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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载/男爵X昭]《父亲——回家》 BY 丹枫(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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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那天凌晨,我在雪地里等了很久。我对自己说,今天是最后的机会,如果雪停了,就说明,我所做的还是有意义的,如果不停,那就让一切在这里结束吧。”
“结束!?”我不相信地重复道,“你是说······”
“是的,那时我真的希望。如果我不听警告,哨兵会帮助我结束一切的。”
天哪!没想到事实是如此残酷,我觉得头晕目眩,瞪大眼睛看着昭。虽然眼底有浓浓的、化解不开的哀伤,但面容是平静的,我确信,昭现在已经不再有当时的想法了。
“后来真的雪停了。”我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关键。
“于是,我又奢望起日出。如果可以披上那一天的朝霞,就太幸福了。”
“为什么非要等日出?雪刚停,你知道太阳不会马上出来的。”
“因为这对我来说,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最后一次?”
“看日出!”
我张大了嘴,却没有“啊”出声来。
昭对我笑了笑。不知道是因为笑容太美,还是含笑的眼眸里闪烁着泪光,我直想哭。“这是我给自己保留的特权,是我一个人独享的。当我失去所有的东西时,自由,尊严,我还拥有它——每天的朝霞。当我站在空寂的操场上,迎来那一天的黎明,披上那一片霞光,我拥有了整个世界,一个光明、温暖、纯净、美好的世界。我并不亏,我还赚了,只是那一天,是最后一次。”
“如果我不来,你真的就一直等下去,直到哨兵帮你结束这一切?”
“是的。”
“为什么?既然光明、温暖、纯净又美好,为什么要离开它?”我抓着昭的手臂,吼道。
“我累了!如果我告诉你,我累了,你能够接受吗?”
昭的声音不大,却把我震得分不清方向。我摇着头,说不出话。
“我不怕累、不怕苦、不怕牺牲,但是一切必须有意义,必须值得。”
“难道你认为,你所有的付出都毫无价值。”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法比安死了,阿夫兰死了,拉尔夫也死了,还有那个小姑娘。‘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我的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抗争和牺牲,不仅救不了任何人,反而会连累更多的无辜者,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毫无价值的。既然如此,这个生命,虽说不会因此而变得罪恶,却也实在没有再存在的理由了。”
不,这不是真的。我在心里呼救。难道真的像恩斯特说的那样,昭累了,放弃了,崩溃了。这么说来,我并不了解他。
“那么回家呢?家、母亲、故乡,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昭没有回答,他根本没法回答,满眼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梗塞了咽喉。
我应该想到的,他累了,他无能为力了。我为什么这样心痛?因为我把他当成神,其实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二十岁的大男孩。
我握住昭的手,紧紧地,希望能给他一些力量。“对不起,昭。”
“为什么?”
“如果我那天叫住你,就好了。”
昭嘴角露出感激的微笑,对我来说,那是宽容。
“不,那天,你就已经救了我了。”
“难道那以后,你就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谁都知道,在集中营里,死是最容易的了。”昭苦笑一声,“但是对我,却是那么难。我原想着,只要走到铁丝网边,哨兵就会开枪射杀我;或者,像申克说的,铁锤他们不会放过我。不管是怎样死,被射杀也好,被折磨致死也好,反正都会死。”
我把昭的手握得更紧了,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哀,莫大于心死。”难道那时,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但是他们没有给我任何机会,他们从早到晚,每时每刻,都派人轮流看着我。第一天,我想跑出他们的看管,却没有成功;到了第二天,我也跑不动了。那就这样吧,我想,最多再忍耐几天,总会死的。等死了以后,被推进焚尸炉,就什么都不会留下了。


99楼2014-04-02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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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那天晚上,我恍恍惚惚的,感觉到一丝清凉。我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是小屋顶上惨淡、晃动的灯光;而后是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再后来又是满天的星斗。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一定会有日出,只可惜我再也不可能站在操场上了。我不免有些惋惜,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解脱了,又感到一身轻松。后来有人托起我的头,喂我喝水。我当时浑身疼痛,火烧火燎,这冰凉的清水对我无异于甘露琼浆。我贪婪地拼命喝,喝得太急,呛到了,呛得我喘不上气。那人解开我被绑在床架上的双手,扶起我,帮我拍打后背,又帮我把脸擦干净。我想谢谢他。他说:如果你知道,我一直都盼着你死,甚至非亲手杀了你不可,你还会谢我吗?这时我才看清楚,那人是加布里尔。”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感觉要窒息了。
    “‘我知道。’我说。
    ‘你知道什么?’加布里尔问。
    ‘我知道那天是你给我盖的毯子,我当时还没有睡着。’
    ‘那你为什么一点不动,也不告发我?’
    ‘如果我所受的苦难可以消减你心头的仇恨,我愿意。’
    ‘如果看你受苦还不够,我还要亲手杀了你,你也愿意?’
    ‘愿意。’
    ‘天哪!你究竟是什么人?你都快把我逼疯了。’
    加布里尔很激动,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就是这张画。‘你认识这个吗?’他问。
    我点点头。那天,我看见法比安画这个,法比安开始说画好了送给我,但是后来他把画收了起来,我也没有问。
    ‘你知道法比安是要送给你吗?’
