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形巨大的印第安人挡在加隆面前，对着他发出怒吼。
加隆一愣，新加入的石人也不恋战，与米罗一起跳出战团。
米罗打了个呼哨，土著人迅速后退，准备向更深的山林撤退。
“别想逃！”加隆举枪射击，子弹击中石人的背，但他仍然逃走了。
加隆抢过副官的马，向密林深处逃走。卡隆急忙整好队伍，跟了上去。
在林中一片铺了厚厚一层腐叶的地方，他们失去了土著人的踪迹。
加隆下了马，顺着树叶上一道断断续续滴落的血痕看向一条黑暗的小路。
他的士兵们跟了上来。
“长官！”卡隆气喘吁吁地喊。
加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向那些小路露出了嗜血的微笑。
突然他们头顶上响起一声激昂的长啸声。
加隆脚下蓦然陷落，他和他的士兵们一起向着脚下未知的黑暗跌落下去。他们张开嘴，还没等发出声音，就淹没在劈头而下的长矛、弓箭和石块之中。

“二哥被抓了？”卡妙惊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撒加的脸。
撒加点点头，“卡妙，我知道，他做过很多错事。但是，他是你的哥哥，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除去彼此之外唯一的亲人了。”
卡妙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我该做什么？”
“去和切罗基人谈判。”
卡妙猛地抬起头，“你答应他们可以不用西迁了？”
撒加苦笑了一下，“卡妙，就算我这么说，你能相信么？让切罗基族在内的印第安人西迁，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出的决策……”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
“去找米罗，恳求他，让他放加隆一马，我们可以重新回到谈判桌。我可以再给他们宽限些时日，这段时间我们双方不再发生战争，而我也会让我们的人从土著人领地暂时撤出来。”
“然后呢？在最后期限前，他们还要离开？”
撒加长叹一口气，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明媚春光，“这不是我们所能改变的。”他忧郁地说。

“切罗基人不会答应。”
“切罗基人也许不会答应，但是米罗会。”撒加说。
卡妙惊慌地看着他，想确认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米罗是他们的领袖，他不会……”
“他会！这是救加隆唯一的方法了。卡妙，你可以带你那个什么朋友去，作为我们的诚意——我想在你的照料下，他应该差不多康复了。”
“我……”
“卡妙，”撒加抓住他的肩膀，“你不愿意去救你的哥哥吗？当然，如果你恨他，我也能理解……”
“不！”卡妙说，他在撒加的热切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在去见米罗之前，卡妙先去教堂拜访了住在那里的传教士苏兰特·墨菲。
这位传教士与他当初刚到领地时目空一切、神采飞扬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卡妙来的时候，他刚从外地回来，因此对于领地内之前发生的战斗他也是刚刚得知。
“你是……”刚看到坐在教堂简陋的小布道室等他的卡妙时他愣了一下，“博维先生？”他试探着问。他来到领地时卡妙已去南方上大学了，他们只远远地见了寥寥几面，并没有人为他们介绍过。
“是的，是我。”卡妙急切地迎上去。是巴比隆带他来的，他说服巴比隆在外面等他。他还记得蝴蝶当时的眼神，他明白蝴蝶猜到他要干什么，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墨菲先生，我听说过您，您是一位正直高尚的人，并且对我们的祖国忠心耿耿，对人类的苦难感同身受……”
苏兰特皱起眉来，“您究竟想说什么，博维先生？”
“我想请您帮个忙。”卡妙说：“帮忙解救加隆·博维。”

“加隆·博维？美国陆军十四军团的指挥官，被称作‘印第安人刽子手’的加隆·博维上校？”
卡妙红了脸，“他是我哥哥。”他小声说。
苏兰特苦笑一下，“博维先生，我只是个不受任何一方信任的小传教士，曾经妄自尊大地想来拯救愚昧的世人于水火……”
“现在就是机会。您的行为也许会免除即将到来的战火，即便不能，至少也能救人以性命，这是上帝嘉许的美德。”
苏兰特沉默着，卡妙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答复。知更鸟在窗外跳来跳去，叫的人心烦。
“博维先生，”苏兰特最终开口：“你知道这几天我去哪里了吗？”
“？”
“我去佐治亚州南部的矿井了，去领穆·比福布鲁克先生的尸首……”他抬眼看着头顶的天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蝴蝶的归来引起了轰动，不仅是因为他受的虐待，更是由于他带来的外部的信息。这些信息卡妙也知道，但没有人问他，也没有人想从他口中得知，他只好尴尬地站在那里，听他们当着他的面讲述这些事。
等到他讲得差不多了，米罗才向卡妙转过身来。
“您还记得答应过我们什么吗，先生？”他冷淡地问。
“记得。”卡妙老实回答：“我不能再踏入领地一步。”
“那您现在在干什么？”
“米罗……”康斯坦斯抓住儿子的胳膊，但米罗不为所动，继续逼视着卡妙。
“这次我来，不是为我……我是代表美国人来谈判……”他声音越来越小。
切罗基人喧哗起来，他们发出愤怒的质问。
米罗抬手让他们安静下来，他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您终于认清了您的身份，博维先生——一个美国人，一个佐治亚州人。”
“米罗……”
“谈什么？”

