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只是，有点心疼
礼拜，白秀珠搭了黄包车去云锦坊，金燕西人就在阁楼上。
秘书朝阁楼上叫了一声：“金少，人来了。”
不用秘书说，金燕西早已经听到坊间的动静，他一直掐着时间算着她来。
之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竟然等得有些急，当他听到了她轻缓的脚步紧紧呡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松了弧度，轻轻上扬。
他缓缓起身，站在阁楼的走廊上，向下俯视着，她今儿个不用上学，换了一身素雅的旗袍装。
上面带着点点的杏花，与她的妆容相称，直顺乌黑的长发散在后头，两鬓稍稍微微卷了点弧度，用卡子别在了脑后以至于头发不会凌乱。
南京这边很多女子上租界那边烫头，穿着洋装，涂脂抹粉都是用舶来品。
那些女子和白秀珠不一样，她虽然是江北来的，却让金燕西觉着她更有江南女子的韵味。
“来了！”他的话语总是清清淡淡，好似绵绵的细雨。
白秀珠点点头，她看了一眼坊间专心做事的工人，最后视线落在了金燕西的身上：“现在就走？”
“对，司机等再外头，听咸亨酒楼的伙计说那个洋人买办已经到了。”金燕西一边回道，一边往下走。
他走得很慢，步伐并不稳健，在白秀珠的印象里，他和走路慷锵有力的陈深截然不同。
金燕西极其绅士地给她开了车门，请她先进去。
或许是因为带着点紧张感，白秀珠在钻进去的那一刻，一个没注意，差点磕到了头顶。
好在柔软宽厚的大掌挡住了车门框，她朝他用一个眼神道谢，金燕西唇角露着些许淡笑，两人都没有说话。
金燕西也上了车，他的拐杖顶端，随着车子颠簸，时不时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膝盖。
白秀珠有些后悔穿旗袍出来，虽然开襟不算太短，但身侧的燕子扣，扣到膝盖下面一寸便没有了。
和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坐一起，难免觉着有些尴尬，若是换了陈深，就算旗袍下摆开到膝盖也不会觉得别扭。
感觉到身边的人不自在，金燕西睨了一眼那白皙的小腿，紧接着将颈脖上的云锦围巾抽下来，然后递给了白秀珠。
她微愕，金燕西见她没伸手接，凑近，直接将围巾展开，盖在了她的双腿上。
一下子，展开的围巾挡去了大片的风光。
他那温吞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以后坊间给你定制的旗袍，我会让人多给你织上两颗盘扣，盘扣的样式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彼时和秘书说就行。”
难为金燕西观察这么细致，那么，刚刚他看了她的双腿？白秀珠想到这里，双脚下意识地往围巾里面缩了缩。

车窗一直是打开的，路过鸡鸣寺之时，道路两盘的樱花和杏花都开了，纷纷扬扬落下来，随风飘拂，有好几瓣落在了白秀珠以及金燕西的身上。
那粉红色的樱花，白色的杏花，停在白秀珠身上时，竟让人一时间分辨不清楚究竟哪些是绣出来的哪些是刚刚飘进来的。
金燕西瞧着她的发丝间夹着一片，对她道：“别动。”
白秀珠不知道怎么了，疑惑地和他对视，金燕西将花瓣从她的发间捻下，放在了他的掌心。
“南京这会儿，白玉兰、杏花、樱花都开了，随时都会落人头上，像个调皮的孩子。”金燕西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白秀珠瞧着男人好看的侧脸，有些失神，这样好看的人，偏生落了个腿疾。
忽然，金燕西侧过脸，和她四目登对。
依旧是温暖的声调，可是，却带着点凉意，他凝视着她，问：“你在可怜我？”
白秀珠急忙摇头：“没……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如此问。
白秀珠哑言，当她瞧见金燕西眼里点点的亮光时，好似那点点的希望都会因为她一句话消失殆尽，最后他的世界变得一片荒芜。
“我只是……有点心疼。”她说口之后，心里这些天的闷沉感顿时没了。
说这般话不为讨好金燕西，只因，她是真的心疼。
这世道，似乎没人像陈深那样生下来就是一块宝，长大了还是一块宝。
她在金燕西的身上，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是外表再如何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有情绪涌动。
金燕西怔住，缓了一小会儿，这才往后面靠着，她替他心疼？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22章 侮辱
咸亨酒楼的伙计，瞧见金家少爷来了，急忙上前，将他往楼上引。
金燕西腿脚不便，一般在云锦坊，他不轻易上阁楼，若要上去便待上一整天。
那个洋人买办没有注意细节，直接将酒席定在了酒楼的三楼，对于金燕西来说，上去挺吃力。
