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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策明】若有若无(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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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尖一点,隼鸟一般飞入高空,瞅准那位置,倏然似苍鹰展翼滑下,将桔灯挂上一刻,再一次枝头借力跃起,旋即又往地面飘落。
刚刚踏上坚实之物,悦意拍拍手,又笑又跳,“好了好了,小灯笼和月亮在一起了!”
从这里眺望,明明隔绝万里之遥的一点金红璀辉与中天玉轮,仿似真的相距咫尺。那人唇角浮起一缕笑意,“真的是这样。”
他颔首,应道:“的确啊。”
“路上当心,等你回来洛阳,我们……”
他正想回句啰嗦,末了却不过轻轻一笑,“好,年底好好热闹一次。”
但他想或许他回来得会更早。
这两个念想最终没有实现。
一个多月后,他们重逢于雷电交加的雨幕中,在尸骸遍地的倾塌殿堂里沉默对峙。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33楼2015-07-17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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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梦境是被敲门声打破的,睁开双眼,窗上满映明媚曦光,看来天气应该还不错。然而他却觉得体内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气,使得掀被坐起的瞬间身体连连几个战栗。
    门扉上的敲击还没停止,移地健在外头叫道:“大哥,快开门啊!”
    何实知头脑尚不清醒,怔忡片刻才辨出来者嗓音,只得胡乱捞起一件外衣披上,慢慢起身去拉门。移地健闪进屋子,望望何实知,瞬时惊愕道:“何师兄,你怎么脸色不太好,病了吗?”
    何实知扶着额角,“大概……这几天受凉了,那边如何?”
    “天都镇的瘟疫太古怪了,虽然红衣教一直有发放药物,但是疫情并不见多少缓和之势。而且我私底听人说,自从去年红衣教的宣教使来了之后,这病才慢慢出现,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当然不可能是巧合,”何实知打断道,“在西域,她们可不是什么圣女菩萨的面目。出了在天都镇当善人,红衣教还有哪些勾当?”
    “似乎长安分坛的圣宣门中的人,最近与长安一些官员走动频繁。”
    何实知冷冷道:“所图不小呢。当初圣教都没做成的事,他们倒是东施效颦地学来一套,也不瞧瞧手底下那些疯疯癫癫的女人能否成事,信徒更不值一提,全是村夫愚妇……”
    然而他又顿了下来,出一回儿神才继续道:“不过不能大意,圣教西归后红衣教网罗了一批原本崇拜明尊的信徒,其中自然还是用了不少手段。我记得现下他们仿似与圣教一样状况,全不听从萨宝府支配。”
    “是的。”
    “我会将消息传回总教。”何实知想起一事,话题陡地一转,“看你往来几次腿脚也利索了,以后不必跟第史住在一处。”
    照常理中原刺探消息的弟子应该独居为佳,只是当初移地健受伤行动不便,这才令第史看护一段日子。既然痊愈,便不该一地出入,否则生变时势必会牵连殃及对方。城里眼线当然不止这两人,可大都不知其他同门是谁,又住在何地。系数了知内情的,也就苏伐叠与何实知两人。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34楼2015-07-18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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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第史对移地健似乎暗生情愫,行动中不免挂碍于心,只怕届时生出因私废公的祸事就麻烦了。
      移地健垂首,看不出神情里是否流露了不情愿,只轻轻叹气,“行,过些天我就安排好。”
      何实知瞥他一眼,“我不久也会另迁住处,你四五日内和第史把这事了结。”
      移地健点头,又小心看了看重新陷入沉思的何实知,“何师兄,那个……”
      何实知蓦然抬首,移地健小声道:“我记起苏师兄提过的那个蓄奴售卖的商人名字了,他叫……”
      他说了个人名,何实知既无欣喜之色,也无惊愕之状,淡淡而言,“知道了。”
      移地健来往过四五次,关于悦意的下落,何实知再未问过,大约也有自己的主意。苏伐叠隐瞒虽然不妥,但行事也在理上,所以何实知根本不好打探这种私下听来的消息。移地健主动开口,却是省却了不少麻烦。
      移地健的使命已经完成,至于第史的职责,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把刚进门就丢在小几上的包袱捡起来递给何实知,这是必须的掩盖来往真实目的道具。
      “师兄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何实知并未起身送他,此时消失已久的疲乏感又卷土重来,他倚在床头长吁一口气,歇息一阵才去解开包袱。里面没什么,不过是缝补熨烫好的旧衣,掀开时散出一点草木清淡的香气,不过很快随风散去。
      他将衣物随手一抛,想起移地健提的那件事。