    ‘知道。’
    ‘但是我不知道。法比安叫我在这上面空白的地方写上莱蒙托夫的《帆》,他说他背不出来。我当时并不明白他的用意,我写了。后来才知道,他是要送给你。你能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我跟法比安在一起两年多,我们是多么的相爱,他的眼睛里从来都只有我一个,直到你出现。我嫉妒,我怨恨。不过请相信我,如果真的是法比安的选择,我只会祝福他,祝福你们。但是你背叛了他,你还让他死得那么痛苦,那么惨。直到他临死我都不能去看他一眼,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所以,单单让你受点苦是不够的,也应该让你尝尝他所受的折磨。仇恨不总是坏事,它能让人有活下去的勇气。我就是带着仇恨挨过一个个漫长,孤寂的夜晚,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申克放弃了你,把你扔给了铁锤。我终于有机会报复了。’
    是啊,仇恨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它会把人变成魔鬼。第一天,加布里尔是所有人中最凶残的恶魔,但是第二天,我就只能远远地瞥见他。
    ‘嗨!你干嘛闭眼睛,是鄙视我,还是可怜我?······我也鄙视我自己。我以为折磨了你,我的心就会平静了,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法比安,他的眼里再无爱意,除了蔑视,就是怨恨,以前是,现在还是,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加布里尔用力地摇晃我,非常痛苦,眼看就要崩溃了。我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但是我实在太累了,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好吧!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了。’加布里尔拿出一块玻璃碎片。‘认识这个吗?’
    我看不清楚,但是猜也能猜到。
    ‘这是法比安的眼镜碎片,我一直珍藏着。今天,我要用它杀了你,然后自杀。’
    我费了好大劲,终于说出一声:‘为什么?’
    加布里尔看着我,神色平静,联想起他正在讲的话,感觉很奇怪。或者,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不亲手杀了你,我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在去见法比安之前,我总得为他最后做点什么。如果法比安真的喜欢你,我就更不能让他一个人孤独,我也不应该再让你在这里受苦。’
    大概是疼痛与疲惫,我对加布里尔说的话一直反应很慢,这时却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力气。我跳起来,一下抢过加布里尔手中的眼镜碎片,向自己的手腕划去。
    加布里尔被我吓坏了,他大叫着,‘你干什么?’抓住我的手腕。
    我想我最后说的是:这下你杀不了我了,你该好好的活着。法比安爱你。
    我以为终于结束了,没想到又被说话声和脚步声吵醒。睁开眼睛,阳关射进了营房,排得紧紧的三层重叠木床造成很多阴影,还有走来走去的难友,也有影子,只是这些影子是移动的。
    为什么那个影子那么大,几乎遮挡了整个儿窗户。啊,是个人,是个难友,他为什么动来动去,却始终不离开原来的位置。不对,他还很高,高得头该碰到房梁了。我终于看清了:是加布里尔,他不是站在那儿,而是吊着,吊在房梁上。犯人们一次次从他身边经过,会碰到他的腿,于是他就在那儿晃来晃去。
    我想叫人帮忙,却看不清那一张张来来去去的脸,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站起来,扶着床架挪过去,终于抓到了他。我想抱住他的腿,往上托。我想我什么也没做到,就倒下了。”


    100楼2014-04-02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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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一个伙伴吊死在房梁上,所有人都熟视无睹,他们不想费神把尸体放下来,没有这时间,他们就在尸体边上走来走去,在尸体边上洗漱、吃饭,他们不在乎,因为他们自己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比尸体多出一口气罢了。太阳出来了,密密麻麻的床架遮挡了阳光的路线,太阳照不到营房深处,也照不进那些囚犯的心。
      我用纱布擦去昭脸上的泪水。“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远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敝罢了。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注:傅雷写于《约翰·克里斯朵夫》译者献词。)在深切感受昭的痛苦与绝望的同时,还有一点安慰:昭那双如玉般温润、清透的眼睛里,生命的火焰从来不曾熄灭过。
      昭一把抓住我的手,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上昭真诚而坦荡的目光,我一时难以回答。说我爱他?从第一次在柏林火车站的月台上见着,就喜欢他?说我是个真正的T~XL,而他也是,所以我对他一直都存有非分之想?不!不行!直觉告诉我现在不是时候。不仅担心昭会拒绝,更担心会再次伤害他。
      “为什么这么问?”
      “埃伦他们都告诉我了,如果不是你,我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你不愿意吗?如果这违背了你的意愿,我真的······只有请你原谅了。”
      “不是,马蒂,我是说,我曾经有过轻生的念头,这在你们的观念中是可耻的。”
      “是的,你说得没错。但你没有,昭,你从来不曾真正的轻生过,你只是累了。不是吗?你一直在等待日出,等待希望。那天晚上,你抢过法比安的眼镜片,割了自己的手腕,不是轻生,而是为了救加布里尔。加布里尔说,只有亲手杀了你,他才能安心地去见法比安。那么既然他没能亲手杀了你,他就不能死。你当时就是这样想的。还有,你以为假如你真的想死,就凭我的力量,我们能救得了你吗?我们医生只能治病,却不能救命。假如你一心想死,就算是神仙也是无能为力的。”
      “那么······”
      “那么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不管累了,苦了,你都有朋友,有亲人,有我。”
      “谢谢你,马蒂。不管我是否曾经有过轻生的念头,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永远不了。一个人死一次就够了,何况我在死亡的边缘已经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我知道,我现在的生命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了,就算我再有这个念头,我也无权这么做。”
      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悲伤,我使劲点头,把昭的手贴在心口。


      101楼2014-04-02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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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在坐下的一瞬间,恩斯特瞅准机会,对我小声说道:“申克回来了。”<?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一惊!我知道申克要回来,却不知道是今天。恩斯特为什么这样紧张?难道……对啊,申克既然已经回来,该来参加晚宴的,那他人呢?
