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亲亲疏疏，遐迩远近。【囊昔似乎没有此等忧患，忆我与从兄为官之初，多少踌躇犹疑皆有彼此商榷决断，也常仰赖贵胄亲长之提携指教。几何时颇见置身事外、作壁上观之心，不肯沾惹泥淖。我想，大抵是老迈了，万事务求善始善终，于是待内里亲疏亦淡漠。】
中间分寸总是不好拿捏，你们小辈如今做得周全，毋用我们时常聒噪。若要说，也只能叮嘱户部的事每常棘手难断，行事多加谨慎。
【他常睇看窗棂外，我亦探身斜眄，多生感慨。】我记得你这从前有丛绿竹，【背墙角隅最易疏忽，常是荒芜或乱草，纠缠卉木以致丧命。】没人管，要么活不长，要么长不好。
【自儿孙各奔前程，多少耳提面命的训诫教诲，总不及他亲身体悟。】

5.
【话有重蹈覆辙般说到老生常谈处，尊长不意细述滔滔，我亦不耐恭听。遂问】
叔父适才说账簿，只是不知您要哪些年份的哪些账目为证？【风闻此事系地方员吏弹劾检举奏达天听，早也是十数载前的陈年旧事，一朝东窗事发，或许是政见相背而生的龃龉，抑或到了清算的机宜。又或为谁役使做了党同伐异的急先锋，以试探殿前路，帝王心。】
这案子侄儿也听说过，说是府内查抄的财帛、贪昧的钱饷和账簿颇有出入，或是私相授受给了京城的……【戛然而息的话缘于未有论断，捕风捉影的事易成不胫而走的谣诼。】
陛下可有圣旨谕定何时断案？若要查清其中根结，无妨让刑部的往两淮去一趟。

6.
【若无一朝祸衅，此人不可不谓仕途亨通前程锦绣，然而斡旋宦海已久，于两淮根深蒂固的权势也一朝摧倒，足见推波助澜者之手段。】
需得是咸亨十年后至今岁的账簿了，两淮的鱼鳞册子、黄册，我已事先问吏部要了此犯迁擢履历，事关其奉饷的载录如能抄誊一份自是上好。【两淮丰足，此前也有诏延与竞节二叔侄先后掌两淮之盐运。盐铁牟利，私心动则事难息止，我一向不说两袖清风，官场昧私贪利人之常情，不过有所为，有所不为。】
【于是沉吟一刹，目仁凝看小侄，颇有些郑重其事地问】
你在两淮时，可有贪昧？【一言问得简白直接，话毕想到曾聆闻的传言，目光瞬如炬火。朝廷的官司固然要紧，而子侄的安危、沈族的恩荣，更岌岌忧怀。】

7.
是，侄儿记下了，明儿就给您翻去。
【尚是和颜悦色，两相怡乐的光景，须臾问及我于两淮供职事。盐运使乃重任，亦为可谋名利的肥差要缺，彼时都道外官易迁难殿，我私以为自两淮归户部的擢调足以明证我于两淮的功勋苦劳。一时闻言哑然失笑，忙也拱手不迭】
叔父稍安，不必为侄儿担忧，我与实维那孩子办事从来按部就班，纵然有些官场上的应酬交际，也全然是循规蹈矩的。
【沈族立家于京畿久矣，族中生财有道行事严苛，虽非十分清廉奉公，倒也不会作奸犯科至阶下成囚。适才论及贪腐案，我隐晦道来朝廷内外勾连，可惜教叔父情急忽略了，斟酌再三决意将一事禀明】
只是——【近身压低了声】穆王殿下，与侄儿约定过婚嫁，不过至今无有后话，侄儿亦从两淮归京供职，或许此事就此作罢了。

