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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策明】若有若无(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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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在外面悄悄守着,给你打气就是。”
正午过后,并无事务处理的话,安俱罗总在右侧一所小院的静室里长久冥思。这回过去也是如此,何实知吩咐:“我先过去,要是没学鸟叫出声,就是师父气头过了,你且慢慢走进来。”
悦意点点头,听话地守在外面,何实知轻手轻脚绕进院子,芭蕉叶大,宛如翠盖,遮掩了他的身形。从缝隙里少年望见安俱罗正手捧一卷经文,似乎虔诚默诵。然而过了一阵,安俱罗做出了一个他难以料想的动作。
啪地一响,经书竟被他漫不经心地抛落在地,安俱罗盯了书册半晌,低低道了句,“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废物,还是让我自己庇佑自己罢了。”
何实知目瞪口呆,安俱罗往常虔诚之名在教内广传,他多载对待圣像与经书无不恭敬,擦拭清洁每日不落,更不必提必然双手虔诚捧接之态,现在这是……
他浑然没觉察悦意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屋子,安俱罗听到细碎脚步声,抬头扫她一眼,“有什么事?”
原本欢笑的女孩顿时收敛了容色,小心觑了他,“嗯,师父……这个绣球……是我替师父买的……送你……”
安俱罗微微显出几许讶色,旋即又恢复平静,看着她道:“你为了这个,才硬逼实知带你出门?”
悦意认真点点头,“因为师父生辰快到了,我想买个好玩的东西送师父。想起以前娘给我做过绣球,娘做的好看……”
她怯生生地把色彩斑斓的绣球双手捧到安俱罗面前,“师父,收下好么?我答应师父,再也不乱跑了。”
安俱罗依旧凝视她,并不接取,良久良久方轻轻叹息。
他揉揉悦意脑顶细软的乌发,低声道:“你这孩子,不似你娘亲的温娴安良,也不像我的性子……到底是学着谁了……”
何实知倏然愣住了,这话里……这话里……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76楼2015-07-21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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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连忙摇头,把他伸过来的筷子一挡,“没有,我想事情呢。你倒是快些吃了,跑一天也累。”
    卢奕看看他的脸色,仍旧不放心,“你不会是中暑了吧?”
    何实知给他闹得有点不耐烦,拿筷子叮叮地敲了敲碗沿,“啰嗦得像老妈子一样!行了,行了,快点吃完,我还得洗干净碗筷还给厨娘呢!”
    “哦……”
    卢奕识趣地应了一声,闷头扒拉自己那碗冷陶去。何实知不晓得为甚叹了口气,他把撒了蜜糖的环饼连碟子一起推过去,“吃那么急做什么,又不少你一份。”
    卢奕包了满嘴食物,含糊不清道:“营里……不敢慢了……怕耽……搁……操练……”
    何实知嗤一声,卢奕继续对付那海碗里的面条,突然噗一声笑了。
    何实知不解地扫他一眼,“你笑什么?”
    卢奕嘻嘻发笑,“你真连脾气都改了,以前都是我管着你,现在你要管着我……”
    何实知斜他一眼,嗤道:“真是难伺候的主,我要跟小时候一样大街上扒你裤子,给你饭食里放蟑螂,你就高兴了?”
    卢奕唬了一回,赶紧伸手护住整个碗,“这个就算了……怎说呢,觉得你变得好老成有气势,有点认不出了……”
    何实知不觉哈哈大笑,“哎哟,你可算说出口了,以前谁动不动就装大哥教训我啊?来,来,快喊哥哥,这地盘报我字号,包你干得风生水起……”
    “……你这是学的地痞流氓吧!”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78楼2015-07-21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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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闹够了,何实知去搭伙的人家还了碗筷,顺道拎回湃在厨室水缸里的几个脆李。这晚月光好,风又凉快,两人拖了两个蒲团,盘坐上头咵嗤咵嗤啃着李子。卢奕想到什么,“以后我要到了洛阳还来找你,行不行?”