“呃……”卡妙咬了一下牙，把失落和难堪先抛到一边，“他们想要你们释放加隆·博维和其他俘虏。”
米罗挑挑眉，“条件？”
“撒加会努力再为你们争取些时间，好让你们更充分地准备，准备……西迁……并且，他们保证，不追究，这次……”
米罗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卡妙半垂着头，他被土著人围在中央，像被审判的犯人。
“博维先生，您自己觉得，我们会答应这个条件吗？”
“……”
“如果我们不释放俘虏，或者说处死他们，会怎么样？”
“米罗，那你们到底怎样才会放人？”
米罗弯了弯唇角，“你知道我们的条件。你曾经和我们一起争取过。”
“那么你也知道，米罗，无论是我，还是我哥哥，我们都无权答应这个条件。”
“那就回家准备一下，为你们这些践踏别人生命与权利的强盗们收尸吧！”
“米罗，听我说……”卡妙在一群人的欢呼声中努力提高自己的音量，“杀了他们，联邦政府就有理由派兵了，到时候……”

“已经派兵了！”石人大吼，“加隆·博维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石人看向米罗，“你应该把他们也留下来，这样我们手里的筹码就更多了！”
米罗看着卡妙，没有说话。
康斯坦斯焦急地看着他的两个儿子。
蝴蝶站了出来，“各位，听我一句。”他说：“卡妙曾是我们的兄弟，与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抗争，一起欢笑，一起哭泣过。在与美国人的战斗中，他和我们并肩作战过，也一起流过血。平心而论，他为我们战斗时，可曾为自己留下过退路？”
众人的怒火慢慢平静下来。
天鹰魔玲也说：“他是个白人不是他的错，他的哥哥是撒加·博维和加隆·博维也不是他的错。十几年前，土著人残忍地杀害了他的父母，他并没有把仇记在我们头上。如今，我们怎么能把别人的恶行记在他的头上？”
康斯坦斯感激地看着为养子说话的族人。
石人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放了加隆，”卡妙看着他的爱人，轻声哀求，“换我当你们的人质。”
“你？”米罗轻蔑地笑道：“你能比得上陆军指挥官加隆·博维？”他大笑起来。
卡妙气得脸通红。
“好了，好了，”米罗冲他摆摆手，“看在你曾经帮过我们的份上，也看在我的这些为你说话的族人们的份上，”他对着蝴蝶、天鹰等人虚划一下，“这次我不为难你。带着你的人快滚，下次你就不会有这种运气了。”
“米罗……”卡妙急忙喊：“我还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要离开的米罗站住，斜眼看着他。
“我……”他嗫嚅着，“我得和你单独谈谈。”
米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和你没有什么可说的。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米罗，”卡妙看了一眼其他人，“这些事我不能在这里说，……我的立场不允许，但是如果你告诉别人，我也无能为力……”
米罗明白了。“好。”他说，又对其他人说：“如果你们相信我，……我会把所有谈话内容告诉你们。”
其他人相互看看，最终还是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什么人？”听到狼的低吼声的野狼法里路走了出来。
明媚的阳光下，一个年轻的传教士向他走来，“是我。”苏兰特·墨菲回答。
另外两个土著人也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名弱不禁风的修士。
“我是来看望俘虏的。”他直言，并扬了扬手中的医药箱，“我知道他们是你们的敌人，但对于我而言，只要信仰我主，都是我的兄弟。”
“对不起，”野狼说：“得到赤蝎同意才可以。”
“我只是去为他们包扎一下伤口。”苏兰特回答：“等找到赤蝎，他们可能已经流血而死了。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进去。”
野狼想了想，同意了他的方案。

