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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大《山河》汇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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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千金大笑:“一日入我兵甲派,死也是兵甲派的鬼。你小子可休想反悔,别说做了裂空帮帮主,就算做了皇帝,也依然是老夫的师侄,必须传下我兵甲派之薪火,不得有误!”
  “师叔放心,师侄必不辱使命!”许惊弦含笑伸手,与神秘老人击掌而诺,极为开怀。
  事实上斗千金不但是许惊弦的师叔,当日在吐蕃那无名山洞中,更以兵甲派《用兵神录》相赠,事后许惊弦用心参详,获益良多,彼此可谓有师徒之实。
  兵甲派本是江北流马河边一个神秘的门派,开山祖师云歧子乃是春秋战国铸剑名匠干将、莫邪之子赤的后人。每代只有两个传人,一人炼兵一人铸甲,规定门人一生最多只炼三件神器,所铸之物无不为名动一时的神兵宝甲,唯有炼成神器方可坐上掌门之位。杜四与斗千金多年前因一时不和,分道扬镰,各自隐于江湖,寻找铸造神兵宝甲的材料。
  杜四习得铸甲之术,却在机缘巧合下炼成偷天弓,虽因之身亡,亦死而无憾;杜四既死,斗千金反念其恩,化开昔日恩怨。他以铸兵为长,在东海之滨寻到赡魄之铁炼成显锋剑,并在吐蕃那无名山洞中赠与许惊弦。
  杜四弥留之际把兵甲门秘笈《铸兵神录》送交许漠洋,本意是想助他炼制换日箭,许漠洋则传于许惊弦。他阴差阳错成了兵甲传人,亦是造化使然。
  而在《铸兵神录》之尾,另附有数页《神兽异器录,》遍述天底下可用于锻造兵器的各种材料的特性,包括传说中的奇禽异兽、名玉精铁等等。而那赡魄之铁正属其中,在所记载的三十六种神器中排名首位。
  “北地之境,紫气呈韵。霓旌羽驾,仙露繁枝。水接三江,山连五岳。绀碧入尘,赡魄堕世。色幻七彩,质胜寒冰。遇水则变,遇风而利。遇敌愈强,遇坚即摧。天下名器,莫出其右。”这一段话正是对赡魄之铁的描述,许惊弦与斗千金皆熟记于胸,在对战之际同声吟出,竟收攻心之奇效。
  “良笔画美人,名器赠明主!”斗千金如研究名画古玩般细细盯着阿义的手,喷喷而叹,“这位小兄弟弓法极好,平生仅见,若是依老夫以前的性子,必是以此弓相送。只可惜,它并非老夫之物,做不得主。”
  阿义也不知是否听懂,只是痴痴望着偷天弓?“阿义。”
  水柔清不解道:“既然你是兵甲派的人,为何做不得主?”
  “受骆门主所托,重续偷天弓。然后再交给他真正的主人一一”斗千金略停顿一下,目光望向许惊弦,吸一口气,方才缓缓吐出四个字,“换日之箭!”
  许惊弦一震,当年义父许漠洋受宁徊风重伤,由媚云赤蛇右使冯破天护送而来,无意间道破自己的身世乃是媚云教前任教主陆羽失踪的亲生孩子。而他的出身之日四月初七,却正是精于命理的巧拙大师算出的明将军一生中最不利的时辰,并于当日悟出偷天弓,绘出图样以备日后炼制。
  那一刻,林青才摹然醒悟:少年小弦,就是他踏遍江湖苦寻不得的换日箭!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原来只要神弓在手,纵然无箭亦可称雄江湖,重要的不是离弦之箭,而是持弓在手的那个人!
  苦意大师临终坐化前道破的“天命谶语”,似乎也已暗示了许惊弦就是日后真正击破明将军不败神话的那个人。
  但,这到底是无意间泄露的天机,还是一个精心编织的美丽谎言?凭着偷天神弓,许惊弦果然能击败他一生中最大的宿敌么?他无从得知,他只能感觉到:与明将军对决的日子,正在慢慢接近!
  重睹偷天弓,许惊弦心中感怀万千,不由暗自感叹。当年暗器王林青、许漠洋、杜四、杨霜儿、容笑风等人按昊空门长老巧拙所留的图样,以巧拙拂尘柄之千年桐木为弓胎,拂尘丝之火鳞蚕丝为弓弦,大蠓之舌灿莲花为弓柄,锁禹寒香之液汁胶合弓弦,再加上引兵阁的定世宝鼎,集三才五行之力才在笑望山庄炼成偷天弓。可谓有惊天地泣鬼神之能,弦力极强,能射千步之外。暗器王本是“八方名动”中的一员,但得到偷天弓后武功大进,一跃为江湖上宗师级的绝顶高手,纵横江湖数年未逢敌手。
  偷天弓弓弦虽然已断,但当年许惊弦在清秋院书房烧毁《天命宝典》原本时,无意间在《天命宝典》的夹层中找到一卷包裹着十字形木架的织网,后被平惑巧手穿针,解成了一根足有十余丈长的丝线,后以此绣成许惊弦的画像带于身边以解思念,并在九幽府地下黝黑阴暗的山洞中用于牵引。而那卷丝线如今就在许惊弦的怀中,正是炼制偷天弓弦的材料——火鳞蚕丝!
  当年参与铸弓的几人中,杜四铸成神弓后被顾清风偷袭,自运嫁衣神功破除禁制,死于笑望山庄;义父许漠洋在滇南被宁徊风暗算,最终逝于鸣佩峰下萍乡城;暗器王林青在泰山之巅会战明将军,招胜身死、弦断人亡;容笑风则在明将军率军南疆的途中,暗中盗取小指挑千仇的佛珠,令媚云教护法依娜布下十毒搜魂蛊害死挑千仇,最终内疚自尽;唯有无双城主之女杨霜儿尚在人世。若想要重续断弦的偷天弓,势必还要去关中一行。
  斗千金打断许惊弦的沉思:“嘿嘿,老夫与你分别近一年,却在江湖上听到你许多事情,知闻兵甲派后继有人,甚是痛快,有许多话儿要对你说。不过你还是先去见见你那旧友吧,我们有闲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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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河北252楼2017-04-17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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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故人重逢
      地牢旁边,是一间黑色的小屋,门口挂着纯黑色的布幡,上书一个大大的“殓”字,除此更无装饰。
      水柔清但觉鬼气森森,忍不住打个寒战,皱眉道:“这个黑二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住在这种地方,难道就不怕死人诈尸?”
      “黑二本就是名仵作。你莫瞧不起他,此人秉承家学,医术精深,只怕比起景阁主也不遣多让。”
      水柔清摇首:“我才不信他比得上景大叔,再说既然是名医,为何不云游天下救治病人,反倒安身于这小地方?”
      “你当人人都好虚名么?黑二幼时家中不幸,其父因医而遭祸,故立下重誓不再做悬壶济世的名医……”许惊弦一叹:“还记得牢狱王黑山么,其实黑二就是他的同胞兄长,只不过黑山热衷功名,凭医术杀人;黑二却是宅心仁厚,与世无争,甘当一名默默无闻的仟作,将医术施用于验伤。”
      “如果他住在这里,想必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为何迟迟不出来相见?”
      “在黑二的眼里,世人狡诈,他宁可只与死人打交道。仵作的工作虽然令人惊惧,但却是还冤死之人一个清白。恐怕黑二此刻正在专心验尸,魂游物外,对我们的到来丝毫不知呢。”
      斗千金挑指赞道:“听师侄这样一说,老夫也想见见此人了。能遵循自己的处世之道,可谓是隐于市的大隐。”
      许惊弦苦笑:“我倒怕这一趟反而打扰了他清静,只不过当年他对我有过大恩,若不能确定他的安全,亦难安心。”
      叩门无应,许惊弦轻轻一推,虚掩的房门打开。水柔清有些紧张,唯恐突然见到血淋淋的死尸,蒙着眼睛不敢看,却又难耐好奇,从指缝间偷窥。
      房内却是空无一人,仅有桌椅床铺,以及一些简陋的生活必需之物,却显得格外清洁整齐。在背墙上挂着一面画像,画着一位三四十岁的汉子,额宽颧高,长发深瞳,看相貌应是塞外胡人,画像上并无题字,但画像下的墙角不起眼处设有一个灵位,上面就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家兄!”
      许惊弦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牢狱王黑山的灵位!
