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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大《山河》汇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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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公子正是宫涤尘,随行少女则是白玛。宫涤尘此去京师意在暗中盘查御泠堂中奸细,不愿显露痕迹,而京师中认得何其狂的人不少,为防耳目,便让何其狂化装成病痨模样,扮做随从。何其狂但求与之同行,当无异议。三人一路赶往京师,想不到离京还有三十里处,却被这货郎拦了下来。
  宫涤尘问道:“你要送什么信?”
  货郎递上手中卷轴:“便是此物。”
  宫涤尘接过卷轴,褪去外壳,里面乃是一幅字画。她亦感应到那沁寒之气,眉头一皱,待缓缓展开字画后,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已大变:“从何得来?”
  “平西王府。”
  “桑瞻宇?”
  货郎语气沉重:“我意外地从他私人书房中找到此物,恰好又收到堂主要来京师的传信,所以并没有惊动他,而是立刻赶在路上拦截堂主,以做防范。另外这几日京师隐隐调动兵马,气氛大不寻常,属下怕是敌人欲对堂主不利,入京之举尚请缓行。”
  宫涤尘沉吟许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瞻宇身份特殊,是我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无论是被敌所诱,还是被人设计陷害,我都必须入京面见他后再做决断。”
  货郎素知宫涤尘的心性,一旦下了决定极难更改。沉声道:“既然如此,堂主多加小心。属下就此先行一步,安排可靠的心腹弟子在京师中随时接应,以策安全。”
  “有凌霄公子做保镖,还嫌不够么?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宫涂尘面上笑容乍现即逝,一扬手中字画,“我小时候曾有几次触摸过这幅字画,却从未有这般寒意迫人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从瞻宇书房中拿到这幅字画时便是如此,亦是百思不解。猜想或是简歌曾用某秘法用来窥察纸张中的秘密吧。”
  宫涤尘疑惑地收字画入怀,下令道:“你不必随我入京,带着白玛即刻去三号分堂等我。”她行事周全,三号分堂是御泠堂在京师左近另设的一处秘所,只有极信任的几人得知,连桑瞻宇亦不知情。
  白玛一惊:“我不要离开堂主。”
  宫涤尘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又见那货郎右手在面上轻轻一抹,揭开半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复又放下面具。白玛欢叫一声,连连点头。
  何其狂冷眼旁观,却依然认不出此人。心知能得白玛信任的人少之又少,这货郎必是御泠堂重将,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是何人?”
  货郎一笑,朗声长吟:“焱雷击月,碧叶飞城。”微一拱手,带着白玛扬长而去。
  原来御泠堂堂下除了专职掌管青霜令的青霜令使之外,另有炎日、火云、焱雷三旗,分设红尘、紫陌、碧叶三使。这位货郎正是焱雷旗碧叶使吕昊诚,当年正是他从非常道杀手手中救下了白玛,两人在吐蕃多年相处,情同父女,所以宫涤尘才能放心托付。毕竟入京之行变数太多,而白玛武功较低,极易被敌所趁,不如先交予碧叶使保护以绝后患。
  重回官道上,何其狂见宫涂尘一路愁眉紧锁,询向道:“那字画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你一见就可确定桑瞻宇有问题?”
  “这本是吐蕃南宫老宅中的先祖画像,里面的题诗就是解开青霜令的那八十五个字!”
  何其狂恍然大悟,半年前简歌调虎离山,攻入南宫老宅得到这幅字画,如今却出现在桑瞻宇的书房中,两人暗中必有联系。他沉吟道:“不过,我拿到那字画时触手寒凉,感觉颇为不对,其中会不会有诈?”
  宫涤尘只说了五个字:“我信任碧叶!”
  何其狂语塞,身为一堂之主,宫涤尘无疑有对手下最精准的判断,她既然如此说当无可疑,何况如果画上布有毒药,吕昊诚自然早有察觉,或许只是自己多心。然而,那一点疑惑却如一根细针般,始终钉在心上逗留不去。
  两人再行了半住香时分,忽听道边一人高喊:“来的可是宫先生?”


IP属地:河北267楼2017-04-17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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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涤尘侧身望去,但见三道人影于路边静立,撑着一面大伞以挡风雪,却是瞧不清相貌。她身为吐蕃使者,与京师各大豪门望族皆有交情,倒也无须隐藏身份,应声答道:“正是宫某。”
      宫涤尘注意到那大伞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看来已等了许久。此处离京二十里,乃是官道入京师必经之路,对方极有可能专程相候,心头暗生戒备,低声对身后的何其狂道:“静观其变,你不必暴露身份。”
      一人从伞下匆匆迎出,一把拉住宫涤尘坐骑的缓绳:“连等三日,总算等到了宫兄。数年不见,宫兄风采依旧,可叹小弟却已老了。”
      宫涤尘定睛望去,大觉惊讶:“原来是郭兄。”
      来人年约三十五六,面容白净,淡眉深阵,身着蓝色贴袄,外罩淡青丝袍,文气雅然,赫然竟是乱云公子郭暮寒。
      何其狂虽把面容涂得蜡黄,但他当年与乱云公子同处京师多年,打过不少交道,当即侧身低面,唯恐被他认出。不过乱云公子似是心事重重,目光从何其狂身上一扫而过,完全没有认出与自己齐名的凌霄公子。
      若说起当年京师四公子,太平公子魏南焰文武兼修,雄于气势;凌霄公子何其狂号称“一览众山小”,强于武道;简歌则以一张秀美面容与精晓杂学游刃在各方权贵望族之间;而乱云公子郭暮寒则是博学强知,胜于文采。家传七十二路乱云剑法并未因他发扬光大、称著江湖,反倒是给世人留下行事低调、苦读诗书的印象,也正因其向来少与人交往争执,在众派系明争暗斗间始终保持中立,可谓是京师中人缘最佳者。
      宫涤尘初入京师时,正是住在梳玉湖畔的清秋院,与郭暮寒亦算知交。清秋院上一代院主、郭暮寒之父“雨化清秋”郭雨阳名气极盛,因替民请愿不惜开罪朝廷重臣,从而深得江湖赞誉,清秋院亦被尊为武林第一院,人称“乱云低薄暮,微雨洗清秋”。
      郭暮寒因父成名,但亦深受其父声名所累,他表面谦冲自抑,内心却不甘只做个坐享其成的世家子弟,一心想凭自己的真正实力拼出一方天地,所以才有暗中下药迷倒许惊弦偷录《天命宝典》之举,事发后不免无颜以对,自此闭门不出,淡出江湖,与宫洛尘等人的关系亦渐渐疏远。
      饶是宫涤尘千算万算,亦想不到值此风雪之际,乱云公子却会夹道相候,必有要事。她表面不动声色,并不急于询问乱云公子的来意,目光望向另两人,认得都是清秋院婢女,微微一笑:“舒疑、解问,两位姑娘好。”
      两婢女受宠若惊,齐道个万福:“多谢宫先生,想不到事隔多年,竟还认得我们。”乱云公子四位贴身婢女中,除了平惑随沈羽离京外,另三人舒疑、释题、解问皆还留在清秋院。
      舒疑与平惑最为交好,大着胆子问道:“平惑姐姐可还好?”