      无论是否为悦意,正事过后必须去看看,那是师长的嘱托,也是无法推卸的责任,他太清楚那些豢养成长的胡人女奴的下场。虽然去处大相径庭,或是富贵人家一时宠冠群芳的乐伎,或是酒肆里献艺卖笑的艳姬,一旦年华老去、容貌衰败,前者被遗忘在豪宅某个冷寂角落,后者则被赶上大街流浪乞讨。
      绝不能让悦意遭遇其中任何一种景况。
      但激浪庄那处也不可拖延,第史已与庄主谷烟河搭上线,双方试探过后确认无恙,剩下的必须何实知亲自接洽。眼下风平浪静,正是行动的时刻。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35楼2015-07-18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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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师与师祖均为洪水旗弟子,辅佐寒王多年,这正是寒王亲手赠与师祖。后来家师在光明寺以身殉教,师祖为宽慰弟子,便又将其送与我。”
        谷烟河凝神细思,恍然道:“原来你是洪水旗副旗主的徒弟。”
        “正是。”
        谷烟河喟叹道:“我记得那个年轻人,可惜了。”
        何实知低首无言,谷烟河道:“教主派弟子再次涉足中原,除了召集旧部,可还有其他命令?”
        何实知抱拳道:“实不相瞒,此行除与流散弟子接洽之外,还为了寻找教中至宝——圣火令及潜伏弟子相关的暗册。”
        谷烟河沉吟一阵,“巧了,你要的东西,都在我手上。”
        何实知闻言喜不自胜,“这……实在是天助本教。”
        谷烟河又是轻喟,“不,或许将是一场劫难。”
        何实知面容一凝,谷烟河声音压得更低,“有人怕是瞄上我手里的宝物,正在设计夺取。”
        “那是……何人?”
        “我并不确定,但总与毗邻的烈焰庄脱不了干系。”
        何实知怔了怔,“他们是……”
        谷烟河一字字道:“他们是昔日护教法王首座血眼龙王萧沙的部下。”
        吐鲁番出土摩尼教文献节选,找不到原文,找到也看不懂_(:з)∠)_拙劣中译中……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38楼2015-07-18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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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那屋前,里头正传出均匀的鼾声,他掏出准备好的竹管,舔湿指头悄然在窗纸上戳出小孔,将管子凑进去,把里头药粉尽数吹入。静待药性发散一阵,再取了一根铜丝拨弄门扉,只轻轻一碰,门户便打开了。
          里间布置简陋,一个粗木胡乱搭凑的矮几,并着乱丢的数只草编蒲团,也没设取暖用具,冷得活似冰窟。当中席面铺了几张毡子,少女们裹紧皱巴巴的薄被横七竖八地席地而卧,呼吸极其清浅。何实知抖亮火折子,在女孩间搜索他的目标。
          这些少女约莫十四五岁之间,正是娇嫩蓓蕾初绽的妙龄。她们的主人如今在行当里小有名气,这数日间又频频有求购美人的商客登门。何实知只怕将被售卖的女孩之中便有悦意,也不及与苏伐叠商议,冒险只身前来。前几天他潜入内院后,遥遥见过那疑似悦意的少女数次,但始终无机会接近,直至今晚雪霁才寻到破绽,杀了守卫接近此地。
          左手边一缕铺散在枕头上的柔亮乌发,那正属于想寻找的人,难以遏制满心激动,他连忙扳住少女单薄肩头,这时火折子突然熄灭了。
          不是风的缘故,门窗紧闭,也不是纸折受潮,否则刚才无法点燃。
          空中叮叮声密集响成一片,何实知心头一沉,声响四面八方皆有,倘若他护住要害,拼杀一番仍可脱身。但那些少女全无武功,又尚因迷药昏睡难醒,哪有自保之力?只怕自己撤身之际,便要殒命当场了。
          双刀铮然离鞘,炎华双轮齐出,然而只在黑发少女身周盘旋,激起一阵接一阵的金石之交的清锐撞击。如此一来,何实知后背空门大开,一枚黑黝黝的飞陀直撞向背心,砰一声闷响,他竟已血肉之躯硬抗下这一击。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40楼2015-07-18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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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整个人断线的风筝似地飞了出去,撞破窗户落在院子里后,不做任何停顿飞纵而逝,只在雪地上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
            院中蓦地闪出亮光,原本阴暗的角落里,几人高举火把上前,带头的看看地面,哼道:“一击未中,的确容易让这些人跑掉。”
            有人答道:“就算有琉璃体心法护体,看这样子内伤已经不轻,试试看吧,不准能追上。”
            “眼下吃不准圣火令是在他手里,还是仍然被谷老头藏了,咱们人不算多,别太两头分散忙活。人得追,还有西域总教来的那些……我看这小子已经自顾不暇,趁他们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杀个干净!”
