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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载/男爵X昭]《父亲——回家》 BY 丹枫(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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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埃伦死了,他是因为试图阻止申克带走昭,被申克用木椅、金属架和枪托活活打死的。目睹如此惨烈的现实,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恩斯特来了,帮我处理好一切。<?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当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昭的时候,我跪在他床前。“昭,能让我看看嘛?”
昭闭上眼睛,向另一边侧过头去。
新的伤并不严重,大都是玻璃划的,还有小腹有一些瘀伤,重要的是原先的伤口裂开了。
我把昭的脸轻轻转过来,他的嘴唇在不停地颤抖着,泪水把那一边的枕头打湿了一大片。“昭,我先给你打针吗啡,再处理伤口。”
我准备着针剂,昭拉住我。
“怎么了?”
“让我回去吧。”昭定定地看着我。
“去哪儿?”
“我不能……不能让申克毁了你。”昭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说话断断续续。
“昭,你发过誓,不再这样想的。”说出来,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严厉,我是真急了。
“我不会再轻生了,但是……不能再有人为我……”
“昭,你没有听见埃伦最后的话吗?这不是个人的事,他们不仅是为了你,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明白,但你是为了……我不能,总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我拍拍昭紧紧抓着我的手,安慰他道:“不会的,昭,你放心,申克不敢的,这个我清楚。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就算昭半信半疑,他也只能听我的。我自己却不能这样肯定。
昭打了吗啡,终于安静地睡去,也不是很踏实。晚上又发起了高烧。
整整一夜,我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你必不怕黑夜的惊骇,或是白日飞的箭,也不怕黑夜行的瘟疫,或是午间灭人的毒病。虽有千人扑倒在你左边,万人扑倒在你右边,这灾却不得临近你。”希望我不在身边的时侯,他也能得到神明的保佑。


107楼2014-04-02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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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不知道是我的祷告起了作用,还是申克真的被我吓唬住了,随后的一个多月竟是出奇的平静。不管怎样,这正是昭需要的。<?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昭的身体在慢慢恢复,起初的几天很是艰难。
    每次换药都犹如经历一场酷刑。头两次我给昭打了吗啡,后来昭忽然明白吗啡是严格管理的药品,便说什么也不肯再用了。
    “听我说,没有关系的,这里我说了算。”
    “怎么没有关系,你能解释这些吗啡的用途吗?难到就直接说是给一个犯人用了?”
    “有什么不可以,我已经用了所有该用的药,再多用几支吗啡又有何区别。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那时我昏迷,我管不了,但是现在既然我醒了,我就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
    “什么事?会发生什么?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不要逼我,马蒂。不然,我这就回去。”昭说着便掀被子下床,刚站起来就摇晃着向一边倒去,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
    我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抱住他即将倒下的身体。“真疯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把昭抱回床上。
    昭慢慢睁开眼睛,那眼中的痛苦把我的心融化了。
    “你这是何苦呢?”我擦着昭额上冒出的汗,埋怨道。
    昭却笑了。“我不想老是睡觉。”
    “不睡觉想干嘛?你现在就是要多睡觉。”
    “我……”昭看着我,欲言又止,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一片红晕。
    昭明白他必须多休息,多补充营养,身体才会快一点好起来。但是没有吗啡的作用,他睡觉总是很不安稳,常常半夜惊醒,浑身大汗淋漓。吃饭也是,看得出他毫无胃口。尽管如此,昭还总是逼着自己多吃,其结果就是时常胃痛、恶心,甚至呕吐。
    “昭,不要这样,没胃口就少吃点。你昏迷时有过胃出血。胃是要慢慢养的,少吃多餐,不要勉强,身体恢复也是要慢慢来的。”
    我尽自己所能,食物选容易消化的,每次都把牛奶加热到<?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38°C左右,食物的营养可以保证,味道也还行,种类却不丰富。我们德国人的饮食就是这个缺点,比较单调。平时是感觉不到的,长期以来,我们都习惯了,但是对于病人,每天四五顿,顿顿都吃同样的东西,不腻才怪呢。我知道,昭没有胃口,除了心情因素以外,这也是一个原因。</?xml:namespace>
    昭吃得越来越少,我心中担忧,于是问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昭看着我,紧抿着嘴,憋不住要笑。
    “你别笑,我是说真的。你说出来,我会叫厨房做,实在不行,我打电话,叫赖宁格太太做好送来。”
    昭摇着头,笑道:“你可真是个少爷。”
    “什么?”我没听懂。
    “照顾人还要找人帮忙。”
    “你,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叫道,挥起拳头,作势要打。
    昭笑着向另一边歪过身去,好像躲闪的样子。
    “要不是你病着,我可饶不了你。”我冲他晃晃拳头,威胁道。
    “要不是我病着,你才不是我的对手呢。”没想到昭毫不示弱,反齿回击。
    “那好,那就不能等你病好了,我现在就要治治你。”
    我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昭抬起手臂招架,我抓住他的手腕。
    昭一边叫着“救命”,一边挣扎。
    我们扭打起来。本来只是开玩笑,这时却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条件反射,我手上越来越使劲。
    忽然,昭的笑声没有了,双手无力地滑落在枕头上,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


    108楼2014-04-02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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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我大惊失色,赶紧松手。“昭,你怎么了?你没事吧?”<?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昭对我的呼唤毫无反应。
      我轻轻摇晃他,用手拍打他的面颊。“昭,醒醒!快醒醒!”我急了,不知不觉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哎呀,你还打我!痛死了!”昭一下抓住我的手,瞪大眼睛,哇哇乱叫。
      我吓了一跳,仿佛心跳都停了一拍。要是往常,我一定非常气恼,而此时,我只觉得有点累,心情却是舒坦的。
      我放开昭,颓然坐在床沿上,暗暗喘着气。
      “嗨!你怎么了,马蒂?”