        “他知道这儿……”
        “我告诉他了,”恩斯特打断我,“他说马上来。”
        哦,我点点头。申克应该不会一回来就去找昭的麻烦,这样的晚宴,他怎么肯错过呢?
        开始上菜,白菜汤、蒸鲜鲑鱼、烤猪肉……我吃得很少,眼睛始终瞅着门口。
        怎么还不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着见到申克。我心中忐忑,坐立不安,不知不觉便放下手中的刀叉。
        “你干什么?”恩斯特不失时机地把香槟酒杯递给我。
        “不行!我得去看看。”
        我想站起来,恩斯特立刻按住我,低吼道:“你疯啦!”
        是啊,上尉正开始祝酒,现在是万不可以走的。我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冲恩斯特点点头,接过高脚酒杯。
        后腰被捅了一下,回过头,上尉已经笑容可掬地站在身后,我赶紧站起来。餐厅里很吵,我脑袋里嗡嗡的,听不清上尉说的话。也就是祝酒词,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我想微笑,却无法控制脸上的肌肉,那表情一定……瞪眼看着,除了上尉那含笑的、如剑般锐利的蓝色目光,便看不见别的,机械地碰杯,仰脖,一干而净,香槟入喉,囫囵吞下,品不出任何滋味。
        上尉继续敬酒,恩斯特拉我坐下,餐厅里气氛活跃起来,留声机播放施特劳斯的华尔兹、进行曲及轻快地祝酒歌。有人跟着唱了起来。
        你呀,你在我的心坎里,
        你呀,你在我的灵魂中……
        上尉已经走到“T”型桌一竖的尾部,一帮非常年轻的下级军官,脸色红润,头发金黄,香槟扫去了腼腆,上尉同他们一起,举杯高唱:
        你呀,你给我带来多少不幸,
        你竟不知道,我对你一往情深。
        是啊,是啊,
        是啊,是啊!
        你竟不知道,我对你一往情深。
        “不行!”我霍地站起来,“你帮我请个假!”
        恩斯特惊慌地抓住我,“我怎么说?”
        “随便什么!”我甩开恩斯特,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


        103楼2014-04-02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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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踏上楼梯,头顶的灯光明晃晃地直刺眼睛,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假如没有医院以外的人来,这些灯是不会开着的。<?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刚到三楼,就听见从实验室虚掩着的门里传出那个再熟悉不过,阴郁而又嚣张,带着某种摩擦金属似的震颤的声音:“现在,你看到了,我的宝贝,这就是反抗我的结果……还有你这头犹太臭猪,你以为我是心软了,呸!留你一口气,只是叫你看在眼里,烙在心上,带到地狱去。告诉那些蛆虫,谁是主人,什么叫作征服……”
          “乓!”我一脚揣开门,迎面撞上跑来的迪特里希下士。我根本不想跟他废话,抬手就是一拳,正中面门。中士向后倒去,我看也不看,径直冲向里屋。
          “怎么样?宝贝,想我了吧?是不是很怀念这种感觉……”里屋的门大开着,申克的话想不听都难。
          “住手!”我大吼一声,冲进去,立即愣住了。
          病房里一片狼藉,桌子翻倒了,椅子摔成了碎片,医疗器械散落一地,玻璃的,不锈钢的,搪瓷的,还有圣诞树及床上的被子……
          埃伦躺在墙角,面如死灰。他是来照看昭的,难道……
          昭赤脚站在地上,抓着床架的手臂明显地颤抖着。申克站在他身后,嘴贴着他的耳根,一只手拦腰抱着他,另一只手,我看不见,应该是在昭长长的衬衣下面。申克的脸使劲往昭的脸上挤,逼得昭不得不向一边转过头,却没有办法避开。昭紧闭着眼睛,紧皱双眉,额头上的汗水正顺着鬓角、面颊往下淌。痛苦、厌恶、愤怒和坚持,昭咬紧了牙关。虽然只是侧面,也可以清晰地看出昭脸色发紫,嘴角挂着一缕鲜红的血迹。
          听到我的叫声,申克居然没有转过身来,甚至都没有朝我这边看一眼。
          “申克!你在干什么?”我又喊了一声。
          “圣诞快乐!长官!” 申克这才带着一副夸张的,惊恐、卑屈的表情转过头,嘴上却说道:“哦,对不起,长官,我现在正忙,恕我不能行礼。”
          “什么?!”我汗毛倒竖,手脚发麻,感觉眼珠子都快要冲出眼眶了。“你竟敢……申克!你忘了这是地方什么吗?”
          “啊!我忘了,这是您的地方……但是,我控制不住,长官。您知道,我有多想他,我有多后悔。我倒是真要谢谢您,长官。我一回来,他们就告诉我,是您救了他。你也是想谢谢中尉的,对吧,宝贝。”
          我看不见的那只手终于拿出来了。申克掰过昭的脸庞,伸出舌头,不紧不慢地把昭嘴角的血一一舔去。
          我这才注意到:昭慢慢变白的面颊上,几道明显的红印。还有他的胸前,白衬衣上也有好些血迹。
          我脑袋嗡嗡的响,全身的血液直往上冲,头就快炸了。“住口!少尉,说话注意自己的身份。”
          我厉声喝止,申克却丝毫不受影响,仍旧慢条斯理地说道:“哦,是的,我确实太急了,长官,请原谅,我们这就走。”说着,申克便把昭往外拖。


          104楼2014-04-0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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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申克摔门而出的同时,我一下没有坚持住,同昭一起跌倒在地。<?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昭!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我看着怀里那张苍白的脸,心痛不已。
            一会儿,昭缓缓睁开眼睛。
            “你怎么样?他对你做了什么?”
