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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大《山河》汇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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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先生的好意心领,但我现在已是一帮主之,必须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许惊弦侧身避开宫涤尘,大步往静思堂走去,心头却是闷烦不已。自从习得《天命宝典》以来,他大多时候都处于心如止水、不动如山的境界,这世上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能令他烦躁至此,宫涤尘无疑正是其中之一。
  宫涤尘陡然色变,呆呆看着许惊弦走远的身影,说不出话来。那从容镇定的态度、充满自信的行姿,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尽管他的脊背依然那么单薄,那么瘦弱,但却又显得如此挺拔,如此高大。
  这一刹,宫涤尘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曾经闹着要自己“陪睡”的孩子已经长大,已然成熟,再也不是她的“小弦弟弟”,而是可以叱咤江湖的白道第一大帮帮主许惊弦!
  许惊弦踏入静思堂,但见堂中格局大变,桌椅全部撤走,一条五尺阔的素白绢布铺在脚下,尽头则是一口楠木棺材,上面摆有夏天雷的灵位,一个白衣人正跪在灵位之前,看身影是位女子。
  灵堂尚未铺设停当,数名裂空帮弟子在沐红衣的指挥下忙碌着,其余几位门主都不见人影,想必正在山下照应各大江湖门派前来拜祭之人。
  见到许惊弦,众人一并肃立,口称:“许帮主。”
  许惊弦摆摆手:“非常时刻,不必多礼。”话音未落,却见灵位前跪拜之人回过头来,却是水柔清,对他做个鬼脸,又伸出手指在他脸上轻刮,也不知是羞他在众人面前摆帮主的架子,还是取笑他当初假扮老者当“黄雀帮”帮主之事。
  许惊弦又好气又好笑,灵堂重地岂容这小丫头胡闹?可是面对水柔清,再想摆出帮主的肃容却是难上加难,只好假装没看见。他心中奇怪,不知雪纷飞、路啸天与何其狂等人去了何处?而按说出现在水柔清位置的人本应是平惑才对,不知她是否已离开“天地间”,以“苹果姐姐”的善良,要真得知夏天雷的死讯,必会把这笔账都加在她自己头上,岂不是要内疚至死?
  他念及平惑的处境,心头沉甸甸的,也无心与水柔清开玩笑。正要找沐红衣打听一下,却听山下一阵喧哗吵嚷,似又有事情发生。
  许惊弦抢出静思堂,循声望去。但见半山腰上人声嘈杂,无数帮中弟子拥挤在山道上。而在一众裂空帮弟子中,却有一个身影艰难地在人群中前行着。众弟子虽未拔刀动剑,拳脚相加,但却是齐声喝骂,口沫横飞,似是不容那人上山。隐约可见蒋应、冯七等人亦在人群中,却喝止不住群情激愤的众弟子。
  许惊弦定睛望去,但见那人亦是披麻戴孝,浑身缟素,身后还背着一人,只是他的脸孔被众弟子遮住,一时瞧不真切。
  许惊弦大觉惊讶,尽管裂空帮十万弟子良莠不齐,但留在梅影峰的弟子都是颇得各位门主赏识之人,既然对方浑身戴孝前来拜祭,足显诚意,纵然是仇敌宿怨,也不应该如此辱没对方吧。
  许惊弦正要派人下山询问,忽然瞅见那道人影头顶上露出半截枪影,霎时醒悟,原来来人竟是沈羽。
  许惊弦叫过沐红衣:“传我命令,不许阻拦,让沈羽上来。”
  沐红衣眼力不及许惊弦,未能及时认出沈羽,不由一怔,失声道沈三,他、他还有脸来……好,我立刻派人去传令!”
  许惊弦本还担心以沐红衣嫉恶如仇的性子,愤怒之下会不顾一切拔剑杀了沈羽,见她如此笃定,微觉奇怪,不过眼前事情一桩一桩接踵而来,实无余睱多想,只顾盘算该如何应对沈羽的出现。
  当日在观星楼,沈羽就已追悔莫及,如今铸成大错,前来拜祭恩师亦属人之常情。只凭他明知众弟子对他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却依然敢来梅影峰的勇气,已足见诚意。于公于私,许惊弦目前都要先护得沈羽的安全,至少让他拜了夏天雷的灵位、见过平惑后再行处置。
  沐红衣派人传下新任帮主的命令,众弟子稍有收敛,虽是不再阻拦,但口中自是喧嚷叫骂不休,唾沫横飞。沈羽既不分辩,亦不遮挡,只顾垂首前行,步伐缓而沉重,激起地下尘埃。以他的武功,虽肩负一人也不至如此,当是心情沉痛之故。离得近了,可看出他身后还负着一位女子,却戴着一张面具,难睹真容。也不知是受了伤,还是被沈羽制住。
  许惊弦心头感叹:沈羽本是裂空帮年轻一代俊杰,身为帮主嫡传弟子,又名列琅霄门主,乃是众弟子心中视为偶像的人物,却因一念之差,受人唾弃不齿,纵能得到原谅,重列门墙,亦再无往日风光。
  沈羽终于上得峰顶,见到面前的许惊弦,苦声道:“许兄好。还请容我在恩师灵前以死谢罪。”他的脸上沾满了众弟子的唾液,狼狈不堪,昔日的从容潇洒全然不见,但相比之下,他眼神里那隐含至深的痛苦与内疚之情,更令许惊弦动容。
  他不由想到当初与明将军逃难之际,在那山神小庙中初见沈羽,那时的沈羽少年得志而不骄,含敛沉稳,颇有一方宗主之气度,着实令自己妒忌,但如今却是这般狼狈的模样,实有天壤之别。
  许惊弦低叹一声:“以死谢罪且不必提,先去拜祭夏前辈的英灵吧。不过灵堂之中,不能带兵器。”
  沈羽黯然道:“我一身武功都是恩师所赐,我都会还给他,这两杆枪请允许与师父陪葬。”反手取下“征衣”与“缀渺”,递至许惊弦面前。
  许惊弦点点头,过来一名弟子接过双枪。
  沈羽又慢慢解下身后所负女子,行动间腰肋的白衣渗出血丝,似乎受了不轻的伤。那名女子大概被沈羽点了穴道,软绵绵的,全然不动。


IP属地:河北181楼2017-04-17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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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惊弦叹道:“这位女子是谁?沈兄又因何负伤?小弟本想安排你再见平惑姑娘一面,是否也没必要了?”
      “沈某心中对许兄感激备至。在观星楼里,要不是被你一言点醒,我至今依然沉溺于权势名利而不化……我知这位姑娘与许兄渊源甚深,所以拼死救下她交给许兄,以报恩德之万一。至于平儿……”提到平惑之名,沈羽的声音备添苦涩,“如果她还愿意见我一面,还请许兄不吝成全。”
      许惊弦大奇:“这位姑娘是谁?沈兄从何处找来,与我有什么关系?”那名女子脸上戴着面具,无法相认,身形似乎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
      沈羽道:“这是简歌从御泠堂掳来的人质,我曾听她提过许兄之名,应是旧相识。你且放心,我只是怕路上引人注目,所以才给她戴上面具,点了睡穴,本人并无损伤。”
      “御泠堂的人质?”许惊弦大吃一惊,急急取下那位女子的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少女面容,不由失声惊呼,“白玛!”
      宫洛尘原本在旁观望,听到白玛之名,忍不住闪过身来,接过白玛的身体,口中喃喃道:“白玛怎么会落在简歌手里?莫非简歌对桑瞻宇也下手了?”
      许惊弦道:“沈兄你先去灵堂拜祭吧,我已给诸位弟子传令,不会阻你。”虽然沈羽曾经利欲熏心,一时糊涂犯下叛师之罪,但许惊弦依然相信,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饱受良心折磨、只想在恩师灵前痛悔过去的汉子。
      沈羽恭身为谢,缓缓挪动步伐,往灵堂行去。
      宫涤尘行事谨慎,一来怕沈羽的点穴另外暗藏手段,二来白玛本也时常神志不清,担心她穴道乍解处于混乱状态,道出御泠堂的机密,所以并不替她解穴,而是先细细察看一番,确认并无其余伤势。
      突然,宫涤尘的右手在白玛的怀中停住,面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许惊弦关切道:“白玛不要紧吧,难道她还受了伤?”