      何实知怔住,他怎不晓得时常往来容易生变,然而……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意愿来拒绝卢奕。
      “嗯,行的。”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79楼2015-07-21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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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的小丫鬟还是同一个,乍见来人却吃了一惊,嗫嚅道:“苏姑娘,你怎么今天……”
        苏流光诧异道:“我三日来一回,前日没到,那肯定是今天呀……”
        小丫鬟讷讷地收口,“……您等等,我这去告诉……”
        苏流光没有多想,笑道:“都往来一个多月了,还当我生客似的。”
        她不待那小丫鬟回神,径直往里踱去,“走啦,外头好冷的。”
        小丫头面有难色,赶忙提着裙摆跟上,大着嗓门喊:“娘子!娘子!苏姑娘来了!”
        苏流光不觉生疑,这丫头往常不爱喧闹,如今这般做什么?
        这户主人姓白,四十余岁,龟兹人氏,曾是长安城内最出名的舞姬之一,后来随一名胡商做了外宅生儿育女。胡商对她颇有几分真情,去世前将产业留与白氏一份,子女虽不能认她为母,倒也按时送来供养。白氏境遇相比其他胡姬,自是幸运许多,不过幽居寂寥,又为添补家用,便做了舞乐教习。平日或在商户处训导年少姬女,或是在家指点登门造访的新进舞者,苏流光就是其中之一。
        苏流光虽随师姐们到长安,论资质尚不足入内教坊传授技艺。但她此来正是为了在帝京中寻找民间出众舞者,学其所长以补不足,当然不觉无聊乏味。探访之后,有人举荐了白氏与她,苏流光便前来拜见,许以丰厚银钱。能与白氏打交道大多是正经商户,苏流光那来历更不同寻常,白氏怎会拒绝?她欣赏苏流光聪颖,其所授技艺往往一点即通,两人由此交谈甚欢,关系亲密,以致苏流光常在白家待到深夜,留宿自是寻常。
        如今白家仆人回避生疏的样子,却有些怪异,苏流光心里直是起疑。入了堂屋,白氏亦在里头,见流光时笑容有几分难以觉察的僵硬,“苏姑娘,来前该差人跑腿说一声,我好准备……”
        苏流光俏皮一笑,“大娘突然如此客气,真是吓到我了。要什么准备,平日里不都是照样么?”
        白氏讪讪答道:“也是……也是……”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81楼2015-07-22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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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坐下的位置靠近,通往里间的小门,上头挂着新换的厚实毡子,明明无风,却恍似动了动。苏流光暗道这是什么人在后头,如是仆人太过冒撞,如是亲眷又太过畏缩。但白氏不开口,她也不好发话询问,从怀中取了一只五彩锦缎荷包,“这是白大娘授课的酬劳,我也懒怠算数了,下几回的您一并收了去……”
          白氏闻言推拒,“怎么好,之前苏姑娘也送过不少好东西,奴家再收就过头了……”
          她顺势一挡,苏流光又正递去,双手碰在一处,荷包本开了口,在这不轻不重的力道撞击下跌出一枚小巧什物,外形并不像钱币,叮叮零零滚了一段路。小丫鬟抢步拾起,还与苏流光,少女一瞧不觉目光一沉。
          那正是前日在唐洛家劫持自己的男子所用之物,一只鎏金耳环,联珠纹底座托出一枚小巧的绿松石,针尾被扳直并磨制锋利,足以穿透肌理。其后那人被制松手,耳钉钩住了衣物,晚间回家更衣时跌了出来,苏流光当时犹豫是否改天托唐洛还给对方,可想想自己好心反而险些受害,不由气恼难平。
          她将耳饰抛在旁边小桌上,思量一番索性对白氏说:“这东西不值多少价,送您给哪个丫鬟玩吧。”
          白氏正要回应,小门上的毡子倏地被掀开,一道绛红身影冲进堂屋,扑在小桌上一把攒住耳饰,嘶声道:“你在哪里拿到的?是不是你害死了他?”
          苏流光愣在当场,白氏已然觉察不妙,忙上去拉那人,“你快回去!不要胡闹了!”