            “行,照你安排的来。”
            何实知步履踉跄踏雪而行,衣衫在永安渠潜泳湿透,分量大增,陷进松软雪层的双足灌铅一样沉重,落下去几乎难以拔出。
            到底是谁干的?他思索着,这绝对是陷阱。恐怕主谋者策划已久,说不定同伴也会有危险,必须尽快通知他们迁移别处。
            何实知环视四周,宽阔荒地盖满落雪,行来许久仍不见住户人家。他逃出那院子后,杀了几个追赶的喽啰已感力不从心,迫不得已跳进永安渠顺流而下,上岸后看不出是被冲来了哪里。这幅光景瞧来,大概是城南诸多少人留居的里坊之一。
            荒野里孤零零矗立一颗没有了枝叶的大树,看来十分突兀,清冷莹薄的月光使得它在白皑皑的景象里拖出一个黑色的瘦长影子。空中忽然掠过一道尖唳,何实知不觉抬头,再转回时,树边又多了一道影子。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41楼2015-07-18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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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齐肩的发随意披散着,额头勒了一条灰褐布带,近乎精赤的上身布满色彩浓艳饱满的刺青。他一手搭在腰后别着的绿玉似的短棒上,平平道:“你去哪儿?”
              何实知回了两个字。
              “滚开。”
              他脏腑受创,坠河又遭冰冻,丹田内阴寒气劲莫名翻腾不止,所有一切无不令人难受难捱。回答的话语却分外响亮清明,中气十足,不显半点疲态。
              那丐帮装束的男子终于慢吞吞道:“我不滚,我要打得你满地滚。”
              簌簌雪翻,又密又急,丐帮男子看一眼何实知背后的来人,“卢兄弟,你赶上了。”
              何实知听到熟悉的嗓音回答道:“雪深不好走,其他人随后就到。”
              何实知没有回头,没有出言,卢奕却感觉一派沉寂中的微妙骚动与翻腾怒火,瞬间后像被寒风冻结一般,彻底冰冷与坚硬。
              对峙持续很短暂,马蹄踩踏声盖过了靴底在光润雪面滑动的微响,何实知先发制人,趁卢奕未能完全接近的空隙猝然发难,匿去身形逼向树边的夏怀生。
              一俟卢奕靠近,他必腹背受敌,必须破坏这个可能。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42楼2015-07-18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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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怀生岂能不晓对方心思,足部扎在原地稳稳不动,反抽出绿竹杖在周围地面上弹拨不断,积雪碎成盐粒似的细末,飞速溅洒各处。他看得仔细,左方碎粒有些异样,反手扣下腰间酒葫芦呼地狠狠掷出。原本不抱击退敌人的打算,不过借此扰乱其行进路线,却只闻波一响,葫芦被一抹冷冽乌光劈成整齐两半。何实知骤然显现身形,双刀一扬,迅如雷电般扑上前来。
                夏怀生不明白他何以放弃匿藏身形,而急于兵刃交接。他自不清楚何实知早已受伤,匿行术心法消耗内力甚剧,可这般状况又岂会支持多久?如今刀刀凌厉,招招直取要害,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拖延一时。
                绿竹杖借力在左侧刀背一拨,蛇头似窜上刀身,到了刀身中间近护手处,倏然发力一击。这一招甚是刁钻,竹杖柔韧远胜钢铁,又在锋刃反面,自切削不到,那地处又正是脆弱,若非何实知后撤及时,交辉用料远胜凡铁,要么兵刃脱手,要么折成两段。
                何实知旋即循迹递出另一柄弯刀横削竹杖,然而路程未及一半,飞来一件事物,重重与刀身一撞。弯刀去势一缓,夏怀生乘机撤回竹杖,何实知刹时回头,马背上的卢奕手尚搭在弓弦上。
                他们还是缄默,对视的时间漫长又短暂,卢奕看到幽暗夜间那双眼眸似乎闪过一缕震惊,最后却变化成一种嘲弄,却不知是笑谁。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43楼2015-07-18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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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弯刀斜挑而出,何实知闻蹄声疾驰而来,明白自己已无胜算,仍不管不顾与夏怀生继续缠斗一处。夏怀生见他手中双刀舞时带来一炽一寒的劲风,心道这武器不是俗物,只怕手头的竹杖难以正面抵挡,遂化攻为守。何实知趁机再补数刀,对方则以烟雨行身法灵活周旋。
                  两道鹰隼清唳忽起,夏怀生侧头一望,原来扑出一只羽色漆黑的大鹰与自己豢养的紫翎缠斗一处,那大鹰抓掉紫翎几片长羽,再一个盘旋,展翅朝他与这明教弟子冲来。眨眼都要扑上面门,夏怀生甩掉何实知纠缠才恰恰避开,险些被锋利爪子撩中眼珠,这方明白过来,当即怒骂了句:“好畜生!护主呢!”