8.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实则古来史卷里多少前车之鉴，入仕前曾也十年寒窗，学得满腹经纶学问，修得圣贤仁心，奈何一朝仕宦本性亦迁，枉将性命倾覆了。得子侄一句笃定，方肯舒霁容色略略颔首，后话聆来亦很镇稳。】
皇嗣婚姻亦循从父母之命，陛下和娘娘各有青睐，你毋需对此事过分关切。
【皇室子弟无有十分坚贞，姻亲勾连的亲疏也无从定论往后荣名，反倒罪愆攸关深系。而今陛下春秋鼎盛，虽青宫虚悬，然孝子贤孙济济满堂，与之亲厚的信臣精卒尚无建言，底下的员吏何必急于择木安栖。】
富珠里贪腐的事，你所耳闻的未必全是空穴来风。暂且不论此事是否与党从相干，最好莫要置身其中。外任也好，留在中枢也罢，和他们往来交涉，莫要太尽心。

9.
【世间沧海桑田，朝廷革故鼎新，实则皆也周而复始的昼夜。帝王愿垂拱而治，员吏愿建功立业，中间纵有波诡云谲，也是相仿的生死荣辱。我明白叔父殷嘱，旧时读书不能解悟的症结皆在世道人心里得了释疑。】
【是时候新植轩窗外的卉木，我对尊长承诺在先】侄儿不是科举及第出身，仰赖陛下眷顾和族荫恩泽行到今日已很知足，将来能安然荣休乞骸便乃上上大吉，故不会贸然。
【每与尊长谈叙，总有一番看似虚无缥缈实则肺腑之言的衷情要倾。】
对了，之前要拨给刑部的款项，叔父曾打发人来问过，侄儿前日去看过了，内里的核阅章程都没有阻滞，想来不日会送到衙门上，叔父留心。

10.
【哂道】刑部不似工部支销甚巨，总要烦劳户部拨款，往后没那么多事端，你安心。
【富珠里的案子算近日头等大患，政敌恨不能一击毙命，帝王只等交代，假设牵连甚广，不免风声鹤唳而人人自危。自视贪腐寻常，生死寻常，只因祸不在己，罪不及身，慷他人之慨而已。起身掸衣，目眄天光俱下云翳昏沉，有言以对】
早十来年的账簿册子难翻，但此事催得紧，明日需得早些，你看着想法子罢。
【撂下一句，负手而去，是要往从兄府邸请教，刑部比工部事难为。】

哈哈哈
真的
假的？？？

【考核一下】

啊
那他们
咋做到的？

2.
【七年端阳，满城的招摇喧嚷。朝堂上如故如旧的奏报论辩，年青臣工班列在济济林立的股肱枢臣间正有一隙精移神骇，忽闻帝王相召，便随英王远涉来迢迢的白山黑水间。】

【此行非但我，更有委署前锋参领富察小将军。和皇子亲王酬交三番，遇此般事一贯寡言少语附应为主，与同僚亦无异。】

【哲柏大人深谙底里，既一言有先，我亦无妨从而随之】

此事需于期限内清丈出明细，据实查勘明确，造具段落、四至、亩数清册，诸般要务层叠相累不可小觑，恐要耗些精神。

5.
【满洲发迹于此，对关外的管辖丝毫不逊关内王土，然而地隅僻远难及，终有纰漏可乘，以致为祸一方黎民。】

我们奉旨清丈官甸，且有英王与端王二位殿下坐镇，料想宵小之徒不敢作祟。

【话虽如此，膺中亦有隐忧。既然此行力达矫枉，则必有阻滞顽抗，即或我们自命钦差，却也未必能于他们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阵法里轻易斡旋、安然脱身。】