      黑二少时家逢不幸,他的父亲尽力医治将死的病人,却因回天乏术,反被诬为庸医投入牢中。其父不堪受辱,在牢中自尽而死,自此黑氏兄弟流落江湖,虽同样都以医术谋生,但各自命运已全然不同。黑山去了京师,以酷刑逼供犯人而成名,一跃成为“八方名动”中的牢狱王,加入泰亲王一派,直至四年前京师巨变,泰亲王谋反失利,黑山死于乱军之中;而黑二则流落到汶河小城,做了一名默默无闻的仵作。平心而论,两兄弟的出路看似毫不相同,其实上都与父亲死于牢狱、家传医术对人体骨胳经络那极深的研究有着莫大的关联。
      黑二虽然忠厚老实,天性淳朴,但幼时误诊之事不但导致父亲惨死,他自己也被打伤腿脚,落下终身残疾,只能以木杖代足,所以对汉人怀着极深的成见。即使行云生化名三公子来保护他,黑二却未必领情,所以水知寒定是让行云生将黑山的尸骨带给黑二,以博取其信任。
      江湖说到底仍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任那牢狱王黑山曾经在京师呼风唤雨,风光无限,一旦失势身死,最后仍是埋身于一杯黄土之中,终被江湖人所遗忘,而唯有他从不提及的兄弟黑二,才会记得给他留下一个灵位。虽然为防节外生枝不提姓名,好歹能在逢年过节之际送上几炷香。
      许惊弦与黑山在清秋院之会上曾有一面之缘,想不到昔日威风八面的“牢狱王”,如今却只化做小小灵位上的“家兄”,不由倍感唏嘘。
      除了黑山的灵位之外,房内一如平常,并无仓皇凌乱迹象,显然行云生并未通知黑二许惊弦的到来。在房间右首处另有一扇小铁门,上前一推,却是从里面反锁着,隐隐有血腥气从内传来。
      铁门前挂着一根长线,许惊弦知是召唤所用的摇铃,轻轻一晃,只听到似从地底深远处传来铃响,看来这个房间只是黑二平日的居所,铁门后才通向殓房重地。
      水柔清明知故问:“这是什么声音?”她半蒙着眼,虽没见到死人,依然觉得心底发毛,大声说话以壮胆。
      斗千金在水柔清眼前摇摇手:“小丫头别装了,快睁眼吧,这里没死人。”
      水柔清拍拍胸口:“幸好幸好。大叔真坏,明明知道人家是装的,还偏要说破。”
      斗千金道:“老夫确是不懂风情,不然也不会子然一身,终身无娶了。”
      “嘻嘻,我温柔乡可有许多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好女子哦,大叔要不要入赘我温柔乡啊?哇,若能招来兵甲派的乘龙快婿,堂姐定会对我刮目相看。”水柔清口中的堂姐,正是温柔乡主水柔梳。
      斗千金口中对水柔清说话,自光却斜瞅许惊弦:“我老头子孤家寡人惯了,可不想害人。小丫头想找兵甲派的人当女婿,却似乎找错了人咧。”他一双老于世故的眼睛雪亮,早看出许惊弦与水柔清之间若隐若现的情愫。
      水柔清大窘,口中却不服软:“大叔不要胡说八道啦,那个小鬼头早已被我收做帐下小兵,做不得数。”
      斗千金一脸正色:“堂堂裂空帮主竟是你的帐下小兵,原来你这小丫头才是真正的武林盟主啊,失敬失敬。”
      “嘘!”水柔清煞有介事地以指按唇,“本姑娘不喜热闹,所以只由得小兵抛头露面,大叔可要替我保守秘密。”
      “好好好!老夫答应你。不过你可要乖乖听话,不然老夫就把此消息昭告天下,保证江湖人人都知。”
      言罢两人一齐开怀大笑起来。


    IP属地:河北253楼2017-04-17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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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惊弦见他二人东拉西扯湘处融洽,不由心头一暖。在这个江湖上,他已见过太多的人情冷暖,尔欺我诈。但那几个为数不多真心相交的朋友,都是他心中最珍藏的记忆。
        隔了许久,又摇了几下铃,才听到一个声音吼道:“谁啊?催鬼么?”不许吵着老子,乖乖等着,这一刀若是下错了地方,就让你来帮我缝上!”
        斗千金忍俊不禁:“这家伙的臭脾气倒是对我胃口。小丫头别闹了,不然让你去缝死尸。”
        水柔清给他个白眼,却当真不敢再大声说话。
        许惊弦听那声音虽是从地底传来,显得闷声闷气,却正是黑二所发出,顿时放下心来,微笑道:“我们就多等一会儿把。趁此机会,我来讲讲当年认识他的情形。”当下把当年汶河之事细细说出。
        往事浮上心头,当年许惊弦总共只与黑二相处了七天,其间除了听到了黑二的家事,再就是摸着死人学习“阴阳推骨术”,似乎全无更多的交流。然而,就是那短短七天的时间,一个生性木钠、沉默寡言的汉子,却与一个古灵精怪,活泼可爱的孩子成为莫逆之交,从起初的猜疑到毫无保留的信任,直到最后真情流露,甘愿以命托付。
        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
        正说到给黑二留字辞行,洽逢追捕王梁辰奉泰亲王之命来到汶河,身无武功的黑二与少年小弦并肩相抗,黑二拼死阻拦未果,终被梁辰强行掳走小弦。小弦一路上逃跑无策,百般不服下想方设法捉弄梁辰,在树洞中留下秽物任其自取……
        斗千金听得绷不住老脸,捧腹而笑,水柔清更是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忽听铁门后隐隐传来木杖点地的“笃笃”声,随即铁门一开,一人手持木杖而立,瞅了几人一眼,满脸不耐烦:“你们是谁?找我有何事?”
        水柔清本以为定会见到一个满身污垢、臭气冲天的家伙,却不料来人虽然一副胡人的容貌,又身带残疾,颇有些骇人,却是一衣雪白,头发丝毫不乱,全身上下整洁清爽,完全与死尸沾不上半点关系,几乎以为许惊弦找错了人。她不知黑二向有洁癣,每次殓伤后都会沐浴更衣,所以才拖了这么久时间。
        斗千金遇人无数,眼光独到,想这黑二每日身处检房中,只有死尸虫鼠为伴,却能修身养性,自律极严,不由暗赞一声。
        未见黑二前,许谅弦尚能按擦住情绪,如今对面相逢,陡然间艰中一热,大叫一声:“黑二叔,你可还认得我么?”他见黑二虽然鬓角多了几缕白发,但精神键旺,目中神采流露,比起当年那颓败模样反倒更显年轻了几分,大感欣慰。
        黑二怔住了,喃喃道:“这么多年来,叫我黑二叔的只有那个孩子……你……你是谁?”
        许惊弦如今相貌大改,已从当年颇为丑陋的小孩子转变为英俊潇洒的青年侠少,难怪黑二一时认不出来。
        许惊弦语带硬咽:“黑二叔,我是小弦啊。”
        黑二一呆,定睛细看过来,尽管乍望去与记忆中的印象遇然不同,但眉眼中依稀仍有些当年的影子。
        黑二原本冷硬的面容渐渐化开,颤抖的嘴角弯出一线弧度,似哭似笑,暮然一声大叫:“小弦,真的是你啊,可想死叔叔了……”上前两步,欲要拥抱,却又硬生生停下步来。面前的青年丰神俊朗,隐有一代宗主之气,实与当年那个顽皮可爱的孩子相差太远了。
        许惊弦不由分说,一把将黑二揽在怀里:“黑二叔,小弦长大了,我来看你了……”不争气的热泪汩汩流出,淹没了他想说的千言万语。
        黑二亦是紧紧拥着许惊弦,喃喃道:“自从那年你被追捕王带走后,过了几天又有京师的人强行把我带到邻县安顿下来,但隔了几个月后我就回到了汶河,因为叔叔一定要留在这里,哪也不要去,就是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一晃五年,我终于等到了你,果然是苍天有眼啊……”
        黑二一生凄苦,父亲早丧,兄弟反目,大半辈子几乎都在殓房中,每日只与死人打交道,根本没有任何朋友。而与少年小弦相处的那七天,是他记忆中最弥足珍贵的时光,事后百般回想,心中视其若自己的孩子,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盼他能重来相聚。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心愿得偿,早已是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许惊弦心知那必是管平派人转移黑二,以防泰亲王杀他灭口,至少这一点管平并未食言。他恩怨分明,承管平此情,暗暗记在心里。
        水柔清与斗千金面面相觑,从未见过许惊弦这般忘情,听他叙说与黑二相识的过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何以至此?不过看两人真情流露,亦觉恻然,襟声不敢稍做打扰,唯有阿义惊大了双眼,口中不断念着“河义。”
        或许在外人眼里,两人之间不过短短的七天之缘,但那却如同代表着许惊弦童年时光最后的温暖记忆。
        随追捕王到了京师后,由乱云公子设计盗写《天命宝典》到简歌暗算琴瑟王水秀、卑鄙无耻的高德言落并下石,青霜令使在流星堂布下花月大阵,直至暗器王之死。小弦一步步真正目睹了人性中的尔虞我诈,也从此开始了他艰难的成长岁月。
        紊乱激荡的心绪良久平复,黑二拭去泪花,细细打量着许惊弦,露出一抹笑容:“那时的小弦还未到我胸口,现在却长得这么高,也更壮实了。”
        “我苦于前些年来到处漂泊,一直没机会来找黑二叔,最近方才重归中原。对了,记得曾告诉过黑二叔我的大名,你可听说我现已做了裂空帮帮主?为何不来找我?对了,这三位都是我的朋友……”
        许惊弦将斗千金、水柔清与阿义分别引见,黑二却视若未见,眼中似乎只有许惊弦一人:“哈哈,原来那个什么帮主真的是你啊,才听到这消息时,我可真不敢相信。”


      IP属地:河北254楼2017-04-17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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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二啧啧而叹:“当年的你可是被一屋的死尸吓得魂不附体,何曾想竟然这么有出息,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我最厌江湖的事,就算确认你是帮主,又何必去给你添麻烦。”
          许惊弦柔声道:“未必是怕麻烦。我知黑二叔一身硬气,自视极高,断不肯做那攀龙附凤的事,所以才不肯找我吧。”
          黑二大笑:“想不到我黑二这一生知己难求,到头来最懂我的人竟然还是你这孩子。不错,若是听说你有难,我必会千方百计去寻你,替你挡劫消灾,但既然你有了这般成就,那叔叔在心里为你祝福就好。”他这番话虽谈不上掷地有声,却是语出真诚,发于内心。
          水柔清与斗千金旁观者清,见黑二虽然相貌凶恶,脾气亦倔,却是知书懂礼,心地善良,皆在心头暗赞。
          许惊弦道:“但如今既然我来找你了,可愿随我一起走?至少容我侍奉你安享天年,以报当日之恩情。”
          黑二一摆手:“当年之事谈不上什么恩情,只要你有这心意就足够了。我虽不通江湖的事,但亦听人说过那个什么裂空帮是白道的大帮会,处处替百姓着想,决不欺侮好人,只要时时能听到你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事情,也就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许惊弦见黑二不肯跟自己走,计上心头:“行走江湖,免不了动刀动枪,本门弟子时有伤损,还望借黑二叔精湛的医术,助我一臂之力。”
          黑二摇头道:“我一个小小的仵作能帮你什么忙?何况当年曾立下重誓,此生不再行医。你不必再说了,能见你一面,已是心满意足。人老了,早已习惯小城的生活,这里就当成是自己的家乡,不想挪地方啦。”
          许惊弦见无法晓之以理,只好动之以情:“我自幼父母双亡,扶养我长大的义父业已离世,暗器王林叔叔逝于绝顶,在我心中黑二叔就如亲人一般,还容孩儿多尽一分孝道。”
          “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布衣,怎可与那些大英雄相比,岂不是辱你名头?嘿嘿,你黑二叔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年收留你时也出于一己私念,想来亦是满心惭愧,你能如此对我已足够,日后行走江湖时有空来看看我就好,岂敢奢望太多?”
