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刚和其其走进来，他们俩倒是精神头不喊。
“大丫头，”自刚坐下就说，“你在北京时吃油饼吗？”
“不吃。”阿莲头一扭，仰起脸看窑洞顶。
“我不爱吃油饼，”其其接过话头，点支烟说，“我早上吃早点，老是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
“什么是豆腐脑呀？”宝珠问。她没吃过她当然不在乎说这个。
于是自刚开始眉飞色舞的给宝珠讲起来，其其还在一边帮衬着。他们说完了油饼说油条，说了豆包说火烧，还有豆浆、面茶、爆肚，锅贴……怎么做，怎么吃，吃时有多香，都描述得头头是道。
“别说了好不好！”阿莲两手捂住耳朵。她肚子一股劲叫，嘴里不停的咽苦水。
“怎么，吃不上还不许说说？”自刚纳闷的说。
阿莲本来就饿，叫自刚说得肚子里更饿得难过，她心里委屈，眼泪涌出来。
自刚愣了，看阿莲抹泪，他忽然倏地站起，说：“真不像话，把咱们大丫头饿得直哭，”他一把将阿莲拽起来，说：“走，找那小子去。”
“你要干什么！”阿莲一面穿鞋，一面使劲把自刚的手甩脱。
“找队长去！”自刚把阿莲拉出门。为了人多势众，他还叫上其其。
“对，找那小子去！”其其这会了横上了。

他们三个走在黑幽幽的小巷子中，巷子里没人，天不算晚，两边住户有的家街门还开着。
“这会儿找队长有什么用，”其其无精打采的说。还没到队长家，他刚才那点火气可没了。
自刚不理他，拉着阿莲继续走。阿莲老老实实跟着自刚，像小妹妹跟上哥哥去找吃的。
队长家的高门楼黑洞洞的，门闭着，但里面没插，自刚把那厚厚实实的木板门推开道缝，三个人挤了进去。
队长一个人坐在院里一把竹椅上，正在悠闲的抽烟，晃腿，乘凉。看三个学生进来，立刻两眼大睁，充满警觉。
“队长，日子过得不错吗。”自刚假惺惺的笑着，打招呼。
“你们干什么？”队长挺直身子，但没站起来。
“我们没吃的了。”阿莲可怜兮兮的说。
“不是说过了，交钱出粮食。”队长话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先给我们少出点，”其其说，“过两天我家准寄钱来。”
“不行。”队长口气很硬，“交钱出粮这是队里的规定。”
“跟他废什么话。”自刚对其其边说边一头钻进队长家的小厨房，动手就掀笼屉，“嘿，还不少呢。”自刚在厨房里叫，“队长，白天刚蒸的吧？”话音未落自刚拿着两个大馍跑出来。他把大馍往阿莲怀里一塞，掉头又进了厨房。
队长蹦起老高，嚷着：“该死了，自刚，你想咋么！”还没等他进厨房，自刚搬着一张小桌又把他顶出来。
自刚笑着说：“我们到你家来做客，你也不招待招待。”自刚又沉下脸说其其，“你也不搬凳子，难道叫队长给你搬不成。”
其其乐得答应一声也跑进厨房。

自刚把小桌放在院里，其其搬来小凳，他们在桌上摆上菜盘，还有几只粗瓷大碗，其其拿来一把掉了漆的竹筷，自刚提出两个沉甸甸的灌满开水的暖瓶。
队长站在厨房门口拦又不好拦，挡又挡不住，看着他们来回跑，只有随着他们左右扭动身子，嘴巴里不停的说：“该死喽，该死喽，自刚你该死喽……”
“队长，你也不吃点？”自刚在小桌边临坐下之前，也没忘记向队长谦让谦让。
“不吃！”队长气不打一处来，无奈又坐回他的竹椅上。
自刚，其其，还有阿莲，三个人往桌边一坐，拉过粗瓷大碗，拔掉暖壶塞，倒进滚烫的开水，他们把又黑又硬的大馍掰碎泡进碗里，菜盘中，油泼辣子面送来馋人的香气，用筷子夹一点放到馍上，再夹上两大筷子腌韭菜，头往下一低，一转眼一大碗泡馍就进了肚里。此时连阿莲都顾不上丢不丢人，她吃得气喘吁吁，鬓发乱乱的，被汗水粘在脸上。阿莲一气吃了三大碗，肚子胀得快放炮了。
队长太太听见院里声音，从房里出来，她厨房院里出出进进，摔盆打碗的黑着脸谁也不理。自刚他们也不理她。
自刚和其其也没少吃，吃完了还不走，硬摁着队长，笑着把队长兜里的好烟掏出来，一人点了一支。
阿莲坐在桌边发起愁，月月和宝珠怎么办呢？桌上还有掰剩的半个馍，阿莲伸了伸手又缩回去。
他们站起准备走，队长太太过来收拾碗筷，嘴里嘟哝着骂着。
阿莲听见脸一热，低头往外跑，自刚不在乎，他笑着说：“借队长太太的吉言……”哧溜又钻进厨房，眨眼间他又抓着两个馍跑出来，一直跑出大门。
队长追在自刚后头喊着：“自刚，你吃了还拿……该死喽！”
自刚边跑边回头，说：“队长，别送了，明天我们还来呢。”

回去的路上，阿莲抱着两个大馍，想着月月和宝珠心里美嗞嗞的。她早把队长太太的脸色撇在脑后了。
月月瞧见阿莲拿回的大馍笑了，顾不上详细问，接过去抱在怀里就掰下一块。她把馍递给宝珠，宝珠嘴上说不饿，手马上可伸出来。
“莲姐，你怎么不吃呀？”宝珠一边啃馍一边说。
“我在队长家吃了三碗泡馍，都快撑死啦。”阿莲坐在炕沿上，弓不下腰，挺着胸脯子两手支在身后。
“看阿莲那点出息，逮着了就狠吃呢。”月月吃吃的笑。
“谁很吃啦，人家饿了一 天，都快饿死了。”阿莲为自己辩解。
“放心，明天还上队长家吃去，”自刚说，“咱们都去。”
“就是，不给出粮食老上他家吃去。”其其跟着一唱一和，这会他又硬气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慢慢腾腾，趿里趿啦，一听就知道是大强来了。自刚指指月月手中的大馍，压低声音说：“快藏起来，大强这两天也困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