      “我没事。”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被你吓的,你还好意思问。”
      “被我吓的?明明是你欺负我。”
      “欺负你?我哪敢啊?”
      “你看,这就是证据,被你打的。”
      昭把脸凑上来。果然面颊上红红的印记,是我用力太大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嘴上却还不肯认错。“那还不是你耍我,活该!”
      “活该?天哪,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眼看着昭又要不依不饶地闹下去,我赶紧说回正题。“好了,别闹了。说真的,你想吃什么?”
      其实我何尝不愿意跟他打闹玩笑,那是我久违了的快乐时光,年少轻狂,青春无忌,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昭还远没有恢复健康,他刚才的昏迷并不一定完全是装出来的,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让我愧疚。
      昭收敛起笑容,沉浸下来,发了一会儿呆,轻声说道:“粥。”
      “什么?”
      “粥。”昭又说了一遍,然后就给我介绍起这种用大米加水,小火炖煮数小时,熬出来的东西。
      小米粥、大米粥、猪肝粥、大肠粥、皮蛋瘦肉粥、状元及第粥、艇仔粥、鱼片粥、烧鸭粥……天哪!我惊叹,中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那里究竟生活着一帮怎样的人?
      “单就一个粥就有如此多的品种,那你们的饮食真是丰富的无法想象,你们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里。”我情不自禁地啧啧赞叹。
      昭却忽然没了兴致,神色黯淡地低下头。
      “昭。”我抓住他的手,使劲握了一下。“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帮你回去的。”
      关于那个国家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们谈得不多,但是我明白,那是昭心中最深切的苦痛,“回到祖国”,是昭战胜一切艰难困苦的力量源泉,是他最大,也是唯一的心愿。


      109楼2014-04-02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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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马蒂。”教授从手中的病历上抬起头,先叫了我。<?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啊!教授。”我一时难以搞清眼前的状况,也根本无暇思考他们的突如其来可能跟昭有什么关系。
        教授看了一眼上尉。上尉微笑地欠欠身,做出个足够尊敬的姿势,意思为:您先请。
        <?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于是教授转向我,和蔼地问道:“据说,你去慕尼黑了?”</?xml:namespace>
        教授是个寡言少语,表情严肃的人,对我一直像父亲一样关爱有加。现在他的这句问话可算是救了我。
        我赶紧回答:“是,教授。 您什么时候来的?您该告诉我,我好去接您。”
        “临时的,顺便过来看看。听恩斯特说,你去了慕尼黑,我正后悔呢。真应该早告诉你,我这次来就是要去慕尼黑大学开会,到时会见到汉斯•博伦纳教授的。”
        “哦,想来那是地方上的会议。”
        “可不是,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太合适,不然我就要你一起去了。”教授把病历搁在大腿上,专注地看着我。“没想到,你已经跟博伦纳教授挺熟了。”
        “是恩斯特的关系,他请教授修改他的博士论文。”这是事实,我也隐瞒不了什么。“我是跟博伦纳教授的助手挺熟,他帮了我很多忙。”
        “在治疗这位病人的事情上?”教授冲着腿上的的病历点了点头。
        “是的,教授。”
        “很好,马蒂。你做的很好。我本来也想跟你说,不要太急,应该及时总结一下。现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教授露出满意地笑容,双手叠加着放在病历上。“这个病人的情况,你处理的很好,我相信,你从中学到了很多。你已经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临床经验不足的欠缺,很好,真的非常好。”
        教授赞许地点着头。他的话叫我摸不着头脑。我原以为,他会质疑我这么长时间没有进行人体试验,把试验的进度都拉下了。
        “而且,我相信,你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试验对象。”
        我脑子里轰得一声,急忙否定:“不……不是,教授……”
        教授对我一摆手,眉头稍稍皱了一下,说话的和蔼语气却没有丝毫改变。“确实不容易,总算是被你救过来了,要是那时就让他死了,还真是可惜。你的判定是对的,马蒂,也许这就是关键,求生意志。以前的那些试验失败,很可能就是那些试验品根本就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志。而这个病人,这样都能够活下来,说明他意志顽强。上尉说他还是个很特殊的犯人。”
        “我想中尉知道他的特殊,中尉看过他的档案,不是吗?”上尉及时的把话题接了过去,就好像是事先演练好的。
        上尉转过身,从身后的办公桌上拿来一只精致的蓝色盒子——那枚二级铁十字勋章。“这个是你从档案室借来的?”