      宫涤尘摇头不语,右手慢慢地从白玛怀里抽出。
      在她的手中,有一方长三尺、宽半尺的令牌,不知以何种金属打造而成,隐隐泛着暗青色的光华。
      许惊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个字从嘴里脱口而出:“青霜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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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182楼2017-04-17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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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借尸还魂
        沈羽来到梅影峰拜祭恩师夏天雷早在许惊弦的意料之中,他之所以在裂空帮诸位门主面前竭力维护沈羽,并非只为了平惑,而是当日在观星楼时,就已看出沈羽心中悔意。但白玛与之随行却是出乎意料,而青霜令的乍然出现,更是令他目瞪口呆。
        不只是许惊弦,即便是宫涤尘,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失去了素日的冷静,难掩满脸的震惊之色。
        作为御泠堂的镇堂之宝,青霜令可谓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事物,一般江湖人甚至不闻其名,唯有昊空门、四大家族与御泠堂中的寥寥数人知晓其背后的真相:青霜令并不是一方普通的令牌,而是以异种玄铁所制,坚固难摧,虽也算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却也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秘密是在那重重机关之下掩蔵着关于千古秘术“悟魅图”的线索。
        据说悟魅图源于鬼谷子,有鬼神难测之玄机,但因其功效太过霸道,一旦被心术不正者所用,不免荼毒世人,因此鬼谷子禁令弟子行走江湖,悟魅图从此不见天日。直至汉光武年间中原与匈奴大战之际,少年将军霍去病横空出世,方才初露锋芒。随着霍去病离奇地英年早逝,悟魅图再度销声匿迹。
        数百年后,御泠堂南宫世家之祖、唐朝大将军南宫敬楚无意间发现霍去病之墓,得到了悟魅图的秘密,并以此助武则天登基,建立了大周王朝。
        大周女皇武则天女中豪杰,心思敏锐多变,不知她是震慑于悟魅图那不可思议的威力,还是不愿以此祸害李唐后人,虽然离世之前秘令南宫敬楚与景、花、水、物四位亲信暗中辅佐明氏后人,却不愿借助悟魅图之力,严令昊空真人将其销毁。
        然而,昊空真人不忍千古秘术毁于一旦,暗中将悟魅图保存在塞外某处。
        昊空真人一代圣贤,学究天人,深明人类本性中的贪欲。为防被奸人所趁,祸害天下,他先是以无上智慧设计出了青霜令,随后耗尽数十年心力创下克制悟魅图之效的《天命宝典》。
        青霜令虽由精于机关之术的物清流监制,始作俑者却是昊空真人。它用坚固异常的玄铁所制,剑斧难开,其上设置了精巧的机关,南宫世家虽拥有青霜令,却无开启之法,解开青霜令的秘诀分别掌握在昊空门、南宫世家、四大家族手中,唯有三派之人联合起来,方可功成;并且昊空真人还用某种可腐蚀玄铁的无色药水,把关于悟魅图线索的数句隐语写在青霜令上,唯有经过数十年的漫长光阴,药水蚀透玄铁后方能辨别出清晰的字句。其良苦用心,不问可明。
        南宫世家与四大家族因辅佐明氏少主理念不同,渐成水火,辗转千年的宿命之争留下了无数恩怨,两派全无联手解开青霜令的机会,只是彼此保存着开启的秘法,悟魅图从此沉寂。
        但近千年的时光,也令许多秘密不再是秘密,或许现在,就是解开青霜令,让悟魅图重现江湖的时刻!
        许惊弦望着宫涤尘手中三尺长、半尺宽的令牌,脑中思绪翻滚不休,回想着青霜令的前因后果,怔了半晌,方才问出一句话这果然是青霜令么?”
        宫涤尘手指轻抚着令牌上精巧细密的花纹,缓缓点头:“我虽是第一次见到青霜令,但早就听父亲和兄长说过其种种特异之处,应该不假。”
        许惊弦定睛往青霜令上望去。初见此令时,或会被它那流光溢彩的暗青色光芒所惑,仿若才出熔炉的新品,但只要多看几眼,就会不由自主感受到其森然古意,纵能在外形上惟妙惟肖,但那历经千年时光与重重劫难后遗留下来的神秘气息,却绝非任何赝品可以模仿。
        昔日行道大会之时,青霜令使简歌头戴面具,手持令牌,率一众御泠堂高手与四大家族子弟在鸣佩峰离望崖前展开了那一场惊天生死赌局。那是青霜令失踪二百余年后首次现身江湖,虽难辨真假,却已足令愚大师心神不定,被简歌乘虚而入,诱使他订下生死赌局。若非少年许惊弦阴差阳错替代愚大师对局,只怕四大家族早已落败。按双方约定,一旦御泠堂贏得行道大会,四大家族六十年中不得过问江湖之事,以简歌的野心,必会引发腥风血雨,恐怕这些年的江湖格局将全然改变。
        事后证实,行道大会上简歌手中的青霜令竟是真品,那时御冷堂少堂主南宫逸痕已于一年前解开青霜令,并凭着其中留下的线索前往塞外寻找悟魅图,青霜令原本另由他人带回吐蕃交予宫洛尘。却未想到南宫逸痕的仆从南宫静扉觊觎至宝,暗中与简歌通了消息,中途截获青霜令。
        只是简歌千算万算也未料到,历经周折方才得到的青霜令,却只不过是南宫逸痕故意留给他的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局。
        御泠堂少堂主南宫逸痕虽然年纪尚轻,却是百年难遇的天纵奇才,早已巧妙安排好每一步计划。从让南宫静扉误以为在静尘斋中被布下“天魅凝音”开始,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青霜令使简歌暗中联合红尘使宁徊风、紫陌使白石,再加上得到了青霜令,本可借机彻底清除南宫世家的残余势力,独揽御泠堂大权,然而却因南宫静扉的误导,面对让人束手无策的青霜令,徒然耗费了数年光阴。而南宫逸痕的幼妹南宫涤尘在碧叶使的辅佐下,借此机会在吐蕃魔鬼峰休养生息,渐成气候,终可独当一面。
        如今宫涤尘接替兄长御泠堂堂主之位,与简歌率领的一众反叛者成分庭抗礼之势。
        沈羽因许惊弦的缘故,将功赎罪救出白玛确在情理之中。但是,简歌潜伏御冷堂多年,苦心孤诣谋算之下方才得到青霜令,必定将其视为心中至宝,又如何会轻易放在白玛身上?这究竟是简歌多年解令无方,放弃了戒心、一时疏忽被沈羽阴差阳错得来了青霜令,还是另有阴谋?


      IP属地:河北183楼2017-04-17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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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惊弦与宫涤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一点,一并往静思堂瞅去,或许只有详细询问沈羽后,才能解开他们心中无穷的疑惑。
          宫涤尘恢复镇定:“我先安顿白玛,你立刻去静思堂,阻止裂空帮与沈羽的异动,青霜令之事容后再议。”
          许惊弦明白宫涤尘的意思,裂空帮弟子虽然痛恨沈羽,但在自己的命令下,应该不会擅自动手,却只怕沈羽心萌死志,拜祭过夏天雷后就会当场自尽谢罪。此事于情于理,他都决不能坐视不理,当即答应一声,提步欲行。
          “许帮主!”宫涤尘缓缓出声,一字一句。
          许惊弦应声止步回头,令他惊讶的不仅是宫涤尘对他的称呼,还有那语气中似乎下定某种决心的郑重。
          宫涤尘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两步把青霜令递至许惊弦面前:“此物先请许帮主保管,可好?”
          许惊弦猝不及防,惊讶道:“这可是南宫世家的家传圣物,为何给我?”
          “梅影峰上,自然一切皆由许帮主做主。”宫涤尘微微一笑,手抚鬓角,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女子情态,“何况我不想为这个东西太伤脑筋,若你愿接手,实是求之不得……”
          许惊弦心头悸动,这是宫涤尘对自己能力的肯定,更是一种信任。想到刚才自己对她的冷言冷语,大觉惭愧。一句“宫大哥”悬在嘴边,却终于未吐出来,一时竟觉喉头凝噎,说不出话来,只得勉强压住翻涌的心潮,故作轻松地接过青霜令。
          青霜令比他想象之中更要沉重数倍,怕有三十余斤的分量,触手之际,一股异样的寒凉刺入手指中,仿佛探到了千年不化的冰柱。指尖虽冷,心却滚烫。
          许惊弦只觉眼眶发热,鼻尖微酸,不敢抬头看宫涤尘,将青霜令放入怀中,转身大步往静思堂走去。
          才至静思堂前十步,几位裂空帮门主出堂来迎。抢先一人正是霍之良,一揖到地:“参见许帮主。这几日我忙得焦头烂额,许帮主回来就好,兄弟们都等着你主持大局。”随后蛇眼冯七、刘书元、鬼发蒋应、钝钝包无染相继见礼,另有一位未曾谋面、披发赤足、亦俗亦道之人,乃是丹霄门主月道人。
          想来得知帮中变故,是以匆匆赶回。
          许惊弦见诸门主对自己态度恭敬,大异平常,心头微觉疑惑,诈作不知:“花生……沐门主呢?”
          霍之良低声道:“此刻不但沈羽正在灵堂中拜祭,另还有几位名门大派的长老在座,暂由红衣主持大局。”随即高声一笑,“且让我等替许帮主引见一下诸位名动江湖的前辈。”一挑门帘,当先踏入静思堂中。
          众人鱼贯而入,许惊弦留意到蛇眼冯七有意脚步微滞,容他先行,心中大讶。纵然霍之良顾全大局,有意在外人面前树立自己新任帮主的权威,但其余人未必对自己服庸,何以前倨后恭?尤其那冯七本就心胸狭窄,与自己嫌隙颇深,怎会如此作态?但看诸人面上的表情并不似作伪,着实想不透其中的缘由。
          进得堂中,但见灵位前跪着一人,披麻戴孝,垂首扼腕,静默不言,正是沈羽。雪纷飞、路晡天皆是夏天雷知交好友,身着孝服,分立灵位左右,以逝者家属身份接受吊唁,其下宾位还坐着几人。许惊弦听霍之良一一介绍,方知手持念珠、宝相端严的和尚乃是少林的智轮大师,头戴高冠、卓尔不群的道人乃是武当雪舞道长,白发苍然、面容肃穆的老者是控峒落雁长老,满面虬髯的中年汉子与并肩而立、长发飘逸的女子,则是多年前就已归隐的孟淳、杜明玉夫妇,皆是在江湖上声望卓著的名宿耆老。
          几位名门长老皆是乍闻夏天雷过世的消息,匆匆赶来拜祭,听了雪纷飞与路啸天的一番解释后,方知裂空帮已立下新任帮主,而且竟就是江湖上传言纷纷的“明将军克星”,此刻见许惊弦到来,不免好奇地细细打量。但见他虽是剑眉虎目,面相英俊,眼神中隐露王者气韵,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虽事先有雪、路二人的引荐之语,但对其可否统领十万帮众仍是心中存疑。不过留意到裂空帮诸位成名已久、桀骜不羁的门主都对他态度恭谨,又是暗暗称奇。
          许惊弦与诸位前辈见礼已毕,抽空对包无染低声吩咐几句,包无染点头领命而去。
          堂中渐渐静了下来,每个人的眼光都盯在跪拜于灵前的沈羽身上。
          落雁长老轻咳一声,率先开口:“请问许帮主,江湖传言纷纷,皆说夏帮主之死与其爱徒沈羽脱不开干系,却不知是真是假?”