            昭微弱的声音道:“不是我,是埃伦。”
            “埃伦,天!”我忘了!我后悔莫及,赶忙把昭放到地上,跑去埃伦身边。
            这时,我才注意看埃伦。刚才是因为他穿的衣服,我一眼就断定是他,但其实埃伦已经面目全非了:眼镜掉在一边,一个镜片碎了,另一个干脆只剩镜框了;满脸的血,额头、眼角、嘴唇都流血了,左耳朵里流出更多的血。
            “埃伦。”我想扶他。
            埃伦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我赶紧停手。
            “能告诉我,你伤哪儿吗?”
            埃伦微微摇头。
            “来,埃伦,让我给你检查一下。”我试图解开埃伦的上衣,一只无力的手阻止了我。“埃伦!”
            “不用了,长官,不必麻烦了。”
            “不!埃伦,你要坚持住,我能救你的。”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谢谢你,长官。”
            “不!”
            埃伦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见她了。”
            “谁?”
            “我妻子。当年,劳拉去世的时候,我也想跟她一起去,但是她不让。”
            “埃伦。”
            恩斯特跟我说过埃伦妻子的事情。当年埃伦和妻子劳拉被关进集中营时,劳拉已经怀有身孕。在集中营里,孕妇一旦被发现,就会立即拉出去枪毙。开始,劳拉想尽办法隐瞒自己怀孕的事实,但是由于极度的营养不良和劳累,劳拉得了严重的妊高症,到妊娠后期,全身浮肿,频繁发生惊厥,眼看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埃伦不得不铤而走险,向营指挥官坦白自己妻子怀孕的事实,并且恳求给他们夫妻一个机会,作为交换,他愿意到营里的医院当医生,去做那些连党卫军军医都不愿意做的最残忍,最肮脏的事情。
            介于集中营非常需要埃伦这样有经验的医生,营指挥官同意了他的请求,给了他们夫妻一个机会,但是上帝没给。埃伦给妻子做了手术,及时终止妊娠。当劳拉苏醒过来时,埃伦骗了她。埃伦告诉妻子,孩子出来前已经死了。其实孩子是活的,他还呼吸过,只是他太弱小了,弱小到没有力量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世界,没有力量喊一声宣告自己的到来。对于孩子的死,埃伦有心理准备,孩子总归是要死的,但是妻子,他也没有保住。终止妊娠后,劳拉的妊高症得到了缓解,可营养不良和感染最终还是要了她的命。因为埃伦没有药。埃伦无权使用任何药物,除非党卫军军医同意,而当时的党卫军军医不同意。
            一个没有任何药物可用的医生能干什么?埃伦所有的努力只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死去。埃伦悲愤之极,万念俱灰,他想死,想跟妻儿在一起。
            “劳拉说:不管怎么样,你是个医生,还有好些人需要你,你不能这样死,不能这样死得毫无意义。……于是,我就活下来了,为了让死变得更有意义。”
            “那你就应该努力活着。”
            “可我太想她了。三年了,我越来越想她。……幸好,这次死的还算有意义,她该不会怪我了。”
            “埃伦,我不能!让我帮你吧……如果不行,我送你去慕尼黑……”
            “不!你不能为我再冒险了。这不值得。”
            “埃伦,没有谁是不值得的。”这是昭的声音。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爬过来的。他身后的地板上是一串斑斑驳驳的血迹,他裸露的大腿上也是血迹斑斑。昭握住埃伦的手,身体因为失去支撑而左右摇晃。我抱住他,让他靠在我怀里。
            “谢谢你,昭,我的伤,我清楚,没办法了。不要难为中尉,他是好人。”
            “可是,埃伦,你让我怎么……”
            “不要这样想。这不仅是你我的命运,这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整个人类的命运。”
            突然,埃伦一直捂在腹部的左手也抬了起来,我赶紧握住。
            不知道埃伦哪里来的力气,把我跟昭的手拉过来,叠加在一起,紧紧握着,空洞的眼神突然变得热烈,充满温柔、怜爱、期盼。“愿上帝祝福你们!”


            106楼2014-04-02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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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埃伦死了,他是因为试图阻止申克带走昭,被申克用木椅、金属架和枪托活活打死的。目睹如此惨烈的现实,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恩斯特来了,帮我处理好一切。<?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当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昭的时候,我跪在他床前。“昭,能让我看看嘛?”
              昭闭上眼睛,向另一边侧过头去。
              新的伤并不严重,大都是玻璃划的,还有小腹有一些瘀伤,重要的是原先的伤口裂开了。
              我把昭的脸轻轻转过来,他的嘴唇在不停地颤抖着,泪水把那一边的枕头打湿了一大片。“昭,我先给你打针吗啡,再处理伤口。”
              我准备着针剂,昭拉住我。
              “怎么了?”
              “让我回去吧。”昭定定地看着我。
              “去哪儿?”