        113楼2014-04-02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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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是!长官!”我站得笔直,感觉喉头发紧,浑身僵硬。刚才我没有看见昭,他不在床上,教授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暗示,还有上尉都知道了什么,他们一定把这里全都搜查了一遍,不然怎么会找到这枚勋章。搜查,我不在乎,但是这会给昭带来多大的影响?<?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你拿来这个仅仅是好奇,还是想唤起他的救生意志?”上尉盯着我,还有教授。我不觉得自己心虚,但是却在冒汗。
          “别紧张,中尉,我只是想问,他告诉你关于这枚勋章的事了吗?我也很好奇。”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连上尉都察觉出来了。我咽了口唾沫,嗓音嘶哑地回答道:“是的,长官。那是在攻克波兰重镇Lemberg(注:或称利沃夫,今位于乌克兰境内)的战斗中,他作战机智、英勇,只身俘获近一个连的波兰守军。”
          “啊,很好。果然不错。”上尉赞许地频频点头。我却只感到脊背发凉,上尉赞许的绝不会仅仅是昭的战功。
          方脸庞,高颧骨,脑门宽阔,头发有些稀疏,还有温和的蓝色眼睛,亚历克•皮奥尔科夫斯基上尉看上去很像一个纯朴的农夫或是工人。他作风正派,一丝不苟,在哪儿,他都会是个好下属或好领导。但是现在,他是身穿黑色制服,头戴骷髅标志的党卫军一级突击队中队长(上尉),是达豪集中营的指挥官,于是,他的一切言行就不会只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了。
          “我想你是看了他的档案,知道他是山地部队的,受过严格的抗寒训练,有着顽强的意志和强健的体魄,才下的决心。如果你能够救活他,那么他就是最合适的试验人选。恭喜你!中尉。”
          “可是,长官……”我还试图张嘴解释,却是徒劳的。
          上尉的手搭上我的肩膀,用力捏了一下,那温和的蓝色眼神此时带着一丝寒光。“我的心终于放下了,中尉。你知道,我一直信任你,尊敬你。你有高贵的姓氏,你是国家宝贵的财富,你自愿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兄弟,就应该得到自己人的保护,我不能让一些凡夫俗子的凭空猜忌或是下流之徒的恶意中伤毁了你。关于你和这个犯人的事,我早有耳闻,但是我相信,你这样做,一定有着充充分的理由。我把一切都压下了,你是不是觉得这些日子很平静?”上尉笑了笑,那笑容很纯洁,很朴实,在方正的下颌上很是动人。“但是我的心里却不踏实,一天得不到答案,我的心就不会踏实。我想问你,却又怕冒犯你。幸亏我没有那么做。”上尉长出一口气,真的如释重负一般。“那些龌龊、下贱的流言蜚语简直是对你人格的侮辱,那些肮脏、世俗的想法怎么能跟你一切为了科学,一切为了国家的神圣职责相提并论呢?现在我的心终于放下了,我当真没有看错,马蒂亚斯,你是不会叫我跟教授失望的。”
          教授和上尉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情真意切的殷殷期盼,我没有听进去;我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解释,他们也不给我机会。其实是我不够坚决,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这无异于与虎谋皮。有什么可说的,在把教授送上车的时候,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纵使你千变万化,我自有一定之规,只要我还有时间。


          114楼2014-04-02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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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时间有的是。在我回来之前,教授已经给昭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他认为,昭现在的状况还不适合进行冷冻试验。“再过半个月,最多三周,应该就可以了。”教授很有信心地说,“当然,在此期间,你要多给他增加营养,帮助他把体能恢复到最佳状态。你自己也要准备得充分一些,像这样完美的试验样本是非常难得的,要珍惜,千万不要浪费了。所以,时间上,你可以自由掌握,看他的身体恢复情况而定,实在来不及,你就先做几个一般样本的试验,再积累一些数据也好。”<?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于是,当我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心情已经不是那么沮丧了;当我把饺子拿出来,看见昭兴奋地瞪大眼睛,看见他脸上如春水般荡漾的笑容时,一切的烦恼就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实验室里什么都有,都是现成的,我经常在晚上给昭热东西吃。
            “今天我来做,让你看看我的手艺。”昭自告奋勇地张罗开。
            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对于怎样把这些饺子煮熟,我还真是心中没底。到目前为止,我的烹饪手艺仅限于把食物加热。但是在嘴上我却不甘示弱。
            我撇着嘴,不屑地说:“你的手艺?这饺子又不是你包的。不就是把生的煮煮熟吗,有啥稀奇?”
            “没啥稀奇?那你来,我乐得吃现成的。”说着,昭把才盛了一半水的锅子往水池里一放,关了水龙头,转身就走。
            这可没想到,昭会来真的,我赶紧叫住他。“你干嘛?”
            昭在门口站住,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回道:“我去练琴,等着吃饭。”
            “不许去!”我叫道。
            “怎么?你做饭,我呆在这儿干嘛?”
            “就是不许去。”我的理由根本说不出口,只得强词夺理。
            “好吧!不去就不去。”昭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转回身,搬了个凳子坐下。
            凳子是那种实验室里,可以通过旋转凳面升降高度的铁制圆凳。我担心铁制的凳面太冷,也太硬,想叫昭不要坐,但是他已经坐上去,脚轮流踩着地面,一心一意地转起圈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一直转到最高,然后再转下来,每当转到面对我时,就看见他得意开心的笑容。
            我一咬牙,瞪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说,转身干活。
            我把锅子盛上水,放上电炉,拿起饺子,犹豫起来,是该现在就放进去,还是等水开了?
            昭的凳子好像不转了,我偷眼一瞧。他果然停下来,看着我。这下,我明白了。我慢悠悠地把饺子放回桌上,盖上锅盖。昭的凳子又转了起来。


            115楼2014-04-02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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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正在我愣神的当口,昭突然从凳子上跳下来,冲到我面前。我一惊,刚想伸手抱他,他已经在我身后,从电炉上端起锅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随即两只手捏住了自己的耳朵。原来,锅子里的水开了,要是再晚一点,开水就会溢出锅子,白沫就会弄得到处都是。现在,开水倒是没有溢出来,但是很明显,昭的手指被烫着了。我很想拉过他的手来看看,伤得怎样。可是我没有做,也没有问,我只是默默地拿过盘子,把饺子盛出来。<?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盛了一盘,递给昭。昭接过,用勺子舀起一只饺子,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伸到我面前。
              “不,你先吃吧。”我边说边向后让。不是我不领情,而是我一时没有从刚才的思虑中出来,还有些心不在焉。
              没想到昭却是坚决地向前伸着手,非要我先吃第一口不可。于是我勉为其难地张了嘴。
              “怎么样?”昭关切地问。他的语气有点怪,好像除了问味道怎么样以外,还有些别的意思。
              我一边嚼着满口的饺子,一边点头。等把饺子咽下去之后才说道:“好吃!”