          许惊弦一番好言相劝,谁知却惹得黑二犯了倔性子,左右不肯离去,一时竟不知如何说服他。只好眼望斗千金,盼他有法子劝得黑二回心转意。
          斗千金老于世故,知黑二本性淳厚,心中所思便诉之于口,想法虽与常人有异,却不折不扣是个性情中人,索性实话实说:“你这汉子怎么还不明白?许少侠现在身份已然不同,身为白道第一大帮帮主,那些江湖邪道皆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既知他当你如亲人,必会借此要挟。你若留在此处,一旦落在敌人手中,岂不是让许少侠缚手缚脚,处处受制?”
          黑二怪眼一翻:“你当我黑二是什么人?老子别的没有,就有这一身硬骨头。莫说无人找上门来,就算真有,大不了一头撞死,说什么也不会做小弦的累赘?”
          “嘿嘿,你当想死那么容易?就怕你根本未见过敌人的手段,真的落在他们手里,多得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二丝毫不让:“嘿嘿,你这老头怕也未见过我的手段,我和死人打了半辈子交道,虽然身无武功,但想活就活,想死就死,谁也拦不住我!”他这话倒也不是虚言,凭他黑氏家传的精湛医术,纵然缚住手脚,再点上穴道,也有法子自断经脉。
          斗千金不怒反笑,双手一摊:“好嘛,遇上一个比我还倔的主儿!黑兄弟,你脾气虽臭,人却委实不坏。可敢与我去梅影峰上拼酒,就不信你酒量也比我大。”
          黑二瞪着斗千金半晌,亦不由失笑:“我看得出老先生也是一番好意,方才言语多有冲撞,尚请莫怪。我人是不离开的,但只要老先生到汶河来,陪你一醉也无妨。”说到底,仍是不肯离开。
          斗千金仰天长叹:“你虽是个顽固不化的实心眼,却让老夫不得不佩服。”
          水柔清眨眨眼睛,忽道:“斗大伯不必佩服他。依我看,左右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精于算计的家伙罢了。”
          黑二皱眉道:“你这小姑娘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我有何算计?”
          “我且问你,你是否真不怕死?”
          黑二冷笑:“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那也倒是,你父兄皆亡,又身患残疾。若能死了,倒也是一种解脱。”
          许惊弦听水柔清越说越不像话,捏了一把冷汗,正想要阻止,却见她暗暗对自己扮个鬼脸,勉强忍住将要出口的话。
          黑二面上已隐有怒意,拍拍手中木杖,自嘲般一叹:“小姑娘说得确也在理。只不过我见过太多生老病死,亦知人生在世殊为不易,须要死得其所,方才不枉一生。”


        IP属地:河北255楼2017-04-17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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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死得其所!果然被我猜中了吧。”水柔清抚掌笑道,“想你不过是汶河城的小小仵作,根本无人瞧得起你,是死是活都不被人知,如今却有一个天大的机会送上门来……”
            “什么?”
            “你口口声声不愿被人说你趋炎附势,攀附权贵,所以才不肯随许少侠去裂空帮,那是因为你知道即便去了梅影峰,最多也就被人当作帮主的穷亲戚,表面上敬你一声黑二叔,暗地里还不是嘲笑你?可一旦你留在汶河城被敌人抓住,为不连累许帮主,受尽酷刑后自尽身亡,真就应了‘死得其所’这四个字了。日后江湖上说起黑二来,谁都要挑起拇指,大赞一声义气当头,豪情盖天!”
            黑二大怒,一时气得面容扭曲,说不出话来。
            水柔清犹不收口:“你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精啊。生来默默无闻,死后却是风光无比。我若是你,也坚决不肯随许帮主走的。”
            “气煞我也!”黑二大叫一声,“小弦,我们走!”
            许惊弦与斗千金目瞪口呆,万万未料到水柔清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有这般心计,看似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却收奇效,不由刮目相看。
            斗千金大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黑兄弟快快收拾一下,莫忘了给老夫带一块上好的殓布。”
            趁黑二去整理的空当,许惊弦忍不住问水柔清:“你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水柔清洋洋自得:“笨帮主啊,你不想想他父亲为何自尽?”
            “那是因为被人冤枉啊。”
            “他的心结可不就落在‘冤枉’这两个字上?我就偏偏再来冤枉他一遭!”
            斗千金哈哈大笑:“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小丫头。晤,老夫虽无意入赘温柔乡,但我兵甲派却很想招个温柔乡的媳妇呢。”
            阿义也不知听懂斗千金的意思没有,只顾兴奋地大叫:“阿义!”
            水柔清满脸红晕,啐道:“斗大伯坏死了,不理你。”
            许惊弦心口怦怦乱跳,装作未听见,急急别开头转身出门,眼角余光却撇见水柔清对着他的身影吐了吐舌头。
            黑二收拾完后,给知县留书一封置于桌上。随即几人离开县衙,先去迎仙酒楼找回马车,斗千金尾随谈刀等人时已备有坐骑,便交给阿义骑乘。
            几人出了汶河城,许惊弦与斗千金驾着马车,听到水柔清与黑二犹在车厢中辩驳不休,肚内暗笑。
            他们先故意行于官道上,一路留意再未发现有人跟踪。看来经汶河城中这一闹,谈刀等人亦不敢过多逗留。
            直到此刻,许惊弦方有机会细问斗千金来此的缘由。
            当初在吐蕃那无名山洞中,南宫静扉秘密约见非常道“生香”香公子,却被许惊弦与斗千金无意间撞破,缠斗间不料忽生地震,将四人困于山洞,谁也无法出去,迫于形势只好暂时化敌为友。
            双方极尽勾心斗角之事,斗千金借香公子之力教许惊弦习得《用兵神录》,领会各式兵器的应用,而南宫静扉却是心怀鬼胎,暗在食物中种下“惜君欢”之毒,将斗千金与香公子迷倒,幸好许惊弦警觉识破诡计,反而将计就计诱他说出当年南宫逸痕于此山洞中悟出青霜令解法的过程,那也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悟魁图那不可思议的魔力。
            最终南宫静靡咎由自取,被雷鹰扶摇啄瞎双眼后掉落悬崖丧命,而斗千金则利用兵甲派铸造之学,将折断的兵刃碎片拼接成一铁鞋,并以此助许惊弦脱离山洞,还将显锋剑相赠。经此一别后,二人直到今日才再度相会。
            原来斗千金重信守诺,因用显锋剑斩断香公子奇门兵刃“飞铊”,承诺替他另行打造,故也不害其性命。随后替香公子解开“惜君欢”之毒,却故意假称许惊弦夺去显锋剑,凭宝剑之力与南宫静扉远走高飞。香公子信以为真,反正无法离开山洞,只好静待春暖雪化之际,再做打算。
            那山洞本就是当年御泠堂主南宫逸痕留下的秘地,食物储备丰富,倒也不愁生存。斗千金想借机化去非常道对童颜之必杀令,香公子却想探得南宫静扉的下落,两人似敌似友,关系微妙,时而比拼争斗,时而聊天解闷,竟渐起相惜之意,反倒并不急于离开。在这山洞一呆就是三四个月之久。阴差阳错间,也幸好有斗千金缠住香公子,让他无法分身,未赶上明将军出征乌槎之战,不然若是宁徊风等人再添强助,刺明计划也未必会功败垂成。
            直到来年雪化,两人方才告别。此刻双方再无敌意,约定斗千金替香公子重造飞铊,半年后在京师碰面。
            斗千金遍寻名川,寻找打制飞铊的材料,总算及时完工赶去京师。他念及师兄杜四留下的神弓,当即拜访白露院。蒹葭掌门骆清幽才艺惊艳天下,可谓是世间男子最为仰慕之人,却云英未嫁,唯独钟情于暗器王林青,奈何林青英年早逝,只给她这位红颜知己留下那一把断了弦的偷天神弓。
            骆清幽深知击败明将军攀登武道极峰正是林青一生心愿,而最适合接替他完成遗愿的人只有许惊弦。得知斗千金来历后,便请他替神弓续弦,并转交许惊弦。
            斗千金对师兄杜四深怀歉疚,接续偷天弓之事亦正中其下怀,当即答应骆清幽的请求。原本打算即刻着手,拾好许惊弦接任裂空帮已在江湖上沸沸扬扬地传开,便改道来到了梅影峰。他不事张扬,所以才留书给许惊弦等他来见。
            许惊弦方知原委,心头苦笑:原来前几日在梅影峰上收到的传信竟是来自斗千金。在吐蕃雷鹰扶摇与他们并肩抗敌,显锋剑亦是受斗千金所赠,自己早该想到,却情迷意乱之下错安在叶莺身上,这一路上疑神疑鬼,当真可笑至极。还好那番在客栈中对阿义的自言自语未被水柔清听到、不然必是无地自容。
            斗千金续道:“这几日梅影峰人来人往,你易容下山的事老夫根本未察觉,若不是意外发现了非常道的联络暗号,恐怕就与你失之交臂了。”
            许惊弦奇道:“师叔如何对非常道这般了解?”随即释然,“是了,你在京师已见过香公子了吧。”
            “不错。老夫曾与香公子相处数月之久,非常道的联络暗号自然已熟记于胸。此人最是个冷血杀手,但与老夫也算有缘,既然答应了送他兵器,只好信守承诺。他见老夫应约给了他飞铊,自是十分欢离,约老夫在京师逗留了数日,彻夜长谈,引为知己……”
            许惊弦知道兵甲派门人一生只铸三件兵甲,那把飞铊必也耗了斗千金许多心血,必是不可多得之物。香公子当是如获至宝,自然也再不会提追杀童颜之事了。不过此人毕竟是敌非友,得此神兵后如虎添翼,怕是更不好对付。这位师叔亦正亦邪,全凭本心行事,倒也说他不得。
            斗千金笑道:“不过这小子也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当然不会将非常道的机密随便说出来,但在老夫旁敲侧击下,倒也发现了不少秘密。香公子此去京师,乃是奉慕松臣之命,负责保护一位女人的安全,从香公子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判断多半是慕松臣的相好……”
            许惊弦微微一震,吐出一个名字:“天齐夫人!”