          她已瞧清楚冲出来那人是一名与自己年岁相近的少女,白氏与丫鬟合力拉扯之下,她仍是挣脱了。红衣少女倏然五指并拢,骤然刺向苏流光咽喉,速度疾如雷电,直奔要害!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82楼2015-07-22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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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流光毕竟已生防范,秀美下颌当即后仰,指刀擦过面门。她虽未带双剑,却怀藏短匕,腕子一翻掣出一对寒刃,径直用七秀剑式掠向红衣少女双手。出招轻灵捷巧,红衣少女毕竟只是空手,自不敢当面格住锋刃。她一手迅速从桌上摸走那耳饰,旋即下盘一沉,一脚扫向苏流光膝弯。
            七秀弟子凌身往后方斜斜飞走,姿态柔婉若流风卷雪,她伫立歪倒的屏风边,没有接连出手。
            因为那红衣少女也已停下攻击,只呆呆将那耳饰握在手心,喃喃道:“这东西从没见师兄离身过……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了……只有我了吗……”
            她倏然落下一串泪珠,语声哽咽得不成调,面容俱是悲切之色。苏流光瞧她模样可怜,倒是十分伤心,不觉心里软了几分。
            躲在墙角的白氏却已吓得面无人色,牙齿格格打颤,“史姑娘,你这个可……可要害死奴家了……”
            苏流光原是聪慧,端看两人情状,绝非主仆与亲眷之状,再一想她那师兄的称谓,心中倏然一动。
            她高声道:“你师兄是不是乌发碧眸,五官有些近似胡族样貌,左颧骨下留有有道半寸长的旧年伤疤?”
            红衣少女身子一颤,旋即厉声道:“果然是你!”
            苏流光警觉地一抬双匕,口中却稍显缓和,“如果是说我杀了你师兄,你可猜错了,他还活得好好的。”
            红衣少女先是一怔,继而怒喝道:“骗人,大家都已……怎么可能他一人幸存,你今日休想活着出去!”
            苏流光倒退一步,语声依旧不徐不疾,“你要是动手,才是真见不到他了。”
            白氏此刻又出声道:“史姑娘,这位苏姑娘是七秀侠女,她是……好人啊!而且七秀坊的人都会替人看病的,说不定你师兄找苏姑娘瞧病呢……”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83楼2015-07-22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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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氏生怕她们继续动手,都不晓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一径捡那缓和的词句用上。谁成想,这一来却也误打误撞,红衣少女面色稍缓,旋即疑惑道:“七秀坊……?”
              她自是听过七秀的名头,并且双方过往亦无任何冲突纠葛,心中的戒备终归是消去了一二。白氏善心,偷偷庇护于己,如今状况下更无可能下手陷害,而自己如今亦无路可走……
              苏流光静静等待片刻,“如果你跟我来,一定不会失望。”
              她没有将话说完,红衣少女目光投来,满是疑惑与张惶。
              是否……真的……可以信任她……
              何实知此时靠坐在屋内新近安放的躺椅上,座椅上头是厚实轻暖的褥垫,心口以下则都遮盖在绒毯里,这副样子令他不免自嘲起居然早早成了一个衰弱畏寒的老头。然而毕竟伤上加伤,只恐落下病根,他亦不敢造次,近来几天只得老老实实守在屋里,足不出户地静养。他如此识趣,唐洛与卢奕倒也省了不少功夫。
              虽说室中依旧温暖入春,他的指尖却始终微凉,大约是因手头还捏着那枚腰牌。
              腰牌浑圆,呈紫铜色,上头有月牙之印,背面一串形如流水的异域文字,表面有几道熟悉的划痕。何实知记得十分清楚,这枚腰牌的主人是谁,离开西域时,掌旗使特意交代此物不可离身,哪怕在眠卧的时刻。
              而今,它与主人终究分开了。
              死亡是最能分离人与物的强大力量。
              这腰牌是在一句无头尸体上发现,而类似的东西还有几个,卢奕通通交给他过目。何实知一眼便认出它们是属于一道前来中土的几名同伴的,再听卢奕讲过那些尸体上残留的特征后,他已确认这些人通通已不在人世。仵作勘验的结果,证明他们死亡的时间便是自己中伏前后。
              到底是怎么回事?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84楼2015-07-22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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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一点点攥紧了铜牌,应该急切时,脑海却一片空白,没有半分头绪。除了他们,还有多少没被发现的死者?接下来应该继续找寻是否有人幸存吗?
                孤单一人在这危机四伏的城池,他究竟何去何从?