          许惊弦大感踌躇,如果在场的只有裂空帮自家兄弟,或许会看在沈羽当年的情分上原谅他,但这些前辈耆老一生以正道自居,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岂能放过沈羽?他微一沉吟,含混道:“此事不假,不过……”
          “咄!”落雁长老冷喝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许惊弦的话语,“上梅影峰前老夫与智轮大师、雪舞道长、孟兄夫妇一并商量过此事,我等自不会轻易听信江湖传言,但试观贵帮上下对沈羽的态度,已猜知流言非虚,如今又得到了许帮主的亲口证实。既然证据确凿,岂容这个欺师灭祖的宵小之徒辱没夏兄的灵位,若是许帮主当场清理门户,我等愿做个见证。”崆峒落雁长老一向以嫉恶如仇称道于江湖,当即发作。
          许惊弦心中一紧,故作淡然:“此事尚有隐情,还需斟酌处理。”
          落雁嘿嘿一笑:“听许帮主的口气,是要饶沈羽不死了?本来这是裂空帮的家事,我等原也管不着。但老夫既认夏兄为挚友,决不容忍他丧命于这等无耻之徒之手。若是许帮主顾念旧情不忍下手,老夫愿助一臂之力。”许惊弦见他倚老卖老,略略有气,正要开口反驳,忽见雪纷飞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心头一凛。自己现在已是一帮之主,再不是那个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少年,一言一行皆须慎重,决不能意气用事落下把柄。如何处理好沈羽之事,正是考验他这个新任帮主的第一道难关。


        IP属地:河北184楼2017-04-17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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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杜明玉插口道:“若是要査出幕后主使,尚可暂且留沈羽一命,但如今既已知是非常道慕松臣等人所为,如此逆贼留之何用?欺师灭祖乃是重罪,决不容于江湖,人人诛之后快。就算落雁长老不出手,我等也不会坐视不理。何况裂空帮身为白道第一大帮,自当在江湖上做出表率,许帮主不知为何犹豫?”
            三十年前杜明玉乃是江湖上有名的“三快仙子”,剑快、眼快、心直口快,后与温文儒雅的孟淳一见倾情,遂安心下嫁,自此相夫教子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孟、杜夫妇携手江湖的往事亦成了一段江湖佳话,想不到她如今虽已年过五十,却还是不改当年的火爆性格。
            孟淳亦道:“沈羽与许帮主皆是少年成名的英雄才俊,想必有些私交,听说沈羽的未婚妻子还是许帮主的姐姐,许帮主一意维护我等都可理解。不过么,在这等大是大非的关头,可不能有丝毫含糊,若不然,不但许帮主会被天下人耻笑,亦有损裂空帮的声名。一点愚见,还请许帮主三思而行……”杜明玉白孟淳一眼:“你能不能不要绕那么多弯子,如今摆在面前就一条路,哪有什么三思而行?”
            孟淳苦笑:“夫人说得极对,沈羽这等逆徒绝对留不得。”
            众人肚中偷笑,早听说他夫妇二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妇唱夫随,果然不假。
            许惊弦这当儿无暇计较孟、杜夫妇的笑话,心中翻过无数念头,只想能救沈羽一命。但正如孟淳所说,国有国法、帮有帮规,今日若饶沈羽不死,他自己的声名是小事,若让裂空帮日后在江湖上难复当年威势,实难堪当,更对不起夏天雷的临终所托。
            许惊弦的目光缓缓扫视全场,霍之良、沐红衣诸门主神情复杂,他们毕竟与沈羽有过同袍之谊,起初说及沈羽叛师行为恨之入骨,但当真面对昔日的兄弟,又如何能不顾念这些年的情分?唯有听许惊弦命令行事,可稍减心中不安。
            雪纷飞与路晡天却是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雪舞道长拈须沉吟,孟淳垂首思索,落雁长老与杜明玉则是义愤填膺,虎视眈眈,等待着他的决定;稍远处何其狂、白石与水柔清站于一处,白石不置可否,如观好戏,何其狂、水柔清则是面含微笑,朝他暗中挥拳以示鼓励。
            而沈羽,耳中听着诸人讨论着他的生死,却依然不动如石像。他既然敢来梅影峰,就已抱着必死之心,全然不存生念。
            许惊弦的目光落在智轮大师身上,忽有计策,低声道晚辈有一事不解,想请大师指教。”
            “阿弥陀佛。许施主有话请讲。”
            “不知我等江湖之人,习武修身,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不是太难,而是太简单,近乎幼稚。诸人忽听他如此问,皆知必有下文,却依然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智轮大师微微一滞,手捻佛珠,不答反问:“却不知许帮主心中的答案是什么?”
            许惊弦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惩恶扬善,除魔卫道!”
            “好!这八个字正是正义的江湖人之心声。”
            “但晚辈一直在思考,若是只有一个选择,我们应当先惩恶还是先扬善?除魔与卫道究竟孰轻孰重?”
            众人这才明白许惊弦的语意,各自思索。
            智轮长老一笑:“许少侠问得好。若是让老衲来说,自当以扬善与卫道为重。不过在江湖人眼中,却是因事而异,不可一言而决。”
            许惊弦缓缓道:“沈羽叛师不假,却只是受了宵小的挑唆,想借机诱夏前辈说出裂空帮不传之秘诀,从而有机会继任帮主之位。他错在未能抵挡住自身的贪念,却实无試师之意,若不然,当日在观星楼中,他也不会力抗鬼失惊、慕松臣之流,保得夏前辈的安全……”
            智轮长老等人已听雪纷飞、路啸天说起过观星楼之战,沉吟不语。
            许惊弦续道:“我与沈羽虽曾有数面之缘,却并无深交,他与我姐姐之事也并不会影响我的决断。但我正是当日在观星楼瞧出沈羽心中大有悔意,所以才竭力维护。试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能幡然悔悟,便是难得。他敢来梅影峰,已足见诚意,若非事后夏帮主毒发,我相信时至今日,也必会原谅他。沈羽在帮中名列琅宵门主,功劳无数,虽犯下大错,功不抵罪,但若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必是帮中最忠诚得力的一员。晚辈接任裂空帮不过数天,杀之立威原是最容易的决定,但我却想留其一命,或许此刻无法被人理解,但我相信沈兄必不会负我所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帮中弟子会明白这个决定的正确与否。”
            落雁长老犹有不甘:“浪子回头自然最好,但就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夏兄已因他而死,若是日后又害了他人,许帮主能担得起这责任么?”
            许惊弦大喝一声,“断流剑”锵然出鞘:“我既然坐上了帮主之位,就担得起手下任何一名弟子的责任。此刻便当着诸位前辈的面,在夏帮主灵前立下重誓,若沈羽再犯下帮规,必将亲手杀之!若不然,罪与其同!”
            自踏入静思堂起,面对江湖上德高望众的名宿耆老,他一直保持着晚辈的谦恭之态,直到此际方现出一帮之主的霸气。
            众人一时语塞,许惊弦所说合情合理,大错既已铸成,就算杀了沈羽,亦于事无补,除了一时的痛快,别无所获,留他一命再替裂空帮效命,实是上上之选。只不过,对于大多数刀口喋血的江湖人来说,以德报怨并非宽容,而是一种懦弱。
            众人虽知许惊弦此举难容于江湖,却不知应该如何反驳。
            沈羽忽大叫道:“许帮主不必替我求情,沈羽来此之前,早就欲以死相谢,只是挂念着再见恩师最后一面,方才苟且偷安。如今心愿已了,恳请许帮主杀我以振帮威!”听他语音嘶哑,想必已是泪流满面。之所以不愿回头,必是怕众人见到他的悔恨之泪。


          IP属地:河北185楼2017-04-17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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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少安。”许惊弦转身望向霍之良等人,“小弟新任帮主不久,第一个重大的决断就交由大家一并抉择吧!在此,我想郑重地问一声诸位同门,你们想要的是一个冰冷的首级,还是一个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兄弟?”
              诸位门主耸然动容,沐红衣颤声道:“沈老三……”却再也说不下去。
              但这声“沈老三”的称呼无疑已表明了她的态度。
              霍之良长叹一声,缓缓伸出掌来,与许惊弦在空中相击,沐红衣、刘书元、冯七、月道人、蒋应等人也一并伸出手掌,数手在空中相握,每个人眼中都有泪光闪动,却无人开口。
              直至此刻,许惊弦才第一次感觉到诸门主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尊重与认同。
              他心中长叹一声:“诸葛兄你错了,寂寞并不是王者唯一的冠冕。还有那浓于血水的友情!”
              面对这无言却触动人心的一幕,智轮、雪舞、落雁、孟杜夫妇皆是瞠目结舌。乍见许惊弦之时,都对他这样一位弱冠少年如何能掌管十万帮众心存疑惑,但目睹此时此刻,却再无半分怀疑。能在短短时间内让几大门主归心服庸者,非帮主之最佳人选莫属!