      “平惑姑娘目前在梅影峰,也常常记挂着你们,有空不妨陪你家公子同去找她。”
      乱云公子却是一摆手:“这些闲话容后再提。我今日厚颜来见宫兄,实有要紧之事。”
      “郭兄请说。”
      “京师中已布下天罗地网,只怕要对宫兄不利!”
      “哦。却不知郭兄从何处得来这消息?文有何人想加害于我?”宫涤尘心中微吃一惊,表面却仍是若无其事。京师情势复杂,有人欲对她下手并不为奇,但这等机密的事却很难泄露给乱云公子知道。
      “几天有一位久未见面的老朋友深夜来访,告知简公子暗中联合刑部,欲加害宫兄。并特意让我于此相候,以阻宫兄入京,我这几年本已是闭门谢客,不理诸事,专心读书,但既然事关宫兄妄危,自不能袖手不顾。我知你与简公子颇有些恩怨,但刑部的人怎敢轻举妄动,本来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今日既然等到了你,想必不会有错了。”
      宫涤尘听他说出简歌之名,已知多半不假。刑部虽然必须奉朝令方可行事,但自洪修罗失势后,刑部由当年五大名捕中左飞霞所暂管,重又招了不少新人,其中多半有简歌安排的内应。她犹有疑虑,继续问询道:“那位老朋友又是什么人?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此人消息得于刑部好友,因不愿出头连累他人,所以嘱咐我切不可说出他的姓名,并拜托我先一步阻宫兄入京。不过他虽然近些年亦是隐居不出,但与你我都是当年知交,绝无可疑。”乱云公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布包,“他说只要把这件信物给宫兄一看,便知他身份。”
      宫涤尘接过乱云公子递来的布包,打开来却是一方墨砚。但这墨砚的形状却是与众不同,呈半圆形,其上斑驳蒙尘,似是久远之物。
      见到那形状特别的墨砚,宫涤尘眼睛陡然一亮,急急翻过砚底,伸手一拂,然而砚底凝结的尘埃极重,竟不能一拂而去。只好以指刮擦,露出砚底的刻字。怔了半晌,长吸一口气:“此人如今何在?”声音竟有些微地颤抖起来。此时隐觉指尖掠过一丝异样的热感,瞬息即逝,仿似已被刮伤,但心情激荡之下亦顾不得许多了。
      乱云公子手指旁边的一条岔路:“他就在前方五里处相候,并说另还有宫兄兄长的消息相告。”那条岔路上杂草丛生,人迹罕至,通往一座小山谷中。


    IP属地:河北268楼2017-04-17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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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兄长的消息!”宫涤尘更不迟疑,将墨砚收入怀中,拱手道,“多谢暮寒兄通报信息。小弟这便前去,来日有缘再会。”对舒疑、解问两女微一额首,拨马而去。
        何其狂印象中的宫涤尘永远是那副万事不索于怀的模样,从未见过她这般急切,连忙赶上来:“那人是谁?这方砚台有何古怪?”
        宫涤尘长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方才答道:“此刻依然不知约我的是何人。但此砚我幼时曾见过,因形状特异,极有印象,刚才我察看砚底上果有我南宫家族秘传的家徽,可以肯定此人与我兄长确实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必须一见,方可安我心。”
        何其狂微一皱眉:“你兄长失踪多年,怎么不见此人来找你?何况那墨砚虽是古物,却也未必不能仿造……”
        “我也不瞒你。这家徽的图形实是来自于悟魁图之变形,虽无震慑心魄之效,却是旁人绝难模仿,乃是南宫家族的不传之秘。”那家徽也正是当年许惊弦在吐蕃无名山洞中见南宫静靡所绘之图。
        何其狂不再与她争辩,一路上暗自留心。但风疾雪狂,相隔五步外便几乎不见人影,纵有埋伏,亦难觉察。
        不多时进入一道峡谷,山道渐窄,两边皆是厚重寒冰,仅余一人出入。
        宫涤尘忽低声道:“且慢,前方似隐有杀气。你在京师多年,可曾熟悉这地方?”她师从吐蕃蒙泊国师,“虚空大法”已修至第二重“疏影”之境,虽于心情震荡之际,仍能提前预察凶机。
        何其狂沉思道:“我记得这里是一座四面环山仅有一条出路的荒谷,据说常有毒虫出入,所以曾被封锁严禁百姓出入。不过在这严寒的天气里,毒虫也深藏洞穴里,应可无碍。”
        “那杀气应是人为,与毒虫无关。不过风雪太重,实难判断清楚。”宫涤尘略一停顿,咬牙道,“到了此处,无论如何也要闯一闯,既然是条绝谷,须留退路,不如你留在这里接应,我一个人进去。”
        何其狂笑道:“就算刑部高手齐至,再加上简歌一众,凭你我联手,最不济亦可自保。绝谷无路又怎能难住我们,哪怕断了后路亦可翻山越岭,我自是与你同去。”
        宫涤尘一想也是道理:“好。我倒要见见是谁这般工于心计地约我前来。”
        他二人艺高人胆大,虽然已生警惕,却也并未放在心上。便将马儿留在峡谷外,步行进入。幸好有左右高崖遮挡风雪,行路反倒轻松了许多。
        “咦!”宫洛尘暮然停步,眼望高处,满脸震惊。但见头顶二丈处,一棵悬松的枝干上挂着一幅画。画布约有五尺见方,画上无字,只有一位五十余岁的老人,面貌威严,眉眼间一派凛然,但见他左手捻诀,右臂挥拳而出,似正与人交手。虽只是一幅画像,却是传神至极。画布随风飘扬,一眼望去,老人似欲脱画而出,冲天飞起,当是名师杰作。
        何其狂虽奇怪画像的出现,却更惊讶于宫涤尘面上的表情:“嘿嘿,就算画得再好,也不过是一幅画像,为何你倒像活见鬼一般?”