白秀珠就跟在他的身旁，她的内心很挣扎，扶他还是不扶他？
挣扎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扶金燕西，对方看出她的动机，即刻抬手打住。
只听他说：“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语气，较之先前和她说话，要冷上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金燕西的禁忌，貌似就是他那条腿，白秀珠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金燕西的余光里，是白秀珠很尴尬收手的动作，他的腿坏了之后，他早就习惯没有人扶的日子，就算是秘书他也不让。
方才她是好意，他的反应大了些，倒是让他有些歉意。
平常陈深会教她法文，加上进了女大，法文先生也会教她，在白秀珠的帮助下，金燕西的生意谈得很顺利。
几人坐在一桌吃饭，那个洋人，点了些酒，要和金燕西喝。
若是她没记错，金燕西只喝茶，不出所料，金燕西将酒推了回去，摆手拒绝。
那人却将苗头转向了白秀珠，穿旗袍的女人，身段凸凹有致，很吸引人，尤其是洋人。
洋人眼里面带着点点的浓色，绕到了白秀珠的身后，拿着酒给她倒了一杯。
白秀珠解释自己不是那些大剧院的小姐，陪跳舞还陪喝酒，洋人却对着她说着不入流的话。
大致的意思就是：金少没有太太，既然会带你出来，自然你是他玩过的女人，陪一个也是陪，陪两个也是陪，装什么清高。
坐在白秀珠身旁的金燕西，眼皮轻颤，脸上之前谈好合同的喜悦再也找不到，一如既往清冷到冷漠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白秀珠纤白细嫩的手，紧拽，关节泛白，这样肮脏的话，她不能容忍。
她看了一下身边的金燕西，他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手里还拿着筷子，夹住了餐盘里的虾。
也是，他听不懂法语，自然不知道这个洋人在这么羞辱她。
白秀珠就要站起来，哪怕这个洋人还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也待不下去了。
金燕西的手却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白秀珠起不了身，她瞪大着眼看着金燕西。
他就算再听不懂，瞧见洋人给她倒酒，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金燕西还真当她是来陪人喝酒的？
她要甩开他的手，却被金燕西拽得更紧，白秀珠甚至感觉到疼。
金燕西空出来的手，拿起旁边已经密封好的合同书。

他的手离开白秀珠，紧而，两只手捏住了合同书的中央，将合同书撕开变成了两半，扔在了洋人的脸上。
洋人因为没有被人扔过东西在脸上，怒骂着，很是难听。
金燕西拉住了白秀珠，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告诉他，我不与不懂尊重二字的人合作。”
白秀珠如实将这话翻给洋人听，那洋人听到这里，带着羞愧停止了怒骂。
瞧洋人的样子，好似要和金燕西解释，金燕西却拽住了白秀珠的手，将她的手裹在了掌心。
他拉着白秀珠就往外头走，步伐急切踉跄，白秀珠有些懵。
可当她缓过气，心里竟然生了疑，莫不是金燕西听得懂那洋人说的话，不然，为何他如此生气？
倘若他真听得懂，又为何，让她陪他来谈生意？
白秀珠很想问，可她又不知道怎样开口问，于是，当金燕西走到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站稳。
她极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用法文，试探的口吻说了一句：“affinité－prédestinée－a－toujours－possible－de－les－rencontrer。”
若是他能听懂，定然会有所反应，若没反应，便是她多疑了。
结果是，金燕西没有反应，他依旧往前走着，她跟了上去，彼时，他已经打开了车门。
望着迎面款款而来的白秀珠，那一刻，金燕西期望时间定格。
她的美，如此动人心魄。
有的人，带着目的接近别人，却不想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白秀珠不会知道，他的心，随着她那一句法语，好似平静的水面砸进的石头，扑通一声，扰乱了一池春水。
她说的话，他都听得明白：缘分总是可遇不可求！
金燕西让司机先送白秀珠回颐和路的公馆，白秀珠向他道了谢。
车子调头离开，她下车后却不料陈深提前回来了。
此时，陈深就站在公馆门口，那双鹰厉的眸子，带着血红的神色，死死的凝着她。

第23章 那好，我亲手验
陈深逆光站在公馆的门口，暗夜下的他，冷漠的表情更是显得骇人。