            “哦,原来你认识她?”
            许惊弦便把九幽府遇见天齐夫人,并替她化去非常道“误佳期”之毒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IP属地:河北256楼2017-04-17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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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千金点点头:“不过她在京师却不用这个名字,而是太子府中的一位普通的舞师。老夫好奇心起,偷偷跟踪了她几次,却发现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每隔十二日,她就会去京师郊外一间赌场与人相会。老夫本以为她去幽会老情人慕松臣,还打算跟上去见识一下非常道主的‘胆战心惊’呢,哪知那个赌场看似外表破落不堪,内里却是戒备森严。说来丢人,若非老夫知机,险些就走不出来了,更不知道她约见的人是谁……”
              许惊弦听斗千金口中说得轻描淡写,过程必是险象环生。能令兵甲传人大感棘手的处所,绝非寻常:“那个赌场是在什么地方?何人所开?”
              “赌场在京师北郊,名为‘销金窟’,其主人不详。不过老夫第一次受挫后,越发不肯服输,心想若这女人是慕松臣的相好,光明正大地约会也无不可,何必如此鬼鬼祟祟,嘿嘿,若能发现有人给慕松臣戴上绿帽子,以此羞辱他亦是美事一桩。暗中跟了那女人十余天后,老夫终于等到她第二次去销金窟,这一次老夫学乖了,只在赌场外远远守候,不管她与何人幽会,就不信能躲在里面一辈子不出来,结果……你猜我发现了谁?”
              “是谁?”
              “第一个人蒙着面,看那走路的模样,分明像是宫里的人!哈哈,老夫识人无数,自问决不会走眼,当即知道自己完全猜错了方向,哪有女人和太监幽会的?”
              许惊弦亦觉好笑:“既然师叔说这太监是第一个,想必还有其余人。”
              “与那女人一起出来的人并未蒙面,但你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管平!”
              许惊弦精神一振,太子御师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人物。如果慕松臣明里与水知寒结盟,暗中却派天齐夫人与太子府来往,将军府岂能坐视不理?不过水知寒岂会任人暗中摆布?一旦东窗事发,绝非儿戏,只怕立时就会引起京师派系的大混战。“管平之策”算无遗策,当然会料到这一点,他敢与天齐夫人公然露面,必定有恃无恐。
              斗千金又道:“老夫转念一想,管平这个人也不对头啊,两人同处在太子府,何必来北郊赌场相会?心知必有玄虚,便耐着性子继续等候下去,果然又等到了其他人。”
              “嗯,还会有谁呢?”
              “第三个人隔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依然蒙着面,但身形灵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此轻身功夫,怕是偌大京师也不出三五人吧……”
              许惊弦沉吟:“京师龙蛇混杂,各路高手齐聚,但凭轻身功夫展露头角者却为数不多,莫非是‘妙手王’关明月!?他也是太子系的人……”
              “不对,你离开京师多年有所不知,关明月已投奔丞相刘远。”
              除了太子御师管平,妙手王关明月亦是京师成名以久的人物,由此推想,第一人也绝非无名小卒。许惊弦开始怀疑那太监极有可能是皇宫总管葛公公:“想必还会有其他人吧?”
              “这个天齐夫人决不简单啊!”斗千金喷喷而叹,“老夫总算没有白等半宿。第四个人与第五人同时出来,亦是蒙面,彼此交谈了几句方各自离开。老夫只听到半句‘我们六人……’,随即第四人已朝老夫的方向望来,立时感觉到此人身怀强大的气场,气度从容不迫,武功高至绝顶,唯恐被其发现,急忙收功不敢继续偷听下去……”
              许惊弦一怔,以斗千金的见识,放眼整个江湖,能得他如此赞许的人也是寥若晨星。而在京师里,大概只有将军府的三大高手有此实力。以此分析,明将军胜于霸气,鬼失惊胜于杀气,唯有水知寒似乎更符合斗千金的描述。如此一来倒也合情合理,管平与非常道勾结必是得到了水知寒的默许。
              代表将军府的水知寒、代表太子的管平、代表承相刘远的妙手王关明月、再加上代表当今皇上的葛公公……这四人与代表非常道的慕松臣以及简歌的天齐夫人相约,所图绝非小事。
              “老夫静等他二人离去,心想既然说是六人,加上天齐夫人拾好如数。想必再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远远跟着那第五人而去,最终眼看他进入了新建成的平西府……”
              “啊!”许惊弦这一惊非同小可,或许斗千金对此有所不知,但他却非常清楚平西府正是桑瞻宇的住处,而那里亦是御泠堂在京师重地深深扎下的一枚钉子。
              因白玛落入简歌手中,宫涤尘正怀疑平西府中有奸细,所以才与何其狂等人赶赴京师以察究竟。
              但如果这个奸细就是桑瞻宇呢?
              继四年前击破泰亲王谋反后,京师几派再度合作,但却偏偏没有了逍遥派的人物,更加上简歌与非常道……
              许惊弦心中怦怦乱跳,依这些线索他目前得出的结论:这是一个专门给宫涤尘与何其狂设下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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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257楼2017-04-17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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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重临鸣佩
                当许惊弦听到斗千金在京师中无意间发现销金窟秘会的情景,竟然有桑瞻宇参与其中,不禁为前往京师的宫涤尘与何其狂捏了一把冷汗。
                为求稳妥,许惊弦再向斗千金详细询问跟踪销金窟秘会最后一人的情形。斗千金虽未看清那人的相貌,但按他所形容身材的高矮胖瘦,已可确认是桑瞻宇无疑。
                许惊弦心念电转:沈羽救出白玛之事本就令他起疑,想那观雅小镇乃是非常道的秘密据点,既然简歌率一众手下暂居,必定戒备森严,如何能让沈羽轻易得手?更何况还带走其视若珍宝的青霜令。看来极有可能是简歌有意暗中放行,其目的一是借己方之手破解青霜令;第二个目的则是故意放出白玛被擒的消息,好让宫涤尘回京查证,落入其圈套中。
                简歌放弃青霜令可谓一招险棋,然而只要能抓住宫涤尘,再拷问出青霜令的秘密,便可坐收其利。看似孤注一掷,实则是一箭双雕的毒计。
                简歌手下多是御泠堂旧部,即便对其忠心不二,又岂会加害堂主?何况必须生擒宫涤尘,单凭非常道的实力难言稳操胜券。所以,简歌才会联合京师各派,再加上桑瞻宇暗中策应,以保万无一失。
                但是,简歌虽然急于得知青霜令的秘密,可京师几派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多年,简歌纵然神通广大,也断无可能让他们为了宫涤尘而达成联盟。除非,在宫涤尘的身份上大做文章。
                宫涤尘在京师的公开身份是吐蕃使者,这本是她最好的掩护,但也有可能适得其反,一切皆视朝廷对吐蕃的态度而定。当年宫涤尘入京时做客于泰亲王府,若无她暗中推波助澜,泰亲王纵有谋反之心,也决不会仓促起兵,乃至被一举挫败。但此事如剑之双刃,亦极有可能授人于柄,若是简歌借题发挥,派人指认宫涤尘与泰亲王达成协议,扣上谋反之罪名,弥天大祸瞬间即至。
                想到这里,许惊弦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追上宫涤尘告知情况。但算来宫涤尘与何其狂离开梅影峰已有三四天,何况宫涤尘行事极有主见,行踪不定,仅知她将去京师与恒山翠屏峰一行,却根本未泄露路线。若是他们先往恒山,尚有回旋余地,但若径去京师,自己纵然立时快马加鞭,亦难追上。
                斗千金瞧出许惊弦心事重重,出言相询。许惊弦将大致情况说出,斗千金思索道:“惊弦暂时不必担心,毕竟这只是你的推论,真实情况未必如此。老夫前几年在端木山庄中与不少京师权贵打过交道,听他们言谈中提及宫涤尘时皆赞誉有加,看来颇得人望,简歌纵有相害之心,京师几派却未必肯听从其言。”
                许惊弦点点头,宫涤尘身份微妙,朝廷决不愿与吐蕃生出战端,应该不会公然加害吐蕃使者,多半只会秘密在京师附近设伏。而既然是朝中下令,明将军迟早会得知,他与宫涤尘关系匪浅,纵然水知寒有心,恐也不敢公然动用将军府的人马对付宫涤尘,少了将军府的强大实力,阴谋得逞的机会已然减半。
                斗千金又道:“更何况还有素以武力称雄的凌霄公子同行,何其狂与京师诸人相交多年,当不至于反目成仇,就算中伏,亦足有能力自保。”
                许惊弦叹道:“师叔有所不知,凌霄公子一向眼高于顶,为人疏狂,只怕得罪的人更多……”想当年何其狂为救暗器王林青,于京师城外独自一人力抗葛公公、管平、顾思空等人,仅这一场过节怕已是不能轻易揭开。不过转念一想,简歌的计划只针对宫涤尘一人,大概不会料到何其狂亦会同行,何况宫涤尘对桑瞻宇已有所预防,只要能及时提醒她,再安排人马策应,或可破去简歌的诡计。事到如今,也只好这般安慰自己了。
                思咐良久,许惊弦做出决断:“我与清儿去鸣佩峰另有要事,分身无术,只好劳烦师叔走一趟梅影峰,一方面护送黑二,另外见到夏老帮主后,只需如此如此……”当下细细嘱托一番。
                斗千金慨然应允。许惊弦又告知自己身挟《天命宝典》中夹杂的火鳞蚕丝的事,让斗千金在梅影峰相候,待从鸣佩峰回来后再同去关中无双城寻杨霜儿商议给偷天弓续上断弦。
                斗千金大喜:“老夫本还担心难以找到续制弓弦的合适材料,想不到竟被你轻易解决了。晤,听你所说那《天命宝典》原是苦慧大师所遗之物,而他早在数十年前就已坐化,却未卜先知般留下以供炼弓的火鳞蚕丝,又偏偏落到你的手里,亦可谓是冥冥天意啊。”
                许惊弦不愿多谈天命谶语之事,避开话题:“我听义父许漠洋说,当年炼制偷天弓集三才五行之力方成。那五行之中的‘金’乃是笑望山庄引兵阁中的定世宝鼎,凭其高温火力方可熔化大檬之舌灿莲花,而‘水’则是指锁禹寒香之液汁,用以胶合弓弦……”
                斗千金仰天一笑,目中蕴光:“届时我们再去笑望山庄走一趟便是。老夫早该去四两师兄埋骨之所看看,也好了结我们之间几十年的恩怨。”想到当初与杜四为争夺掌门之位互生嫌隙,多年不相往来,形同陌路,直至听闻杜四死讯方才追悔莫及,老人触及心头伤痛,呛咳数声,良久方息。
                许惊弦点头称是,虽未见过杜四其人,但听义父说起他为让众人不受“登萍王”顾清风与“泼墨王”薛风楚挟制,自甘逆运嫁衣神功慨然赴死的事,极是敬佩。又想到斗千金本是百病缠身,早断生念,只因牵挂兵甲门后继无人,方才强忍病痛在江湖上四处流浪,还去京师端木山庄做了一名赝品师,如今有了重新炼制偷天弓的欲念,当可重鼓生机。而自己虽得他相赠《用兵神录》,但那《铸兵神录》却已遗失无踪,日后必须找回秘笈传交后人,延承兵甲派之绝学,以全斗千金之心愿,亦不负兵甲派对自己的大恩大德。
                “对了,你易容下山,只因未见雷鹰扶摇与显锋剑,老夫一直不敢相认,所以才远远跟着谈刀等人……”斗千金目视许惊弦肋下,“此剑虽非凡品,但比起显锋剑仍大大不如,不知显锋剑现在何处?”