        宫涤尘横他一眼,喃喃道:“这是我父亲!”
        何其狂一怔,暗暗吐舌:“咳咳,原来是南宫老堂主,刚才我胡说八道你可别放在心上。”细看之下,画中老人的相貌与宫涤尘仅有些微相似之处,不由又是一笑,“原来你长得一点也不似父亲。”
        宫涤尘无心与何其狂开玩笑:“这足可证明,作画之人必是见过我父亲的真容,而绝非以我的相貌想象而成。”南宫睿言死时宫涤尘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对父亲的印象几乎模糊不清,这幅画像勾起了她无数儿时的回忆,怔然望了数眼后,才继续往峡道深处行去。
        到了此刻,哪怕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她也势必要探究出真相!
        再走了十余步,又见一幅画像挂于空中,仍是南宫睿言之像,这一张却是手捧书卷,挑灯夜读。虽只是一张侧面之像,却能清楚地看到那烛火掩映下额间细生的皱纹,足见画师之功。
        宫涤尘又是呆望许久,方才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
        第三张画是南宫睿言策马狂奔之图,踏蹬离鞍,神采飞扬,不输少年。
        第四张则是南宫睿言仰首望天,锁眉沉思之状。


      IP属地:河北269楼2017-04-17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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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路上又接连见到七八张画像,皆是只有南宫睿言一人。表情各异,神态不一,直瞧得宫涤尘目光游离不属,神色明暗不定,忽静忽笑,忽清忽倦,直至愁涌颊边,泪凝于睫,那一双似乎永远澄澈如水、晶莹透亮的阵子,亦变得迷蒙如烟,似是渗入了一抹雾色。
          何其狂不敢开口打扰,但第一次见到宫涤尘如此六神无主的模样,既觉侧然,亦感迷惘。相识这么久,他仿佛才第一次探入到她那深不可测的内心中去,此际才知这个向来以公子面目示人的女子,其实却有着更为柔弱的一面,恨不得揽她入怀,给她一点久违的温暖。同时又暗暗心惊,若这是敌人故意所为,此刻当是最佳的偷袭时机,但只听到峡道内狂风阵阵,雪落无声,全无敌人潜伏暗藏的迹象,原有的十分警惕业已放下了三分。
          峡道将尽,即将进入那荒谷之内,尚有最后一张画像挂在道口上。
          宫涤尘暮然一声怒吼,腾身而起,伸掌往那画像中拍去。
          何其狂阻拦不及,凝神望去,方知究竟。只见那画像中依然是南宫睿言,却与前几张截然不同,而是容颜发黑,面色痛楚,口咯鲜血,手抚胸前。
          在南宫睿言的胸口上,赫然钉着一根半尺长短赤红色的木棍!
          随即何其狂惊然发现,那木棍并非在画中,而是实物,整张画布亦被这根木棍牢牢钉于崖壁中!难怪宫涤尘乍见之下,愤怒若狂。
          画像正钉在峡道入谷的当口,若有敌人在谷内隐藏,伺机出手,只怕宫涤尘心神失守之下,必遭毒手。
          何其狂不及细想,一声大喝,脚下重重一跺,斜飞而起,瘦柳钩已然出手,在空中闪出一道黑色的弧光,将道口五尺的范围尽罩于其中。他只怕宫涤尘有失,仓促间出手,已是不顾自身安危,若是此际恰好有敌来袭,固然会伤在瘦柳钩下,但他自己全身上下空门尽露,只怕亦难全身而退。
          “轰”一响。与此同时,宫涤尘已将那根赤红色木棍握于手中,用劲一拔,带起一大片的冰块。画像从空中落下,眨眼间被狂风卷得无影无踪。
          两人进入峡道以来,即便宫涤尘面对父亲画像情绪波动,心头亦紧守着一线清明,随时准备面对敌人的偷袭;而何其狂更是处处谨慎,随时待战。但这一刹那间,正是他们防守最为薄弱的一刻……
          然而,竟然并无敌人袭击。
          瘦柳钩空击而回,只钩起一片雪影冰花。
          宫涤尘奋力一握,那赤红色的木棍已被她运功断为两截,但觉得手心微微一麻,低首望去,只见掌心中留有一道红线,应是断去木棍之时从中喷出的污物。她心头一紧,连忙运功抵御,却全无中毒之象。饶是以她的灵敏心思,一时亦猜不到对方如此工于心计有何用意。
          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将近五年未见,两位对在下的见面之礼可还满意么?”八步之外,一人背身而立,手持檀香,似正在对空祝祷。
          他的身材也不见高大,衣衫也未见合体,一头纠结的长发更是披洒于肩,在狂风中吹得散乱,全然不成型。但不知为何,这个背影却依然让人觉得儒雅平和,如有道骨仙风。
          宫、何两人何等功力,只瞧这似曾相识的背影或还猜不出来人的身份,但那熟悉的声音却同时唤起两人的记忆,同声惊呼:“泼墨王!”
          那人转过身来,手中依然握着燃烧的檀香,其面容精枯黑瘦,颌下一蓬乱糟糟的胡须,但眉眼间仍可依稀辨识出轮廓。正是八方名动中排名第二的泼墨王薛风楚!
          当年的泼墨王号称一流画技、二流风度、三流武功,眉目清秀,三缕长鬃,何曾想如今竟变成这个模样!