                门响了一下,他抬头望去,是卢奕。
                卢奕面色显得有些凝重,他拉了后面跟着的一个矮小身影一把,“快进来。”
                门又关上了,冰雪寒凉的气息再度被冲淡,那人取下遮雪的竹笠,何实知瞬时睁大两眼。
                “第史……你怎么还……!”
                第史不待何实知将那句话说完,倏然合身向前,扑倒在他膝盖上,悲号道:“何……师兄!何师兄!”
                少女面上泪痕交错,转瞬间便已将何实知遮盖膝头的绒毯打湿了一大片,她之前想是受了不少委屈,又惊惶又惧怕,乍见可信赖的熟识之人便将积压已久的情绪统统释放出来。凄婉的哭声一伏一起,持续了良久,卢奕旁观半晌亦有些不忍,然而一看何实知,那人却是一脸镇定淡然,并无分毫触动的模样。
                卢奕正忍不住要问问他,这表现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实知已然开口。
                漠然的碧眸凝视仍旧恸哭不止的第史,他平静说道:“够了,起来。”
                他这番表现使得卢奕不觉大皱眉头,心道同门受难为何他依然这样冷淡,何实知又继续道:“出发之前,我告诫过你什么话?现在又成了什么样子?还不停了,快起来。”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85楼2015-07-22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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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史身子一颤,竟也倏然收小了声,终归还低低啜泣了半刻,方擦干泪水。一双发红的眼眸有些怯怯地瞧了何实知一眼便重新垂下,只是她终究能平静些言语了,“何师兄……我听说你还……”
                  她蓦地疑惑回头瞥一眼卢奕,又转过来审视了何实知的状况,“何师兄都十来天不见了,这是……受伤还是生病了……”
                  何实知颇有深意地看看卢奕,口上仍对第史而言,“没什么,稍微出了些岔子,不用回避他,你们几个又是怎么回事?”
                  第史面庞发白,似是因这句问话而再度激发出内心强压的惊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十来天以前,我去找平日联络的那位师兄……结果一进去……”
                  她嗫嚅着,“我……进去就被偷袭,还好只受了点皮外伤……我拼命逃,可是他们人比我多,就……我被打晕了,不晓得过了多久醒了,听到旁边似乎好几个吵架的,就一直装睡,后来……后来……”
                  她的脸色又变了,不是方才由于恐惧的苍白,而是晕红一片,但那绝非羞涩与腼腆所致。
                  第史神情又是窘迫又是愤怒,何实知看看她,“细细说下去,不要隐瞒。”
                  第史低下头,声音愈发小了,“我手脚当时都被死死绑着动不了,他们好像是争执要不要立刻杀了我,当时似乎惊动了附近巡逻的金吾卫,所以没来得及把我灭口。有一个……有一个说反正我是要死的,留……留给他快……快活……一晚……”
                  何实知当即皱了皱眉,却没发话,第史继续说:“似乎旁边一个谁不答应,那人就笑着说你心疼了吗,要不你先来做开路先锋。反对的人一下不吱声了,那人就说管你怎么想,既然你做得出,现在也别坏我好事,随后把我拖走了。再后来……我乘他不备,打了他的要害,在那个人昏迷时逃走了。”
                  何实知半晌不语,许久后沉声道:“你瞒了我实情,你既然手脚被捆缚,而他也不可能没戒心,难道松开你不成?说完整,否则我怎知道你不是与他们勾结,回来欺诓同门。”
                  卢奕倏然高声道:“实知!你怎么……”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86楼2015-07-22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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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奕的手顿住了,然而何实知已低下头,一口啜干了勺子里的鱼汤。
                    饭毕后早过了夜禁的最后一波鼓声,唐洛对于自己小院里突然多出的一帮子人显然十分不满,毕竟他又不是包食宿的旅舍老板。想了想后,唐洛指着第史粗声粗气吩咐道:“你,去堂屋睡觉,反正有炉子冻不死人,觉得冷,你抱抱猫就暖和了。”
                    第史还未出声,苏流光先开口了,“唐大哥,不太好吧,她一个姑娘家的在堂屋睡觉……跟我一起在厢房休息吧。”
                    唐洛的表情活似吞了一个带壳的生鸡蛋,他艰难地回答道:“你……开心就好了……别让猫尿在褥子上。”
                    第史立刻大声抗议,“小彤很爱干净,你别胡说!”