              “真的?!”昭奇怪地睁大眼睛盯着我。
              “怎么了?是挺好吃的!”我疑惑不解。如果不是太了解昭,就他现在这个表情,我一定会很不高兴的。是,我们德国人是傻,我们的食物单调,但是你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昭又舀起一只饺子,放在另一个盘子里,然后用餐刀把饺子切开……
              天,这下,我才明白,昭那种奇怪的语气和表情。感情饺子的肉馅外层是熟了,但是中心还是红红的,根本就是生的。我的上帝呀,我刚才吃了一口生肉,还觉得味道挺好。
              “你这家伙,你早知道?”我嗔怒地向昭吼道。不知道,我这气,是假装的,还是真的。
              昭却已经低下头,把盘子里的饺子倒回锅子,把锅子重新端上电炉。
              被他捉弄,我应该再多说些什么的,我的气还没出完呢。对于别人,我会随时大发脾气,但是对昭,却不行,我甚至欢喜被他捉弄。不是我没出息,只因为如果昭还会开玩笑,还有幽默感,我就觉得心里踏实。
              我坐到那只还留有他体温的凳子上,默默地看着他在我眼前晃动的身影。这段时间,昭恢复得很快,脸色好了许多,不再总是苍白的,经常带上些健康的红晕,只是身形还显得单薄。
              每当我要他再多吃点时,昭总是说:“你当是在喂猪呢。”
              而我总是笑他:“你这么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军人,还山地兵呢,你们总是在冰天雪地里作战吧。你看北极熊,多壮,脂肪多厚,那才经得起冻嘛。”
              “哈!原来你是把我当熊养啊!”昭还会说:“你以为脂肪厚就管用吗?我的训练成绩在团队里可是顶尖的。”
              每当我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时,昭总是说:“你还别不信,有机会让你瞧瞧,你就知道了。”
              我当然相信。没想到,这些玩笑,现在却是即将成为现实。


              117楼2014-04-02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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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可是……”我的嘴唇哆嗦着,“我不允许!”昭从来没有用如此严厉地口吻跟我说过话,我害怕了。<?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这正是一个最好的结果,所有人都得到了满足。”
                我瞪大眼睛,大声问道,恐惧由心底升起。“所有人?”
                “胡贝图斯•斯特拉格<?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霍尔德教授,一心科学,因为某种崇高的目标,冷酷也可以变得崇高。亚历克•皮奥尔科夫斯基上尉,恪尽职守,达豪可是所有集中营的样板,他当然不希望营里出现丑闻。维尔•申克少尉,得偿所愿,终于报仇了,终于可以看马蒂亚斯•冯•迈森巴赫中尉的笑话了。”昭笑了笑,是轻蔑,是不屑,还是无奈?</?xml:namespace>
                “那你呢?”
                “如果,真的像教授所说,我是个完美的、难得的试验样本,那我就应该抵得上十个,甚至更多的普通样本。能够救那么多人,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况且,这样一来,所有的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就没有人再会追究了,也不会再有人受到伤害了。”
                “还有我?”我抓着工作台边缘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以至于自己的声音也是那种压抑着抽泣的颤抖。幸亏工作台是水泥砌的,连着墙壁和地板,不然,我看连它也会颤抖的。
                “你……”昭犹豫地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深深地痛苦。
                “说呀,还有我。你把一切都分析得很透彻,也一定分析了我,说吧,我得到什么满足?”
                我逼视着他。昭眼神躲闪着,站起身来想走。
                我一把抓住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费尽心力把你救活,就是为了得到一个完美的试验样本,好完成自己的试验?只要一做试验,所有的流言蜚语就都不攻自破了?所有人都得到保全了?马蒂亚斯就依然是忠诚、正派的,没有辱没自己高贵的姓氏和这身军服?你以为这就是我要的?”
                我越说越快,越说越响,最后几乎是吼叫了。我愤怒了,泪水在愤怒中爬进了我的眼眶。昭也是。只是他的泪水中没有愤怒,只有悲伤。
                忽然昭的眼睛正在失去神采,身体开始摇晃,我立刻拦腰抱住他。“对不起!昭!”我连声呼唤。“对不起!这不是我想说的。” 我忘了,你还是个病人;我忘了,你的内心比我更苦。
                我把昭搂在怀里,捧着他的头。
                昭微阖着眼睛,声音微弱而清晰。“如果你真的对我好,马蒂,就不要让我再背负如此沉重的十字架。”
                眼前的影像模糊起来,我的心好痛。这才是他要的,他真的好累。我以为我的爱可以保护他,其实刚好相反。
                长期以来,我一直焦虑的一件事,竟然在这个时刻得到了答案。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我一直不确定,昭是否清楚我对他的感情。现在知道了,昭很清楚。我也告诉过他,我十四岁起就明白了自己喜欢同性。那么到目前为止,昭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这表明,他并不因此鄙视我。他没有疏远我,但是否也喜欢我呢?昭从来没有过任何超出朋友友谊的行为,这是不是说:他不希望发展这段感情,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怕连累我,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把昭扶回病房,让他躺下休息。等我收拾好一切,在他床边坐下时,昭对我说:“你回去吧,回宿舍睡吧。”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看你!这样小的一张床,你不觉的难受吗?那张沙发根本就没法睡觉。今天上尉不是说了吗,他已经下了命令,我现在是‘最珍贵的试验样本’,不会有人再敢碰我了。你还是回宿舍睡吧。”
                “那好吧。”我点头同意。“从明天开始。今天不是要守岁的吗?让我留下来陪你吧!”


