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相较姑母旧时宫室宽绰殊多、侈丽异常，一朝掌权得势，甚么荣华富贵、名利福禄也兼操并持，鱼和熊掌仅是蝼蚁蜉蝣的得舍两难。我在殿内久坐，雨没完没休，盖因杨柳风里轻寒，看顾细谨微末的御侍早将几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关阖禁闭。有些不耐闷郁，神绪茫茫然不知何所当顾，懆乱的间隙多少闻知汉军旗凤氏与德妃小妹赫舍里氏的龃龉。华阀娇矜女儿，讥诮攻讦亦辞采斐然，而许多杀戮仇恚的渊薮根坻、草蛇灰线正始由于此。】
【我正当事外身作壁上观，佟佳氏的舛讹接踵，她意将慈宁东与西的界限、疏隔堂而皇之地陈观给诸妃。事实如此，然若帝王、太后、太妃一日未定论，谁都要粉饰天家的太平。尝闻孝节皇后天资颖悟，岂料后来者少一窍玲珑心肝？是不打算深究滋扰她的病体，犹恭谨宽和地一笑】如何不好？太妃是长辈，我是晚辈——做晚辈的，不都承望长辈疼爱么？
【至若文常在，开口前我也思忖，短短月余光景，何曾触犯她的怨怼，要像小雨淅沥般，偏要在慈宁宫沾湿我的衣裳。是借前朝文状元的势，抑或得内宫谁的授意唆使，在慈宁宫内当着姑母的面对叶赫氏寻衅。】
我这听了一圈儿，看了一圈儿，还数文妹妹最挑剔难伺候，我做这也不好，做那也不是。
【仍是莞莞镇稳的笑面，只欠缺些真情实意。男人们或许动情女儿的娇嗔，可内闱的妇人是憎厌的。偏看座上太后一如观音坐莲，不染世俗尘垢默观，确也不好污脏她的耳目。便还似前半句戏谑般，明眸流转善睐】方才妹妹还指点我，好赖等一等老祖宗和贤妃的示下，怎么说起万岁爷，便不先问圣眷心向，不再求诸位姐妹体谅了？

【慈宁宫相较姑母旧时宫室宽绰殊多、侈丽异常，一朝掌权得势，甚么荣华富贵、名利福禄也兼操并持，鱼和熊掌仅是蝼蚁蜉蝣的得舍两难。我在殿内久坐，雨没完没休，盖因杨柳风里轻寒，看顾细谨微末的御侍早将几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关阖禁闭。有些不耐闷郁，神绪茫茫然不知何所当顾，懆乱的间隙多少闻知汉军旗凤氏与德妃小妹赫舍里氏的龃龉。华阀娇矜女儿，讥诮攻讦亦辞采斐然，而许多杀戮仇恚的渊薮根坻、草蛇灰线正始由于此。】
【我正当事外身作壁上观，佟佳氏的舛讹接踵，她意将慈宁东与西的界限、疏隔堂而皇之地陈观给诸妃。事实如此，然若帝王、太后、太妃一日未定论，谁都要粉饰天家的太平。尝闻孝节皇后天资颖悟，岂料后来者少一窍玲珑心肝？是不打算深究滋扰她的病体，犹恭谨宽和地一笑】如何不好？太妃是长辈，我是晚辈——做晚辈的，不都承望长辈疼爱么？
【至若文常在，开口前我也思忖，短短月余光景，何曾触犯她的怨怼，要像小雨淅沥般，偏要在慈宁宫沾湿我的衣裳。是借前朝文状元的势，抑或得内宫谁的授意唆使，在慈宁宫内当着姑母的面对叶赫氏寻衅。】
我这听了一圈儿，看了一圈儿，还数文妹妹最挑剔难伺候，我做这也不好，做那也不是。
【仍是莞莞镇稳的笑面，只欠缺些真情实意。男人们或许动情女儿的娇嗔，可内闱的妇人是憎厌的。偏看座上太后一如观音坐莲，不染世俗尘垢默观，确也不好污脏她的耳目。便还似前半句戏谑般，明眸流转善睐】方才妹妹还指点我，好赖等一等老祖宗和贤妃的示下，怎么说起万岁爷，便不先问圣眷心向，不再求诸位姐妹体谅了？
【要议的事尚无衍进，毋要虚耗光阴。适逢宫鬟重新添茶换盏的机宜，再道】好啦，你我顽笑许久，也该喝口茶润润口齿了。