                “此剑名为‘断流’,乃是沧浪岛南风所赐。至于显锋剑,已被师侄不幸遗失,还请师叔恕罪。”当下许惊弦把飞泉崖边与龙判官、宁徊风等人的一场大战告诉了斗千金。那是他记忆中极难忘的一天,虽然手刃杀父仇人宁徊风,但同时失去了显锋剑与雷鹰扶摇,叶莺亦从此生死难料,下落不明。
                


              IP属地:河北258楼2017-04-17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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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剑名为‘断流’,乃是沧浪岛南风所赐。至于显锋剑,已被师侄不幸遗失,还请师叔恕罪。”当下许惊弦把飞泉崖边与龙判官、宁徊风等人的一场大战告诉了斗千金。那是他记忆中极难忘的一天,虽然手刃杀父仇人宁徊风,但同时失去了显锋剑与雷鹰扶摇,叶莺亦从此生死难料,下落不明。
                  斗千金摆手淡然一笑:“恕罪的话就不必提了。自古神兵利器,不但唯有缘人居之,还会自择明主。老夫的显锋剑为天下第一神兵,决不会就此蒙尘世间,只不过它与你福泽已尽,另期机缘罢了。”他一拍背后长弓,“而这一把偷天弓,才是你命中注定的天赐神兵!”
                  许惊弦心头大生感触,试想自己若不是因天命谶语中“神兵显锋”之语,必对显锋剑之失难以释怀。而此剑虽由斗千金亲手打造,他却能如此笃定,全无耿耿于怀之态,或许正因兵甲传人一生浸于炼制兵器中,看法与众不同,但求神兵出世,全不问其归宿,所以才能胸怀坦荡、洒脱面对。相形之下,自己得失心太重,境界之高下立辨。
                  “此弓就先由师叔保管,待我回梅影峰后再计划重续弓弦的事。”
                  斗千金盯住不远处策马奔驰的阿义,若有所思:“这个阿义是何来路?看其武功本应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为何老夫从未听闻?”
                  许惊弦当下把阿义的故事大致说了:“我与夏老帮主判断他或是来自东赢,武学路数与中土截然不同。”暗咐斗千金博学多闻,或能从阿义的弓法械出其来历。
                  “你们的猜想不无道理。老夫当年曾会过一名东赢忍者,其武功诡异多变,极难捉摸。单从兵器的角度上来说,中原重于招法的变化,东赢则是讲究兵势合一。不过,我见阿义破解行云生与谈刀的那一箭却是有些古怪。”
                  “师叔此言何解?”
                  “那一箭的准确、力量、角度等等都还罢了,最重要的是对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稍早一刻于事无补,再晚一刻则是双方胜负已分,对于一个心智失常的人来说,能在刹那间精确计算出箭支飞行的轨迹与时机,可谓是武道的天才。更何况老夫注意到他用弓时肩肘摆动略不自然,手腕上更隐带有一股回旋之力,似乎最擅长的并非弓法,倒像是某种奇门兵器。假若老夫判断无误,此人体内蕴有无穷潜力,其真实武功更应远胜目前……”
                  许惊弦一怔,斗千金身为兵甲传人,对兵器的理解世上无人能出其右,既然如此说必有其道理,与夏天雷对阿义武功的判断亦不谋而合,自己能得阿义信任获此强助实乃天幸。只可惜阿义的亲人朋友都已在那场海难中死去,他的身世只怕再也无人知晓了。
                  许惊弦沿路留意裂空帮中记号,到了傍晚,寻到就近小镇的一家米店中住下。这家米店用于裂空帮日常联络,店主李明乃是霍之良记名弟子,在太霄门下做个小头目,何曾想帮主大驾光临,自是好酒好肉款待。
                  黑二与水柔清这一路争执过来,双方似是较上了劲,过不多时竟猜拳拼酒起来。许惊弦与斗千金含笑旁观,阿义不沾酒水,便在一旁打气助威,每每猜拳分出胜负,他便“阿义、阿义”地大叫,浑若仲裁。
                  许惊弦与黑二、斗千金久别重逢,心怀大畅,也不阻止,看着他们笑闹不休,心中已渐有计议,叫过那店主李明暗中吩咐。
                  水柔清哪是黑二的对手,连连输拳,一壶酒倒被她喝去大半,终于大叫一声:“不喝了,算你厉害,下次再来比过。”起身时一晃,险些跌倒。
                  许惊弦连忙伸手扶住,却被她一掌推开,嘻嘻一笑:“小鬼头,别以为我醉了,敢再与我拼酒么?”
                  许惊弦唯有苦笑:“是是是,清儿酒量天下第一,小可甘拜下风。”
                  “错!我是天下第二,确实拼不过黑二叔。”水柔清带着一身酒气,歪歪倒倒地回房睡觉去了。
                  一缕青丝痒酥酥地拂过许惊弦的肩膀,于酒气中捕捉到一抹少女体香,又偷眼见她面生红晕,汗凝双睫,更显俏丽,心头不由狂跳起来。连忙强按心潮,暗中吩咐阿义在水柔清门外守护她歇息。
                  黑二酒酣耳热之余,话也多了不少,与许惊弦畅谈别后际遇,时而放声大笑,时而泪洒于杯,终也不胜酒力,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许惊弦已有计较,黑二不善言辞,孤僻倔强,性格古怪,若在梅影峰上与裂空帮一众粗豪的江湖汉子整日相处,只怕会多生事端,唯有转轮谷中才是他最好的去处。许惊弦拒绝了风云雷电四大长老“转轮重生”传功,此事不便外泄,以免引起旁人对帮主之位的魏规之念,必须尽快重新安排人手接替新一任的四大长老。
                  四大长老不求武功高深,只要心怀忠诚与正义即可。沈羽愿意进入转轮谷将功折罪,只要他果然悔过自新,当是最好的人选;平惑自甘相随,但毕竟身无长技,恐难服众;而黑二虽无武功,但凭着他对自己的忠义与仁厚心肠,再加上一身精深的医术,入选当无异议。
                  一旦入驻转轮谷,除非帮主替换,不然终此一生都将老死谷中,一般人或会因此望而却步,但对于本就与世无争的黑二来说,恰遂其愿。能让他在转轮谷中颐养天年,也算了却许惊弦的一桩心事。
                  当下许惊弦将自己这番打算告知斗千金,由他带黑二回到摔影峰后转述夏天雷,以做安排。


                IP属地:河北259楼2017-04-17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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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安顿黑二睡下,两人久别重逢,谈兴甚浓,先畅言际遇,再论说江湖,最后研讨《用兵神录》。去年在吐蕃无名山洞中,许惊弦虽在斗千金指教下试招香公子,但那时内力不济,许多精妙之处尚无法领会,如今神功大成,境由心生,视野更宽,稍被点拨则恍然有悟。而斗千金本身武功虽未至江湖超一流境界,但见闻广博,这些年诸事无扰,唯用心钻研本门武学奥义,凭着兵甲派对天下各种武器的精熟,再加之他多年的心得体会,着实令许惊弦受益匪浅。直谈到近四更时分,方才各自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出发不久,来到一个分岔路口,已有几人在此等候。当先一人正是裂空帮碧霄门主刘书元,见到许惊弦恭敬行礼:“许帮主好,在下恰好在附近巡查,听闻帮主有令,立刻赶来相候。”
                    原来许惊弦唯恐谈刀等人另有阴谋,斗千金送黑二去梅影峰之事不容有失,所以暗中吩咐那店主李明通知附近裂空帮弟子接应。见来人是刘书元,他暗松一口气。
                    裂空帮九大护法中,除了沈羽与已逝的诸葛长吉外,就属此人文武双全,应可放心托付。他见刘书元额间带汗,当是连夜匆匆赶来,安抚几句后,再替众人引见。
                    刘书元外号人称“手眼通天”,对江湖消息极为熟悉,素闻兵甲派之能,不由肃然起敬。他只知奉命护送两人返回梅影峰,却不料一个是兵甲派传人,另一个却是一名默默无闻的仵作,想必也是隐于江湖的能人异士。又想到当初明将军奇袭荧惑城后,也正是与许惊弦一起杀出重围,在摆脱乌槎国高手与龙判官等人的追杀时,还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暗咐许帮主虽然年纪尚轻,却是广结交识,裂空帮在他率领下当可有所作为。
                    斗千金旁观者清,见许惊弦处事谨慎,安排周详,对手下恩威并重,与当初那个冷傲少年色不可同日而语,心下暗赞。
                    众人于此地告别。许惊弦、水柔清与阿义依然南行前往鸣佩峰,而斗千金与黑二则由刘书元等人护送东去梅影峰。刘书元已通知手下沿途接应,纵有谈刀等人窥伺左右亦可保无虞。
                    许惊弦问刘书元要了三匹验马,一路急驰,往南行去。
                    走不多时,水柔清揉揉眼睛,打个哈欠:“昨晚没睡好,头疼得要命,可否找个地方休息会儿?”