                119楼2014-04-02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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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奇迹
                  1、
                  那天晚上,我们抵足而卧,彻夜长谈。午夜过后,不知有多少次,说是夜深了,睡吧,结果却总有人,重新挑起话头,再聊上一阵。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最后一夜,非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不可,但是 ,怎么可能说得完呢?
                  黑暗中,我们平静地说着话,悠闲而随意,内容却是关乎生死、命运。
                  我试想着最好的情况,联系上巴贝尔•冯•米伦霍夫小姐,请求她收回检举。我给这位小姐的求见信已经寄出去半个多月了,还没有回音。看样子,情况不妙。
                  昭告诉我,这位巴贝尔•冯•米伦霍夫小姐是波茨坦陆军军官学校校长的女儿。昭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如此对他。
                  “女人做这种事一般都是因爱成恨。一定是人家深深地爱上了你,你却不领情。”
                  昭没有回答,预示着沉默的开始。
                  我再次问起关于38年7月24日晚上,柏林威廉大街上的那次T~XL聚会。昭早就告诉过我:他没去,他根本不知道什么聚会。这我信,但是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别人不会相信。像以前一样,昭既不解释那天晚上他都干了些什么,也不能提供不在场的证据。
                  我心中着急,却没办法生他的气。他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连我都不能告诉。
                  既然如此,我便想办法说服昭,好歹听我一次。最后,昭终于接受:在试验的当天,宣布试验失败,昭不治身亡。暗地里,我跟恩斯特事先安排好,想办法把他偷运出集中营。但是昭有个条件,就是我必须发誓:绝不会因为他,因为此事,离开党卫军。我发了誓。这是昭唯一在乎的:不能连累任何人。我还发了一个誓言,是我自愿的。那将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参与这种泯灭人性的所谓“科学实验”。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下下之策。就算我给昭搞到的假证件足可以乱真,但是昭不可能改变这张出类拔萃、异常显眼的亚洲面孔。德国的亚洲人实在太少了,我长这么大,也就遇见昭和裘两个中国人。我真是想不出,昭的假证件该怎么做?他是算中国人,还是德国人?就算昭可以避过风声,那以后呢?我该怎样把昭送回中国?这些我都不敢想,没法想。
                  “我当然是中国人!”昭斩钉截铁道。只要是不连累别人,他就来了兴致。他要我第二天拿一张详细的欧洲地图来,他说,他可以徒步翻越阿尔卑斯山,从法国乘船回国。
                  昭能这样主动参与,我很高兴。不管怎样,总算是有了希望。
                  至于试验那天的细节,我还要跟恩斯特好好商量,我相信,计划是可行的。到时候,申克一定会来,皮奥尔科夫斯基上尉可能也会来,但他们不是专业人士,应该好糊弄。
                  然而我仍然不愿意放弃能够为昭平反的机会。也许我该找个借口,亲自去趟柏林,直接拜访一下那位巴贝尔•冯•米伦霍夫小姐,如果能够说动她回心转意,那事情就好办了。


                  121楼2014-04-04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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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没想到的是,还没有等我找着借口去柏林,柏林就来人了。更没想到的是,来的竟是这样一个人。
                    他叫瓦尔特•福斯,跟我一样,都是胡贝图斯•斯特拉格霍尔德教授的学生,比我低三届,该算是我的师弟。在我的印象中,他的研究课题跟达豪集中营的试验完全沾不上边,而且,他也不是党卫军。
                    “是的,长官,您没记错。”晚餐时,瓦尔特•福斯回答了我的疑惑。
                    瓦尔特•福斯整洁而英俊,尤其是嘴角边上的两条细线十分引人注目,乍一看上去似乎暴露了他内心隐藏的某种阴郁,但是它们会突然爆发成两个酒窝并彻底演变成迷人的微笑。现在,这种迷人的微笑就一直挂在他的脸上。
                    “但是,经过斯特拉格霍尔德教授同意,我已经改变了研究方向。”
                    “为什么?这样你前面的工作不是白干了吗?”一同进餐的恩斯特看着福斯,问道。
                    “那也是值得的。你们知道,现在只有是军队需要的,对战争有直接贡献的科研项目才会得到支持。并且,我也觉得自己适合搞这个。” 瓦尔特•福斯热情地看着两位学长,因为喝了酒,脸色红红的。“对于那些纯理论的研究,我已经腻烦透了,医学,怎么着也是门实践科学,成天摆弄那些标本,搞得浑身都是福尔马林的气味,真叫人受不了。”福斯向前凑了凑身子,双手搁在餐桌边,拿着刀叉,停在半空中,前胸也靠上桌沿。“大四实习的时候,我观摩手术,每当看见手术刀划开皮肤,白色的脂肪层中间,慢慢地渗出血珠,我几乎能听到‘吱吱’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腹部抽搐,热血沸腾,那真是太刺激了,太令人兴奋了。”说着,福斯拿餐刀的右手握紧了拳头,小幅度的使劲一挥,做了个“给劲”的动作。他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放光。
                    此话一出,我跟恩斯特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惊讶而忧郁的眼神。
                    “那你该去做外科医生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福斯。我从来没有跟这个年轻人接触过,看样子,他可不简单。
                    “啊!不!”福斯不以为然地叫道,“我明白自己的喜好。我可不愿意成天呆在病房里,看那一张张愁眉苦脸,闻那一股股臭气熏天,听那一声声绝望哀号,我才不呢!”福斯喝了口酒,没有在意我跟恩斯特脸上的表情变化。“所以,这里的试验是最适合我的,我听说在这里可以进行活体解剖。”
                    恩斯特一听,立刻跳了起来,瞪圆了眼睛,怒道:“什么?你哪里听说的?”