          宫涤尘心头一紧,她早应该想到,除了泼墨王,还有谁能有这般精湛的画功?因悟魁图与画技息息相关,当年父亲南宫睿言曾亲身相约泼墨王同赴塞外,那墨砚多半是送与他的礼物,而以泼墨王之能,既然与南宫睿言相处数日之久,自可精确捕捉其各种神态,绘于画中,几可乱真。
          只恨自己乍见父亲画像,一时心绪混乱,全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对头。若论京师群雄之中,最有理由与自己拼死一斗的人,大概就属泼墨王了。
          五年前,宫涤尘入京,因要借京师众高手之力替蒙泊国师续写那“试问天下”之字,所以刻意与文采博深的乱云公子和精于画技书法的泼墨王交往。起初三人皆成知交,但随后宫涤尘便发现泼墨王心术不正,实乃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与之称道江湖的二流风度大相径庭,便渐渐与之疏远。不料泼墨王擅长绘画,对人物的形象神态把握细致入微,他从宫涤尘平日的举止中瞧出蹊跷,认出了她实为女子的身份,百般挑逗,被拒后更以此要挟,宫涤尘一怒之下,用御泠堂秘传的“离魂舞”将其迫疯。
          想不到事隔数年之后,泼墨王竟已恢复。尽管他如今形销骨立,与当初的玉面风神已是判若两人,然而,至少其一流的画技尚在,二流的风度犹存,那自调三流实则一流的武功想必仍未搁下!
          更何况,还有他帐下那名为“六色春秋”的六大弟子。


        IP属地:河北270楼2017-04-17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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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云公子郭暮寒根本不知宫涤尘与泼墨王的过节,为人不通时务,过于迂腐,听信了泼墨王的一番花言巧语。却不知刑部设伏未必是真,泼墨王诱宫涤尘来此,才是真正的不怀好意!
            但是,令宫涤尘百思不解的是,这一路上泼墨王明明有不少机会加害自己,为何却始终隐忍不发?而看他神情,亦不像有出手之意。
            何其狂漠然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薛泼墨。恭喜老兄回复神智,不如回京摆酒以贺。”当年他曾亲眼目睹泼墨王的疯狂,自知他对宫涤尘的浓浓恨意,如此说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泼墨王原本注意力都在宫涤尘身上,此际一眼揪去,方才惊呼道:“何公子如何成了这模样?”他擅画技,对于人物的神态把握极准,故何其狂虽是涂得面目全非,亦被他一眼认出。
            何其狂哈哈大笑,抓一把雪抹在脸上,将易容之物洗去:“不瞒薛兄,小弟如今已做了宫先生的随从,你若想与她为难,不妨先问问我的瘦柳钩。”
            泼墨王面上阵青阵红,苦笑道:“何公子言重了。在京师都知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谁敢招惹?在下岂敢冒犯,至于与宫先生之间,亦不过是一场误会。”
            “好大的误会!”何其狂冷然一笑,“不但要劳薛兄费心绘下十张画像,更要出动郭暮寒来做说客,若说你没有阴谋诡计,只怕连小孩子都不信。”
            “我虽疯了五年,却可谓明白了五十年的道理!”泼墨王帐然一叹,“遥想昔日‘良辰美景清风明月林青水秀黑山白石’,八方名动何等风光,但如今死的死,走的走,诺大京师就只剩在下与妙手王区区两人,思之不免悲从中来。命运原是无常,唯有把握当下方为正途,任有天大的恩怨,如今在我心中亦都烟消云散,不复存矣……”
            何其狂曾从林青与骆清幽口中听过泼墨王的诸多恶行,见他这般作态,反倒吃了一惊,半信半疑:“你真做如此想?”
            泼墨王双手擎香,目视宫涤尘:“当年我与令尊有过一面之缘,敬其为人,得闻旧友与世长辞,心伤不已。所以邀宫先生来此,唯愿同以此香祭祝南宫兄英灵,日后当弃恶从善,将往日恩怨尽数勾销。”
            宫涤尘已然恢复冷静,虽见泼墨王装腔作势,但她暗运“明心慧照”之功,却能清楚地断定:泼墨王疯了五年,对自己的愤恨之情全无稍减,只会愈加炽烈,此刻的蛰伏只不过是为了更大的阴谋!
            但,此地险绝,六色春秋窥伺在旁,恐还另有伏兵,实不愿再生波折,唯有虚与委蛇,换得一时之机。
            宫涤尘微微一笑:“泼墨王既有此心,涤尘替先父谢过。”
            泼墨王上前两步,手捧檀香以奉:“如此最好。但请宫先生焚香以誓,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别再来找我这个疯老头子的麻烦……”
            宫涤尘见他示弱如此,也不想迫其反目:“那就如此吧……”
            伸手欲接。
            “且慢!”何其狂上前一步,抢先接过那住檀香,同时暗动神功将一口真元之气含于喉间,再将檀香之烟略略吸了半口,若是其中有毒,他自可当即喷出。察明无碍后,这才转给宫涤尘。
            宫涤尘见何其狂不惜以身犯险,闻香试毒,暗生感激。想不到大敌当前之时,平日大大例例的凌霄公子竟会如此细心,倒也对他刮目相看。接过檀香后,遥对东天一躬,口中哺哺念道:“父亲在天之灵……”才说了半句话,一阵风倒卷而来,不由将一口檀烟吸进了肺腑。
            突然,前方传来一记话语:“奉太子令,缉拿逆贼宫漆尘。其余人等若是置身事外,可保无虞。若不然,将视之同罪。”
            何其狂认得这声音,大喝道:“左飞震,你才做了几天的刑部总管,也敢在老子面前作威作福!”眼角却已望见泼墨王急速后退,心知有诈,手按肋下瘦柳钩,就要出手。
            “噗!”宫涤尘一口鲜血喷出,空中腾起血雾,瞬间竟又化为血冰坠下。宫涤尘手抚胸间,软软倒下。
            何其狂大惊失色,已不及追赶泼墨王,反身扶住宫涤尘:“你怎么了?”却不闻回答,回头望去,只见宫涤尘双目紧闭,呼吸渐绝,脸上已无半分血色,而身体已僵冷如一块千年寒冰。
            四周战铃齐动,那是无数训练有素的战马在步步逼近的声响。


          IP属地:河北271楼2017-04-17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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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又有一个声音仿佛穿透重重风雪从半空中传来,语气悠然笃定,语意却是寒冷更胜过凛例刺骨的冰雪:“雾锁重楼雪锁天,梅漫名园霜漫觞!宫涤尘,你已中下‘霜雪漫觞之毒’,若是现在束手就擒,当可留你一条性命,若不然,此谷便是你的毙命之所!”