                    许惊弦笑道:“谁叫你和黑二叔斗酒。只怕头疼不是因为没睡好,而是宿醉未醒吧?”
                    “这是我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其实醉酒的感觉还不错。不过你可要替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淑女形象全没啦。”
                    许惊弦暗笑:“哈,我还真当你海量呢。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充好汉?”
                    “哼,说起来还不都怪你。又有师叔又有黑二叔,偏我就孤孤单单地没有伴,阿义也不会陪我说话,只好喝酒解闷了。”
                    许惊弦一怔,昨夜只见水柔清大笑大闹,还道心情愉快,谁知竟另有隐情,小女子的心思果然难以捉摸。想她父母皆亡,在世上孤零零一个,见到别人亲朋相聚,把酒言欢,自怜自艾之余,唯有借酒浇愁。嘴里虽然说得轻松,心里怕是大不好受。一念至此,大起侧隐之心,柔声道:“我答应过水姨,自会一直陪着你。”
                    “若不是答应过娘,你便不会理我了吧……”水柔清撇撇小嘴,“以前的小鬼头也还罢了,如今你身为一帮之主,又在江湖上声望不菲,日后必是事务繁多,哪还会把我赃心上?”
                    许惊弦叹道:“切莫如此说,其实我这个帮主当得迫不得已,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若是依着我的性子,宁可做个闲云野鹤,追遥自在。”“嘻嘻,你倒是想得美,别忘了就算离开了裂空帮,可还有黄雀帮哦,怎么也追遥不了。”
                    许惊弦回想那时胡闹的种种情景,不由一笑:“我黄雀帮主虽然只有你一个手下,却是不受约束,甚觉快意。只要能找到合适人选接替,我就辞去裂空帮帮主之位。”
                    “休说傻话了。你口中说得轻巧,却别忘了手下还有十万帮众,岂能撒手不管不顾?”水柔清的声音意外的温柔,“其实我知道你这么说只是哄哄我罢了,转眼就忘,不过听起来依然很开心。”
                    许惊弦见她不信自己,情急之下举手指天,正色道:“天地为鉴,我确做如是想。其实在我心里,所谓江湖大义、是非恩怨全都不算什么。现在仅有两个愿望,一是击败明将军,再就是杀了简歌好替你父母报仇雪恨。”
                    “好啊好啊。只要能帮我杀了简歌,我就甘心情愿奉你为帮主。”
                    “原来你认我做帮主竟是不情不愿么?”
                    “哈哈,表面上我自然敬你一声‘帮主’心底还不是叫你‘小鬼头’。”
                    许惊弦以往最恨被人叫做小鬼,大不忿道:“亏我们相识一场,竟如此瞧不起我。”


                  IP属地:河北260楼2017-04-17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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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叫你骂我小暴发户……”
                      “谁叫你骗人家银子胡乱请客……”
                      “谁叫你编个谜语颠三倒四,语病连连……”
                      “谁叫你现学再卖,乱说成语……”
                      “谁叫你盛气凌人,不把人放在眼里……”
                      “谁叫你人小鬼大,假装老成……”
                      儿时往事如涓涓细流般从胸口滑过,既如昨日,又恍若前尘。每一件琐碎的小事都像是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入心湖掀起涟滴。两人起初还故意板着脸数落对方,渐渐笑意浮在面上,再也收止不住,最终尽皆捧腹大笑起来。
                      “好啦,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反正我大人大量,也不会与你一般见识。”
                      许惊弦柔声道:“为何我回想过去种种只觉快乐,全然记不起与你的争执吵闹,只庆幸终能遇见你……”一言方毕,方觉忽于表明心迹。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心中评抨乱跳,唯恐她怪自己唐突。
                      水柔清却是浑然未觉,喃喃道:“真想一直做个小女孩子。小时候总觉得只要自己有心,便什么事都可做到,此刻方知世事未必如愿,尽管我决意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简歌替爹娘报仇,但一晃四五年了,却依然毫无成算。”
                      许惊弦暗松一口气:“那我们说好,我将会尽全力助你报仇,但你以后也不许再叫我小鬼头。即使我日后离开裂空帮主之位,也依然要叫我一声帮主!”
                      “好!我们击掌为誓!”水柔清伸手出来,作势欲击,却又忽然停下来,顽皮一笑,“趁还未立誓前再多叫几声。小鬼头、小鬼头……”
                      许惊弦从未听她把这一声“小鬼头”叫得如此婉转,心头不由一荡,与她双掌相击,复又策马狂奔而出,唯恐被她看到自己神色的变化。
                      水柔清不明究竟,抱怨道:“我说帮主啊,听夏帮主提及此去鸣佩峰是与景大叔联系明年神州盟的事,还有近一年的时辰,你这么着急赶路做什么?”
                      许惊弦收拾心绪,肃容道:“昨夜与斗师叔谈及到京师形势,只怕简歌暗中联络京师诸派,欲对宫大哥不利……”当下把销金窟聚会的情形说出。
                      水柔清急道:“那我们还去鸣佩峰做什么,还不赶快给宫大哥报信?”
                      “宫大哥与何大哥先离开数日,此刻追赶不及,但我已让斗师叔传话夏老帮主,京师形势复杂,变数极多,应可解救。对于宫大哥的事,我们远水难救近火,多想无益,但求尽力而为,只盼吉人天相,或可化险为夷。当今之计,唯有尽快与四大家族联系后再回梅影峰与他们会合。”
                      此外许惊弦还有另一重心思,宫涤尘心思敏锐,且修至虚空大法“疏影”之境,能提前预判危机,简歌要想诱她入伏,桑瞻宇的策应必是关键。此去鸣佩峰若能说动花嗅香以父子之情劝说桑瞻宇弃暗投明,方是上策。事关翩跹楼主的声誉,其中详情就不便对水柔清提起了。
                      水柔清思索道:“我当初在京师时,曾被一神秘的‘大好人’暗中点醒,助我复仇,并透露了简歌去扬州与夏老帮主相会的信息。若非我把你当作‘大好人’,在诺城也不会轻易丢下景明彦和段成随你走。事后才知那‘老好人’竟是水知寒所扮。他既然想助我杀了简歌,想必与之有隙,又怎会结成同盟?再说他命令行云生留在黑二身边等待你到来,又有何意?”
                      “销金窟中简歌根本未曾露面,只有慕松臣借天齐夫人之口传递信息,简歌是幕后主使也仅是我们的推测。对于京师那些擅运权术的人来说,只要符合利益,敌人随时可化为盟友,朋友也随时可以出卖,一时的恩怨算不得什么,水知寒作为将军府的代表,自当照顾大局。不过……”许惊弦沉吟道,“对于把行云生留于汶河的事,我却另有看法。行云生只是一枚水知寒的闲子,而非弃子。”
                      水柔清熟于棋路,登时醒悟:“不错,弃子一失,再无价值;而闲子却只是暂时置于局外,看似被舍弃,却可能在某个时候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可是,依行云生所说,水知寒仅是派他观察你的言行,这有何用处?”
                      “知寒之忍,天下无双。水知寒是一个纵观大局的对手,哪怕车马齐备,却是隐招待发,不到最后关头,决不会暴露他的意图。由他派来的人选便可见一斑。行云生武功尚在其次,更富谋略,我虽不知他性情为人,但观其远离京师荣华富贵,尚能在汶河安守一年之久,既不抗命,亦不自弃,反倒苦练左手剑法,当是心志坚毅,内敛冷静之士。纵观将军府,除了明、水、鬼三大高手外,若论洞察力,行云生亦仅在静尘斋‘慧静士’、小指挑千仇一人之下,专门派他观察我的言行,可谓意味深长。嘿嘿,一年前的我尚在吐蕃,想不到却已被水大总管如此看好,早早预备下伏兵候着,倒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水柔清奇道:“按你的意思,水知寒是判断出你将来必会有所作为,才特意如此么?是了,江湖传言你是明将军的克星,他当然要提前替明将军观察日后的对手,不打无把握之仗。”
                      许惊弦摇头一笑:“你当这个总管果真有那么好心,处处替主子着想么?这不过是水知寒一贯的风格:不求急进,先谋后路!他虽以寒浸掌驰名天下,却少有出手,在将军府中最被人赞誉的地方乃是知人善用。我倒是很好奇,若非行云生拾好伤在碎空刀下,他又会派谁来完成观察我的任务……”


                    IP属地:河北261楼2017-04-17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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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了!”水柔清抚掌笑道,“他定是怕明将军日后栽在你手下,所以提前示好。既然帮你保护了黑二叔,你知恩图报,也不会再为难他……”
                        对于水柔清的推测,许惊弦却只是一笑不置可否。知寒之忍,所图必太,如果水知寒果真是一个有着野心却深藏不露的人,眼中所见决不仅是明将军一人,派出行云生保护黑二,这个未雨绸缪之举或许并非为了明将军,自己也是他日后潜在的对手。而另一方面,水知寒有选择性通过行云生把一些信息传递给自已,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暗示着什么。
                        这是一个敌友难辨的对手,始终怀着模棱两可的态度,却是任何人也不能忽视的潜在威胁。
                        不独江湖,京师庙堂中也是帮派林立,错综复杂。有人想一统天下,有人却甘于隐在幕后,挑拨生事,搅乱混水,以便从中渔利,比如简歌;另还有一种人,却是在暗处竭力维持着一份平衡。他自己既可随时跳出圈外,悠然观望,亦可选择加入某方,做足能左右胜负大势的砝码,比如:水知寒!