白秀珠还想着瞒他，却不料被抓了个正着。
青慈那丫头低着头，显然挨了批。
青慈和瀚哲远远的站在陈深的身后，见四小姐回来了，挤眉弄眼，就是为了提醒白秀珠别惹了正生气的三少。
白秀珠硬着头皮上前，心里很是忐忑，夜里的风，透心凉。
他的怒意，哪怕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路，她都能感觉到。
当她离陈深越来越近之时，他那深邃的星目，直射着深沉的视线，像大片的乌云笼罩着她。
白秀珠心慌，也没底，想着他惩罚人的方式，总是让她心生胆颤。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当着他的面，没等陈深开口，一溜烟跑进了公馆。
青慈瞪大眼睛，瀚哲显然也被白秀珠的行为吓了一跳。
陈深还未转身，就听到公馆楼上砰的一声，是她房间关门的声响。
陈深指着里面，对着青慈和瀚哲一顿低吼：“瞧瞧……你们倒是瞧瞧，这哪里还有女人家家的模样，跑得比兔子还快。还有青慈你们敢合起来骗我，这笔账瀚哲你解决。”
楼上的那个等着他，青慈这没心眼的丫头，也只能要瀚哲来罚了。
他说完，怒意不减，大步流星追上了楼，她的房间打不开，却也难不倒他。
砰的，比她急切关门的声音要大得多，紧接着，陈深犹如洪水猛兽一般，闯了进来。
坐在梳妆台上正摘下卡子的白秀珠，反头一看，心顿时间提了起来。
她惊恐的望着陈深，他此刻正冷笑着。
她今日，陪着金燕西在外头待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坐金燕西的车回来。
当他瞧见她从别的男人车上下来的那一刻，他恨不得即刻扑上去撕碎了她。
“我让瀚哲通电给青慈，你那忠心耿耿的丫头，可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瀚哲，你在公馆温习功课，不想让人打搅复习，所以不听电话。”他吐字，字字清晰，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味。
陈深一边说，一边朝她靠近，厉声厉色的样子，让她不禁后退几分。
白秀珠紧贴着梳妆台，她靠在那里，毕竟说谎是事实，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温习功课跑到金燕西的车上了？”蓦然，他的话音一落，陈深就掐住了她的下巴。
白秀珠结结巴巴的解释，她心情也挺乱的，良久也没有说明白缘由。
他变得不耐烦：“够了，我不想听，来南京不学好，若我不在，你岂不是要和他跑了？”
陈深也是气话，白秀珠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话来伤人，在他眼里，她轻贱到可以随意要去当太太的地步，自然会轻看她。

被他触碰，她很抵触，甚至和他站得这么近，鼻前都是他的气息，更是让她觉得窒息。
白秀珠挣扎着，双手扒拉在他的手腕上，想让他松手。
她别过脸的动作，让陈深看清楚了她脸上那道轻微的伤痕，看上去不是新伤，应该恢复了一两天，像是指甲划伤的。
陈深想到她带着笑意从金燕西车上下来的样子，心里有东西在作祟，他忽然想着，这划痕是不是和金燕西有关？
若是真是金燕西伤的，他定然饶不了金燕西。
他更是收拢了五指，问：“这伤哪来的？莫不是他动了你？”
陈深的眼睛就像要喷出火来，他没等到白秀珠的回答，他想到以前在江北的‘狐朋狗友’玩了风尘女子，说是容易在肌肤上留下痕迹。
她身上若是有痕迹，便验证了他的猜想。
“不回答？那好，我亲手验。”话毕，他捏在她下巴的手，没有松开。
而他另一只撑在她身侧的手，却游戈而下，撩起了她那旗袍的下摆。
她房间的门，早已经被他一脚踹进来，给弄坏了，房间大肆的敞开着，虽然公馆只有青慈和瀚哲，可他竟然依旧不避讳的做这样的事情。
白秀珠想叫不敢叫，她在他怀中挣扎着，不让他碰到自己。
刺啦一声，侧面的盘扣崩开，沿路好几个都被扯坏了。
“陈深，你**！”白秀珠恼羞成怒，她瞪着陈深，眼里掩盖不了的恨意。
她竟然恨他，呵，和金燕西一起溜达一天是不是开心了？
是不是就像他当年悸动到只要见着她就会心乱跳的地步，她又是不是面对金燕西也小鹿乱撞？
陈深骤然收拢了她旗袍的下摆，顿时间，那柔滑的布料团在他的掌心。
只要他再稍稍用力，她便衣不蔽体。
“这样就**了？看来，你没见识过真正的**是什么。”他愤怒，同时愤怒背后，有带着些许的失落。

第24章 他要成亲
他的指腹所到之处，都带起了点点的炙热，白秀珠已经无路可退。
任由她如何向他投去恳求放过她的眼神，陈深依旧视若无睹。
他压着她，白秀珠的背脊硌在梳妆台的边缘，疼得她眼眶一阵氤氲。
陈深意识到这一点，骤然之间，将她打横扛起，拐了一道弯，转身进了内室，将她摔在了床上。
她的骨头都要被摔散架，白秀珠很怕他这样，她双手撑在陈深坚硬的胸膛上，不想让他压下来。
陈深的力气很大，忽地，他将腰间的皮带骤然抽出，顺带将腰间别着的枪一并出掉在了地上。
皮带在她纤细的皓腕上，打了个死结，接连着床头，将她死死的绑在那里。