              沈羽缓缓回头,望见几位门主数手相握的场面,再也按捧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泪水如断线之珠滚滚而下,沾濡了那依然英俊的面容:“沈某待罪之身,何堪诸位兄弟错爱?我一日不死,裂空帮声势难再,容我依帮规赴死,九泉之下,也会记得兄弟之情。”
              霍之良大笑沈老三胡说什么?只要有你我兄弟同心,裂空帮就算散了,也必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沈羽咬牙道:“我意已决,请勿再劝……”话音未了,忽然一窒,呆呆望着门口。
              一位绿装少女盈盈立在堂前,正是平惑。原来刚才许惊弦暗中吩咐包无染,正是令他带平惑前来。
              平惑对堂中众人视若不见,也不去拜祭灵位,眼中似只有沈羽一人,呆立良久,幽幽一叹:“沈公子……”短短的三个字里,仿佛包含着无数爱恨难辨的纠结。
              许惊弦见到平惑如此,心中忽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按说平惑尚不知夏天雷的死讯,为何眼见灵位却不闻不问?就算对沈羽深情至此,但这些天来她一直为无意毒害义父而内疚不安,怎会在灵前置若罔闻?莫非……
              沈羽狂叫一声,双手撕扯着头发,心中难以描述的痛苦令昔日那俊秀儒雅的形象荡然无存:“平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师父。今世无缘,若来生你不嫌弃,我必娶你为妻。”一言讲毕,大叫一声,一头往那楠木棺上撞去。
              许惊弦猜知沈羽心怀死志,所以才特意请平惑过来,只盼她的出现能激起沈羽一丝生念,却不料弄巧成拙,沈羽乍见平惑更难压抑心头懊悔,当即就要自尽谢罪。
              那楠木棺质地坚硬非常,散去功力的沈羽全力一撞必死无疑。虽事发突然,但许惊弦早就防备着沈羽自尽,若此刻全力上前相救或能挽回,但心念电转间,却见雪纷飞立在棺前,只是冷眼相视场中的变化,全无救助之意。
              以雪纷飞的精于世故、擅察人情,必能早早发觉沈羽的心意,却又为何无动于衷?反倒是智轮长老、雪舞道长等人始料不及,齐齐发出惊呼。
              许惊弦再推想诸位门主与平惑等人的奇怪举止,心中忽然一亮,一时竟有放声大笑的冲动。
              说时迟、那时快,沈羽的头频眼见就已撞在棺木之上,却听“噗”的一声轻响,坚固的楠木棺陡然如纸糊般裂开一个大洞,一只厚实温软的手掌从中探出,不偏不倚地正抵在沈羽头上。
              沈羽全力一撞如坠入棉花之中,那只手掌将他的力道尽数抵消,全无任何反挫之力。
              手掌托住沈羽,化刚为柔,轻抚他一头乱发:“羽儿,你总算回来了……”智轮、雪舞、落雁、孟杜夫妇齐齐变色,唯有许惊弦长声大笑:“裂空帮第十四代继任帮主许惊弦恭迎夏帮主大驾。”
              棺材如朽木般散开,一人长身而起,目光磨凛,不怒自威,正是夏天雷。
              沈羽目瞪口呆,几疑在黄泉相见:“师父……你没死?”
              夏天雷哈哈大笑:“若不亲眼见你悔悟,老夫如何舍得去死?我且问你,你是愿意一头撞死,还是重归老夫门墙?”
              沈羽本以为自己害死恩师,故而不惜以死相谢,此刻见夏天雷无恙,早将寻死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嗫嚅道:“但求师父原谅我,其余再无所求……”泪水再度滑落,却是喜极而泣。
              夏天雷稍稍安抚下沈羽,匆匆与智轮长老等人见礼:“实不相瞒,老夫此次险死还生,差点就当真西去了。本想诈死诱敌,谁知反被敌人趁机散布遥言,不但弄得江湖大乱,还害得诸位老兄白跑一趟,尚请恕罪。要不是有意试探这个徒儿,老头早就从棺材里跳出来与诸位相见了,哈哈哈哈……”
              智轮长老等人不料事态演变至此,惊喜交加,一并大笑起来。
              夏天雷目光转向许惊弦:“老夫前夜与雪兄、路兄等人赶来梅影峰时,已暗中知会各位门主未死之事,却因许少侠在转轮谷中未能及时通知,想不到你竟瞧出了破绽。有这份眼力,倒也不负老夫所托啊。”


            IP属地:河北186楼2017-04-17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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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惊弦心怀大畅,也不去计较夏天雷诈死的真实目的:“其实前辈诈死之举早有蛛丝马迹可寻,但晚辈直到刚才见平姑娘时才突然触动灵机,已可谓是极愚钝了。”
                雪纷飞大笑:“你们裂空帮两代帮主之间的称呼就是晚辈与前辈么?当真是前所未闻啊。”
                众人哄然齐笑。
                夏天雷拍拍许惊弦的肩膀:“如今五岳三山的江湖好汉集聚梅影峰,这是老夫惹下的祸事,自当由老夫解决。不过从此之后,裂空帮就是你的天下了,老夫年事已高,最多行辅佐之责。许帮主,你可记住了!”这一声语重心长的“许帮主”一出口,仿佛代表着裂空帮权力的真正移交。
                许惊弦感怀满腹,重重点头。
                原来当日夏天雷虽然毒伤重发,但一来有雪纷飞这等超一流高手相助,更有精于岐黄之术的路啸天在旁,早就疫愈,却有意定下诈死之计。一来迷惑敌人,二来好让许惊弦独自去挑裂空帮帮主这份重担。尽管有雪纷飞、宫涤尘等人的推荐,但裂空帮乃是夏天雷一生心血,如何放心轻易交给许惊弦,此举本也有相试之意。
                事实证明,许惊弦果然不负所望,夏天雷后继有人,爱徒又重归门墙,胸怀大畅,也不顾什么礼仪,端起一杯供桌上的祭酒一饮而尽。
                众人相视而笑。
                许惊弦心知沈羽情绪动荡不稳,何况此刻梅影峰前群雄会聚,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实是抽不出身来,他一时也不急于问沈羽如何从简歌手中救出白玛,得到青霜令之事,暗中嘱咐平惑好生照顾他。奇怪的是再也找不到宫涤尘的身影,猜想她或许是正在某个隐秘之地询问白玛。
                事关御泠堂的机密,他这个裂空帮帮主倒是不便插手。手指轻抚怀中的青霜令,想到宫涤尘原本将此物看得极其重要,却能毫无顾忌地交给自己,心头好一阵温暖。回想前尘往事,似乎很多次与宫涤尘的争执都是由于自己未能解开心结。
                沈羽犯下滔天大罪,自己尚能谅解,为何偏偏对宫涤尘难以抱着一颗宽容之心?是否当她是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所以才苛责至此?
                寒暄一阵,夏天雷笑道:“各位老兄且慢用酒水,老夫先去给前来吊唁的册友们打个招呼。嘿嘿,想不到老夫人缘如此之好,当年做帮主时可没这么多人捧场。”众人闻言莞尔。
                落雁长老打趣道:“夏兄素以刚直不阿闻名江湖,想不到竟会如此自嘲。看来这一次诈死令你顿悟不少啊,倒也不冤我等白来一场。”
                夏天雷笑道:“倒不尽如落雁兄所言。金陵城的狙杀与小徒的举措确令我心性稍变,但最重要的是如今老夫后继有人,放下了裂空帮的担子,方可重回当年的江湖本色。”言罢大有深意地盯住许惊弦,“许帮主,与老夫一同去见见江湖上的朋友吧。”
                两人出了静思堂,来到梅影峰的高处。由此往下望去,但见半山腰上人群攒动,怕是有上万之众。
                夏天雷笑骂道:“霍之良这小子做事也太死脑筋,明知老夫诈死,却还是命全帮上下身披缟素,可是耗了不少银子呢。”
                许惊弦沉声道:“诸葛二哥乃是帮中功臣,却因我而死,就当是替他守孝吧。”
                夏天雷面容一整:“惊弦提醒得是。不过我素知长吉为人,他这些年病痛难忍,生不如死,如此也算解脱,你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何况若要算起来,老夫也需要承担大部分的责任。”
                这还是夏天雷第一次以姓名相称许惊弦,犹若老父长兄般,许惊弦不免有些扭捏。
                夏天雷见状嘿嘿一笑:“知道么,尽管有雪兄和宫涤尘一力担保,老夫起初依然怀疑你的能力,但直到刚才在灵堂中,见你在寥寥数语间令诸门主归心,实有统领之气度,方才真正放下心来。裂空帮凝聚着老夫一生的心血,若所托非人,老夫九泉之下亦难心安,所幸你的表现不但没有让我失望,反而更增惊喜。以后在外人面前,老夫认你是帮主,但私下里,便当你是子侄……”平平淡淡的话语,却饱含着至真至性的诚意。
                许惊弦心中感激,点头暗谢。他原本对夏天雷诈死诱自己出任裂空帮主一事颇有芥蒂,听他这番话后亦烟消云散。又想到在转轮谷中对转轮重生大法的种种疑问,若有空暇时,还要向夏天雷讨教。
                夏天雷长吸一口气,仰天长嘯。他功力已然全复,这一记啸音浑厚悠长,在梅影峰中回荡不休,山下众人闻声齐齐抬头望来。
                “诸位江湖的兄弟们好,老夫夏天雷,在此问候!”
                山下众人听得真切,刹那间如炸了锅,欢呼声、鼓噪声一并响起。有人怀疑说话的是假冒的夏天雷,也有人气恼上了裂空帮的当……
                不但那些闻讯前来的吊唁者喧哗不休,大多裂空帮弟子也不明真相,听到老帮主死而复生的消息,亦是惊得呆了。大多数人尚是半信半疑,但也有不少亲信弟子认出了老帮主的身影,倒身跪拜,场面纷乱至极……
                许惊弦见状大感头疼,猜想若是自己面对这局面,只怕方寸早乱,难以收拾残局。且看夏天雷如何应对。
                夏天雷朗声道:“先给诸位声明。老夫可不是复活僵尸,从头至尾就是诈死。不过你们可别以为老夫失心疯,给大伙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此诈死之举原是有四个用意,若是大伙不嫌老夫啰唆,便一边享用茶水,一边听老夫慢慢道来。”
                许惊弦心中暗叹:姜毕竟是老的辣。若没有久经风浪的丰富经验,又如何能在万人面前依然保持这份从容不迫的心态?