                        突然,许惊弦想到了观月楼之战后,鬼失惊代明将军的那句传言:欲折其锋、先夺其势!
                        或许目前水知寒的做法看似并无恶意,甚至还有些讨好的意味,却已在许惊弦的心里埋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影。
                        三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六日后已至萍乡境内。一入罗霄山,眼前的景色就陡然一变。北地已是雪舞封山,南国却仍是绿意盎然,茂密翠阴。放眼望去,映入脸中尽是满山葱葱郁郁的苍松,阳光透过密叶射来,一地光影细如碎花,微风拂面,沾着花草清芬,再听着林间醒水流,如龄仙乐,令人胸襟一畅。
                        在罗霄山中兜兜转转半日,终于到了鸣佩峰底。至此处山路艰难,只得弃马步行。沿着婉蜒山道拾阶而上,翻过几个山头后,峰顶已然在望。
                        水柔清欢呼一声:“要到家啦!”脚步加急当先引路往山上奔去,阿义紧随其后,唯有许惊弦仍是不紧不慢,落在最后。重临鸣佩峰,再次目睹那似曾相识的一草一木,依然是陡峻崖壁,激瀑险整,嵯峨雄峰,崎岖山路,在他眼中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
                        五年前的他,还只是一个身怀宁徊风灭绝神术“六月蛹”毒的孩子,纵然前程未卜,却依然心怀渴望。在这如神奇仙境般的武林秘地中,发生了太多改变他一生的事情:第一次听说了天命谶语、被景成像废去丹田、得到《天命宝典》、习得弃天诀、赢得简歌定下的惊天赌局、也因此害死了水柔清的父亲莫敛锋……
                        而此刻的许惊弦,已是白道第一大帮的帮主,掌管十万帮众,身负绝世武功,被誉为江湖上风头最劲的英雄少侠,意气纷扬,自信满满……
                        可是,在他心里,为何却想回到过去,重新做那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少年小弦!
                        到得半山腰,忽听林间隐隐传来铁石交击之声。水柔清侧耳一听,神悄微变:“奇怪,物四叔今日怎么有了这兴致,怕是有事发生了……”
                        许惊弦问道:“你说的可是物天成物冢主么,这个声音从何处传来?”
                        水柔清以指按唇,低声道:“嘘,随我来。”许惊弦见她兴奋之中又略有些紧张,知有蹊跷,亦不多问,拍拍阿义的肩,默默跟着水柔清往前行去管外前行去。
                        水柔清蹑手蹑脚,忽往山道边一拐,朝着一条小路行去。那小路隐没于密林草丛中,若不留心,极易忽略。
                        小路左弯右绕,在林间盘旋,许惊弦默记步数,隐与阵法相通,又注意到草地上有新被踩踏过的痕迹,显然有人刚刚走过,已渐渐猜出端倪;这条小路应是通往英雄冢的某处秘所。他当年虽曾在鸣佩峰呆了数月,但处处受限,从未到过这地方。
                        摹然眼前一暗,但见前方几排高达数丈的老树层层密布,如凭空立起一道林墙。那些老树粗若水缸,枝叶繁茂,根深茎粗,皆有百年树龄。
                        水柔清来到一棵最为粗大的老树面前,轻轻一叫,树上一道门户无声敞开。目光透过木中之门,可见那些老树围着约有五丈方园的平地,其中皆以石板铺地,不生草木,不闻虫蚁,只有一道石桥通往一间孤零零的白色石亭。桥下无水,亭中无木。唯有亭上四个大字映入眼脸:天地不仁!
                        字入眼中,古意陡生,隐隐透出诡异神秘的感觉,令人心生戒惧。就连阿义亦是襟声不语。
                        亭内并无桌椅几凳,赫然便是一座青黑色的坟墓,皆以青石所砌,色泽雅淡,质地古朴。
                        墓前挺立着两人。左首黑衣人身高八尺,虬髯满面,身材雄阔,气度慑人,衬着身后的青石坟墓,浑如守护地府冥界的神将;而右边那人一身青色长袍,浓眉凤目,宽额隆鼻,五缕长鬃,模样倒似个教书先生。
                        这相貌截然不同的两人并肩而立,却全无突兀之感,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更奇怪的是,一眼望去,更有威严的并非那相貌凶恶的黑衣人,反而是那位面容儒雅的青衣人。


                      IP属地:河北262楼2017-04-17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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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乍见三人,眼中精光暴现,最终定在许惊弦身上,虽无言语。但那目光射入,如中刀枪,令人浑身不自在。青衣人面容却如古井不波,高深莫测,不怒自威。
                          许惊弦拱手一揖:“晚辈许惊弦,见过景阁主与物冢主!”黑衣入正是英雄冢主物天成,而青衣人则是四大家族现任盟主、点睛阁主景成像。
                          景成像似笑非笑:“我当是谁那么大胆,竟敢撞闯英雄冢重地,原来竟是许帮主。数年不见,几乎认不出来了。”
                          水柔清见景成像隐有怒意,抢先解释道:“是我听到这里发出声响,猜是物四叔市拓英雄冢,所以才带许帮主前来看看。对了,这位阿义是夏老帮主的义子,他箭法极高,这一路来多亏有他护卫。”
                          许惊弦心头雪亮,一路上山虽无人迹,但以四大家族的实力,必是早有人在旁窥视,景成像与物天成定然早已得知自己到来,方才故意于此等候,欲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他并不揭破对方用意,故做好奇道:“原来这就是英雄冢,江湖上久闻其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正好叫晚辈一开眼界。”
                          物天成豪然一笑:“小弦你来得正好,此事有你在场更为合适。”
                          “哦,还请物四叔指教。”虽不明物天成话中的意思,但听他并未称呼自己“许帮主”,许惊弦不由微微一笑,亦还以“物四叔”相称。当年在鸣佩峰,物天成可谓是自己最害怕的人物,但如今事过境迁,相较景成像刀锋暗隐的彬彬有礼,反倒是觉得英雄家主言由心生,未谙圆熟,更增好感。
                          景成像与物天成相视一眼,左右分开,露出墓地前那一块四尺见方的大石碑。石碑亦以青石所铸,鬼气森森,顶上刻着三个大字——英雄冢!
                          江湖传闻,英雄家只葬生人不葬死人,所刻的名字皆是武林中的绝世高手,按其武力高低依次排位,直至身亡才从墓碑上除名。
                          就连阿义也似感应到那份糅合着重重杀气与阴森沉辑的气氛,低低唤了一声:“阿义!”
                          许惊弦定睛望去,但见墓碑上刻着数个人名,每一字皆是银钩铁画,入碑极深,字上更是撒有荧粉之物,泛着青幽色的光泽,更显诡秘。
                          果不其然,虽无编号,但排在首位的正是:明宗越!
                          在明将军的名字下面,仿次排列着雪纷飞、虫大师、何其狂、水知寒等十余人,每一个都可谓是江湖上惊天动地的人物。
                          水柔清好奇道:“听物四叔方才所说,重拓此碑需有许帮主在场,奠非想把他的名字刻上去么?”
                          物天成正欲开口,景成像抢先道:“却不知许少侠认为自己可排在第几?”
                          许惊弦淡然一笑:“晚辈后学末进,如何敢与各路宗师一较高下。何况此碑并无四大家族与御泠堂的人物,怕也做不得数。”
                          景成像冷然道:“莫非许少侠把自己当作是御泠堂弟子么?”
                          许惊弦道听他语气中隐有责问之意,忍不住反唇相讥:“景阁主似乎贵人多忘事。若非当年认定晚辈是昊空门隔代弟子的身份,恐怕也不会下重手废我武功吧。”
                          景成像一窒,面上闪过一丝歉疚之意,低声道:“我与你的恩怨就不必说了,待我退下这盟主之位后,自会将一身武功还你。”


                        IP属地:河北263楼2017-04-17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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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惊弦虽对当年之事心怀芥蒂,但毕竟武功已复,此次并非兴师问罪而来,不愿多生事端,吸一口气:“无论如何,若非景阁主出手相救,晚辈命不久矣,你我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吧。”
                            景成像却不依不饶,暮然扬眉,瞳中紫光忽现,“浩然正气”已然运起:“过去的私怨不提也罢。但此刻,还请许少侠表明立场,但叫我景成像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容御泠堂的人踏足鸣佩峰半步。”
                            许惊弦心知此人自命正义,念念不忘家族使命,更对四大家族与御泠堂近千年的宿仇耿耿于怀,自己回答稍有不慎,只怕无善了。他深吸一口气,恭身一辑,不卑不亢:“晚辈曾在御泠堂中学艺三年,与南宫堂主更是义结金兰,情胜同胞,若说是御泠堂弟子亦无不可。但四大家族中,景阁主的救治之义、花楼主的点拨之德、愚大师的再造之情、琴瑟王的救命之恩,亦是晚辈须臾不敢相忘。”
                            景成像面色稍缓:“自古正邪誓难两立,既然许少侠已做了白道第一大帮的帮主,自当与南宫涤尘等人划清界限,以防授人于柄。”
                            “何谓正,何谓邪?本就莫衷一是,难有定论。何况晚辈此次来鸣佩峰,不但奉夏老帮主之命邀请四大家族参与明年神州盟会,亦替南宫堂主传话给景阁主,希望能借此良机化干戈为玉帛。四大家族与御泠堂本是同源,若还苦苦纠缠不休,岂不让简歌等人坐收渔利?还望景阁主三四。”
                            景成像厉声道:“两派拼斗千年,死伤甚众,岂可一言而敝?四年前在离望崖前,四大家族的精英弟子几乎损失殆尽,许少侠亲历其事,难道就忘了么?如今又有何资格替御泠堂说话?”为了击败简歌苦心竭虑设下的惊天赌局,不但令水柔清之父莫敛锋惨死当场,景成像的爱子景慕道亦是第一个被迫自尽之人,实令他无法释怀。
                            “晚辈何敢相忘!”许惊弦长叹一声,“但景阁主亦别忘了,那一天晚辈所伤害的人,亦包括御泠堂的一众高手……”
                            景成像楞了一下,既然宫涤尘并未因此见责许惊弦,自己若是太无气度,岂不被人看轻。
                            许惊弦诚声道:“晚辈一直以为:死者已矣,我们如今要做的事,则为了让其他人更好地活下去,不知景阁主以为如何?”