“风光宜耀”
清如馆外一年最好是春日，成簇成簇的梨花皎皎雪白，其中嫩青半黄的新叶点缀，十分隽雅春态。内务府拨来的小宫娥里，檀心最懂莳花弄草，我一贯吩咐她点检物华插瓶。若无聊赖托寄，也会让她教我伺弄盆玩，于是便三天殷勤、两天慢怠地养下了一盆梅。
入宫的第三年，我终于有了一个孩子，他叫臣，君臣的臣。虽养在撷芳殿里，但我无一日不为他忡怅，害怕他睡不好、吃不饱，乳母嬷嬷们不肯周致侍应。久而久之人亦憔悴，眼底常布鸦青。更莫提那盆疏于打整的花，早蔫头巴脑失了精魂。
适逢内廷会亲，闻讯额娘和小妹将入宫来探我。她们原比别家进出宫禁便宜，三年来除了年节参拜，竟无一次逾矩存私。只隔一道宫墙，也是骨肉分离。
我让檀心替我再养一盆磬口梅，小妹时英喜欢。当然，她不止喜欢花。似乎我喜欢的，她都喜欢。从前她惯爱找我讨东索西，起初是些小把戏顽物，后来她不张口，也能攫占理当属于我的，椿萱的殊宠、姑母的珍睐。
怕额娘担心，我成日额外保养，才得两分好气色。会亲这日，母亲坐在明窗下，天光照打在她白发青缕糅杂相掺的鬓角。她说时英先是病了，家里广掷钱银延医问诊，药石熏染了她的香闺，也枯瘦了她的身骨，还是没能救回来。她又摸索出一枚平安符，是时英去雍和宫替我求的，原本能在会亲时亲手交给我，能亲口跟我说——岁岁如意，时时平安。
她说到此处已是哽咽，恍然抬了噙泪的眼，始才端详正坐在眼前的，她的另一个女儿。“你在宫里过得可好？”我默了一晌。“额娘，我现已是贵嫔，有孩子傍身，姑母还赏了我她喜欢的簪子。”何处风光不宜耀。我过得很好，只是早也毋需她们问暖嘘寒。
“娘娘，这盆磬口梅怕是熬不过冬天了。”檀心蹙眉翻看着嶙峋的枝桠，期许能从中窥得枯木逢生的迹象。“真可惜呀……”
是呀，真可惜。明明好水好肥地养着，就快开花了。
永宪三年正月，擢封贵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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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舒和”
是嫩草青黄、小雨如酥的早春，氤氲水雾由遐趋近，碧瓦飞甍遁身隐匿了，而瞳目里众鬓影钗色的貌态，仍旧清明。她们妍笑偕伴，在慈壸御侍的宣请下，歇声敛笑福拜。物华会随时令枯荣，当春醒发的弱柳已有寸许，而旧年搁置的事，也于这场春雨里寤眼苏生了。
户枢外万物熙攘，暖阁内喧声偃仰，与彤庭春雨酬唱婉约。我泰半时候都凝神倾耳辨听纷纭，连篇累牍皆溢美，是籍由昌嫔作招摇的幌子，以讨太后青睐，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叶赫。记不得听至哪句，精移神亦骇。我倏尔想到小妹，旧时裙幄宴、脂粉堆里宛如众星拱月的时英格格，是如何在恭维阿谀声明哲自警的呢。我愚昧些，只好勤翻书本，记得《尚书》里写“满招损，谦受益”，也正看《左传》里一则郑伯克段于鄢。
“留宫也好，随驾也罢，我哪敢有私心。”
-
永宪五年七月，进陟昌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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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舒和”
是嫩草青黄、小雨如酥的早春，氤氲水雾由遐趋近，碧瓦飞甍遁身隐匿了，而瞳目里众鬓影钗色的貌态，仍旧清明。她们妍笑偕伴，在慈壸御侍的宣请下，歇声敛笑福拜。物华会随时令枯荣，当春醒发的弱柳已有寸许，而旧年搁置的事，也于这场春雨里寤眼苏生了。
户枢外万物熙攘，暖阁内喧声偃仰，与彤庭霏雨酬唱婉约春情。我泰半时候都凝神倾耳辨听纷纭，连篇累牍皆溢美，是籍由昌嫔作招摇的幌子，以讨太后青睐，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叶赫。记不得听至哪句，精移神亦骇。我倏尔想到小妹——
旧时裙幄宴、脂粉堆里宛如众星拱月的时英格格，是如何在恭维阿谀声明哲自警的呢。我愚昧些，只好勤翻书本，记得《尚书》里写“满招损，谦受益”，也正看《左传》里一则郑伯克段于鄢。
“留宫也好，随驾也罢，我哪敢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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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宪五年七月，进陟昌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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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俯观牵衣的幼妹，亦将一涡朗朗湛湛的笑映我眼底，可怜六公主未及入学开蒙，尚无一二契合的字眼堪描摹少年。他是世上最好的少年，最好的兄长。）
（少年给小公主讲何为“千里眼”，垂髫秩女借机览看了一遭熟识也殊异的好景。譬如高楼下袅袅婷婷行过的一列宫娥，却似近在咫尺，伸手可触。又譬如远距皇城的景山，如寻常居高赏看御花园。至若西山晴雪，养在深宫的小公主还分不清哪一座山峦谓“西山”。
（甚么都近了……但有些，又如何也望不见。就好比长春宫吧，她总也瞧不见，看不清额娘在哪、做何，是否似小女儿般念想她，在高楼上痴痴望看。）
（将千里镜物归原主，能望见而不能相触的，比看不见摸不着还煎熬呢。）
嬷嬷，我想下楼去顽，我们走罢。（嬷嬷姗姗来迟，应允公主所请，与诸皇嗣悄然别处。）