              一听到这个声音,骄狂如凌霄公子亦是不由得心头剧震。
              ——既然连太子御师都亲身督阵,只凭那号称算尽天下绝无遗漏的“管平之策”能发下如此狠话,今日脱困之望决不会超过两成!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只怕从一开始,他们就已落入敌人的层层圈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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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272楼2017-04-17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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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霜雪漫觞
                京师城外,宫涤尘与何其狂先收到御泠堂碧叶使吕昊诚的警告,再接到乱云公子郭暮寒的传信,又在荒谷峡道上目睹南宫睿言的十余幅画像,更有久疯不愈的泼墨王薛风楚现身,随即宫涤尘却突然咳血四周伏齐出……
                这刹那间发生的一连串变故,就连一向疏狂散漫、玩世不恭的凌霄公子亦措手不及、倍觉惊讶。
                但,所有这一切,都抵不过当他听到管平声音时的震撼!
                身为太子御师,又是京师三大掌门之黍离门主,管平无论在朝在野,皆属举足轻重的人物。然而他虽以惊世谋略称道于天下,为人却十分低调,似是唯恐受天下人的猜忌,平日刻意收敛,极少露面,仅在幕后出谋划策。此人运筹帷幄,算尽夫下,更是谋定后动,绝无疏漏;一旦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决不给对手翻身的机会。四年前京师巨变,却几乎兵不血刃地将泰亲王的叛乱扼条于无形之中,便是出于管平的调度;而当年诱杀暗器王亦极算尽机关之能事,若非何其狂独守绝道,暗器王也难逃其毒手……
                “管平之策”!短短四个字,道尽其能!既已落入其算计之中,要想安然脱身,实难于登天。
                何其狂抉住宫涤尘,眼望狂舞风雪,气沉丹田,朗声喝道:“管平!你到底想做什么?”他虽看不见人影,却可听到马队集整待发的声响。就在前方五十步内伏有大队铁骑,浓重的杀气穿风越雪而至,令人心惊胆战。
                此际进退两难,前方群敌环伺,亦不能退回来路,山谷峡道易攻难守,一旦被上方投掷大石等重物,就只有束手待毙。
                管平嘿然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久违的凌霄公子。方才飞霆兄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奉太子手谕,擒拿叛贼宫涤尘!”
                “胡说八道!太子对宫涤尘一向尊敬有加,岂会下此号令?分明是你妖言惑众,假传手谕以报私怨。诸位不要信他胡言,若是有个闪失,引来吐蕃大军入侵,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另一个声音叹道:“何兄有所不知,这宫涤尘明里是吐蕃使者,暗里却还有一个身份是边陲邪派御泠堂堂主。此人包藏祸心,蛊惑民众,勾结异党,乱我京师,罪无可赦,泰亲王之反与他实有莫大干系。还望何兄悬崖勒马,就此袖手,不要伤了京师同侪的和气……”
                何其狂听出这是妙手王关明月的声音,他既然出马,想必亦得到丞相刘远的首肯,愤声喝道:“无凭无据,信口雌黄,我岂会信你?”他一面用话稳住对方,一面握着宫涤尘的手,急急将内气度入,却觉她脉象若有若无,呼吸长短无序,浑身更是不停颤抖,冷若寒冰,应是中了奇毒的迹象。泼墨王那一炷檀香自己也曾闻过,分明无事,实不解是如何着了道?
                “嘿嘿,宫涤尘之罪状由平西公子桑瞻宇亲口指认。他本亦是御泠堂帐下一员,不愿为虎作伥,故弃暗投明。何公子还不相信么?”左方雪雾中传来一记尖利细锐的声音;当是皇宫大内总管葛公公。
                听到葛公公的声音,何其狂心中一沉,勉强道:“桑瞻宇在何处?可敢当面对质么?”他本只当是泼墨王与刑部左飞霆暗中合谋,想不到不但管平亲自出马,连丞相刘远的心腹关明月与圣上极为宠信的葛公公亦在场,看来果然是太子亲自下令谋害宫涤尘。既然是奉皇命,对方出手再无需顾忌,必然全力出战,敌方势大,只凭自己一人之力,纵能杀出一条血路,怕也难以护得宫涤尘的周全。
                左飞霆道:“平西公子念旧主之情,这等场合自当面避,待擒下逆贼宫涤尘后,可去刑部对质。”
                泼墨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若要对质,在下亦可提供一些宫涤尘作恶多端的证据。欢迎何公子旁观,也好揭开凶徒的真面目,免受其惑。”何其狂气得牙关紧咬,手按痩柳钩,冷冷道:“薛泼墨,我虽然很想听听你能说出些什么鬼话,却只怕你没命上刑堂!”
                “哈哈,原来这不起眼的黄瘦汉子就是那号称‘一览众山小’的何公子啊,怪不得口气骄狂至此。”这个声音极细极媚,柔腻至极,带着成熟女性的魅惑,抓挠人心,勾人魂魄。
                “你是何人?”
                “何公子且莫动怒嘛。”那女子呵呵娇笑,“小女子余莞思,乃是非常道主慕松臣的师妹。今日之事可与我毫无关系,只是应管御师之请看个热闹,本想一睹宫先生之风采,想不到竟还能见到名动天下的凌霄公子,着实眼福不浅哪……嘻嘻,不过久闻何公子大名,如何竟成这模样?莫非四想弃武从伶,做个戏子么?”这位女子正是当初许惊弦在九幽府中遇见的天齐夫人。
                何其狂不怒反笑:“我听说简歌那厮做了缩头乌龟,躲在慕松臣帐下以求庇护,所以灵机一动,想以此法诱他们出来,不曾想果然见效,引出一大堆虾兵蟹将来。嘿嘿,承蒙尔等费心,这戏台子倒是搭得不小……”他虽第一次听闻天余莞思的名头,但既然非常道慕松臣插手此事,多半有简歌在幕后主使,当即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将在场的人都骂了一遍。
                天齐夫人装模作样地惊呼:“秀美闻天下的简公子亦是我极想见识的人物,他竟然和慕师兄在一起么,我怎么全然不知?何公子是在开玩笑吧?哎呀,不对,简歌好像是京师通缉要犯呢,这罪名小女子可担不起。”
                何其狂明知她故意否认,偏偏娇嗔笑骂,仿佛煞有介事,倒也无可奈何。


              IP属地:河北273楼2017-04-17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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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公公不阴不阳地一叹道:“明明实力悬殊,何公子却依然逞口舌之快,冥不畏死,还故意搬出简歌扰乱视线,视我等如无物,果然不愧骄狂之名。”此人身为太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当年伏杀暗器王时被何其狂所阻,怀恨在心,故伺机挑拨。
                  管平泰然道:“何公子少安毋躁。我可保证在未确认宫涤尘罪责前,也不至于害他性命。但若抗命拒捕的话……”话到此处,忽发出一记短啸声。如同应和啸声,周围同时响起整齐划一的吼声,听来足有数百人之众。
                  “实不相瞒,此局布置已久,三日前就已令一众铁骑进入谷中埋伏,然后才用冰水封道,仅容一人出入,而谷中树木尽毁,亦以冰水绕山,就等宫涤尘入毂。他不来则已,既然来了,可谓插翅难逃。此刻全山皆冻,二百御林铁骑业已合围,何公子觉得还有机会么?若你能及时抽身不趟这浑水,念在相识一场,我便当从未见过你。”管平成竹在胸,侃侃而谈。他极擅攻心之道,事实上亦未料到与宫洛尘的同行者竟会是凌霄公子何其狂,不愿徒惹强敌,引得鱼死网破,是以先挑明实力,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何其狂沉默。管平所言非虚,怪不得峡道内全是冰块,使其不得不弃马步行而入,那是因为不让他们有机会骑马逃生,断木毁林、冰水浇山更是工程浩大,不容攀崖逃脱。敌人精锐尽出,数大高手齐至,再加上二百铁骑,挟天时地利之优,志在必得。
                  “我知何公子从来都是遇强更强的性子,但此次寡难敌众,实是不存胜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只要愿意离开,决不阻拦,望能三思而行。”
                  忽听宫涤尘一声轻噫,悠悠醒转。何其狂关切道:“你怎么样?”