白秀珠整个人蜷缩着，躺在那里，头发早已凌乱不堪，他欺身而来。
陈深刚毅的下巴抵着她那光滑的额际，他那带着狠戾的动作，突然变得很轻缓，原本没有温度的薄唇落在了她的额际，带着点软软的触感。
可她害怕着，颤抖着，眼泪从眼角滑落，渗入身下的床单，悄无声息，只剩下一个印记。
“别这样……”她哀求着，声音很颤，很轻，好像一缕青烟一碰就要消散。
陈深的唇就要落在那赛雪的肌肤上，当她的话窜进他的耳朵之时，他顿住。
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双手，急剧收拢，床单上留下了两个拳头凹陷的皱痕。
哑着嗓，依旧带着磁性，他附在她的耳畔大肆的喘息着，好像呼吸不过来。
他哄着她：“别怕，让我看看，我只是看看。”
她是他的，不管是以小妹的身份还是……未来的陈家三少奶奶。
所以，她怎么能被金燕西碰？
他的手探入，闭着眼的白秀珠顿时睁开了眼睛，朣朦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深，他正做着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虽然陈深没有经验，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听人说过，那处会有阻碍。
他进去不了，但碰到的阻碍却让他安心下来，便收了手。
可陈深感觉到她猛然一缩，她疼，是真疼，她捂住自己的心口，眼泪再也止不住的落下来。
她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若是说在咸亨酒楼的洋人可恶，陈深比起那洋人更是可恶至极。
他替她将旗袍下摆放下来，拉过一旁的被子裹住了她，却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
“我只是……只是从来没有这么想讨要了一个人。”他带着歉意说着
陈深的喉结拢动着，深深的凝视着她，“父亲说，等我回了江北，便给我讨一房太太，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

“我会上进，我会学有所成，我会尽早接管了江北，我会明媒正娶的要了你。”他信誓旦旦，这样的诺言，非但没让白秀珠觉得感动，她更慌了。
她在他的怀中，没有一刻是平静的，她流水般的眸子，锁着那张英俊的脸庞。
“算我求你，打消这样的念头好不好？”白秀珠苦苦哀求。
陈深脸上划过冷色，他抬手用力地揩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沉声道：“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和金燕西有半点牵扯，不然就不是今晚这样验一验这么简单，至于有什么样的念头在于我自己，我不想打消的念头，你说是无效的。”
说完，他松开了白秀珠，将她安放在床上，轻轻地拨开白秀珠脸颊上的发丝，用手指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
方才，他用手碰了……她想到这里，抓住了被子，盖住了整个人，头也不肯露出来。
她在被子里无声的哭泣着，身上的旗袍早就被他毁了，他毁了的东西岂止这一样。
白秀珠听到被子外套，陈深轻声叹了一口气，他突然问她：“我想，你这个时候是不是巴不得我早些回去成亲，你也好脱离苦海？”
白秀珠听到这里，止住眼泪，陈深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涌现。
周而复始都是四个字‘他要成亲’，他再过一年确实到了成亲的年岁，陈昭年自然会给他提前物色好人选。
只是，明明像陈深说的一样，只要他成亲，她就能脱离苦海。
可她为什么觉得，心里泛堵呢？
“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我。”他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陈深忽然坐在了她的床沿，后半句却自言，“还要我如何待你呢？”

第25章 如你所愿
一早，陈深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用着早餐，白秀珠出了房间，站在楼梯上。
她瞧见正在用餐的陈深就要绕道走，昨晚的事，让她实在没了胃口。
陈深知晓她下来，没看她，也没说话。
手指却在桌面上用不大不小的力道点了点，紧接着他那锐利的眸光直射过来，白秀珠顿住，明白了他的意思。
青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和瀚哲都知道，三少昨夜发了怒，非但踹坏了一扇门，还撕毁了四小姐一件旗袍。
兄妹俩闹成这样，未免过头了些。
想着现下，三少绝对不是四小姐惹得起的，青慈赶忙上前，将白秀珠给拉了回来，安在了陈深的对面吃早餐。