【入宫逢百卉具腓之秋，即或新贵初临玉堂金阙，亦情难禁抑地因落叶、枯藤而嘘叹。我曾去畅音阁遣闲，坐得是广德楼难求的位置，香茗甜果井然布案，旁周无闻人声窃语喧哗，实应神舒意畅，然我听得意兴恹恹，索然却场。苦难、离分、劫祸似为皇宫不容，只见得治世昌盛，太平有象。可金尊玉贵的太后、慑服宇内的帝王时也恚怒见憎，僝僽兴叹。】
【这日陪姑母闲坐，她与我讲前尘，絮絮声里别有幽愁，泰半尔虞我诈的事都被轻描淡写揭过。因为毋论身死的魂魄或苟活的凡胎，再无以撼动礼法所赋予她的、帝王所尊奉她的地位和权势。但那些不堪回首、不值一提的事，却也恰好横亘在母子间，消磨着两人血浓于水的情分。戏文话本还是写得悭吝了。】
【我适时为太后进一碟糕饼，是新采御苑菊英霜花，糅佐饴糖糕粉，甘苦相掺。她尝过垂睇良久，缓声如诉如叹，我已为之动容。不论贵贱，天下母子岂有亲疏？】
【于是同样的糕饼，我也呈送帝王。我不常来养心殿，自觉邀宠献媚之举失于体统矜庄，但今日事，合该是我替他们一尽本分，为我的姑母，也为我的——夫婿。举目问殿监侍】万岁爷在忙么？劳驾替我通传一声。
【我有好些日不见他了，我知他宵衣旰食为国案牍劳形，也闻凤鸾春恩爱幸六宫嫔御，尚未知解何为“情爱”的昌嫔，似乎先明白了“嫉羡”。】
【但我还要不忮不求过地过三五年、二十年、一辈子。】