                  宫涤尘面色惨白,摇了摇头,语声低若蚊蚋,几乎不可闻:“你有机会就先脱身,不必管我。”方才她虽一时气闭,神智却是清醒,将在场诸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何其狂苦笑一声:“算来也认识几年了,你却还是不懂我么?”言毕加急输入内气,心想只要宫涤尘能暂时恢复武功,两人联手不求杀敌,只求脱身,或能侥幸逃出生天。
                  “宫先生久违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弟皇命在身,迫不得已,还忘见谅。”管平看来并不着急,悠然道,“另外再补充一点,你所中之毒名为‘霜雪漫觞’,虽暂无性命之忧,但十二个时辰内内气全散,形同废人,绝无解救之法。只凭何公子一人之力,纵有惊世之能,又能支撑多久?他是个倔性子,宫先生却是个明白人,只要随我回京赴命,定罪之前可保你无事。”
                  宫涤尘暗察内息,但觉体内如贮寒冰,连呼吸都似冻结,丹田隐痛,诸脉俱锁,连抬手动足都极费劲,更遑论与人动手过招,心知管平所云不假。此人计划周详,不留半点破绽,目前自己中毒难解,何其狂纵有绝世轻功,亦难在强敌环伺下负着自己攀登冰山而遁。她不愿徒耗何其狂的内力,用开了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好一个‘霜雪漫觞’,小弟直到如今也不知如何中了毒,还望管兄指教?”
                  “说与你听也不打紧。在下素知宫先生谨慎,此局稍不小心就会功败垂成,只好循序渐进,诱你慢慢入毂。‘霜雪漫觞’之毒源于天竺秘术,由四种奇药合成,每一种都对人体无害,四药合一却能令内息暂停,需整整一日后效力方除。最妙的是四种药物虽是缺一不可,但却必须四味齐至方有效果,之前则一无所察,要想对付宫先生这等卓越人物,非此不可。”
                  “原来如此!想必在我家宅中的那幅题诗上,就已布下了第一重毒吧。”
                  “蚀骨雷,取于北方奇寒之地,那幅题诗交予平西公子前,就已在蚀骨雪水中浸泡了数日。碧叶使吕昊诚乃是宫先生最信任的人之一,由他奉交题诗应当不会引起你的疑心。”
                  何其狂恨声道:“吕昊诚!”
                  宫涤尘断然道:“碧叶决不会叛我。若他知情,必会先毁了题诗。”
                  管平抚掌而笑:“昔日太子设宴点评天下英雄。在下曾说过一句半真半假的戏语:若论御人之道,天下仅两人可与吾相较位是当年‘公子之盾’焰天涯的君东临,另一人就是宫先生。今日看来,宫先生知人善用,用则不疑,确有一代统领之才。只可惜是敌非友,不然你我携手当可平天下。”
                  “你故意抛出桑瞻宇叛堂这个诱馆混淆视听,将我的注意力引开,真正用意却在题诗的蚀骨雪中,果是一记妙招。”宫涤尘一面诱管平说话,一面苦思对策。此等情势之下,她自己的命运已不在自己掌握之中,但若能拖住管平等人,吕昊诚与白玛便多了一分安全。三分半堂中集结了数十位御泠堂忠心弟子,只要他们能及时赶回当无危险,就怕简歌会于半路截杀。
                  管平叹道:“万事开头难。此计最难之处不在于布置,而是如何有选择地让吕昊诚得到相关信息,疑神疑鬼之下却又瞧不出破绽,最终做出错误的判断。平西公子弃暗投明反出御泠堂不假,题诗得自于你堂中劲敌青霜令使简歌亦不假,你不日即将入京的消息亦不假……我给了吕昊诚提供了这么多真实的信息,只需要他做一件事情:抢在你入京前拦住你,并送上题诗。之后的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宫涤尘淡然道:“说动乱云公子出场,并在我家传的半月砚底布下第二层毒,想必也是出于管兄的绝妙手笔了。”
                  “兰亭霜,得于东海火山怪魈之体,形如炭,黑如墨,粘如棉,化如霜,集地热奇毒,凝于墨砚之下。”管平笑道,“宫兄也不必怪责乱云公子,此人虽然读书读成了呆子,不晓世务,对宫兄却是一片赤诚,听闻宫兄有难,在京师外守候整整三日。嘿嘿,若无郭乱云作假的惶急之色,宫兄也未必轻易中计吧。”
                  “仅为小弟一人,管兄不惜大费周折请来各路人马,实谓看重。更有家父画像以馈,虽中计,亦铭谢。”
                  “此时此刻宫兄还能保持淡定心态,令人佩服。”管平一哂,“题诗上的烛骨雪与墨砚底的兰亭霜得于宫兄失察,实乃难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机。雪可化水,霜可凝形,皆好布置,第三重毒名为‘明阑红’,得于西域之奇梅,须在寒冬三九天采集,捣浆后经九晒九蒸反复而制成,因颜色血红夺目,故得此名。但其色太重,贸然布下必令宫兄起疑,所以才请来薛兄画下令尊之像,以诱宫兄;至于最后那炷檀香中的‘残禅雾’,本身虽对人无碍,却是诱发前三重毒之引,烟火乃是有形之物,原本最难得手,幸好有薛兄亲自出面,这才一举成功,集霜、雪、梅、雾四味奇药合为‘霜雪漫觞’之毒,神仙难解。宫兄向来谨慎,小弟苦思殆虑方设此计策,其中对令尊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他工于心计,知道越是说得彬彬有礼,心平气和,才更显稳操胜券,足令对方战志顿丧,不思抵抗。
                  宫涤尘黯然一叹:“最令宫某佩服的,不是这‘霜雪漫觞’之巧妙,亦非管兄的算计,而是管兄对我心态的把握。先利用吕昊诚与郭暮寒的警告,令我将注意力放在桑瞻宇和简歌等人的身上,于不经意间收下家宅题诗与墨砚。再以我兄长的消息与先父画像诱我入榖,并愤而折棍触毒,更是算准我即使不信任泼墨王,但为免生波折,也会假意应承其求和之意,吸入那檀香中看似无毒的‘残蝉雾’。管兄之策,果然名不虚传,再加上泼墨王的高明演技,小弟也算输得心服口服了。”
                  管平大笑:“宫兄把我的计策分析得头头是道,可谓棋逢对手,亦不负我一番苦心筹划。既然如此,何不弃械投降?免我为难。”
                  “放屁!”何其狂大喝一声,擎钩在手,“任你毒计连环,巧舌如簧,我们也不会束手就擒。想抓人就放马过来,看看你们是否付得起代价!”