西式的早餐，白秀珠并不是很习惯。
刀叉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陈深只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吃！”
这是来自他的命令，她没有反抗的权利。
肚子是她的，饿了也算她的，想到这里，她才开始细嚼慢咽。
陈深吃得差不多，擦了擦嘴，将餐具放在了一旁，他的视线始终笼罩着她。
“下学的时候，我会早些过来接你，不准再乱跑了。”他如此道。
白秀珠明白他的意思，不准和金燕西再有半点接触，可是，她想去云锦坊学织造。
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用餐的地方，只能听到白秀珠手上刀叉碰撞发出的轻声，还有陈深微微显得粗粝的呼吸。
白秀珠的性子有些倔，他知道，她越是倔，他便越有征服欲。
陈深这般想将她身上的刺一根根拔光，这样一来，看她还有什么脾气和他犟。
“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陈深即刻抬高了音量，长臂一伸，捏住了她的手腕。
哐当一声，白秀珠手上的叉子落在了餐盘上，清脆的声响传来，青慈瞧着心也随着提起来。
他的视线直逼她，白秀珠知晓，若是她不回答，不妥协，用陈深的话说：舍不得毁了她，还舍不得拿周遭的东西撒气么。
昨夜的门是一次撒气，她的视线落在餐桌上，恐怕餐桌也要随着遭殃。
她清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话音一落，她就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面抽出来。
陈深等她一起上学，她换了学校里的斜襟衬裙，上了车，紧紧的贴着车门，和另一边的陈深隔着很大的空位。
他的长手一捞，将她扣在了怀中。

扑鼻的芬芳窜进了他的鼻息中，陈深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她不喜欢，每次面临这样的境地，她都会挣扎着起身。
他却咬住了她的耳朵：“乖一点，不可以吗？”
白秀珠浑身僵硬，他能感觉到，陈深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滋味。
良久，他都没有吭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忽地，他问：“他哪里好？”
陈深口中的‘他’是指金燕西，白秀珠只觉得他这么问，太莫名其妙。
“或者说，大哥、二哥、现今的金燕西……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们？还是说，你就真的那么不能接受我？”
随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仰着头，和他的视线相交。
“我只将你当亲哥哥。”她如实道。
白秀珠的话，让陈深倒抽一口冷气，他薄冷的面色微凝。
骤然间，他的薄唇便落了下来，狠狠的覆盖在她的红唇上。
那么柔软，有点像莲湖团的糕点，香甜可口软糯适中，他想一再的探入。
事实上，陈深也这么做了，白秀珠死死的闭着眼，她就像一块木头，唇上带着的原始温度都变得薄凉。
在他的记忆里，她生性薄凉是这八年来他早已经习惯的事，可为什么，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他是如此的愤怒。
陈深在想，她究竟要躺在谁的身下，才会热情似火？
前面开车的司机不敢往后面看，脑门子一直冒着冷汗，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亲哥哥是么，若这是你想要的，我便如你愿。”话毕，陈深冷冷的推开了她。
白秀珠被他推来的推离重量磕在了车门上，她吃痛的望着变得冷若冰山的陈深。
他若是将她当宝，她便如众星捧月；他若是将她当草，她便弃之如敝履。
“妹妹……呵……”他叫了一声，却自顾自嘲的笑了起来，冷漠的声音如冬日里的冰冷，“既然不喜欢和我扯上关系，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车子刚好开到剪子巷，陈深话说到这里，转而对着前面司机冷声道了两个字：“停车！”
开车门，下车，毫不留恋的离开，一系列的动作，他如此连贯。

第26章 巾帼不让须眉
白秀珠一个人坐在车上不自在，望着那因愤怒离开的背影，她的心，竟然有种失落感。
他的话，萦绕在她的耳畔：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她的名字是陈深取的，她不得不承认，听到陈深这么说，她有些受伤。
司机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四小姐。”