                    瓦尔特•福斯也被恩斯特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我••••••难道••••••”
                    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恩斯特。恩斯特瞪了一眼福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冲瓦尔特•福斯抬了抬下巴,问道:“瓦尔特,你什么时候参加的?”瓦尔特•福斯穿着崭新的党卫军黑色制服,却没有佩戴任何军衔标志。
                    (注:在当时,1940年初,集中营里的人体试验还是秘密的,只有党卫军可以参加。也还没有残忍的活体解剖。)
                    “上星期。”福斯回答。并没有什么尴尬,反而颇为自豪地说:“教授说,要参加这里的试验必须参军。只是时间太仓促,还有些手续没有办好。教授叫我先来,说你这里需要帮手。”
                    明白了。我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忧心忡忡。这种情况是我所料未及的。教授对我不放心,派了个人来监视我。而这个瓦尔特•福斯仅仅为了来达豪参加试验,就加入了党卫军,其动机要比我纯粹得多。好在,他是我的师弟,以后的军衔也不可能比我高,我还是可以管束住他。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我低估了瓦尔特•福斯对于科学的热情。


                    122楼2014-04-04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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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总的来说,瓦尔特•福斯是个谦和、勤奋、尽职的年轻人,除了研究病历、整理资料之外,他还主动承担起照顾病人的工作。当然,现在昭已经不需要特别护理了,瓦尔特只是负责订饭,按时服药和打针之类。
                      我回到实验室,昭不在病房。我刚想开口喊,却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叫了。瓦尔特•福斯来了之后,我与昭,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说笑,也不能再直呼其名了。昭已经改口称我“长官”,每次听到他这样叫我,我的心就抽一下。而我该叫他编号“79475”的,但是我叫不出来。
                      我顿了顿,叫了声:“瓦尔特!”然后每个房间找了一圈。昭不在,瓦尔特•福斯也不在,他们会去哪儿?
                      我紧张起来。虽然已经是二月中旬,冬天最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但气温还是很低,更何况昭清醒后还没有出过医院。
                      我急急地下楼,在楼梯上遇到了瓦尔特。
                      “你干什么去了?病人呢?”不等瓦尔特敬礼,我就居高临下地劈头问道。
                      “哦,长官,我带他剃头去了。”瓦尔特站在楼梯上,向上仰着头,被我的语气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那他人呢?”
                      “在••••••后面••••••”瓦尔特结结巴巴地回答,搞不清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立刻绕过发呆的瓦尔特向下跑,转过拐角,看见昭正扶着栏杆,慢慢地走上来。
                      我跑过去,伸手扶他。“你还••••••”
                      才说了两个字,就看见昭冲我微微一笑,同时摇摇头,一只手按在我胸前,轻轻推了一下。
                      那一下几乎没有什么力气,我却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昭的眼神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不要!
                      我怔了怔,等心头的绞痛过去,还是抓住了那只已经离开我胸前的右手。
                      手是冰凉的,没有戴手套,昭也没有戴帽子和围巾,刚剃掉头发的头皮本来就白,这一冻,更是和脸上一样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则是让人担心的青紫。
                      “瓦尔特!”我压着怒气喊道。
                      立刻,耳边传来一串“噔、噔、噔”的皮靴声。“长官!”
                      “你待会儿到办公室来!”我向瓦尔特大声命令道,又一次撇下他,也没有看昭,一个人先跑回了实验室。


                      123楼2014-04-04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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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我倒了杯热的蜂蜜水,放在昭病床边的柜子上。
                        这时,昭走了进来。瓦尔特并没有搀扶他,而是跟在昭的身后。这是意料之中的。
                        我向昭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喝了柜子上的那杯水,没有说话,回到办公室。
                        我打开办公室的窗户,让凛冽的寒气压一压我心中的怒火。刚才的几分钟,我的怒火正在不断地积聚。我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几口。
                        瓦尔特敲了敲敞开的房门,走进来。
                        等他关上门,我才厉声道:“为什么这样做?”
                        “我想他的头发太长了,这不符合营里的规定。”瓦尔特理直气壮地回答道,然后似乎是出于好意,为我辩解。“斯特拉格霍尔德教授说您是非常敬业而高尚的人,您总是专注于科学研究,无暇顾及到这些小事,所以我就••••••”
                        “我不是说这个!”我厌烦地打断他。“你没有看过他的病历吗?你不知道他还没有外出过吗?外面这么冷,你带他出去,却没有一点保暖措施,帽子,外套都没有,要是再病了怎么办?”