              “我不能……不能让申克毁了你。”昭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说话断断续续。
              “昭,你发过誓,不再这样想的。”说出来,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严厉,我是真急了。
              “我不会再轻生了,但是……不能再有人为我……”
              “昭,你没有听见埃伦最后的话吗?这不是个人的事,他们不仅是为了你,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明白,但你是为了……我不能,总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我拍拍昭紧紧抓着我的手,安慰他道:“不会的,昭,你放心,申克不敢的,这个我清楚。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就算昭半信半疑,他也只能听我的。我自己却不能这样肯定。
              昭打了吗啡,终于安静地睡去,也不是很踏实。晚上又发起了高烧。
              整整一夜,我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你必不怕黑夜的惊骇,或是白日飞的箭,也不怕黑夜行的瘟疫,或是午间灭人的毒病。虽有千人扑倒在你左边,万人扑倒在你右边,这灾却不得临近你。”希望我不在身边的时侯,他也能得到神明的保佑。


              107楼2014-04-02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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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不知道是我的祷告起了作用,还是申克真的被我吓唬住了,随后的一个多月竟是出奇的平静。不管怎样,这正是昭需要的。<?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昭的身体在慢慢恢复,起初的几天很是艰难。
                每次换药都犹如经历一场酷刑。头两次我给昭打了吗啡,后来昭忽然明白吗啡是严格管理的药品,便说什么也不肯再用了。
                “听我说,没有关系的,这里我说了算。”
                “怎么没有关系,你能解释这些吗啡的用途吗?难到就直接说是给一个犯人用了?”
                “有什么不可以,我已经用了所有该用的药,再多用几支吗啡又有何区别。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那时我昏迷,我管不了,但是现在既然我醒了,我就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
                “什么事?会发生什么?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不要逼我,马蒂。不然,我这就回去。”昭说着便掀被子下床,刚站起来就摇晃着向一边倒去,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
                我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抱住他即将倒下的身体。“真疯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把昭抱回床上。
                昭慢慢睁开眼睛,那眼中的痛苦把我的心融化了。
                “你这是何苦呢?”我擦着昭额上冒出的汗,埋怨道。
                昭却笑了。“我不想老是睡觉。”
                “不睡觉想干嘛?你现在就是要多睡觉。”
                “我……”昭看着我,欲言又止,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一片红晕。
                昭明白他必须多休息,多补充营养,身体才会快一点好起来。但是没有吗啡的作用,他睡觉总是很不安稳,常常半夜惊醒,浑身大汗淋漓。吃饭也是,看得出他毫无胃口。尽管如此,昭还总是逼着自己多吃,其结果就是时常胃痛、恶心,甚至呕吐。
                “昭,不要这样,没胃口就少吃点。你昏迷时有过胃出血。胃是要慢慢养的,少吃多餐,不要勉强,身体恢复也是要慢慢来的。”
                我尽自己所能,食物选容易消化的,每次都把牛奶加热到<?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38°C左右,食物的营养可以保证,味道也还行,种类却不丰富。我们德国人的饮食就是这个缺点,比较单调。平时是感觉不到的,长期以来,我们都习惯了,但是对于病人,每天四五顿,顿顿都吃同样的东西,不腻才怪呢。我知道,昭没有胃口,除了心情因素以外,这也是一个原因。</?xml:namespace>
                昭吃得越来越少,我心中担忧,于是问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昭看着我,紧抿着嘴,憋不住要笑。
                “你别笑,我是说真的。你说出来,我会叫厨房做,实在不行,我打电话,叫赖宁格太太做好送来。”
                昭摇着头,笑道:“你可真是个少爷。”
                “什么?”我没听懂。
                “照顾人还要找人帮忙。”
                “你,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叫道,挥起拳头,作势要打。
                昭笑着向另一边歪过身去,好像躲闪的样子。
                “要不是你病着,我可饶不了你。”我冲他晃晃拳头,威胁道。
                “要不是我病着,你才不是我的对手呢。”没想到昭毫不示弱,反齿回击。
                “那好,那就不能等你病好了,我现在就要治治你。”
                我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昭抬起手臂招架,我抓住他的手腕。
                昭一边叫着“救命”,一边挣扎。
                我们扭打起来。本来只是开玩笑,这时却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条件反射,我手上越来越使劲。
                忽然,昭的笑声没有了,双手无力地滑落在枕头上,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


                108楼2014-04-02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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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我大惊失色,赶紧松手。“昭,你怎么了?你没事吧?”<?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昭对我的呼唤毫无反应。
                  我轻轻摇晃他,用手拍打他的面颊。“昭,醒醒!快醒醒!”我急了,不知不觉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哎呀,你还打我!痛死了!”昭一下抓住我的手,瞪大眼睛,哇哇乱叫。
                  我吓了一跳,仿佛心跳都停了一拍。要是往常,我一定非常气恼,而此时,我只觉得有点累,心情却是舒坦的。
                  我放开昭,颓然坐在床沿上,暗暗喘着气。
                  “嗨!你怎么了,马蒂?”
                  “我没事。”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被你吓的,你还好意思问。”
                  “被我吓的?明明是你欺负我。”
                  “欺负你?我哪敢啊?”
                  “你看,这就是证据,被你打的。”
                  昭把脸凑上来。果然面颊上红红的印记,是我用力太大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嘴上却还不肯认错。“那还不是你耍我,活该!”
                  “活该?天哪,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眼看着昭又要不依不饶地闹下去,我赶紧说回正题。“好了,别闹了。说真的,你想吃什么?”
                  其实我何尝不愿意跟他打闹玩笑,那是我久违了的快乐时光,年少轻狂,青春无忌,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昭还远没有恢复健康,他刚才的昏迷并不一定完全是装出来的,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让我愧疚。
                  昭收敛起笑容,沉浸下来,发了一会儿呆,轻声说道:“粥。”
                  “什么?”