                  管平叹道:“连宫兄都已认命,何兄为何仍执迷不悟?”
                  “算你说对了一句人话,我最大的毛病就是执迷不悟……”
                  管平冷笑:“我一直以为何兄虽然行事莽撞,好歹还算个聪明人,不会做那以卵击石的蠢行……”


                IP属地:河北274楼2017-04-17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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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其狂截口道:“嘿嘿,算你说对了第二句人话,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以卵击石。”
                    饶是管平涵养极好,亦被何其狂蛮不讲理的态度激起真怒:“何兄可知此地名为绝云谷,与凌霄公子的名号颇有冲撞,只怕于君不利。”
                    “那又如何?”何其狂横钩于胸,满面狂态,眼露杀气,“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拥而上?”
                    “我等奉命行事,不必理会江湖规矩,何兄纵然勇武,最终怕也只落个力尽而亡的下场。”
                    何其狂长吸一口气,手抚瘦柳钩锋,一字一句:“此钩久不沾血腥,今日当饱餐诸君之血肉!”擒贼先擒王,他本想伺机出手,擒下管平为质,然而漫天风雪之中,根本不见管平身影,只能勉强听也他的方位,出击无功,宫涤尘则易受受敌所制,唯有静等敌人进攻。
                    宫涤尘忽道:“多谢何公子一路照应,不过天下无不散之宴,此际你我也应当分手了。”
                    何其狂漠然一笑:“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弃友不顾的人么?”
                    宫涤尘暗叹一声,放低语音道:“我岂不知你性子?只想让你抽空速去救援白玛,我自有脱身之计。”
                    何其狂却道:“现在遇险的是你,我可顾不上她。”
                    宫涤尘佯怒道:“你总是这般感情用事,不顾大局。若不从,便绝交。”
                    何其狂只是摇头:“你骂我不顾大局也罢,现在与我划地绝交也罢,反正我打定主意,今日要死要活都是与你一起。嘿嘿,不要当我如何在乎你,我就是看这帮家伙不顺眼,决不让他们得意。”
                    宫涤尘如何不知他有意如此说,心头感动,却仍是瞪他一眼。复又提声道:“管兄布下重兵,志在必得,为何方才不趁我昏迷之际出手?”
                    管平道:“大家相识一场,实不愿兵刃相见;其实我有意说了半天话儿,就是想给宫兄力回气的机会,试试这‘霜雪漫觞’是否果真有效。”
                    宫涤尘正是趁说话间强提真气,奈何依然筋骨酸软,全身乏力,丹田更是空荡荡地全无着力之处,勉强一笑:“管兄神机妙算,岂会有误。依你所说,此毒非十二时辰不能解,而凭何公子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撑不了那么久,看来宫某实在难逃今日之劫数了。不过,管兄尽管算对了毒力,却算错了人心……”宫涂尘蓦然语气一变,双手齐抬,左右两柄短剑“蝶翔”、“蜂舞”已擎在手中,交于颈前说,“小弟不愿受那牢狱之灾,只好先行了断……”
                    “当当”两声,却是瘦柳钩挡在“蝶翔”、“蜂舞”之前,何其狂目视宫涤尘,惶声道:“不到最后,莫做傻事。你若自尽,我便战死当场。”话虽简短,却是铿然有声,绝无回旋余地。
                    宫涤尘双手无力,短剑几乎被瘦柳钩磕飞,心知自己无力对敌,仅凭靠何其狂一人面对大群敌人怕是凶多吉少。但事已至此,亦放开心怀,凄然一笑:“好,能与何兄肝胆相照,死亦无憾!”