                        瓦尔特愣了一会儿,嘴边的条纹加深了。我说的这些他肯定想都没想,昭对他来说只是个没有名字的犯人。“我••••••我以为••••••他只是••••••”
                        “你以为他是什么?你不知道他是下一个试验对象吗?而且是十分重要的试验对象,是教授已经定下的,如果他在完全恢复之前又病倒了,耽误了试验,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你以为?你以为教授叫你来是来添乱的吗?”我不得不搬出教授来压他。
                        现在看来。瓦尔特•福斯心里除了野心和欲望,连一点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从这一点上说,他该是斯特拉格霍尔德教授最好的学生。
                        “我••••••对不起!长官。”这一招果然奏效了。瓦尔特刚来两天,也许还不清楚营里的那些流言,不管他是否对我跟昭的亲密关系表示困惑,至少,我给了他一个可以接受的,善待昭的理由。“但是,长官,如果这个病人连屋外的这点寒冷都经受不住,那他怎么能经受住冷冻试验呢?”
                        “这个,你要知道,冷冻试验的目的,不是试验人在冰水中能存活多久,而是考察一旦发生此类情况,抢救伤者的方法及可能性。所以,你仔细研究一下他的病历和档案就会明白,教授为什么对他特别感兴趣。再者,在试验之前,他还要进行一段时间的锻炼,使身体条件恢复到较好状态。”
                        “明白了!长官。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他照顾好的。如果您愿意,我还可以负责他的恢复训练。”瓦尔特表现出极高的兴趣,嘴两边的条纹又突然变化成两个酒窝,最后便是那个动人的笑容。
                        对于这个笑容,我不想再多看一眼。
                        瓦尔特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回答,就知道我余怒未消,于是讪讪道:“长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
                        “去吧!”我挥挥手,叼着烟卷,走到文件柜前,从中抽出一本病历。那是以前的一个试验失败者的病历。
                        “长官,到晚餐时间了,您是去餐厅,还是••••••”
                        怎么还不走!我心中骂道。仍然低头看着病历,嘴上说着:“不了!我还不饿。”
                        “那我给您带点回来吧。”瓦尔特殷勤地说道,似乎是怕我拒绝,还加上一句: “我也要给‘79475’带饭的。”
                        我想看看瓦尔特现在是个怎样的表情。但是我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124楼2014-04-04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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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刚才,我只是想摆脱瓦尔特•福斯的殷勤献媚,才装模作样地查看病历。结果,我注意到一个以前忽视的细节,于是把所有的病历都拿出来,摊在办公桌上,认真研究起来,嘴上的烟是一支接着一支。<?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一声轻微的咳嗽。“你是想把自己熏死,还是冻死?”
                          我一抬头,昭正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
                          “谁让你过来的。”我赶紧掐灭烟蒂,心疼地埋怨道。屋里满是烟雾,窗子还不能关,我只好把大衣披在昭的身上。“走!走!快回去,这里冷!”
                          昭灰色的囚服外面披着黑色的党卫军大衣,感觉有点怪异,我不禁皱了下眉。昭倒是没啥,坦然一笑。“不用这样吧?”
                          “什么?”
                          “你真把我当娃娃了。”
                          这是恩斯特经常跟昭开的玩笑,说昭是我生的娃娃,宝贝得不得了。
                          我给昭倒了杯热水。
                          昭拿起桌上的烟盒,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闭上眼睛,那表情,似乎有点陌生。
                          他放下烟盒,回过头来,狡黠地笑了笑。“你每次抽烟都这样?”
                          我无言地点头。我还从没在昭的病房里抽过烟,而在办公室里,为了不影响到他,每次抽烟,我都大开窗户,等到抽完后,烟散了才关上。
                          “你知道吗?我也抽烟的。”
                          这我可没想到。昭的身上没有一点抽烟的痕迹。
                          “本来不抽。但是,你知道,如果我不抽烟,我的香烟配给就会被截留。与其被莫名其妙的被贪污掉,还不如我自己送给朋友。”昭悄悄地叹了口气,有些留恋地说道:“刚才闻到这烟味,忽然很想抽。”
                          我走过去,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直接塞到他嘴里,然后用打火机帮他点上。
                          昭一边吸着烟,一边看着桌上的病历。许是长久不抽烟了,烟雾熏得他眯起了眼睛。他取下烟,看了看,轻轻地咳嗽几声,眼睛又回到了病历上。
                          虽然,昭不懂那些医学术语,但是“死亡”两字,他还是认得的。我心中着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昭又咳嗽起来,左手撑在桌上,红着脸,把吸了一半的香烟灭了。
                          我把桌上的水杯递给他。“你过来,不会是为了抽支烟吧。”
                          “哦!”昭接过杯子,喝了口水。这才想起过来的真正目的,靠在桌边看着我。“刚才,你不应该发火的,他才来两天。”
                          “我是对你有火。”我没好气道,“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外面这么冷,出去也不戴上帽子、围巾。”
                          “这怪我吗?”
                          “当然,难道怪我?”此话一出,我忽然顿住。对啊,是得怪我!首先,昭早就叫我帮他把头发剃了。我却不理。我一心想着行驶自己的权利,让昭的头发恢复到进集中营之前,也就是在柏林火车站的月台上初次见面时的样子。然后,因为昭还从来没有出去过,他的病房里又没有合适的橱柜,于是,马丁他们给昭的帽子、围巾和后来拿来的一件羊毛外套都放在我的办公室里,就在放病历和书籍的文件柜下层。所以,我不在,他是拿不到的。
                          我自觉理亏地拿出那些东西。“怪我!是该怪我!”
                          昭笑了,脱下我的长大衣,穿上那件灰色的羊毛外套。“这里还真是冷,我回去了。”
                          我想跟他一起过去,他却拦住我。“不!马蒂。”
                          “嗯?”我的心又是一抽。
                          “瓦尔特•福斯做事很认真、尽职,以后你不要总是来病房了。我恢复锻炼时,你也不要来。” 昭的声音越来越轻。
                          “为什么?”