白秀珠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金陵女大，美利坚请来的外文老师，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套短袖和及膝短裤的运动服，她在画报上瞧过，很多洋学生在草地上打羽毛球都这么穿。
外文老师人漂亮，思想也很前卫，都是受了教育的女生，自然拿着新鲜样式的衣服也可劲的开心。
运动课上，羽毛球被白秀珠和同窗拍到梧桐树上去了，怎么摇也摇不下来。
江北的女子，似乎天生胆识要比江南的女子大得多。
白秀珠会爬树，小时候跟着陈深没少爬到树上去掏鸟窝，常常都是青慈和瀚哲给他们两个打掩护。
穿着这样的衣服，也好爬上去，白秀珠眼见着没法子，便直接上树了。
站在下面的女学生很多人都提醒她：“秀珠，小心！”
听到外面的声响，云馨月朝这边瞧过来，嗤笑了一声，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云馨月对着身旁的人说：“你瞧，外来人就是不一样，竟然像只猴子一样麻溜的上了树。”
顿时，她们一边朝梧桐树下走，一边哄笑起来。
云馨月抬头朝上方看去，白秀珠爬得很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后还是将挂在枝丫上的羽毛球拽在了手中。
下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若是秀珠是个男儿身，定然也是马背上抡抢杠子的勇士。”
云馨月切了一声：“不就是见她是大帅府上出来的么，这马屁拍得，真是够响的。”
哄笑声越来越大，云馨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梧桐树的一旁，双手紧紧地摁住了枝干。
她的力气小，对身后常常跟着的人示意，即刻，几个人抓住了枝干开始摇晃起来。
之前和白秀珠一道打羽毛球的女学生虽然知道云家大小姐不好惹，由于担心白秀珠会摔下来，上前唯唯诺诺恳求道：“云小姐，别摇了，一会儿她摔下来，会伤了的。”
云馨月哼声：“多管闲事。”
紧接着，她将那女学生直接往旁边一推，自由活动的时间，没有师长在，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白秀珠在上头站不稳，她只能紧紧抱住枝干，她越是抱得紧，那几个人越是摇晃地更猛烈。
云馨月没见她摔下来，不甘心，上次被白秀珠掐住咽喉，心里的闷气还没有地方宣泄。

于是，她朝着上头道：“你就松手吧，既然想嫁进金家，金少毁了一条腿，你干脆也毁了另一条，两个瘸了腿的人配在一起，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馨月三番两次找她的茬，白秀珠想到这里，脸上非但没有发怒的表情。
反倒，挂着淡薄的笑容，回敬云馨月：“你自命清高，就算是腿脚不便的金家少爷，不是到头来怎么也不肯要你，你被金家退了婚事，是整个南京都知道的事……”
“哦！不对……应当说，你的事在江北也传开了。”白秀珠装作恍然的模样，回想道。
云馨月没料到这小蹄子平常瞧上去冷冷清清，嘴皮子这么利索，敢用她的婚事来嘲笑她。
“你们给我大力的摇，谁将她给摇下来，我让我父亲，改明儿就与她家合作。”云馨月怒气冲冲地道。
那些人一听，摇晃地更卖力了。
白秀珠趴在上面许久，再也没有了力气，下面摇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坚持不住，双手松开，从上面坠落。
好似泛了黄枯萎的梧桐雨，从枝干上掉落。
下面有些和白秀珠玩得好的女学生想上前接住白秀珠，却被云馨月瞪着，无人敢朝白秀珠踏出一步。
没有预期之中的疼痛，坚硬却又柔软的触感，带着炙热的温度，白秀珠的脸颊紧贴着的地方，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心跳传入她的听觉。
她身下究竟压着谁？未等白秀珠睁开眼，就听到杂乱的声音。
有云馨月的：“天……燕西，快来人呐……”
还有金燕西看白秀珠并不顺眼的小厮：“金少，这是撞了什么运喏！”
总之，因为金燕西她未受伤，可周遭的人，却乱成了一团。
白秀珠双手不自禁地收拢，手掌心里云锦的顺滑触感却让她心惊肉跳。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他清明的眼睛，拐杖被他扔在了一米开外，他要怎样忍着痛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接住她？
白秀珠蹙眉，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金燕西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言细语道：“还好，你没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