                  “粥。”昭又说了一遍,然后就给我介绍起这种用大米加水,小火炖煮数小时,熬出来的东西。
                  小米粥、大米粥、猪肝粥、大肠粥、皮蛋瘦肉粥、状元及第粥、艇仔粥、鱼片粥、烧鸭粥……天哪!我惊叹,中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那里究竟生活着一帮怎样的人?
                  “单就一个粥就有如此多的品种,那你们的饮食真是丰富的无法想象,你们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里。”我情不自禁地啧啧赞叹。
                  昭却忽然没了兴致,神色黯淡地低下头。
                  “昭。”我抓住他的手,使劲握了一下。“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帮你回去的。”
                  关于那个国家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们谈得不多,但是我明白,那是昭心中最深切的苦痛,“回到祖国”,是昭战胜一切艰难困苦的力量源泉,是他最大,也是唯一的心愿。


                  109楼2014-04-02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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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马蒂。”教授从手中的病历上抬起头,先叫了我。<?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啊!教授。”我一时难以搞清眼前的状况,也根本无暇思考他们的突如其来可能跟昭有什么关系。
                    教授看了一眼上尉。上尉微笑地欠欠身,做出个足够尊敬的姿势,意思为:您先请。
                    <?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于是教授转向我,和蔼地问道:“据说,你去慕尼黑了?”</?xml:namespace>
                    教授是个寡言少语,表情严肃的人,对我一直像父亲一样关爱有加。现在他的这句问话可算是救了我。
                    我赶紧回答:“是,教授。 您什么时候来的?您该告诉我,我好去接您。”
                    “临时的,顺便过来看看。听恩斯特说,你去了慕尼黑,我正后悔呢。真应该早告诉你,我这次来就是要去慕尼黑大学开会,到时会见到汉斯•博伦纳教授的。”
                    “哦,想来那是地方上的会议。”
                    “可不是,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太合适,不然我就要你一起去了。”教授把病历搁在大腿上,专注地看着我。“没想到,你已经跟博伦纳教授挺熟了。”
                    “是恩斯特的关系,他请教授修改他的博士论文。”这是事实,我也隐瞒不了什么。“我是跟博伦纳教授的助手挺熟,他帮了我很多忙。”
                    “在治疗这位病人的事情上?”教授冲着腿上的的病历点了点头。
                    “是的,教授。”
                    “很好,马蒂。你做的很好。我本来也想跟你说,不要太急,应该及时总结一下。现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教授露出满意地笑容,双手叠加着放在病历上。“这个病人的情况,你处理的很好,我相信,你从中学到了很多。你已经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临床经验不足的欠缺,很好,真的非常好。”
                    教授赞许地点着头。他的话叫我摸不着头脑。我原以为,他会质疑我这么长时间没有进行人体试验,把试验的进度都拉下了。
                    “而且,我相信,你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试验对象。”
                    我脑子里轰得一声,急忙否定:“不……不是,教授……”
                    教授对我一摆手,眉头稍稍皱了一下,说话的和蔼语气却没有丝毫改变。“确实不容易,总算是被你救过来了,要是那时就让他死了,还真是可惜。你的判定是对的,马蒂,也许这就是关键,求生意志。以前的那些试验失败,很可能就是那些试验品根本就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志。而这个病人,这样都能够活下来,说明他意志顽强。上尉说他还是个很特殊的犯人。”
                    “我想中尉知道他的特殊,中尉看过他的档案,不是吗?”上尉及时的把话题接了过去,就好像是事先演练好的。
                    上尉转过身,从身后的办公桌上拿来一只精致的蓝色盒子——那枚二级铁十字勋章。“这个是你从档案室借来的?”


                    113楼2014-04-02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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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是!长官!”我站得笔直,感觉喉头发紧,浑身僵硬。刚才我没有看见昭,他不在床上,教授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暗示,还有上尉都知道了什么,他们一定把这里全都搜查了一遍,不然怎么会找到这枚勋章。搜查,我不在乎,但是这会给昭带来多大的影响?<?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你拿来这个仅仅是好奇,还是想唤起他的救生意志?”上尉盯着我,还有教授。我不觉得自己心虚,但是却在冒汗。
                      “别紧张,中尉,我只是想问,他告诉你关于这枚勋章的事了吗?我也很好奇。”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连上尉都察觉出来了。我咽了口唾沫,嗓音嘶哑地回答道:“是的,长官。那是在攻克波兰重镇Lemberg(注:或称利沃夫,今位于乌克兰境内)的战斗中,他作战机智、英勇,只身俘获近一个连的波兰守军。”
                      “啊,很好。果然不错。”上尉赞许地频频点头。我却只感到脊背发凉,上尉赞许的绝不会仅仅是昭的战功。
                      方脸庞,高颧骨,脑门宽阔,头发有些稀疏,还有温和的蓝色眼睛,亚历克•皮奥尔科夫斯基上尉看上去很像一个纯朴的农夫或是工人。他作风正派,一丝不苟,在哪儿,他都会是个好下属或好领导。但是现在,他是身穿黑色制服,头戴骷髅标志的党卫军一级突击队中队长(上尉),是达豪集中营的指挥官,于是,他的一切言行就不会只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了。
                      “我想你是看了他的档案,知道他是山地部队的,受过严格的抗寒训练,有着顽强的意志和强健的体魄,才下的决心。如果你能够救活他,那么他就是最合适的试验人选。恭喜你!中尉。”