（积雪被清扫两畔，现只余湿漉漉的、芳草衰折的小径，抬眼时絮雪又飘零，我们把臂共挽闲说纷纭，比闷在暖阁、拘在尊长跟前扮乖更舒惬。）说到家事，我也有一桩发愁的，正不知如何周全。（此行回府，仍是阿静与翁娘随行，她俩是沈府家奴，在府内亦有俦伴亲故旧交，故早打发了两人去会亲叙旧。）
你知道的，伺候我的阿静，已到了成婚许嫁的年龄，她家里虽未向我提，但我也不好耽误她的终身。（及此，尚还不明何当发愁、何处棘手。顿步面朝阿赊）可是阿赊，你也明白，独身别居终归寂寥，阿静和我作伴很久了，坦白说……我是有些不舍。（深宅内院里，主与仆的荣辱从来勾连，设使没有我回京，阿静或许会被挑选为某位嫡亲姑娘的侍鬟，将来或陪嫁或留在祖宅管事，自有一份安稳周全。而今与我离走，前程无定——阿静形同我的影子，她的尴尬，亦是我的难堪。）
阿赊，我应该把阿静嫁出去，你觉得呢？
（年节吉日，理应说些吉祥如意。男婚女嫁理之自然，她实不该因我殃及。长长匀息，像做了很大的决心。）

（积雪被清扫两畔，现只余湿漉漉的、芳草衰折的小径，抬眼时絮雪又飘零，我们把臂共挽闲说纷纭，比闷在暖阁、拘在尊长跟前扮乖更舒惬。）说到家事，我也有一桩发愁的，正不知如何周全。（此行回府，仍是阿静与翁娘随行，她俩是沈府家奴，在府内亦有俦伴亲故旧交，故早打发了两人去会亲叙旧。）
你知道的，伺候我的阿静，已到了成婚许嫁的年龄，她家里虽未向我提，但我也不好耽误她的终身。（及此，尚还不明何当发愁、何处棘手。顿步面朝阿赊）可是阿赊，你也明白，独身别居终归寂寥，阿静和我作伴很久了，坦白说……我是有些不舍。（深宅内院里，主与仆的荣辱从来勾连，设使没有我回京，阿静或许会被挑选为某位嫡亲姑娘的侍鬟，将来或陪嫁或留在祖宅管事，自有一份安稳周全。而今与我离走，前程无定——阿静形同我的影子，她的尴尬，亦是我的难堪。）
阿赊，我应该把阿静嫁出去，你觉得呢？
（年节吉日，理应说些吉祥如意。男婚女嫁理之自然，她实不该因我殃及。长长匀息，像做了很大的决心。）
（实则有些事我早应释怀、放下成见。譬如椿萱虽离绝，尊长之于后嗣应有的护爱和眷顾从未厚此薄彼，即或同侪间有些许微词，不知情的陌客外人有过齿谈乃至讥诮，但终归只是些口舌是非。我已不再是垂髫稚子，明明心膺宽豁万事澹明，何当长久作茧自缚。）
等她出嫁，可随夫婿同住。我呢——（我届时独身更无拘束，去看洛阳花、攀摘章台柳，去看陇头月，醉饮东京酒。）我在京中住得腻了，或许该回南边儿去。

（我喜欢蜷在躺椅内看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看碧山的翠色随余晖凝成浓墨一般酽的无边长夜，尔后星子闪烁，一颗、两颗毫无章法落撒在穹幕，与人间数星星的眼瞳对望。）
千百年前——（太久远了，久远得书里都写不清楚那时有过谁，发生过甚么。）或者说十年前、二十年前，也是这般皎白的月光，（和这般清寂的夜、孑然的人）和不知困倦的小孩儿闹着不睡觉么？（偏靥瞥看，是年青一辈里行四名“珠”的女孩儿。）
（夜幕下的静园，唯几盏竹灯，屋舍以左便是成片的挺翠篁竹，风里簌簌摇曳，影姿俯仰无定，像跳脱出话本传奇的鬼魅妖怪——要是能替我吓唬吓唬她就好了，我想。）
你还要顽几时？一会儿风吹熄了灯，仔细蛇啊虫的爬过来，吓着你。