                待喧哗稍息,夏天雷续道:“这第一个用意么,乃是出于私心。想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结下无数恩怨。一旦老夫死了,不知有多少好兄弟会在灵前痛哭,又有多少仇敌指棺称快。嘿嘿,可惜老夫诈尸早了几个时辰,不然真想听听你们会在老夫灵前说些什么,再记下那些偷骂老夫者的名字,日后清算总账,哈哈。”
                山下万人齐声大笑,声震数里。原本有些植尬的气氛因此活跃起来。


              IP属地:河北187楼2017-04-17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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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第二个用意么,本是想***敌人,趁隙反击。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敌人竟然比本人还提前通知诸位老夫的死讯,反倒是我裂空帮措手不及,有失远迎。唔,不过塞翁失马,焉知福祸,老夫那对头虽然厉害,却不知裂空帮财大势大,莫说你们只身前来吊唁,就算拖家带口,我裂空帮也招待得起,而能与诸位兄弟重聚此地,亦是老夫之幸。”众人一齐欢呼。
                  待欢呼声稍停,夏天雷平举双手示意,山下顿时鸦雀无声。皆知这前两个用意不过是开场,接下来说的话才是关键。
                  “第三个用意,是趁此机会让老夫的接任者独当一面,正式统领裂空帮。下面,老夫便给大伙介绍一下裂空帮第十四代新任帮主:许惊弦许少侠!”夏天雷微微闪开身形,暗中一推,将许惊弦让于身前。
                  许惊弦全无准备,一时错愕,也不知应该讲些什么,唯有将掌中剑鞘高高举起。
                  夏天雷暗中传音道:“无妨,尽可畅所欲言,裂空帮帮主可不须看别人的眼色。”这话激起许惊弦胸中的万丈豪气,心神渐安。
                  山下一片惊叹声。裂空帮乃是白道第一大帮,新任帮主即位原该早就风传江湖,却无人提前得知消息。但许惊弦这个名字却是无人不晓,那个稚龄幼子早在多年前就因暗器王林青一言,而成为名动江湖的“明将军克星”,虽销声匿迹数年,但随着明将军征讨乌槎,将军府的大肆宣扬,这个名字已成为江湖上新一代少年高手中的翘楚,想不到如今摇身一变,竟又成为了裂空帮的新任帮主。若论江湖地位,初出茅庐的许惊弦原是难堪此任,但若论名声,这位少年却不在任何一个名门大派的掌门之下。
                  许惊弦默动神功,放声道:“在下不才,蒙诸位前辈悉心提携,出任裂空帮主。也许大家都以为在下只是运气好,结识了许多前辈高人,才得到诸多一展抱负的机会。但不瞒诸位,曾几何时,在下只想做一个普通人,策马江湖,快意恩仇,我愿意去保家卫国,为自己的亲友兄弟两肋插刀,却不想背负太多的责任与道义……”
                  许惊弦才一开口,山下诸人便静了下来。并非他的说辞有何道理,而是因为在他尚显稚嫩的语声中,显现出绝高的内力修为。
                  夏天雷声音激越,仿佛晨钟暮鼓响于耳边,许惊弦却是中道平和,如在低诉,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全无错失。
                  前来梅影峰吊唁的大多是各门派长老级的人物,自是识货,早已听出两人虽内功路数不同,却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轾。众人本以为裂空帮与将军府向来不睦,许惊窣或许只是凭着所谓“明将军克星”的名头方才有了出任帮主的机会,但此际听他开口说话,方知这位年方弱冠的少年确有真才实学,能坐上裂空帮帮主之位绝非侥幸。
                  要知夏天雷不但身为裂空帮帮主,更是江湖人称“夏虫语冰”四大白道高手之首,一身内力可谓炉火纯青,许惊弦与之相较丝毫不见逊色,实属难得。
                  许惊弦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场面,起初尚有些拘束,渐渐放开心怀,越说越快:“本以为自己心性淡泊,决不可能做好一帮之主。然而,当经历了种种事情,直至成为裂空帮新任帮主后,我才更惊讶于自身的转变。现在我明白了,人生在世,必须有所承担、有所作为、有所信念。苍天给了我们无从选择的命运,也给了我们不断进取的能力。每踏前一步,都是经历一次新的考验,也能重新衡量自己。我们应该做的就是不要放弃。只要我一日身为裂空帮主,即便力有不逮也会努力做到最好,决不言弃,毁誉皆由后人评说吧……”
                  夏天雷听得肚中暗笑,许惊弦这番话虽是出于肺腑,但此刻本应说些新帮主继任的宣言,这番话却是有些不伦不类。正想顺势接过话题,却听山下传来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实是始料不及。
                  对于大多初涉江湖、心怀梦想的年轻人来说,许惊弦此番话无异于一剂振奋人心的良药,而那些成名已久的英雄人物,或因其长时间运功开口,功力却全然无滞而赞,或因他肺腑之言,仿佛重新找回昔日的荣光。
                  许惊弦似是感觉到有些喧宾夺主,報然一笑,对山下抱拳施礼,退到夏天雷的身后。
                  夏天雷放下心来:“许帮主能得到大伙的支持,老夫大感欣慰。至于老夫刚才提到的第四个用意,原只是一个计划,并不想过早公布,但既然好兄弟都在此处,也就一并告知大家。年前乌槎国犯我中原,白道各大帮会成立‘神州盟’,老夫亦身为盟主,总算是替国家做了些不足挂齿的事情。此刻外夷虽退,盟约尚存,更有一些邪魔外道对我白道武林虎视眈眈,岂能容他们猖狂。老夫年事已高,早有退隐之意,如今裂空帮后继有人,这‘神州盟’就是老夫在江湖上唯一放不下的心事了。既然大伙都在,老夫有个提议,明年此际此地,恳请各白道帮派重开神州大会,另立新任盟主,也好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若是大伙同意,便一起高举双手!”
                  万人同声而和,一并高举双手,声势惊人。
                  夏天雷哈哈大笑:“既然如此,便这般说定了。神州盟的新盟主不看出身年龄,只要能让大伙心服口服,便可胜任。具体事宜容老夫与各派掌门长老再细细商榷,老夫权且再做一年的盟主,届时告老还乡,谁也不许拦我……”山下群情沸腾,欢呼连连。谁也料想不到,梅影峰这一场吊唁最后变成为了一次白道武林的盛会。


                IP属地:河北188楼2017-04-17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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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众人的热情感染,许惊弦亦是激动得满面通红。经此一事,似乎令他信心倍增。他随夏天雷由峰顶上下来,沿途遇见不少帮中弟子与各派人物前来问候,对答得体,俨然不失一派帮主的身份。
                    到了静思堂,抢先出迎的竟是水柔清,她望着许惊弦,俏皮地刮刮脸喂,你当黄雀帮帮主的时候怎么不给我说那么一通?”
                    许惊弦哈哈大笑:“我说得还好么?”
                    “糟透了。”水柔清一扁嘴,“人家新帮主上任时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哪像你动不动跟人掏心窝一般,全无半点帮主的风范。”
                    “啊!”犹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许惊弦瞬时从刚才的狂热中清醒过来,面色阵青阵白,“真的有那么糟糕么?”
                    水柔清“嘻嘻”一笑:“不过嘛,我倒是蛮喜欢听……”说完再也不看许惊弦一眼,哼着小曲离去。
                    许惊弦不料着了这小妮子的道,恼怒交集,偏又拿她全无办法,嘴角却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至少,他们现在是朋友,不再是仇人。
                    一旁的何其狂忍不住笑道:“嘿嘿,许帮主少年英雄,原来也会遇上克星哪。”
                    许惊弦面上微红,期期艾艾地道:“何大哥别开我玩笑了,还叫我许帮主?”
                    “以前一直当你是小弦,但现在……”何其狂伸出大拇指。
                    雪纷飞随后出来,望定许惊弦:“还记得老夫在京师里对你说过的那句话么?”
                    许惊弦朗然回答:“人生在世,欲有所成,最重要的,是执著!”
                    “不错。现在老夫想告诉你第二句话。最好的执著,是超越。不但要超越你的对手,更要超越自己的目标!”
                    听到此言,许惊弦蓦然醒悟过来:“莫非雪、夏两位前辈还打算让我去争那‘神州盟’的盟主?”
                    “此事不急,毕竟还有一年的时光,足可以改变许多事情,或许会有更好的人选出现,但在此之前,老夫确实看好你。”
                    许惊弦啼笑皆非,赌气般道:“再下一步呢,总不会还想让我去做皇帝吧?”
                    夏天雷与雪纷飞不语,相视而笑。
                    许惊弦沉默,在两人那仿佛洞察天机的微笑中,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丝灵感,却令他心惊肉跳。
                    前来赴会的各路英雄渐渐散去,可想而知,许惊弦继任裂空帮帮主之事必将一夜之间传遍江湖。他可以推想到在江湖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中,自己将会成为什么样的角色。
                    奇怪的是,许惊弦对此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反感。即使权力与名利并非他的本意,但《天命宝典》讲究应势而行,水到渠成,他只需努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其余的一切,则任其发生。
                    深夜子时,许惊弦刚刚入睡,房门忽被敲响,久未现身的宫涤尘悄然归来,身边却不见白玛。许惊弦出言相询,宫涤尘回答说白玛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脱力太久,正在休息,随即约许惊弦去静思堂中相聚,然后匆匆离去。
                    许惊弦穿好衣衫,来到静思堂,第一眼就望见宫涤尘一身雪白,端坐堂厅正中,其余夏天雷、雪纷飞、路嘯天、白石、何其狂、水柔清等人尽皆到场,却无裂空帮诸门主参与,心中已大致猜出了宫涤尘的用意。
                    待八人到齐,宫涤尘缓缓起身,关好堂门。她的身姿依然从容潇洒,动作却慢得不可思议。
                    众人心知肚明,夏天雷早已屏退左右,而以这八人的武功,只怕当世任何一人离近三丈之地便会被发觉,宫涤尘关房门无异于多此一举。她只是在用无声的行动向诸人传递着一份郑重。
                    虽然无人开口,静思堂却笼罩在一份肃穆的气氛中。每个人都知道,能令宫涤尘如此郑重的事情确实不多!