                      “可是,长官……”我还试图张嘴解释,却是徒劳的。
                      上尉的手搭上我的肩膀,用力捏了一下,那温和的蓝色眼神此时带着一丝寒光。“我的心终于放下了,中尉。你知道,我一直信任你,尊敬你。你有高贵的姓氏,你是国家宝贵的财富,你自愿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兄弟,就应该得到自己人的保护,我不能让一些凡夫俗子的凭空猜忌或是下流之徒的恶意中伤毁了你。关于你和这个犯人的事,我早有耳闻,但是我相信,你这样做,一定有着充充分的理由。我把一切都压下了,你是不是觉得这些日子很平静?”上尉笑了笑,那笑容很纯洁,很朴实,在方正的下颌上很是动人。“但是我的心里却不踏实,一天得不到答案,我的心就不会踏实。我想问你,却又怕冒犯你。幸亏我没有那么做。”上尉长出一口气,真的如释重负一般。“那些龌龊、下贱的流言蜚语简直是对你人格的侮辱,那些肮脏、世俗的想法怎么能跟你一切为了科学,一切为了国家的神圣职责相提并论呢?现在我的心终于放下了,我当真没有看错,马蒂亚斯,你是不会叫我跟教授失望的。”
                      教授和上尉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情真意切的殷殷期盼,我没有听进去;我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解释,他们也不给我机会。其实是我不够坚决,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这无异于与虎谋皮。有什么可说的,在把教授送上车的时候,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纵使你千变万化,我自有一定之规,只要我还有时间。


                      114楼2014-04-02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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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时间有的是。在我回来之前,教授已经给昭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他认为,昭现在的状况还不适合进行冷冻试验。“再过半个月,最多三周,应该就可以了。”教授很有信心地说,“当然,在此期间,你要多给他增加营养,帮助他把体能恢复到最佳状态。你自己也要准备得充分一些,像这样完美的试验样本是非常难得的,要珍惜,千万不要浪费了。所以,时间上,你可以自由掌握,看他的身体恢复情况而定,实在来不及,你就先做几个一般样本的试验,再积累一些数据也好。”<?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于是,当我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心情已经不是那么沮丧了;当我把饺子拿出来,看见昭兴奋地瞪大眼睛,看见他脸上如春水般荡漾的笑容时,一切的烦恼就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实验室里什么都有,都是现成的,我经常在晚上给昭热东西吃。
                        “今天我来做,让你看看我的手艺。”昭自告奋勇地张罗开。
                        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对于怎样把这些饺子煮熟,我还真是心中没底。到目前为止,我的烹饪手艺仅限于把食物加热。但是在嘴上我却不甘示弱。
                        我撇着嘴,不屑地说:“你的手艺?这饺子又不是你包的。不就是把生的煮煮熟吗,有啥稀奇?”
                        “没啥稀奇?那你来,我乐得吃现成的。”说着,昭把才盛了一半水的锅子往水池里一放,关了水龙头,转身就走。
                        这可没想到,昭会来真的,我赶紧叫住他。“你干嘛?”
                        昭在门口站住,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回道:“我去练琴,等着吃饭。”
                        “不许去!”我叫道。
                        “怎么?你做饭,我呆在这儿干嘛?”
                        “就是不许去。”我的理由根本说不出口,只得强词夺理。
                        “好吧!不去就不去。”昭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转回身,搬了个凳子坐下。
                        凳子是那种实验室里,可以通过旋转凳面升降高度的铁制圆凳。我担心铁制的凳面太冷,也太硬,想叫昭不要坐,但是他已经坐上去,脚轮流踩着地面,一心一意地转起圈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一直转到最高,然后再转下来,每当转到面对我时,就看见他得意开心的笑容。
                        我一咬牙,瞪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说,转身干活。
                        我把锅子盛上水,放上电炉,拿起饺子,犹豫起来,是该现在就放进去,还是等水开了?
                        昭的凳子好像不转了,我偷眼一瞧。他果然停下来,看着我。这下,我明白了。我慢悠悠地把饺子放回桌上,盖上锅盖。昭的凳子又转了起来。


                        115楼2014-04-02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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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正在我愣神的当口,昭突然从凳子上跳下来,冲到我面前。我一惊,刚想伸手抱他,他已经在我身后,从电炉上端起锅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随即两只手捏住了自己的耳朵。原来,锅子里的水开了,要是再晚一点,开水就会溢出锅子,白沫就会弄得到处都是。现在,开水倒是没有溢出来,但是很明显,昭的手指被烫着了。我很想拉过他的手来看看,伤得怎样。可是我没有做,也没有问,我只是默默地拿过盘子,把饺子盛出来。<?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盛了一盘,递给昭。昭接过,用勺子舀起一只饺子,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伸到我面前。
                          “不,你先吃吧。”我边说边向后让。不是我不领情,而是我一时没有从刚才的思虑中出来,还有些心不在焉。
                          没想到昭却是坚决地向前伸着手,非要我先吃第一口不可。于是我勉为其难地张了嘴。
                          “怎么样?”昭关切地问。他的语气有点怪,好像除了问味道怎么样以外,还有些别的意思。
                          我一边嚼着满口的饺子,一边点头。等把饺子咽下去之后才说道:“好吃!”