“他们从佐治亚和南方其他省调来了两万人的队伍，这两天就要到达了。”小木屋里，卡妙压低声音快速跟米罗讲：“他们武器精良，沿途抢了英国人和土著人不少粮食……若不是加隆轻敌，他本该等这些人到来后再进攻的。到时候，你们该怎么办？”
“这些，是撒加跟你说的？”米罗问。
“哥哥怎么会对我说这些？是我偷偷到他书房看到的。这些天他经常到州长办公室开会，一去就是大半天。”
“如果情报属实，我们更不可能释放你哥哥了。”
“指挥官不只是他一人，我听说这次是从南方来的一名将军，叫艾尔扎克·费舍尔。他也是久经沙场心狠手辣的家伙。我觉得一支队伍有两个指挥官不比一个指挥官更好。”
米罗在房间内踱着步子。
“米罗，其实，我的意思是，切罗基人，恐怕不是对手。”卡妙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米罗站住，倏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卡妙，“我们有二十万族人。”
“大多数是老人和孩子！在热武器的对决中，人数多少不是决定性的。而且，米罗，他们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兵员向这里汇集！”

“那我们就在他们到来之前打掉他们的锐气，磨掉他们的勇气，让他们不敢再来！”
“以前契卡索人、肖尼人和塞米诺尔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那你的意思是？”米罗的目光中带上了危险的信息。
“米罗，”卡妙绝望地说：“我们已被逼入绝境。作为切罗基人领袖的你，真的决定要带领所有的人以飞蛾扑火的形式去抗争吗？”
米罗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转过身去，“你可以走了，博维先生。”
“米罗……”
“请转告撒加·博维，我们不会释放俘虏，若是他要来进攻领地，我就让加隆·博维和我们一块儿死！”
“米罗，不要……不要这样做！”卡妙向前两步，试图挽回米罗的心意。
“至于您先生，”米罗恶狠狠地说：“您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这一次，我们可以看在蝴蝶的份儿上放你一马，但你若再踏进领地半步，法里路的好伙伴儿们将会把您撕碎！您最好记住这句话！”

本章涉及史实：
历史上英勇反抗美国人的西迁政策的是塞米诺尔族，切罗基族一直采取的是抗议、情愿和各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手段。塞米诺尔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赢得了敌人的尊重和最终部分的让步。经过两次塞米诺尔战争后，虽然他们大多数人被俘虏并送往了保留地，但他们未被俘虏的勇士们继续战斗，并最终迫使联邦政府退让，同意他们继续留下。切罗基族则被动地踏上了悲惨的迁徙之路。天真地相信白人政权的切罗基人也是迁移的各部族中境地最悲惨的。
参考文献：《美国故事——血泪之路》、《一部血泪史：印第安人迁移法案》

第十九章 故土难迁（下）
夕阳向西方坠下，将半边天的云朵染成金黄色，随着它回家的速度越来越快，金色的云朵从高到低一片又一片褪去了漂亮的外衣，变成了阴沉的铅灰色。
马上就要到边界了。
卡妙的目光在这一草一木上流连。这里，是他熟悉的一切，以后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还有那赋予生命的山泉河流，掠过山林的呼啸风声……当年，他从上流抱着一截枯木被水流冲过山林，进入了切罗基人的领地。如今，他被切罗基人驱逐，狼狈地离开。
以血和火开始，又要以血和火结束。
他含泪的目光落在跳跃的河水上。“爸爸、妈妈……我没有忘了那一天，我只是，只是……不想让那一天重演……在别人身上……”
一只受伤的手落到他的肩上，是蝴蝶巴比隆。他主动提出要护送卡妙离开。
“这个时候离开，是好事。”他安慰道。
“是么？”卡妙低下头，掩盖眼角的泪水，“曾经，米罗也这样说过。”
“米罗，……”巴比隆沉吟了一下，才犹豫着问：“你和米罗，你们是不是……？……我是不是不该问？”
“别问。”卡妙说，他心情更低落了。

巴比隆理解地点点头，“其实，这也不重要了。”他的话像一声叹息。
两人站在夕阳里，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沉默着。
一阵尖啸声打破了宁静。
两人一惊，这是切罗基人召集战士们战斗的声音。他们一齐看向声源地。
密林的树枝飒飒作响，作为切罗基的勇士，他们能感受到树梢、草丛中有人快速接近。
“是谁？”蝴蝶挡在卡妙面前，拔出了刀。
“是我。”一个雄浑的声音说。一个印第安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长老拜安。
两人跳下马，对长老行了一礼。
“发生了什么事？”卡妙问。
拜安上下打量着卡妙，目光中是陌生的敌意，好像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敌人。“赤蝎命我来请你回去，卡妙·博维先生。”他说。
在他身后，陆续出现了七八名印第安勇士，全都手持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怎么了？”巴比隆问：“他不是让我送卡妙离开吗？”
“现在又有了新的命令，蝴蝶。”拜安上来抓住卡妙的胳膊，“请跟我回去。”
“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