                  此时卢奕已纵马而来,银枪破风虎虎,长兵刺攒挑撩数招连发,行云流水般利落干净,再借马匹速度,当下逼住何实知不得抽身。紫翎鸣叫凄惨,扑落雪地半晌无法飞起,夏怀生本是个心疼鸟兽的,正逢黑鹰又拧转来欲伤人救主,气不打一处来,一棒子抡了过去,“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何实知双刀交错,格住卢奕猛然压下的一枪,这力道沉如泰山飞落,迫得双足深深陷入雪里难移寸许。最后一丝力气只能做到自保,当然无法来管夏怀生这一头。反倒是夏怀生看那黑鹰形体威风剽悍,羽色光亮如漆,不觉生出几分爱惜。改了取它性命的念头,只想打伤教训教训,如果弄回家养再好不过,心思一变,竹杖去势亦留了力。
                  何实知与卢奕隔刃相望,他面上黑巾在交手时早被挑落,如此距离间神色一览无余。碧色双眸微微一狭,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卢奕蓦地感觉不好,何实知这当倏然撤刀,将手头单刃抛向夏怀生膝弯后头。夏怀生听得风声有变,闪身一避,黑鹰因此免去一劫,何实知手再一扬,一枚什物甩往空中,黑鹰训练有素,俯冲过来抓住,掠翅更往高空扑入。留得一串凄厉哀鸣后,眨眼间已然融入夜色,再不留痕迹。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44楼2015-07-18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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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怀生还在惊愕,背后乍地传来重物跌落雪地的闷响,一回头,却见那明教弟子扑倒雪地,暗色痕迹自右肩下白雪弥漫开,伴随着厚重血腥味。卢奕已下了马,银枪尖刃上血迹宛然。那种情况下突兀撤刀,莫说现今厮杀正酣,平常比武练习都免不得受伤不轻。长枪收不住去力,洞穿了那明教弟子肩头,却不知是这人不晓厉害还是……
                    夏怀生心中一动,仰视那苍鹰消逝的天穹,那递出的东西比性命还要紧?
                    “不过总算逮住这家伙了,卢兄弟你觉得……”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
                    卢奕面色比伤者仿似还苍白,双手不易觉察地发着颤,把那人赶忙半抱起来。那人微微睁了眼,看着他时唇瓣动了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猝然喷出一口鲜血,尽数洒在卢奕银白的甲胄上,随后头往旁软软一侧,再没了声息。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45楼2015-07-18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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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下雪不冷融雪冷,唐洛很懂这道理,因为懂这道理再加上才接了几笔生意,他就干脆地和师伯告假休息。当然缩在家里唐洛没有闲着,而是捣鼓起了可以让他舒服的玩意儿。连续折腾了两三个月后,他此刻在湢室刚安好的浴斛里舒服地仰躺着,周身泡在温度恰好的热水里,不由满足地叹了口气,顺手从盆边干果碟里摸了个栗子,丢在嘴里咵嗤咵嗤地咀嚼。
                      什么叫日子?这种才叫日子。
                      这澡盆不简单,里面的热水不需要累死累活去灶上用木桶往返提取,只需扳开一个小机关,自有外面土灶大锅里的热水沿着掏空的竹筒流进来。锅里的水若不满了,又有渠管直接从后院井里提上来的补入。而隔一段时间,大锅边的机甲人也会把补充的木块塞进炉膛。
                      至于为什么这样大的宅子里不安置仆人,一来因为唐洛自由惯了,不喜拘束,二来机甲能做的事情,又何必让人来干?