                          “真的?!”昭奇怪地睁大眼睛盯着我。
                          “怎么了?是挺好吃的!”我疑惑不解。如果不是太了解昭,就他现在这个表情,我一定会很不高兴的。是,我们德国人是傻,我们的食物单调,但是你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昭又舀起一只饺子,放在另一个盘子里,然后用餐刀把饺子切开……
                          天,这下,我才明白,昭那种奇怪的语气和表情。感情饺子的肉馅外层是熟了,但是中心还是红红的,根本就是生的。我的上帝呀,我刚才吃了一口生肉,还觉得味道挺好。
                          “你这家伙,你早知道?”我嗔怒地向昭吼道。不知道,我这气,是假装的,还是真的。
                          昭却已经低下头,把盘子里的饺子倒回锅子,把锅子重新端上电炉。
                          被他捉弄,我应该再多说些什么的,我的气还没出完呢。对于别人,我会随时大发脾气,但是对昭,却不行,我甚至欢喜被他捉弄。不是我没出息,只因为如果昭还会开玩笑,还有幽默感,我就觉得心里踏实。
                          我坐到那只还留有他体温的凳子上,默默地看着他在我眼前晃动的身影。这段时间,昭恢复得很快,脸色好了许多,不再总是苍白的,经常带上些健康的红晕,只是身形还显得单薄。
                          每当我要他再多吃点时,昭总是说:“你当是在喂猪呢。”
                          而我总是笑他:“你这么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军人,还山地兵呢,你们总是在冰天雪地里作战吧。你看北极熊,多壮,脂肪多厚,那才经得起冻嘛。”
                          “哈!原来你是把我当熊养啊!”昭还会说:“你以为脂肪厚就管用吗?我的训练成绩在团队里可是顶尖的。”
                          每当我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时,昭总是说:“你还别不信,有机会让你瞧瞧,你就知道了。”
                          我当然相信。没想到,这些玩笑,现在却是即将成为现实。


                          117楼2014-04-02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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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可是……”我的嘴唇哆嗦着,“我不允许!”昭从来没有用如此严厉地口吻跟我说过话,我害怕了。<?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这正是一个最好的结果,所有人都得到了满足。”
                            我瞪大眼睛,大声问道,恐惧由心底升起。“所有人?”
                            “胡贝图斯•斯特拉格<?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霍尔德教授,一心科学,因为某种崇高的目标,冷酷也可以变得崇高。亚历克•皮奥尔科夫斯基上尉,恪尽职守,达豪可是所有集中营的样板,他当然不希望营里出现丑闻。维尔•申克少尉,得偿所愿,终于报仇了,终于可以看马蒂亚斯•冯•迈森巴赫中尉的笑话了。”昭笑了笑,是轻蔑,是不屑,还是无奈?</?xml:namespace>
                            “那你呢?”
                            “如果,真的像教授所说,我是个完美的、难得的试验样本,那我就应该抵得上十个,甚至更多的普通样本。能够救那么多人,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况且,这样一来,所有的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就没有人再会追究了,也不会再有人受到伤害了。”
                            “还有我?”我抓着工作台边缘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以至于自己的声音也是那种压抑着抽泣的颤抖。幸亏工作台是水泥砌的,连着墙壁和地板,不然,我看连它也会颤抖的。
                            “你……”昭犹豫地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深深地痛苦。
                            “说呀,还有我。你把一切都分析得很透彻,也一定分析了我,说吧,我得到什么满足?”
                            我逼视着他。昭眼神躲闪着,站起身来想走。
                            我一把抓住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费尽心力把你救活,就是为了得到一个完美的试验样本,好完成自己的试验?只要一做试验,所有的流言蜚语就都不攻自破了?所有人都得到保全了?马蒂亚斯就依然是忠诚、正派的,没有辱没自己高贵的姓氏和这身军服?你以为这就是我要的?”
                            我越说越快,越说越响,最后几乎是吼叫了。我愤怒了,泪水在愤怒中爬进了我的眼眶。昭也是。只是他的泪水中没有愤怒,只有悲伤。
                            忽然昭的眼睛正在失去神采,身体开始摇晃,我立刻拦腰抱住他。“对不起!昭!”我连声呼唤。“对不起!这不是我想说的。” 我忘了,你还是个病人;我忘了,你的内心比我更苦。
                            我把昭搂在怀里,捧着他的头。
                            昭微阖着眼睛,声音微弱而清晰。“如果你真的对我好,马蒂,就不要让我再背负如此沉重的十字架。”
                            眼前的影像模糊起来,我的心好痛。这才是他要的,他真的好累。我以为我的爱可以保护他,其实刚好相反。
                            长期以来,我一直焦虑的一件事,竟然在这个时刻得到了答案。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我一直不确定,昭是否清楚我对他的感情。现在知道了,昭很清楚。我也告诉过他,我十四岁起就明白了自己喜欢同性。那么到目前为止,昭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这表明,他并不因此鄙视我。他没有疏远我,但是否也喜欢我呢?昭从来没有过任何超出朋友友谊的行为,这是不是说:他不希望发展这段感情,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怕连累我,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把昭扶回病房,让他躺下休息。等我收拾好一切,在他床边坐下时,昭对我说:“你回去吧,回宿舍睡吧。”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看你!这样小的一张床,你不觉的难受吗?那张沙发根本就没法睡觉。今天上尉不是说了吗,他已经下了命令,我现在是‘最珍贵的试验样本’,不会有人再敢碰我了。你还是回宿舍睡吧。”
                            “那好吧。”我点头同意。“从明天开始。今天不是要守岁的吗?让我留下来陪你吧!”


                            119楼2014-04-02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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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越来越精彩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0楼2014-04-04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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