“是和埃尔斯的那笔订单吗?我就知道,这么搞根本是自欺欺人。”塔伦显得忧心忡忡,“这个烂主意是戴朗(Delon)的叔叔舒雷克(Suleck)出的:在一份获得允许的订单中附加自己的部分。他说很久以前就这么干过,而且没出问题。但是我却知道当年那笔订单被南-维尔塔领主家族里的人识破了,还托人转呈了一封信给当时在帝都的德雷夫妇。要不是因为当时大小姐和德雷家的夫人关系要好,那封信到了她的手里,给压了下来,指不定会出什么大事呢。而他现在又想这么干,还把这个单和从地宫里转出来的单合起来,造成嵌套货单,以求蒙混过关。”
看来先代冰帝的意外死亡,也与他们有关。“要我说,他们一点儿也不在乎你们的生死。”吉尔伽美什一句话就叫塔伦再也无法淡定,“把自己的订单嵌套在白银祭司的订单里,这种事如果被发现,所有知晓秘密的经办人,包括我,都逃不过处决,对吗?”
“这能有什么办法。”这个年近四旬的书记官叹了口气,“替人当差,受人指使,我只有制订计划的权限,没有决定做与不做的权限。”
“那他们自己呢?他们不在乎你们,总不会拿自己去赌吧?”
“这个……”塔伦牙齿紧咬,嘴唇拉成一条细线,“有一条紧急方案,就是如果订单有泄露或者泄露的风险,可以强行取消交易,是内务总管约德尔定下的。方法是:直接找到押货的领班,在一张纸上画一个太阳,在太阳的中心用针扎一个洞。”
“谁去都可以吗?”
片刻的思索,随后肯定。“是,谁去都可以。但我真的求求别出事,否则我妹妹……”
敲门声传来,被设下屏障的主人获知。“应该是点的菜到了,我们边吃边聊。”
门怪异地自行打开,两个伙计托着四个大托盘进来。“先生,您点的烤乳猪,番红花炖牛腩,莳萝鲑鱼,蜂蜜松鸡,小牛肋排,以及三份奶酪面包到了。”
“就放在桌面上。”吉尔伽美什吩咐,“肉我们自己会切,你们可以走了。”两枚金币放在桌角,“要他们不要来打扰,十点以后再来收餐。”
“谢谢这位先生。”伙计开心地撸过金币,退出门去。
确定他们走远,无冕的金发王者才重开话题。“还有一件事我想得到证实。就是这封信,你有没有见过?”他从腰带内侧的夹层中取出从公会木匣里找到的信,展开后递给塔伦。
阿尔蒙的私人书记官接过来,然后露出震惊的表情。“您这是从哪里得到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写这封信的人,你会信吗?”
一丝凝冻的气氛弥漫在房间里。“我只知道,这封信到了王后的侍女格瑞娜(Grina)手里,然后,先帝就驾崩了。格瑞娜是王后最亲近的女侍,却和雷格朗关系密切,而且,她和一位叫天束墨姬的王族女性交往甚密。”
是莉薇娅把信上散魂花的毒理说明给了那个下毒者吧?这封信最终还是带去了死亡。
“或许我们该吃点东西再谈。”吉尔伽美什明显感到塔伦的凌乱。他切开乳猪,将猪肉分给其他两人,松鸡,牛排也是如此安排。但是,当他把猪心切成薄片,递给这位书记官时,对方拒绝了。
“不,谢谢,我吃不下这个。我听兰斯提起,你想知道有关莉薇娅和她弟弟阿尔蒙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轻松丰盛的晚餐,无法将任何轻松带给接下来的交谈。
“莉薇娅是阿尔蒙最大的姐姐,也是这个家族的长女,他们之间相差了整整二十岁。这个弟弟出生的时候,做姐姐的刚刚生下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因为老公爵夫人年纪已近五旬,精力不济,就把刚出生的儿子交给了自己女儿来带,因此与其说莉薇娅是姐姐,倒不如说更像母亲。她在这个弟弟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尤其是她的长子夭折之后。”
“那个男孩之所以身体很差,我倒是听阿尔蒙提到过一个说法:拥有王族血统的大多数孩童都很强壮,而且很小就会有魂力反应。但是那个男孩却是相反,魂力的异动会加速他的死亡。因此,在儿子死后,莉薇娅的老丈夫觉得是妻子故意弄死了自己的继承人,变着法子折磨她,就连阿尔蒙也遭到过殴打。这种生活持续了六七年,老男人终于一命呜呼。莉薇娅拿着夫家的大半财产回到了娘家。可是死者的尸体还没有变冷,说媒的人倒已经上门。老公爵夫妇不顾女儿的反对,又把她嫁了第二家,也是一个死了好几任老婆的鳏夫,迫切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结果,莉薇娅也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尤菲米亚和玛蒂尔达。这时候,恰逢西蒂尔公爵夫人去世,老公爵看上了西蒂尔家族同为王族直系的身份,就找了个由头,废除女儿女婿的婚姻,转而把莉薇娅第三次嫁给西蒂尔公爵,生下了后面这几个孩子,一个男孩席泽尔,两个女孩,大的叫艾琳达,小的叫布朗歇。”
“所以,他们姐弟失和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阿尔蒙贵贱通婚?”