                    众人围桌坐定,宫涤尘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许惊弦身上,微微颔首。
                    许惊弦不发一言,从怀中取出青霜令放在桌上。
                    青霜令沉重异常,发出“咚”的一声响,在寂静的暗夜里听来,犹显惊心动魄。
                    除了宫、雪、许三人,其余五人皆是面露惊容。他们虽久闻青霜令之名,却都从未见过,唯有白石曾在本门记载中大致了解青霜令的形状,犹疑发问:“这,可是青霜令?”
                    许惊弦这一日诸事繁杂,全无余暇,虽然青霜令就在他怀中,却直到此刻方才有机会细细打量。
                    仅从外观来看,青霜令长三尺,宽半尺,厚约有一寸半。下部二尺黝黑一体,棱角分明,浑如一面长方形的铁板,顶部一尺处渐渐收缩为尖形,似护盾、似令牌。表面上虽刻满着细密而不明其意的各种花纹,却矛盾地让人感觉平滑。令人惊异的是,它如同一个整体,全无缝隙,更找不到那传说中谁也参详不透的十九句武学秘诀……
                    最奇特的是,青霜令通体隐约泛着暗青色的光芒,乍望之下,寒意陡生,犹如仁立于千年的冰峰前。


                  IP属地:河北189楼2017-04-17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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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许惊弦却比任何时候都肯定,这看似不起眼,却充满着神秘气息的古物,必是青霜令无疑。
                      那是一种发自心头的感觉,真实却不突兀。
                      是否,那细密的花纹,也是悟魅图的一部分?
                      雪纷飞细观良久,长吸一口气:“当年老夫与南宫睿言一同去塞北寻找青霜令,曾大略见过此令。但当时为避嫌疑,老夫只是睹其形而未触其体,但这等千年宝物实难假造,看来应是真物。”
                      雪纷飞此言一出,众人更无怀疑。每个人的眼光都望向许惊弦,实难想像这青霜令怎会从他怀中取出来。
                      许惊弦道:“沈羽从简歌手中救出了一位姑娘,一路负其登上梅影峰。这位姑娘名叫白玛,本是御泠堂的二代弟子,师从碧叶使吕昊诚,在京师执行堂务,却不知为何落在简歌手中。宫堂主在救治时,从她身上发现了这面青霜令。”他的讲述虽然言简意赅,却包含着无数难解的信息,众人沉默,目光都盯在那神秘的青霜令上,各自在心中参详。
                      宫涤尘淡淡道:“得到青霜令的原委或可从沈羽和白玛处得知,但我却并没有询问二人,而是先召集大家于此聚会,你们可知是什么原因?”
                      众人首先想到的不是宫涤尘问题的答案,而是她如何能忍住不向白玛与沈羽打探的好奇心。
                      宫涤尘从来都给人一种淡离俗世的感觉,只有接近她的人才知道,对于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她又有着多么超乎想象的狂热。
                      路啸天沉吟道:“刺杀夏兄之事,慕松臣与鬼失惊只是个幌子,幕后主使正是简歌。纵观其行,应是老谋深算、思虑周密的人物,怎会轻易将青霜令拱手送上?这青霜令来得太过蹊跷,不得不防。”
                      何其狂猜测道:“会不会是沈羽特意盗出,以示其悔改之诚意?”
                      白石摇首道:“我与简歌相处多年,知他疑心最重。沈羽决不可能得到他的半分信任,更无机会活着盗出青霜令并一路安然无恙送至梅影峰。相较之下,我宁愿相信是简歌的无心之失,或是另有图谋。”
                      水柔清托腮道:“听说那简歌得到青霜令数年之久,却束手无策,莫非也想以此方法来害我们?”
                      许惊弦惊诛抬头。他知道水柔清的父母莫敛锋与水秀都算是死在简歌手中,却想不到水柔清念及仇人的名字时竟如此淡然,浑若说着毫不相干之人。
                      这究竟是因为她的心中已放下恩怨,还是恨之入骨,故而刻意淡漠?
                      他原本一直以为水柔清是个心直口快、天真烂漫而无城府的女子。但如今看来,在她那美丽俏皮的面容背后,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想法……
                      许惊弦随即狠狠揪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令他瞬间清醒。他暗骂自己:许惊弦啊许惊弦,你已是一帮之主,这当儿怎么还有心去研究人家小女孩的心思,岂是做大事之人所为?
                      无论时光将他如何改变,在这个他十二岁时乍然遇见、令他蒙昽情窦初开的美丽少女面前,他似乎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宫涤尘微微一笑:“也许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不过我是一个讲究实效与结果的人,青霜令若能解开,就是一个天底下最大的宝藏,但若解不开,形同废铁。至于得到它的过程,根本无足轻重。即便是简歌暗藏阴谋,只要能让我中计,也算他的本事。”她环视众人,缓缓道,“所以,在判断简歌的用意之前,我最先判断的是:我们有能力解开青霜令么?”
                      雪纷飞开口:“当年你父亲独自破解了此令。既然证明不是个死结,集我八人之力,岂有解不开的道理?”
                      宫涤尘低声道:“父亲能解开,那是因为袓上传下了解法。可惜他暴病而亡,没有机会把这个方法告诉我。”
                      夏天雷沉声道:“别忘了,南宫睿言并不是解开青霜令的最后一人!”
                      宫涤尘拍手长笑:“哈哈,我倒是忘了,我兄长也解开了此令!”她这笑声十分突兀而古怪,却无人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无论是身为御泠堂堂主的宫潘尘,还是南宫世家遗留的最后一人、南宫睿言的幼女、南宫逸痕的小妹南宫涤尘,她始终都是一个让人无法看透的谜。
                      宫涤尘无视众人不解的目光,自顾自地道:“在座诸位皆知我女子的身份,也就不必隐瞒了。虽然我这些年统领御泠堂,但那只是迫于家族使命,内心深处,我依然只是一个女子。我不似须眉胸怀大志,妄想利用悟魅图的威力一统江湖,我只是想借此找到父亲逝世的原因,以及失踪多年的兄长。所以,我不介意对诸位公开关于青霜令的任何秘密,只要能解开它,发现寻找兄长的线索,就感恩不尽。如此说,你们可明白?”
                      或是习惯了作为发号施令的御泠堂堂主的角色,或是她心念至亲的下落无意隐忍,纵然面对诸多前辈,宫涤尘这番话依然说得颇具霸气,却因其语意真诚,全然不让人反感,这也是她与生倶来的气质。
                      许惊弦胸中一震,此刻方才理解宫涤尘为何甘愿将青霜令交给自己,那不仅是一种信任,更是一种态度。
                      雪纷飞正色道:“贤侄女尽可放心,悟魅图若是果真有传说中的威力,自然决不能让简歌得手,我们能抢先一步,就是他的失败,于情于理我们都会相助于你。”
                      众人一齐点头称是,唯有何其狂呆呆瞧着宫涤尘的侧脸,眼神闪烁不定,仿佛从未见过她一般。
                      “好!”宫涤尘拍掌而叹,望向许惊弦,“那就先请许帮主从南宫静扉说起吧。除了我父亲与兄长,他应是最接近青霜令秘密之人。”


                    IP属地:河北190楼2017-04-17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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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何,明明宫涤尘此刻表现得极为理智,不通人情,许惊弦却偏偏觉得与她有着前所未有的亲近之感。或许平时接触的宫涤尘都会让人恍若踏入深山老林中,难辨其心意,此际才云开雾散,偶露真容。
                        他顽皮一笑:“宫堂主此言差矣,你我各为其主,许帮主岂会对你讲这天大的秘密?不过,小弦或许会考虑把一切告诉他大哥。”
                        宫涤尘一忍再忍,终于板不住面孔:“小弦,信不信大哥打你屁股……”诸人同声大笑,凝重的气氛因此而缓和了许多。
                        或许只有许惊弦与宫涤尘两人心中自明,过去种种芥蒂皆因这“大哥”与“小弦”的彼此称呼而烟消云散。
                        当下许惊弦也不隐瞒,把当日在那无名山洞中与南宫静扉的对话一一道来。他的记忆力本是极好,加上日后时常回想此事,关键的对话几乎一字不差。
                        众人听罢,各自凝神思索。
                        宫涤尘在观星楼前已听许惊弦讲述过此事,经过这些天的潜心研究,已是颇有心得。
                        她缓缓拿起桌上的青霜令,手指轻点几下,触动隐藏的机关,“叮”的一声响,看似天衣无缝的青霜令陡然裂开一道缝隙,表面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玄铁板无声滑开……
                        异样的沉寂气氛陡然降临在静思堂中,青霜令上,那传说中十九句谁也参详不透的秘诀终于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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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191楼2017-04-17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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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智解青霜
                          众人屏息静气,凝神望去。但见青霜令上下两块玄铁板无声滑开,正中露出半尺见方的凹陷,恰与宽齐,令人惊异莫名的是,在那半尺见方的铁板上,竟密密麻麻地刻着无数如米粒大小的士卒雕像。每个雕像虽小,却是栩栩如生,兵刃盔甲一应俱全,宛如在一方平原上行兵布阵一般。而在某些士兵的头恶上,则刻有各种文字,字体虽小,却清晰可辨。
                          如此精微细致的雕刻术莫说江湖上不曾听闻,就算大内皇宫收藏的古玩珍品中亦不多见,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在场八人皆算是见多识广,久闻青霜令之名,但大多把其设想为一种神秘甚至略显邪恶的事物,何曾想竟是如此巧夺天工的杰作,一时心神皆被其所慑,良久不发一言。
                          直过了半炷香的时分,宫涤尘方才打破沉默:“现在我想问诸位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明知青霜令就是一个难解的迷题,乍看之下,你心中可有破解的第一方案?”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各自思索。
                          宫涤尘正色道:“这不是考问,而是求教!不瞒诸位,我虽不知青霜令的解法,但自小曾偶尔听父亲、兄长谈论过青霜令的外观,对之稍有了解,所以初见此物之时不会因其外形而惊叹,而是会竭力寻求破解之法。但也正因如此,不免拘于这些年的思考,难有新意。诸位的眼力皆算是江湖中的翘楚,我需要仰仗你们的直觉。但请说出你们对青霜令最独特的印象,无论巨细,直说无妨!”