                            景成像盯着许惊弦良久,眸中紫光终于渐渐褪去,低声一叹,再无言语。
                            许惊弦心知景成像身为四大家族盟主心高气傲,极为自负,欲说服他切不可操之过急,唯有见过花嗅香、水柔梳等人后再徐图渐进。目光转向物天成:“不知物四叔今日在此有何事?”
                            物天成一指英雄冢前的墓碑:“本门精于识英辨雄术,故设此英雄冢,原只是前辈先人一时戏谑之作,以视为对当世武学高手之尊重,故只列姓名,不排次序。然而却被江湖以说传说,当成了武功高下的排名。江湖人重名逐利,才有二桃杀三士之说,所以此冢只现此地,决不外传。若非承自祖学,原当毁去,以免一旦泄露,令江湖平地生波,本门亦难咎其责。”
                            许惊弦抚掌而赞:“若是江湖上人人皆有物四叔之胸怀,诸多是非皆可化为无形矣。”
                            物天成道:“江湖风起云涌,豪杰辈出,英雄冢区区之数实难尽述其勇。故只有本门每代门主接位之后,方才重铸此碑,列出当世十九位高手,即便武力高下有变亦不更改,唯有死后方除其名。”
                            许惊弦不禁想到英雄冢十九位英雄与青霜令纵横十九道应是同出一源,就连当年清秋院聚会亦共是十九名客人,看似巧合,但细究其因,恐怕皆受昊空真人所影响,暗暗点头。
                            水柔清亦是第一次听到英雄冢的来历,眼见那墓碑上十九个名字都是江湖上惊天动地的人物,其中却有四个空位,忍不住好奇发问:“那第七个、第十二、第十四与第十八个空位原本是谁,可都死了么?”
                            物天成一笑:“许少侠应可猜出来吧。”
                            许惊弦立刻想到了暗器王林青,心头一痛,却不言语。在他心目中,那本应是取代明将军、排在英雄冢第一的名字!
                            物天成目视第七个空位,缓缓道:“太平公子魏南焰,以一己之力平定北城王叛乱,与明将军在朝中对峙数年后,终被天湖传人楚天涯与北城王遗女封冰联手一击,死于峨眉金顶。‘惊梦无涯’,从此渐成绝响,不现江湖!”
                            许惊弦虽未见过魏公子,但与楚、封两人都曾有一面之缘,恻然无语,唯扼腕一叹。
                            “第十二位,乃是湘西枉死城主历轻笙。名列邪道六大宗师,其‘风雷天动’与‘揪神哭’皆可谓江湖上少见的奇门武技,于一年前在苏州弯隆山被碎空刀叶风当场击毙,故除名。”物天成平淡无奇的声音,却在每个人的心中点起一团熊熊烈火。那并非碎空刀叶风成名一战,却无疑是他最为荡气回肠的一战。
                            水柔清在观月楼见过碎空刀叶风一面,对他颇有好感,见那碑上并无叶风之名,不由开口道:“碎空刀既然能一战斩杀历轻笙,物四叔就应该把他的名字刻上去才是。”
                            “江湖变幻莫测,时时更迭,若随时替换,岂不累坏了我,亦大违英雄冢的本意。待本门下一任家主接替我之时,自当把碎空刀列于其中!”物天成一笑,指向下一个空位,“第十四位,‘跃马腾空’龙腾空。此人本是二十余年前江湖极负盛名的侠少,却因钟情落花宫主赵星霜,隐于海南数十年,因赵星霜之女沈千千故重返中原,弯隆山之战中死于寒浸掌下,同时亦重创水知寒……”许惊弦回想起年初时与沈千千、风越宗的相识,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也不知叶风离开观月楼后,是否放下昔日情结,去海南找寻沈千千……


                          IP属地:河北264楼2017-04-17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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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天成手指英雄家第十八个空位,望向许惊弦:“这一位,当与许少侠是息息相关的人物了。”
                              许惊弦一怔,口中缓缓吐出他内心中的那个名字:“暗器王林青!”
                              “不错。昔日我当上英雄冢冢主时,暗器王还只不过是‘八方名动’中武功最强者,仅列第十八位。然而数年之后,凭着他的天资与勘奋,已是脱胎换骨,登上武道之颠峰。泰山绝顶之战,展惊当世,偷天神弓之名,称道江湖!当年我与暗器王虽仅是匆匆一见,却也慕他不畏强敌、激凛冲淡之风骨,可惜天妒英才,若他不死,凭其令明将军公然认输的绝顶之战,重铸英雄冢之时,当可排在首位!”
                              许惊弦心潮激荡,久难平复,一时说不出话来。斯人虽逝,却是永远活在他的心间,他始终相信无论何时何地,暗器王林青的英灵都在具真之中注视着他,影响着他的言行举止,令他一生受益无穷!
                              水柔清不虞许惊弦伤神,急急插言:“却不知物四叔今日到英雄冢前是为何事?与许帮主又有什么关系?”
                              物天成漠然道:“那是因为我与景大哥在此等候一个重要的消息。”
                              许惊弦一震,脑海中已有大致猜测,脱口道:“是来自京师的消息么?”
                              物天成怅然一叹,眼望英雄冢上第四个名字,缓缓道:“不出半日,我们就可确认英雄冢上是否还有凌霄公子这号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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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265楼2017-04-17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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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魔高一丈
                                辰时初,京贿,官道口,大雪中。
                                一位卖货郎中在路边摆摊,货车上立着一面暗黑色的小旗,上面画着一赫色弧形,状如闪电。
                                奈何大雪天官道上本就行人稀少,往来的亦多是赶路行客,根本无人驻足买货。但更奇怪的是明明全无生意上门,卖货郎中却一点不着急,也不开口叫卖,反倒黑着一张面孔盘膝而坐,闭目塞听,浑如老僧入定。
                                三骑策马行来,当先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身后两位随行一人面黄肌瘦,浑如病痨,另一人却是明眸皓齿的如花少女。
                                白衣公子见到那货车上的旗子,暮然停马。与此同时,货郎亦睁开双目,长身而立,望着白衣公子笃然一笑:“公子入京访友,可要买些礼物?”
                                白衣公子轻声道:“那要看你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要卖?”
                                那位病痨抢前两步,目光在货郎的货车表面上扫视一番:“都只是些寻常小玩意儿,难入公子法眼,待我来看看下面是否还藏着什么宝贝?”欲要伸手去翻寻货车。
                                货郎窄而细长的双目陡然射出一道锐光,冷声道:“莫要乱动,损坏了只怕你赔不起……”当即抬手相格。
                                病痨大笑:“好大口气的货郎!”手中动作不变,中指却陡然弹出,正对着那货郎的脉门。
                                货郎五指齐缩,握拳内弯,避开脉门;病痨食指再出,骈指如剑,斜斜刺去;货郎变拳为掌,反切其腕;病痨手腕一抖,小指点向对方手心劳宫大穴;货郎侧掌如刀,锋若利刃的掌缘劈向病痨小指关节;病痨小指忽收,换作力量最强的拇指,意欲硬碰;货郎避其锋芒,化掌为爪,变向反抓;病痨五指伸缩不定,再度将对方的变招尽数封死……
                                货郎心头一沉,他已是穷尽变化,却未料到对方手中竟能暗蕴数道内劲,犹可变招,一旦双手接实,自己怕是要吃大亏,不敢硬接,百忙中将身边货车一拉挡在身前,双掌齐齐按下。
                                病痨手腕急扬,五指齐弹,“啪啪啪”,一连串轻响后,指力到处,货车上一层的货物尽数腾空弹起。而随着货郎掌力到处,下层中一件卷轴如矢般射出,径往病痨胸前射来。
                                病痨探手接过卷轴,莆一入手,但觉卷轴内一道凉气直透入腕,如触寒冰,质地全然有异,才一楞神间,货郎的双掌已按在卷轴另一端,两股劲力顺之袭来,一道前冲,势大力沉,另却有一股回夺之力,如潜流暗伏。若不想被其冲劲所伤,便只好放手弃卷。
                                白衣公子低喝一声:“还不停手!”双方动作实在太快,他虽立刻开口阻止,却已是交手数招之后。病痨本可强握卷轴不放,但若要化去对方两道古怪内力也势必运气不畅。又听到白衣公子之言,料知对方是友非敌,便送个顺水人情,重又将卷轴交回。哈哈一笑:“老兄奇货可居,果然有个好宝贝!”
                                货郎接过卷轴,退了半步方才立稳身形,脸上却是神情不变,肃声道:“既然遇到了识货的买家,我们就换个地方再谈生意可好?”当即收拾货车。
                                白衣公子知他意思,此刻四周虽无他人,但官道上人来人往,极易被盯上,带着两位手下随之而去,暗地瞪那病痨一眼:“为何总是这般莽撞,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就出手?”
                                病痨怪眼一翻:“大雪天在官道之上卖货,实在可疑,我做随从的当然要上去查探一下。”
                                货郎低声接口道:“是在下急于送信,原也怪不得何公子。”
                                病痨微怔:“你认得我?”
                                货郎一笑:“指力连环,劲分数重,强横至此。除了凌霄公子天下还有何人?在下多有得罪了。”刚才电光石火的短短瞬间,双方在方圆半尺之地连变数招,他虽暂挡对手锋芒,却已无疑输了半招。
                                那病痨正是何其狂所扮,他的武功少现江湖,方才正是用的自创“潮浪”心法,一招内含数重内劲,变化多端,想不到被对方一口叫破来历,也自佩服:“以老兄的武功,做个卖货郎也太过委屈了吧。”
                                货郎泰然一笑:“何公子都能做堂主的随从,我当一回货郎又有何妨……”
                                到了僻静处,货郎躬身一礼:“见过堂主。”


                              IP属地:河北266楼2017-04-17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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