【本有续声叮嘱，然见其踌躇满志，神色镇稳，遂有咽声匀过一息。】

8.
【哲柏早从端王至此，对此事根坻渊薮知之甚广。同为户部僚属，我亦知其谨慎缜密，行事无有舛讹。故见其摇头，娓娓道来隐匿于暗处的波澜，遂豁然开朗，颔首道】

原来如此，【早前，也经山东、甘凉两地番历练，我稔知人心叵测，为名、为财而已。举凡有利可图，必有机可乘，他们可以趁乱昧私，我们何妨效而学之，逐个击破。】既有利益牵系，我们以此入手，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人人皆求富贵、汲汲名利，可朝廷不能只袒私一方的得与失，何必做螳臂当车之事。】

【端王亲王剧本第十四幕】

【暑气蒸蒸时节，东三省峰峦磅礴，隔绝溽暑相侵。故京畿正值好景金秋，此地已然霜雪湿盖田亩，纵眼逡巡——万径人踪稀得，而物议沸然、民怨滔天。】

【盛京府衙内，我如坐针毡。挑眼见哲柏疾步而来，先行动身抬手一拦】哲柏大人，借一步说话。【抬袖示意，以防属垣有耳。】

【他自京畿来，为端王鞍前马后，知前情晓后事，可有途听蒙昧百姓的谣诼、蜚语。】

近来风声频频，大人可有耳闻？

3.
【空视目下，是异地而处的一线隐忧。他一贯澹静，似成竹在胸，尚有促狭心戏弄悬心吊胆的同僚。的确忍俊不禁，并非戏谑而致，兼蓄无可奈何而已。】

无凭无据的瞽言刍议其实不足为虑，只是听说有居心叵测者特意挑唆汉民，令其聚众声讨朝廷，这——【我到底流有汉民血脉，岂甘同族无辜百姓受制于奸邪，误入歧途。】

【若不成气候，小罪一桩。设使真心图谋逆反，各位殿下安危亡于旦夕，我等势单力薄。】

咱们得警醒些，防患于未然。

5.
【长声慨叹】谁说不是呢。

【扶额低眉难抑懆乱神绪，举目处，颇觉行事举步维艰。哲柏谙熟我言下意，一语挑破症结所在，颔首时亦有揆量】此事，咱们还当尽早禀报给端王、肃王殿下，早做准备。

【好整以暇的骁将往往难及看似手无寸铁的黎庶，他们抱有殊死一搏的决心胆魄，只为挣扎出一线生机。岂知朝廷此举乃为生民谋福祉，并非苛政盘剥。】

【无知，无畏，失之必然。】

3.
【世有真奸佞，而无真圣贤。官吏腕底的两袖风、膺前的一襟雪，日久天长后，未必还清化至纯。隙间过驹，再萧肃的面容难逃风霜侵染，再坚毅的决心亦难免循守陈俗，为财禄罔顾礼仪纲常，蔑衅朝廷律法。】

【盛京将军衙门内设堂议，清丈之余我也偶尔旁听壁观，亦知悉些度量衡之外的内情。人有宗族世系之别，本性亦有善恶之分，然而作奸犯科的伎俩却极相类。】

经一旬堂议，盛京粮庄的实情算也大略掌握了，既知症结，也好对症下药。

【至若如何调停、如何整肃、如何刑罚，我等附应而至的僚属无权过问，两位殿下善谋决断似也不够定音。】

6.
【我鲜同英王有晤，自旁侧风闻的些末评断亦不足囊括一个人、描摹一位皇胤。虽与端王有血缘、公事差务的际会，然而木讷者一贯不善钻营谄好，遂也无有值得一提的深浅交谊。】

【眼前、耳内皆有棠棣同馨、兄友弟恭的谐和融泄，毋论他们谈一家子情分，或谈一体奉公为君父分忧，皆无需外臣斗胆置喙应和。】

【遂将颅首静默低颔，在短暂的暇余里生出非关盛京、非关庶政的闲情。】

【八月秋高，江浙有潮吞堤岸、北京有层林尽染，海内有明月照天涯，而我等羁旅外驻尚无归期。也仅此一隙，神识里浮现佝偻身形的贫农残影，要一尽本职、一心为公，总有些不得已的割舍，谁也不得世事十分宠眷。】