                          “我受不了……”话没说完,昭就转身回了病房。
                          我也受不了。我站在办公室门口,心里想到。办公室到他的病房只有十几米,难道就会成为鸿沟吗?还能挡住我?


                          125楼2014-04-04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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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一会儿,瓦尔特回来了,据说今天餐厅有好东西。<?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一吃他带回来的晚餐,便紧张起来,是羊肉!
                            “对啊!今天的羊肉很不错,厨师说不常有的。”
                            “那病人吃的是什么?”
                            “也是羊肉。可便宜他了,全营就他一个犯人能吃得这么好。”
                            我“嗖”地站起来,可又迟疑了,还是重新坐下。
                            昭从小不吃羊肉的。来德国后,他逼着自己什么都吃。平时没有问题,长期卧床后,胃口就差了,消化不好。我本来不知道这事,半月前也是有羊肉,这可是好东西,我兴冲冲拿来,告诉昭是羊肉,他二话不说就吃了。但结果是胃里翻江倒海,末了吐了个精光。不知道这次……
                            我心中担忧,却没有过去。
                            后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告诫自己。但也有忍不住地时候。果然如昭所说,那已经不再是一种享受,已经变成了折磨。
                            昭就在那儿,在他的病床上,我却感觉,每次我走近时,他都在后退,在回避我。他低着头看书;正视前方时,目光会穿过我的身体;不再对我温柔、腼腆地微笑;灰色的囚服给他罩上了一层灰色的帷幔,我看不真切,感觉不到他的体温。我在病房里逗留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终于不去了。哪怕知道他恢复锻炼很辛苦,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身体摇晃、站立不稳,他需要我的怀抱,需要我的支持。我仍然没有去过。只在夜深人静时,走进他的病房,给他掖紧被角,亲吻一下他的额头,在月光下静静地注视着他……这不是他的需要,是我的需要,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126楼2014-04-04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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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从柏林回来时,恩斯特去了火车站接我。<?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
                              等到了营里的车库,下车前,恩斯特终于忍不住问道:“结果怎样?”
                              “还好吧。”这等于没说。
                              恩斯特看着我,没有追问。“不用担心,他很好。”
                              我点点头。
                              “你看上去很累。”
                              我真的很累,这些天,我几乎没有睡过。不是没有时间,是睡不着。
                              恩斯特从后备箱中提出我的行李包,递给我。“你先回宿舍睡一会儿吧。晚餐时,我来叫你。”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桌上放着晚餐,肯定是恩斯特不忍叫醒我。
                              我洗了个淋浴,吃了点东西,赶去实验室。
                              在医院大门外,我特意向上张望了一番。整个医院,除了一楼的值班室和过道,没有一扇窗子亮着灯。看样子昭已经睡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楼。
                              医院很静,病人都睡着了,值班的看护也在打盹。
                              皮靴踩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越往上走,我越是小心,尽量不弄出声响。
                              我生怕吵醒昭,蹑手蹑脚地穿过黑洞洞的走廊。
                              怎么?前面的地上有一道淡灰色的光线,是从一扇开着的房门中泻出来的。走近看,是月光。今晚虽不是满月,但是天气晴朗,明月如钩。那间屋子是昭的病房。
                              “来了?”黑暗中,传来我期待的声音。
                              “怎么还不睡?” 我打开电灯。昭倚在床头,床上的被子叠得好好的。看样子,他并不准备睡觉,而是这样和衣呆在黑暗之中。
                              “恩斯特说你看上去很累。”
                              “他又三八了。”说着,我脱下军帽和大衣,随手扔到床边的椅子上。
                              “是我问他的。”昭翻身起来。我们肩并肩地坐在床沿上。
                              “于是你就等着?”
                              “嗯!”
                              “要是我今天晚上不来呢?你就不睡了?”
                              “你会来的。”
                              “你不用等我。有事,我会跟你说的。”
                              “我睡不着。”
                              “为什么?训练这么累,你平时都睡得很好的。”
                              “不知道。”
                              “担心结果?”
                              “有点。”
                              我习惯性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没有,又抓过大衣,搜寻之下,还真有一包,掏出来一看,只剩最后一根了。我把空烟盒揉成一团,扔到椅子上,手里拿着那支烟和打火机,没有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教授同意了我的要求,你的试验推迟两周。并且在这之前,不再做其他试验。”
                              “太好了。”昭高兴地一拍我的大腿,终于松了口气。
                              “教授定下了日期,是3月14 日,星期一的晚上,到时候,他会亲自来。”说这句话,我几乎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昭没有回答,而是从我的手里拿过烟跟打火机。他把那支烟刁在嘴角,两下打着火,点烟时,斜睨着眼睛,然后把点着的烟递到我嘴边。我木然地吸了两口。他把烟拿过去,吸两口,又还给我。昭抬起头,向空中吐出一个青色的烟圈,接着又是一个,最后一个烟圈颜色很淡。烟圈在徐徐上升中渐渐扩大、飘散,第二个烟圈从第一个烟圈中间穿过,第三个又穿过前面两个……我吃愣愣地看着。
                              “嗨,烧着手了!”
                              我一惊,手一抖。这才发现自己手指上夹着的烟蒂已经很短了,上端挂着长长的烟灰弯下来,这下都掉在了身上。我抬起脚,在靴子底上掐灭烟头。


                              127楼2014-04-04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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