                    小彤顿时冲唐洛呼一声,炸起了全身的毛。
                    至于剩下的就很好安排了,卢奕被轰去与何实知同屋,拿唐洛的话来说是“又不是没睡过。”本来是随口讲讲,卢奕却容色微变,“少胡说八道!”
                    唐洛嘿嘿着冲他翻起白眼,“难道不是?上回你从那里爬起床的?行了,安排好了,你们消停点,我再去加个炉子。”
                    说者虽无心,却无意中触动了听者当年隐情,卢奕送唐洛出去,一关门便听何实知嗤地笑出一声。
                    “……你笑什么?”
                    “觉得你的朋友有趣罢了。”
                    何实知早已靠在床头,似笑非笑打量面上浮出几分尴尬的卢奕,“没事,我又没揭穿你,再说……你今晚没喝酒不是?”
                    卢奕尴尬之情愈发明显,“那是年纪小不懂事,才……冒犯了你……”
                    “我懒得跟你翻旧账,反正当年……已经揍了一顿出气。”
                    何实知一面说着,一面伸手解腰带,“今天有些累,我早点睡吧。”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89楼2015-07-22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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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俱罗接了来,颔首道:“倒是你仔细,下面这些人一点中用都没有。”
                      何实知想起那天他与悦意的对谈,好奇心驱使下试探道:“其实……弟子觉得,师父若能有一位师母,这些不都可以整顿好?”
                      安俱罗翻书的手顿时停了,失笑道:“好好的,说起这个做什么?”
                      “弟子就是想……前些时候见过几位长辈,说师父总收留无父无母的孩子,如果有自己的,不晓得会多疼爱。师父正在适婚的岁数,早点成家立业……”
                      何实知脸红了红,安俱罗似笑非笑瞄了他,“行了,后面的话我猜得到。”
                      安俱罗容貌俊美,气质高雅,更兼年轻有为,教内倾慕他的女弟子不说百人,数十亦有余。但他素日与异性接触仅止于公事,彬彬有礼又无形拒人千里。不少女子失望之余仍不肯全然死心,托人从中斡旋的也有,何实知自是听得一二。
                      安俱罗笑笑,“世人愚昧,成家与立业哪里有必定关系?既然都是难保不破灭的事物,我只择其一便罢,实在不想费心在另一个上头浪费精神。”
                      “况且,说到后代……”
                      他拿起小巧银剪,仔细修了修烛芯,“当着仇人割掉他外孙的舌头时,那小孩的眼神,恐怕我这辈子也忘不掉。”
                      何实知骇了一跳,不晓得他怎要旧事重提,所幸安俱罗转口道:“我不知自己后代会不会有一般下场,为了在阴曹地府省心,这种麻烦少沾染吧……雨还这么大,待会儿让人驾车送你过去。”
                      何实知嗯了声回应,他垂头想想,“师父,我听说那人是廉洁的清官,很得人心……”
                      安俱罗从书上抬起头,淡淡道:“他的确公正廉明,但太过迂腐,不知好歹。虽说破立令的缘故,圣教庙堂香火稀少,可教威尚存,至今没人敢在庙产上打主意。这家伙倒好,连官职比他高的人尚且不敢直接与本教作对,他偏来出头。说什么奉了皇帝敕令,要把异教地产信财收归官府,充作公用,简直自寻死路。我们不动手,此人起头,日后教众怕要过得更加艰难了。”
                      安俱罗看看何实知,“怕什么?只让你协力而已,顺道瞧瞧前辈们如何行事。龙王座下能人总还有得几个,学学他们的长处,改日用得上。”
                      何实知低低嗯了声,安俱罗瞧着他容色不大对劲,主动问道:“这样闷闷的,怎回事?”
                      何实知小声道:“师父你以前不是对龙王……”
                      安俱罗笑笑,“此一时彼一时,局势混乱,当然要挑选最有实力的对象合作。”
                      他停了下来,甚有深意地望了何实知一眼,“年初我问过你,那时选择离开,我会赠一笔财产,让你此生至少衣食无忧。如果留下,前程当然不止那些,可风险更不少。”
                      “实知,你后悔了吗?”