                          众人依然沉默,并非无话可说,而是乍见青霜令有太多复杂的印象,难以尽诉。
                          “贤侄这个方法很好,集思广益,可收奇效。似这种精巧的机关,大多借助于常人难以注意到的盲点,或许我们无意中的一句话就是解题的关键。”雪纷飞揽须道,“唔,共是三百六十名士兵,其中八十四个头盔上刻有文字。嘿嘿,这一点只怕每个人都注意到了,老夫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有雪纷飞率先开口,众人再无顾忌,各抒己见。
                          夏天雷接着道:“如果这是一个士卒的方阵,但其中却有一个彳艮不合理的空位,既非阵眼,亦非破绽,显得十分随意,于兵法全然不合,老夫猜想这会不会是解谜的关键?”
                          宫涤尘微微颔首,望向白石:“想必白石兄早就看出来了,这其实就是〒个‘迁繁盘’。”当即又给大家解释了一下迁繁盘的原理。
                          白石叹道:“不错。‘迁繁盘’虽是我英雄冢所创,本只是一个游戏之作,想不到竟被昊空大师用于机关之中。如此看来,这些士卒雕像的底部皆可活动,借助那一个空位可排列成任意阵形。那八十四个有字的士卒必是关键,只要将他们移动到合适的位置,就会触发底板上暗藏的相应机关。英雄冢的秘术中有一种‘缠丝锁’,一锁多钥,须得各处锁眼与数把钥匙同时运作,方可开户,最繁复者可设七七四十九道钥匙。而试观青霜令,竟要有八十四道机关同时启动,昊空大师虽是从英雄冢祖师物清流处悟得此术,却已青出于蓝,更胜一筹。”
                          何其狂道:“看这些士卒纵横各十九列,不由让我联想到传说中那十九句秘诀,可见这些文字的排列必有讲究。”
                          许惊弦听他此言,蓦然全身一震,一线灵光乍现,陷入思考中。
                          柔清道:“我仔细看过这些文字,发现竟然完全没有重复。”
                          路嘯天点点头:“不错。由此可见,每一个文字对照相应的一个小机关,不能稍有差错。唔,要在三百六十一个空位中有序地排列八十四个字,实是有无数种方法,瞎蒙可是不行的。”
                          宫涤尘慢声清吟:“举觞明朝露,胜如年少。白马封侯骨,尘压眉峰。铁屐越征途,城馀残壁。客怀寻旧约,迟暮音书。凛德散华发,愁思消减。素手持兰烬,半醉酡红。浮名盖金印,古道执戈。奋剑沉绛纱,容颜惊瘦。平生入清梦,唯叹千秋。万事皆空!”
                          众人一一对照,这些字果然大多都暗藏其中。
                          宫涤尘解释道:“这首诗乃是我先袓南宫敬楚画像中的题诗,一直悬于家中老宅的中堂上,自小父亲就逼我与兄长熟记,本还以为是悼念先祖,却不知另有缘故,实与青霜令有着莫大的关系。”
                          夏天雷讶然道此诗既是挂于中堂,想必不少人都见过,如果简歌有心,收买一个家仆便可知道了……”
                          路啸天笑道:“夏兄有所不知,与其遮遮掩掩,倒不若公然将秘密摆在眼前,这才更不易被人想到。”
                          “不错。简歌本人也曾去过几次老宅,却只怕从未留意过这首诗,直到他得到了青霜令,看到这些士卒上刻的字,大概才明白曾经错失了多么重要的线索,却悔之晚矣……”宫涤尘嘲然一笑,随即神色一整,“不过,简歌约夏帮主去扬州相见,本是一箭双雕之计。一方面派慕松臣、鬼失惊狙杀,另一方面故意泄露消息诱我去扬州,却趁机率手下反扑吐蕃本堂,家宅里的这首诗想必已落在他手中了。”


                        IP属地:河北192楼2017-04-17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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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啸天道:“但目前看来,虽知诗文顺序,却依然无用。除非知道每个文字之间需要相隔多少空位,否则要想将八十四个字恰到好处地安插在三百六十一个空位之中,实是无解。”
                            众人皆知路啸天精研天文数理,既然说得如此肯定,必非妄言,也难怪简歌得到青霜令数年仍是束手无策。
                            宫涤尘轻叹一声:“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难题!”
                            何其狂道:“宫兄莫要烦躁。这就好比炒菜,我们的各种材料都已备齐,只要知道调料的搭配方法,便可有一桌盛宴。”
                            宫涤尘瞪他一眼:“就知道吃!”
                            水柔清掩唇而笑:“何公子这例子倒也恰当呢,巧妇难为无米之坎。至少我们现在青霜令在手,总能慢慢想出解法。”
                            何其狂默默道:“就算手艺差,烧焦的菜也总算能饱肚子,想想简歌连残茶剩饭都吃不到,本公子就很满足了。”众人一齐大笑,气氛稍缓。
                            雪纷飞沉思道:“听贤侄这首诗文共有八十五个字,为何青霜令中只有八十四个?”
                            路啸天道:“刚才听许帮主谈到,当初南宫逸痕曾对南宫静扉无心发问:‘八十四如何变成八十五呢?’,想必就是因此。”
                            水柔清的头几乎埋在青霜令中,长长吁了一口气:“那句诗文中所有的文字皆有,唯独没有‘空’字!”
                            何其狂脱口道:“想必那‘迁繁盘’上唯一空位,就是对应着这个‘空’字。”
                            诸人皆是暗暗点头,但仅确定这一点,却也并无太多助益。
                            宫涤尘神态郑重,从颈上解下贴身的玉佩,置于桌上兄长临行塞外前,托人带了一件东西给我,便是此物。”
                            那方玉佩看似平平无奇,玉质未见得精美,亦非名贵的饰物,上面刻着四个字——“妙手空空”。
                            宫涤尘续道:“这方玉佩本身并不出奇,奇特的是我得到它的方式。兄长失踪前留下的这块玉佩乃是托丹宗寺一位普通弟子转交给蒙泊国师,但特意留言,要那位弟子先保存一年后才由蒙泊国师交到我手上。如今想来,一是因为那时我年纪尚幼,兄长不忍我过早承担家族重任,二来他在心底亦以一年为期,相信一年后必可寻到悟魅图重归吐蕃吧,只是为防万一才留此信物给我……未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兄长这一去竟就杳无归期了!”
                            众人皆知南宫逸痕天纵奇才,每做一件事皆有深意。他如此不辞辗转地将这方玉佩交给宫涤尘,其中必然包含着天大的秘密。表面看,这四个字虽然令人费解,但与那诗文中的“空”字、青霜令中的“空位”相互呼应,其中当是隐藏着某种玄机。
                            白石忽道:“此事令我十分不解。我知南宫少堂主与丹宗寺住持济能大师素有交情,为何不让他转交,而是另寻一位普通弟子?又为何不让那弟子先呈交蒙泊国师,由蒙泊国师保留一年?”
                            “此事我本也想不通,但听到惊弦回忆在那无名山洞审问南宫静扉的情形后,方才恍然大悟。”宫涤尘语音一转,“我兄长悟出青霜令解法后,点了南宫静扉的穴道,随即外出一夜,算来正是去丹宗寺留交玉佩的时刻。”
                            路啸天抚掌而笑:“我明白了,那是因为南宫逸痕刚刚才悟出破解青霜令的心得,所以当晚刻在玉佩之上。他是怕济能大师与蒙泊国师眼力高明,瞧出了新刻的痕迹!由此看来,这‘妙手空空’四个字定是破解青霜令的一个最关键之处。”
                            众人齐悟,不由暗自惊叹南宫逸痕心思缜密,实是滴水不漏。
                            唯有许惊弦注意到宫涤尘谈及自己时并没有用“小弦”或“许帮主”的称呼,而是第一次直呼己名,于亲近中又带着一丝庄重,一时竟有些恍惚了。
                            众人看着那玉佩上“妙手空空”四个字,纵然明知这四个字与青霜令的解法息息相关,却依然难以猜透南宫逸痕的用意。若从字面上理解,或隐喻青霜令巧夺天工,或暗示应偷梁换柱。莫不是那“迁繁盘”中的空位还有其他的什么意思?
                            宫涤尘拿起青霜令,递给白石:“机关王享誉江湖,不妨仔细看看其中的机关,当有开解之道。”
                            白石屏气凝神,近距离观察许久后,将青霜令贴于耳边,闭目细听,同时十根手指在其上快速摸索着。
                            如此过了半炷香时分,他轻道一声:“应是如此。”语音未毕,青霜令发出一记极细的“喀嚓”声。
                            白石把青霜令平放在桌上,手指按住空位旁边的一位士兵,微一发力。
                            那士兵宛如活物,轻轻滑入空位,在他手指拨弄下,旁边的士兵依次滑入空位,谁能想到看似浑然一体的青霜令,其中竟有如此巧妙的机关!
                            众人齐声欢呼。夏天雷笑道想不到白石兄外表儒雅,手指却如此灵活,不输于纤纤少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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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苦笑夏兄谬赞。我只是信手移动罢了,其实破解‘迁繁盘’并不难,关键是如何确定那些文字的相应位置。
                              路啸天对机关术亦有研究,插口道这机关虽然精妙,却似乎并无大用,只要知道文字相应的位置,慢慢相试就可成功。但若是这些移动还必须有一定的次序才可触发下一道机关,那就真不好办了。”
                              白石摇头道:“这可不似你那个‘斗转星移’,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换位,移动并不需要次序,只要八十四个刻有文字的士卒就位便可触发。可是,如此一来,这个机关看似精巧,却也只是个障眼法……不对,昊空真人不可能设计出这样一个无用的机关,其中一定还有我不明白的事情!”