                      当初唐洛打算来中原,老父很不乐意,他原本想留幺儿在家里学管账。他是内堡最会做生意的唐傲生看中的手下,司管益州附近的买卖,偏偏最小的这个儿子死活不学。当爹的为了阻拦儿子的奇思妙想,连龟儿子缩叶子之类的都骂出口。最后在儿子一句龟儿子也是你生的,以及老婆戳人的眼刀后,只得妥协,还不得不掏钱给他在长安买了一座大宅落脚。
                      且说正泡得最舒爽的时刻,湢室里不知藏在哪里的铜铃响了,有人进了后院,唐洛咕哝一声,“真会找时候。”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46楼2015-07-19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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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赶紧把自己从头到脚擦干,裹上羊皮裘,带起绒帽才出去。能进来的人不多,长安里头的他告诉了如何开启门户之法的也就那么几个。果然等唐洛走下屋檐,正有一辆满载木炭的牛车停在院子当中,带头那人穿了件满是补丁的褴褛衣衫,拿巾子包着头,几乎遮挡了整张面孔。只是唐洛识得那身形,一见满车上好的银霜炭,当下眉开眼笑,“哎呀,你嗦,好久没看到了。来就来嘛,还送东西……”
                        那人一把攥住唐洛手腕,急切道:“快来帮我瞧瞧!”
                        唐洛莫名其妙,“看什么,这炭烧得很好啊……”
                        来的还有另外两人,早已麻利地动手搬下一筐筐木炭,柳条筐之间奇怪地用木板隔出一个狭小空间。说话那人一把掀开上层薄板,双手一捞,竟从里面抱出一个被褥子紧裹的人来。唐洛登时张口结舌,吃吃道:“……这是谁……”
                        男子横抱不见动静的躯体朝最近的一间屋子走,“进去再说。”
                        放好东西后,驱赶牛车的人迅速离开,唐洛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呆,直至冻得连打两个喷嚏后才一边抱怨,一边小跑进了来者所在的房间。
                        里头那人取了遮面布巾,却是卢奕,他抱进来的人则平躺在席面上,脸孔半遮在紧裹的皮褥底下。唐洛还没开口,卢奕一把攥紧他手腕,“万年石乳借来用用。”
                        唐洛顿时脸黑了,“那东西吃下嘴了就没了,你怎么还我,借个屁!”
                        卢奕皱眉,也没反驳,“是……救命,他眼下毒素行遍全身,医官查不出那毒物来历,不敢轻易下药。我想起你以前提过家里藏有万年石乳,可疗治百毒,才过来试试。”
                        唐门弟子嘴角抽搐几下,心想说得轻巧,石乳我就存了一小瓶,以后出意外留着保自己命。再说你本人中毒也就罢了,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归我管,又不是我儿子和老子……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47楼2015-07-19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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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腹诽不止,唐洛还是先蹲下身,拉开褥子查看。却是一名青年男子,容貌甚为清俊秀致,五官某几处却有胡族的深刻分明,白皙肌肤底下隐隐浮出细丝般的脉络,蛛网似地繁密交错,双唇如同受冻许久的人一样乌紫。唐洛咦了一声,碰碰他面颊,竟如冰块没多少热气,冷得沁骨,简直死人一样。虽说天气寒冷,但这样的状况也太奇怪了。
                          他查看一阵,磨磨牙才继续说话,“大概是中了哪种少见的阴寒毒物吧。”
                          “医官的确这样说,他已经睡了三天,一直没醒过。”
                          “其实不难,用热性草药也可纾解症状,怎么非要……”
                          卢奕没有作声。
                          唐门虽说擅长以毒伤人,但毒药原本不分家,唐洛自然懂得点医理,他一面说话,一面拉起那人手腕琢磨脉象,突然面色沉了下来。
                          他倏然站起身,沉声道:“这人什么来历?”