                      何实知赶忙摇头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96楼2015-07-23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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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赶忙摇头,安俱罗展开书卷不徐不疾道:“谁不想出人头地?倘使愚钝倒罢了,根本不知自己活得如同猪狗,你却聪敏多思,岂能甘心一生碌碌无为,做一升斗小民度日?但这世道,若非出身门第颇有渊源,或者家中具备资财,便是科举之中勉强赢得一席之地,不过当个平庸官吏消磨时光。圣教能笼络如此多教众的缘故,无非满足了他们所求,有人求来世富贵,而有人则求今生康宁,而你与我……”
                        安俱罗睇视于他,“……以此为阶梯,求来高人一等,权势赫赫。有人挡圣教的道,自然更是挡我们的道。”
                        “师父……”
                        安俱罗看何实知瞬时埋头,知道讲出实情不免令年少弟子窘迫,笑了笑道:“只有你我在,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如今可是把你当大人了,提提就了,不过让你更坚定心念。好,该去了……”
                        何实知回到住处已将近黄昏,他在门槛上坐了半晌,呆呆看着檐下雨水连成一线。忽然前院住的伙计在院子外头喊道:“小何,有人找你!”
                        何实知心中犯疑,教中传递消息的人与他碰面素来选在外头,那么眼下来的是谁?
                        雨幕中一人撑伞一瘸一拐走来,何实知从屋里摸出一顶斗笠,随手朝头上一扣,往来人迎面快步跑去。
                        他看清那人面目,讶然道:“啊,你今天来干嘛?”
                        卢奕笑眯眯地看着他,“营里休息,我搭了顺路的车过来。”
                        他衣衫从胸口以下糊满了泥痕,有些地方全湿透了。何实知吓一跳,“喂,怎么搞得?这么大还摔跤……”
                        卢奕把怀里一包箬竹叶裹紧再以细麻绳栓缚的东西递给他,“路面太滑跌倒了,我又怕把花糕弄脏了没法吃,好歹是护住了。”
                        何实知捧着那包糕点,怔怔道:“花糕……今天什么日子?”
                        “重阳啊,你忘了?”
                        是的,他忘了,只记得这天有任务,却忘了它原本的寓意。
                        亲人聚首,登高望远,遍插茱萸,畅饮菊酒,正是这样的节日。
                        “我们还不是大人,喝酒总不好,不过这花糕是营里手巧的师姐做的,滋味和我娘做的简直一模一样。记得以前你总爱和我抢花糕,这种的也一定喜欢。”
                        何实知忍不住笑道:“真有你的,为一块糕摔成这样,伤到怎么办?”
                        卢奕笑笑,“我看你最近太忙,大概累到了,成天不多说笑。送点东西来给你,或许会开心些,我真没什么,就脚脖子有点疼。”
                        何实知沉默良久,终于低低道了句真笨。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97楼2015-07-23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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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赶忙摇头,安俱罗展开书卷不徐不疾道:“谁不想出人头地?倘使愚钝倒罢了,根本不知自己活得如同猪狗,你却聪敏多思,岂能甘心一生碌碌无为,做一升斗小民度日?但这世道,若非出身门第颇有渊源,或者家中具备资财,便是科举之中勉强赢得一席之地,不过当个平庸官吏消磨时光。圣教能笼络如此多教众的缘故,无非满足了他们所求,有人求来世富贵,而有人则求今生康宁,而你与我……”
                          安俱罗睇视于他,“……以此为阶梯,求来高人一等,权势赫赫。有人挡圣教的道,自然更是挡我们的道。”
                          “师父……”
                          安俱罗看何实知瞬时埋头,知道讲出实情不免令年少弟子窘迫,笑了笑道:“只有你我在,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如今可是把你当大人了,提提就了,不过让你更坚定心念。好,该去了……”
                          何实知回到住处已将近黄昏,他在门槛上坐了半晌,呆呆看着檐下雨水连成一线。忽然前院住的伙计在院子外头喊道:“小何,有人找你!”
                          何实知心中犯疑,教中传递消息的人与他碰面素来选在外头,那么眼下来的是谁?