                              许惊弦亦疑惑道:“我曾练习过‘迁繁盘’数年,本身并没有太复杂的地方,熟能生巧而已。如果是这样,简歌根本没必要抓来白玛,何必让另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呢?”他话音未止,青霜令内部又发出一声轻响。
                              白石脸色一变,手指点在一位士卒上,却再也挪移不动。他重新试着再按动起初的机关,却只听到青霜令内部有机簧弹落之声,士卒却毫无反应、全不能动。他长叹一声:“若我所料不差,这里面还暗藏着‘子午锁’,暗合星辰变化,毎隔数个时辰只能开启一次,而每次机关启动也只有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众人霎时全都明白了,这个机关不但需要把士卒移到正确的方位,更需要速度。难怪简歌要掳走白玛。因为白玛虽然有时神志不清,但她却是御怜堂中最精熟“迁繁盘”之人。或许是简歌必须让白玛时时熟悉操作,才不得不把青霜令交给她随身保管,却不料被沈羽乘虚而入,救走白玛的同时,也一并带来了青霜令。
                              何其狂摊手:“看来这东西实在令简歌头疼,所以干脆抛给了我们。”
                              雪纷飞道:“无妨。悟魅图福祸难辨,我们并不是一定要让其重见天日,而是制止简歌以此为害江湖。”
                              话虽如此,但每个人都知道,面对如此精巧的机关,若不能尽早解开,实是如鲠在喉,难以安寝。
                              宫涤尘淡然道:“我对悟魅图没有野心,但我一定要知道兄长的下落。所以,哪怕耗上余生,我也一定要解开它。”
                              雪纷飞不虞宫涤尘太过伤神,劝慰道:“贤侄女也不必太过费神,到了老夫这般年纪,就知道有时糊涂些更好。”
                              “大伯是怕我辛辛苦苦解开青霜令,却发现我兄长已不在人世了么?”雪纷飞不语,目光温暖。
                              宫涤尘长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无论生死,只求真相!”
                              众人面面相觑,虽有心帮宫涤尘了却心愿,但面对青霜令,纵然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却依旧别无良策。
                              凭着机关王白石对机关术的了解,再加上白玛对“迁繁盘”的熟练操作,更有宫涤尘提供的诗文,他们已经无限接近谜底。但是,最关键的方法仍然深藏在南宫逸痕留下的线索中。
                              许惊弦忽道:“还记得南宫公子被南宫静扉无意点醒的话么?天成之作,你们想到了什么?”
                              水柔清挠挠头:“这能说明什么?不过是一句常用的惊叹之语罢了。”
                              许惊弦微微一笑:“但是南宫少堂主却因这句话想到了另一个地方。天成之作、天成之作……嘿嘿,机关王可觉得熟悉么?”
                              白石蓦然一惊:“你是说我的师兄物天成!”
                              许惊弦不答反问:“英雄冢最有名的是什么?”
                              何其狂抢先道:“机关学、识英辨雄术、气贯霹雳功!”
                              许惊弦含笑摇首:“那么我换一个问法,四大家族中物氏子弟最擅长的是什么?”
                              水柔清一怔:“景之医、花之画、水之音、物之棋……是棋!”
                              许惊弦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刚才听何公子说到纵横十九之时,我突然想到了一张围棋盘。”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宫涤尘眼睛一亮,“能够在那一刻触发兄长的灵感,南宫静扉死得其所啊!”
                              路啸天隐有所悟:“对了,如果把青霜令中暗藏的‘迁繁盘’当成是一面纵横十九路的围棋盘,而这些士兵都当成是棋子,只要把棋子下在相应的位置,就可赢得这一局!”
                              在场之人中,机关王白石最是精通棋理,抚掌大笑:“原来如此!如果按一盘棋局打谱,第一子的位置就是第一个字的位置,如此依序而行,青霜令便可解出来了。”
                              众人皆是聪慧之士,稍点即明,即便何其狂、夏天雷不通棋理,亦大致领悟了其中的关键。
                              雪纷飞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是千古无同局,棋盘上千变万化,无有同形,究竟哪一盘棋局才能用于其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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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涤尘与白石相视而笑,同声道:“一定就是那一局!”众人齐声发问,两人却笑而不语,但看他们的神情,似已柳暗花明,一举解开难题!
                                当下许惊弦唤来一名弟子,命其找来一副围棋。
                                宫涤尘与白石静坐枰中,其余六人一旁观战。首先各摆下黑白各两枚座子,由白石执白第一手挂向黑右下角。两人不假思索,落子如飞,不多时便已下了数十手。
                                “且慢。”路啸天本身棋力不俗,越看越是心惊,不由高呼道,“这棋谱从何而来?”
                                宫涤尘微笑:“路前辈为何惊讶?”
                                “当断不断,当战不战。然而,双方却在棋路间显示出极高的境界与天分,局面依旧势均力敌、胶着难辨,却又暗含杀机、如履薄冰,一招不慎即全盘皆输。若只有一人有此棋力尚情有可原,断无可能两人同心,仿佛彼此都看透了对方的目的……”
                                白石长叹:“路兄能看出此点,足见棋力。这本就是一张足以传世的假谱名局!”
                                路嗪天更为不解:“既是假谱,又为何能令你二人牢记于胸?若是名局,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所谓假谱,就是事先安排好了各自的棋路,最后走出极其难解的棋局变化以诘世人,虽有玩闹之意,但其中匠心独运,比正式比赛之棋局更耗心神。
                                中国古棋士自尊身份,即使刻意制造出假谱也只供好友间自娱,决不外传。
                                而一旦下出流芳百世的名局,必被爱棋之人代代相传。譬如刘仲莆遇仙谱、顾炎武镇神头等。而路晡天眼见此局不输于任何一局古代名谱,偏偏自己闻所未闻,故有此疑问。
                                而更令旁观者疑窦丛生的是,宫涤尘与白石对这局棋的熟悉程度。按说御泠堂与四大家族本是千年宿敌,又怎有机会共同协作下这一局棋来?
                                对于许惊弦来说,数年前鸣佩峰离望崖前那一场以人当棋、一赌生死的棋战犹难忘怀,再看到他二人此刻谈笑风生、纹枰对弈,恍如隔世。
                                宫洛尘落下一颗黑子,悠然道:“这局棋是南宫世家与四大家族的最后一次合作!”
                                棋盘上战火席卷了大半个棋盘,左黑右白两方阵营泾渭分明,黑右下角已被白吞食,但中腹数条白龙却被追杀,与黑中央长龙纠缠不休。而更令人称奇的是,中间的黑棋大龙竟隐隐现出一个“佛”字!
                                水柔清突然一声惊呼:“原来是这一局!”
                                四年前在京师,明将军与暗器王林青泰山绝顶决战之夜,蒙泊带走少年许惊弦赶赴泰山,宫潘尘则以一盘棋局拖住水柔清。那一夜,水柔清看到的正是眼前这一局棋!
                                宫涤尘仰天长叹一声:“水姑娘果然想起来了。但我却无论如何没有料到,这局棋竟与青霜令有着如此微妙的联系,昊空真人之雄才大略、良苦用心,实令人敬佩不已啊!”
                                说话间宫涤尘拍下一枚黑子,乃是第一百六十四手。
                                路嘹天怔然惊呼:“这……是什么棋?”这一步看似强行出逃黑方棋筋,但却是一步自杀式的恶手。
                                白石第一百六十五手毫不犹豫地落下,罩住黑方棋筋。稍有棋艺之人都可看出,如果黑方强行出逃,最后就会形成征子变化,黑方全军覆没。
                                宫涤尘哈哈一笑,长身而起,对白石一拱手:“南宫世家甘拜下风!”白石苦笑一声:“赢下这局棋的是天后,并非四大家族!”
                                众人听他二人先提到昊空真人之名,后又言及武则天,一时如坠迷雾之中,却又隐有所悟,仿佛刹那间重又经历了千年前的时光,心中的感觉实难以言语尽述。
                                路晡夫依然对着棋局冥想,口中喃喃道:“本是一场好胜负,黑方为何突然下出自杀之手,实是不可理喻的误算。唉,名局生瑕,可惜啊可惜!”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埋头苦思。
                                雪纷飞默算一遍:“一共至一百六十五手终局,如果加上四个座子,白共落下八十五手,黑方则是八十四手,恰与那诗文的字数暗合!”
                                宫涤尘道:“不错。如果我所料不差,这棋局相应的落子次序就应该是诗文在迁繁盘上的位置。”
                                古棋中白棋先行,四个座子虽并不算手数,但约定俗成第一手应是落于右上角以示对对手的尊重,黑方应落于左上角星位,由此推算下去。比如第一子位于右上角星位,诗文中的第一个字'“举”的位置就在右上角第四行第四列,其余文字也可依次推出其位置来。而最后一个“空”字就是“迁繁盘”中的唯一空位,将会落在最后一子所处的方位上。
                                何其狂咂舌道:“莫非按此次序的排列,文字将会打乱重组,就会出现那十九句秘诀么?”
                                宫涤尘摇摇头:“所谓十九句秘诀其实是掩人耳目,当诗文中的八十五个字占住相应位置,从而启动青霜令的第二层机关后,真正的秘密才会显露出来。”她看着众人满脸疑惑之相,不由拍手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们一定奇怪我和白石兄为何肯定这局棋就是破解的关键,且让我先喘口气,再慢慢道来。”说话间,又对许惊弦眨眨眼睛,温言道,“谢谢你,一言点醒了我。”许惊弦从未听宫涤尘用如此温婉的态度对人说“谢谢”,更从未见过她如此拍手欢笑的模样,望着这个大异平常的“大哥”,仿佛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她其实也只是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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