（自唇齿间呵声一笑。千百年前，人们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觥筹交错间游目骋怀畅叙幽情，没有垂髫小孩儿在旁侧。她是从苏州找回的，我也自苏州北上投亲，她认祖归宗做了嫡系小姐，我仍是暗投的明珠，只有亲不亲、表不表的名分。）
（枝繁叶茂的氏族，原也无谓一个、两个孩子是否承欢膝下，有金尊玉贵的奉养）你本是沈家的四小姐，虽在苏州吃了些苦头，可过去的事，实在不必太介怀。
（我如此说，也恶狠狠地唾骂自己。莫说流落在外的苦楚，即或投亲在舅家，寄人篱下所受的非议、齿谈，便足够我刻骨铭心了。我怎么能对小姑娘这么说呢？无声忏悔而已——）
你倒有些胆识。一到端午，翁娘她们将房前屋后都撒了雄黄，蛇虫近不了你的身。（但也不是说，她可以一直不睡）睡吧，明儿还有新鲜事呢。

那你在苏州，还见过甚么？
（我是十岁上北上京畿的，彼时尚在咸亨旧年，我在潭柘寺替母亲供奉长明灯，尔后依次去过她曾数次讲给我的地方，我知道——那些地方，她和父亲去过。一个南方女子，对北方有了眷恋，最后也逃不过同床异梦，相离相忘。）
（可是，真的忘得了吗。从别后，看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落，皆有斯人相关。）
痴儿，（我笑她痴人说梦）星星、月亮是摘不下来的，（双腿蜷在椅内，裙衫将将遮盖了脚踝，手中纨扇不须摇）若是摘下来，别人还看什么。我只知道——你再不睡，明儿精神不济走路不稳，直要摔得你眼冒金星。
（对于孩童，我实在无以招架。）不然这样，你先睡觉，等睡醒了，我让阿静带你去钓鱼摸虾，就在咱们小院的旁边，有一条山溪——还有小螃蟹。

有何不同？（不通熟小孩的神思，只会一遍遍刨根问底。成年人的答案总是欲说还休，小儿心里似万事、万物无有际涯，虽则对人情世事不够通晓，但她们心里已有桃源。）
也说来听听，我也是苏州来的，你说错了我听得出。
（总要寻些话打发辰光吧，于是我也不再催促她快些安寝。虽是暗夜，可月光莹莹亮，漫山遍野的轮廓都很清晰，挨着我坐的小孩，她比划得认真，眼神笃定）可是星星白天就自己飞走了，你捉不住的。
当然，（言不由衷）我们山脚下有片小村庄，那些农户天不亮就起身，去田垄菜畦干活，你明儿起不来——我和阿静就把你关在屋子里，不带你顽。（哄小孩儿的话我信手拈来）小鱼小蟹小虾，我们都送给翁婆婆家的孙子。（最后一次问）你为甚么不困呢？

（世人神往江南，多因风景明秀、人亦多情温柔，殊不知天下人更神往京畿，荣华富贵方乃当世孜孜所求。我已盘桓皇都十年，记忆里的苏州景淡褪了颜色。但小遗珠是不幸被拐去苏州的，能教她也记得的景致——想来故里仍是旧温柔。）
好了，莫说痴话。听闻和你同侪的兄弟姐妹都在书塾里念书习字，你已落下许多功课，不日将另请西席先生照看。（她留在哪里，就得过怎样的生活。）
届时，你也敢满口胡言么？（这又是小孩儿的惯用伎俩，屡试不爽。）明日也是好光景，夜里让阿静给你抓萤火虫，用香囊装着系在床头，也是星星。（自从沈遗珠来静园，日子方有波澜。我讲给她的，其实我和阿静早也做过。）
等我走了，你还会来静园吗？到时候没人陪你钓鱼捉虾看月亮了。

2.
【天祉三年秋，擢调圣旨下，兼外任四川道台驻阆中。川地崎岖山高水深，私以为正乃少年堪行。我在路上跋涉月余，到任业已近月中，尚未熟悉阆中官衙，巡察钦差接踵相至。】
【山高皇帝远，地方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