                          雨幕中一人撑伞一瘸一拐走来,何实知从屋里摸出一顶斗笠,随手朝头上一扣,往来人迎面快步跑去。
                          他看清那人面目,讶然道:“啊,你今天来干嘛?”
                          卢奕笑眯眯地看着他,“营里休息,我搭了顺路的车过来。”
                          他衣衫从胸口以下糊满了泥痕,有些地方全湿透了。何实知吓一跳,“喂,怎么搞得?这么大还摔跤……”
                          卢奕把怀里一包箬竹叶裹紧再以细麻绳栓缚的东西递给他,“路面太滑跌倒了,我又怕把花糕弄脏了没法吃,好歹是护住了。”
                          何实知捧着那包糕点,怔怔道:“花糕……今天什么日子?”
                          “重阳啊,你忘了?”
                          是的,他忘了,只记得这天有任务,却忘了它原本的寓意。
                          亲人聚首,登高望远,遍插茱萸,畅饮菊酒,正是这样的节日。
                          “我们还不是大人,喝酒总不好,不过这花糕是营里手巧的师姐做的,滋味和我娘做的简直一模一样。记得以前你总爱和我抢花糕,这种的也一定喜欢。”
                          何实知忍不住笑道:“真有你的,为一块糕摔成这样,伤到怎么办?”
                          卢奕笑笑,“我看你最近太忙,大概累到了,成天不多说笑。送点东西来给你,或许会开心些,我真没什么,就脚脖子有点疼。”
                          何实知沉默良久,终于低低道了句真笨。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98楼2015-07-23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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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面含笑,一面眼眶莫名微热,拉住卢奕的手往屋里走去,“先换衣裳,别着凉了,等下我弄点姜汤给你喝。”
                            雨声依旧,院角生长的小小黄菊在风雨中摇曳,不知不觉间又舒展开几片细长花瓣。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99楼2015-07-23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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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仿佛也明白,狭小空间里两人肩挨肩,气息吐纳中微热的风与雾交织在一处。何实知衣衫沾染着松柏焚烧时的焦香,卢奕嗅了嗅,“这味道是……”
                              “祈祷时点的香料。”
                              简洁的回答过后,何实知停顿片刻,“现在用不了多伽罗香、苏合香那种好东西,拿了柏木碎屑替代。”
                              卢奕从未见到何实知祷告祈福的状况,设想一番那模样,倒是感觉甚为陌生。
                              “明尊真的能保佑你?”
                              “……我希望是。”
                              支撑斗篷的手臂微微一颤,卢奕答道:“我也希望能。”
                              何实知着实不料对明教仇怨颇深的卢奕竟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望向那人黑暗中隐约的轮廓,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几年你在哪里?”
                              他又问了,何实知搓搓发僵的手,再一会儿终于说话,“待在圣墓山,只是时候不定,春夏秋方便行动的月份便四面游走,大抵是帮忙前辈处理一些教务。刚到那时候乱得很,很多状况无人管束,我在死亡之海历练才半载就被急匆匆派出去办事。还好师祖常常指点,不然不晓得出多少回岔子。”
                              他又道:“而今再去回忆,除了忙乱之外,那番经历留下的印象都很模糊。但有一桩怎么也忘不掉,我……第一次知道沙漠除了炎热以外,居然也能那么寒冷……”
                              “逃难时我们迷路在大漠中央,晚上大风刮得和刀子一样,但是大家实在太困,还是勉强睡下。可伤的伤,病的病,有些人第二天还会醒,有些就再也不能睁眼……”
                              他不觉抬头望望天空,“真的很冷,比起长安的雪夜,还胜几分。”
                              卢奕低低嗯一声,“长安这时节一样冻得厉害,要不跟我去屋子里暖暖再走?”
                              “没事……”
                              何实知还没说完话,半路噗嗤打了个喷嚏,好在早飞速一掌掩住口鼻。卢奕禁不住笑起来,“还逞能呢,肯定着凉了!”
                              何实知擦擦鼻尖,悻悻道:“你得意个屁!”
                              卢奕好容易收住笑,骤然肃声道:“不是我多心,毕竟那地方只你一个人在,如若生变恐怕应付不过来。而且,我近日有些麻烦,过来得也少。”
                              “怎么回事?”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05楼2015-08-09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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