9.
【关外乃龙兴之地，前修此制，以应当时庶政之况。经世至此，人事沧桑，端王有心革故破旧，情理应当，然窃以为行事过急。】

【拱手笑道】二位殿下身份贵重，因粮庄事来此盘桓已久，然盛京偏远，实在不宜久留，不如先行回京？

【臣僚从属而来，除却查办官差，亦担负皇子龙孙的安危重责。满人骁勇善战，假设知悉此中改革风声，保不齐地方勾连伏击皇胤。】

【无有凭据的隐忧不是规劝的借口，遂又添】盛京诸事纷纭，要烦请二位殿下先行回京面呈圣上，请陛下圣旨决断，底下的也好尽快料事善后。

【端王亲王剧本第十五幕】

【十月伊始，关外业已慷慨下过两场磅礴恢宏的鹅毛雪，饶是落草京畿，自幼惯见风霜侵袭溽暑燎烧之辈，亦瑟缩依偎于炕桌旁侧，一睇雪光明窗、枯木折枝。】

【却也仅是稍纵即逝的片刻，盛京事犹同江海滔滔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波澜不吝用心设险，屡次三番侵来皇胤们履下平地净土。】

【譬如汉民的怨、旗人的愤，水与火一般的气势。为此快马赶赴衙署，不知大雪阻断了行道后，是否也淤塞了官衙内，为拨乱反正而至的耳与目。问过仆役，两位亲王正在堂内，疾步快趋入内见礼，话却道】

两位殿下，大事不好啊，现如今外面已是流言四起。

3.
【东三省乃龙兴之地，我以为毋论故园情或一族同体的血脉族胤，总能更体悟起家兴业的辛苦，天下或两江、或闽浙、或两广、或云贵有吏治亟待清化，有逆乱亟待敉平，总不该是盛京传有民怨物议，甚至企图讨檄来除弊革故的皇子龙孙。】

【得肃王一言令，实则并未定神，眉是恒久地蹙着】近日盛京流言蜚语不胫而走，泰半是传改革一事，【无凭无据，便也不足为惧，症结在于后】更有甚者，意图挑唆汉民聚众抗议。

【风雪相摧，跋涉艰难，尽管前路茫茫难行，他们仍要兵行险招么。】

【盛京大小员吏原应同朝廷呼应共济、一体同心，既播朝廷之露泽，亦束边域之黔庶，如今于民无功、于朝无用，生出此后是非。】

5.
【适才于雪地疾驰，带得一衣冱寒、须发染白，置身暖意融融的温室，雪与寒退避三舍。】

【做臣工辅翊国邦，并非上传下达，须腹有经纶、胸有韬略。来此前也大略揆量过前后勾连的因果干系，但此事有英王、有端王、有肃王先后涉身，无论立功、治民、改制，皆有他们试炼身手、排兵布阵。】

【故其容色镇稳无改，仍捧一盏茶烟袅袅的盏令我吃茶，我又何必悬心隐忧，忙也颔首低眉称】谢王爷赐茶。【然也不够圆滑通变，偏又多嘴多舌问】

不知两位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呢？

7.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端王与肃王虽为天潢贵胄，然而并不谙悉内情缘故，待肃清其中错综糅杂的庶务，底下的奸佞早也备好应对之策，令我等束手哑口。】

【碧螺春盏捧在手心，而因水温滚热，便烙下一圈红印，遂冷置其于桌案。肃王叱骂，为民激愤鸣声，此乃仁善心。而仁善不足震慑魑魅魍魉，何况本地贫农，怕也不会取信。】

【于岑寂时又添，颇有些惴惴，怕引得他们怒火东迁，叱我犯上。】

两位殿下，臣有一言不得不发。【审看两人一番】臣以为，谣言四起，汉民不知原委，恐怕已损您二位的威信，今后再难取信于民了。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