点头,塔伦肯定了吉尔伽美什的猜测。
“阿尔蒙如果是个女孩,估计会被荣誉处决。但他是唯一的继承人,而且他的大哥正是因为私奔不成才自杀的,闹得老公爵家脸上无光。所以,这个小儿子再胡来,老夫妇也忍了。加上阿诗丽娘家取得了贵族封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了这门婚事。但是,这在莉薇娅眼中,就是无法容忍的亵渎和背叛。加上阿诗丽的弟弟还拐走了她的次女玛蒂尔达。曾经的姐弟情谊早就烟消云散。而且阿诗丽这女人,不是我说,太张狂,她夺走了属于莉薇娅的第一夫人称号就算了,还公开炫耀,迟早给公爵带来祸患。”
他们一直谈到很晚,吉尔伽美什亲自送塔伦.法勒回家。
“现在城区之间的卡口都关闭了,回西城不方便,你就先去我那里住一夜吧。”无冕之王对兰斯说。
对方挠挠头笑起来,“亏得是你请我,要是我请你,我那狗窝可真是拿不出手。”
吉尔伽美什的临时居所在一家商户的顶楼。他给了半个月的租金,房间宽敞又干净,除了一张大床,还有一张长榻。
两个人很快梳洗完毕,又聊起一些事。
“塔伦似乎很在意这份工作,但是风险也太大了,搞不好随时掉脑袋。”吉尔伽美什坐在榻边,散开金发。他睡觉前一般会把发尾编起来,戴上软帽,否则第二天纠结在一起,就必须剪掉了。
“他也是没办法。”兰斯头发不长,也没有戴帽子的习惯,“谁让他家出了那种事情,妹妹还落下了终身残疾。”
“这也是他不吃猪心的原因吧?”
“你怎么知道?我发现你这人猜测一件事好准啊。”兰斯惊讶地脱掉袜子,把腿盘在床上,“这事快有十四年了,就是那次魂术师贩卖人口案件被捅出来的几天前,塔伦的新婚妻子和妹妹都被人从街面上掳走。接着,因为南方一个小镇里某对老夫妻为他们女儿复仇,杀死了和人贩子勾结的治安官,把这件事彻底捅了出来。二度王爵搜查了大半个帝都,叫那些家伙藏不住人了,就把他妻子恩雅和妹妹洁娜给丢了出来。可惜,他妻子的心被人拿走了,妹妹也遭到强暴,精神失常,总是时不时地犯病。这些年,他一直不愿放弃这份工作也是为了妹妹看病。总是担心自己会死,妹妹没人照顾。”
“有没有查出是谁干的?”
摇头,兰斯侧歪倒在床上,“这个大城每年都有上千无主的尸体,多少无法查清的案件。很多时候,我觉得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夜色已深,吉尔伽美什也不打算再追问下去,吹灯睡觉。
接下来的一周,一切似乎变得风平浪静。倒是御前首相的受伤,让兰斯当个新闻谈了好久。朝堂上会有大变动。命运的掌控者预计。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到这件事。
然而命运似乎又化作静水,表面看不到一丝风浪。如果这单能成,对我也是好处,至于他们拿来干什么,是抵御外敌还是制造内战,这个与我无关。吉尔伽美什估计接货时间会在这两周内确定,打算等他们交易完毕后就去索要自己的那一份中间人的辛苦费。
变数来得实在突然。就在首相为自己的康复到处发送请帖的时候,下班回来的兰斯告诉吉尔伽美什,今天公会里来了一个绝对不可能来的人。
“你说一度漆拉去你们那儿了?”
“是的,没有任何通知,突然去的,把拉格斯吓了个半死。我第一次看见那家伙头发都给汗水打湿了,他去地宫汇报也从没这样呢。”
当然不同,这是突击搜查。“知道查了什么吗?”
“名单。所有进入御前议会的魂术师的名单,以及从去年开始,所有出入边境的魂术师的名单。我现在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你充当中间人了。你没有核实过魂术师身份,出入边境不需要检查,也不需要登记。”
“有没有发现暗格里的货单?”
摇头。兰斯十分肯定。“如果那东西被发现了,我估计拉格斯能够当场晕倒。”
“看来还没有外人知道这批货的事。但是,那份货单再放在魂术公会不安全。”吉尔伽美什提醒,“有必要让拉格斯通知订货人,把东西转移到别处去。”
“但是今天不行。”兰斯否定,“明天是首相的康复晚宴,也不行。至少得是后天。这两天要是提这种事的话,我怕会触霉头。轻一点挨一顿臭骂,重一点还会挨皮鞭,犯不着。况且,拉格斯觉得那一位已经来查过了,暂时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