                          卢奕犹豫一阵,“何必管这个,你把石乳……”
                          唐洛骤然喝道:“他所修内功是阴阳相济之法,中原门派里并没有这一路的,只有……”
                          他咬了牙道:“……当年的明教……难怪了,军中医官见多识广,怎么会想不到我提的法子!正因为他现下中了寒毒,阴寒内力才会失去控制紊乱游走,反毒素更加侵蚀经脉。但只用热性草药疗伤,那明教心法又讲究阴阳相属,损一便折二,他内腑受伤,更不敢用那法子施救。所以医官才想到用性质平和的万年石乳来救急,是不是这样!”
                          卢奕沉默一阵,“你猜对了,他就是何实知。”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48楼2015-07-19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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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洛咬牙道:“你疯了!干嘛要救他,他干过什么你还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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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脑子进水了,还是吃撑没事做?!”
                            “我……你帮帮……”
                            “你跟他一起滚!”
                            唐洛吼罢,折身去拉门,卢奕闪身挡住他去路,“不是私事,你误会了。”
                            唐洛冷哼道:“那是公事咯?”
                            “不错,本来你也知道内情……”
                            唐洛冷冷道:“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他当初差点砍死我,我今天不把他戳成筛子已经很客气了!”
                            卢奕道:“来求你自得了周将军允诺,我们并不想声张出去,只是认识的几位万花谷出身的可靠大夫云游在外,我也……毕竟还有更多的明教眼线没有落网,若能从何实知这里套出线索,便能将其全部擒获,如此对中原武林和朝廷定有益处。再者,你是朋友,我不想非闹得周将军又绕到浩气盟那头,如此岂非是逼迫于你?”
                            唐洛不满地瞪视他,然而身为唐门弟子的他头脑十分精明。卢奕所言乃是实情,看来这个忙不帮也得帮,再说帮了不见得是坏事,不过想来憋闷,总不能白白便宜了眼前两个家伙。
                            他抄起手臂,睨了昏睡的何实知,“打欠条。”
                            “什么……”
                            “一滴石乳五百金,多的另算,写清楚这是你们天策府欠的。敢不付钱,我找不了周将军当面闹,也要让全长安的浩气盟弟子都知道你是个铁公鸡。还有,他要是醒了,对我喊打喊杀,我要把他插成刺猬。要是对你喊打喊杀,你自认倒霉,别连累我……”
                            “……”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49楼2015-07-19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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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奕无可奈何写完那张奇怪的欠条,按过手印后,唐洛把纸张细细折起塞进衣襟里,方施施然起身出屋,“别来偷看,反正是你们买的东西,我不会偷偷加料给他。”
                              他回来倒快,一手托着用白蜡封口的细竹筒,一手拿了只装了一半不到清水的木碗。竹筒一晃便响起哗哗声,里头正是唐洛大哥年少时在岭南深山山洞里发现的稀罕石乳。岭南终年气候闷热潮湿,山林常生瘴气,那山洞周围土民为避毒便饮用石乳,所以个个身强体健。奈何石乳若落在石上顿时凝结成白玉一样的硬粒,根本无法食用,只能以竹木之器具承接,又仅在每年春分几日才见泉眼出水。唐洛大哥费劲周折只带回少许,家中人各自分了几小瓶,若非紧急也很少用到。
                              唐洛一脸割肉似的表情,小心谨慎地从竹筒里倾出两滴洁白石乳,落在清水里迅速化散,竟在表面生出一层雾气。他递给卢奕,“小心,别撒了,不然你得再出钱。”
                              卢奕接过木碗,又将何实知扶起靠在身上,几次试着把碗沿凑在他唇边,何实知却始终在昏睡中齿关紧阖,根本没法灌下药物。卢奕回头看一眼唐洛,后者此刻捏了满把胡桃仁,嘴里动了个不停,眼珠却转盯房梁,看来是没帮忙的打算。卢奕无奈,也顾不得之后举动是否尴尬,先自己啜进一口石乳含住,再一手稍稍用力捏紧何实知下颌,待对方双唇略略分开便覆上去把药水哺入。背后唐洛噗地一声,好似喷出什么东西,接着一连串的呛咳声。卢奕窘迫中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如若未闻般继续,反复数回才把石乳全部喂给何实知。
                              唐洛犹自捶胸不止,眼见事了,他突然一皱眉,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从安坐的木箱子上跳起来,一溜烟窜到何实知面前,“让我再看看。”
                              他瞅稀罕似的扳着何实知的面孔打量,再搭搭脉象,蓦地一拍手,“难道是这东西?!太好了,正好可以试试解药!”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50楼2015-07-19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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