                    管平怅然叹道:“今日之局,与两位结仇已定,小弟亦是心怀忐忑。我知宫兄人脉极广,只怕入狱后过不多久便会安然脱困,与其待你事后复仇,倒不若现在迫你自尽,倒免了后患。只可惜宫兄一死,何兄亦决意陪葬,在下骑虎难下,也只好成全你们了!”话音一落,发出一声长啸,只听那峡道中轰隆隆数声大响,头顶上落下数块大石,已将退路封死。
                    整个绝云谷树木尽锯,更以冰水浇山,峡道乃是谷中唯一出路,管平等集合数百人之力当可重开出路,而就算何其狂能杀尽敌人,也势难出谷。管平以石封道之举无疑是鱼死网破的宣战,顿时激起高昂士气。只听到战铃齐动,马蹄骤响,二百铁骑同声呐喊,全力前冲而来。
                    狂风雪浪之中,敌势尽显。二百铁骑皆是身披重甲,手持砍刀、长枪、战斧、厚盾等重型兵刃,就连胯下战马亦以铁甲包裹,且不论高举明晃晃的刀枪,只凭那如同能碾碎一切的声响带来巨大的压力,就足令人战志尽丧,只想丢盔弃甲而逃。
                    刀枪催魂,铁蹄踏地,呐喊震天,杀气狂涌。这二百铁骑都是御林精兵,调度得法,训练有素,整个队形呈龙卷之状,将处于风眼的宫、何两人困在其中。近百铁骑在外围掠阵,其余人则以每十六骑为一小队,每四小队合为一大队,如一座座移动的堡垒旋冲而至。
                    好个凌霄公子何其狂,左手扶在宫涤尘腰间,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右手紧握瘦柳钩,在二百铁骑的冲撞之下如中流砥柱般端立原地不动。
                    “当当当”数声大响,血雨纷飞,人喊马嘶,何其狂心知生死关头,下手决不容情。两名身披重甲骑士被瘦柳钩击中,虽有甲冑护体,却也挡不住“潮浪”之功,一人臂折筋断,一人内伤咳血,各自挂彩;两匹战马被斫断马蹄,连人带马滚倒在地;另一名骑士咽喉处中了致命之伤,尸体倒挂马燈之上,却不落马。原来管平为防两人夺马逃命,让每名骑士都以铁链将身体牢牢缚于鞍镜上……
                    第一波攻击刚刚掠过,第二波、第三波攻击转瞬又至,而冲杀而过的铁骑复又掉转马头,从两人身后掩杀过来……


                  IP属地:河北275楼2017-04-17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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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其狂心中叫苦,谷中树木皆毁,全无遮掩,正是最利于铁骑冲锋的战场。敌人人数众多,重甲加身,又皆是重型兵刃,令他腹背受敌,全无喘息之机。何况还要照应全无抵抗之力的宫洛尘,无法施展小巧腾挪功夫,只得与敌硬拼,如此下去莫说支撑一整日,只怕不到两个时辰就将力竭。
                      宫涂尘忽然轻喝一声,双手连掷出数枚弹丸,在两人周围炸开,腾起朵朵红云,层层烟雾将两人包裹其中。众铁骑一时难辨敌友,唯恐误伤,又怕那红云中有毒,只得暂且退开。
                      管平大笑:“困兽犹斗!宫兄不妨尽出法宝,看能挡得了几时?”
                      宫涂尘使力稍大,手足顿觉酸软,几乎伏在何其狂怀中,在他耳边低语道:“快退入峡道中。”
                      何其狂一皱眉,峡道虽可阻止铁骑冲锋,但地势险恶,一旦对方再从上方投下大石等重物,只能束手待毙,乃是绝地。奈何眼前情势危急,只得信任宫涤尘的判断,当下提一口气,抱着她从敌阵中杀出。
                      铁骑正在集结队形,准备下一轮攻击,不料何其狂反攻而至,再加上红雾弥漫,目难视物,登时阵脚大乱。何其狂杀招迭出,连续击倒几人,觅得铁骑阵中一丝空隙冲出,转眼已来到峡道边。忽听头顶上呼喝声响起,^一左一右两道人影由冰壁俯冲而下,一人铁尺当头劈来,一人长剑迎空刺到,正是左飞霆与妙手王关明月出手。
                      何其狂大笑:“有种你俩就别让我活着出去……”他知这二人不比寻常铁骑,武力甚强,须得全力应付,当下瘦柳钩在空中化出幢幢光影,将左飞霆的铁尺裹住,对关明月的长剑竟视若不见,左掌含愤夹着十成内力拍向他面门,若其不收招,便是同归于尽之局。
                      一连串如爆豆般密响,瘦柳钩十余记虚招尽皆化实,如长了眼睛般尽数击在铁尺的同一部位。左飞霆被震得筋软脉塞,踉跄而退的身体反而挡住了几名冲来的铁骑,手中的铁尺已弯成弓形,无力再战;而关明月慑于凌霄公子之威,终是不敢与他博命,予空中换气一―在冰壁上,斜斜落下。何其狂左手疾收疾回,抱起宫涤尘跨入峡道之中,右钩在身后舞荡起一重光幕,一名铁骑恰好冲至,瘦柳钩准确地切入其肘部关节的铁甲接缝处,惨呼一声,套着铁甲的手臂飞起数丈高空,远远落在雪地上,洒下漫天血雨。
                      短短十息之间,从他们原本立身处到峡道的约摸十五步距离中,留下了四具尸体与一路上的斑斑血痕,足见战况之惨烈。而何其狂的左肩挂彩,被战刀划出半寸长的一道大口子,右腰则硬受了―记长枪扫击,痛入骨髓。
                      “一、二、三、四……”何其狂将宫涤尘推入峡道内,自己则守住峡道口,双目神光暴现,狂气与杀气齐聚,冷然数了一遍瘦柳钩下亡魂,朗声道:“管平,可敢与我赌一把?”
                      管平沉声道:“何兄已挂彩,小弟岂会贪此便宜?”
                      “素知管兄胆小如鼠,我可不与你赌武功!”何其狂哈哈大笑,说话间一名铁骑收势不住,朝着峡道直撞而来,瘦柳钩钩光电闪,从铁甲缝隙中切入喉间,顿时血光暴现。
                      “箭!”管平一声暴喝,几支羽箭从空中射来,何其狂击落两箭,余下三箭却尽射在战马身上。战马虽包铁甲,这几支长箭都是特制,锐尖势沉,穿甲而入。战马一声哀鸣,软倒在地。这亦是管平提前安排的策略,宁负己方,也不容两人夺马逃生。
                      何其狂瘦柳钩急闪,叮然一响,先将铁链斩断,左足一抬将马背上的死尸踢飞,随即一掌拍下,竟将马头击碎,免其受苦,掌力一拖一放,将马尸横于身前,形同护垒、这几式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飞溅的鲜血沾满全身,转眼间又冻成血红色的冰块,更显凛凛神威。
                      何其狂右手一横,将瘦柳钩插入冰壁,撕下一片衣襟包扎起左肩伤口,以口咬紧绷带,从牙关中冷冷挤出几句话:“老子赌战死之前至少要拉一百人陪葬,现在已死了九个,谁来给凑个整数?”
                      众人皆寂然无烤,唯有风雪肆虐。面对被鲜血与强敌激起满身狂态的凌霄公子,天下又有几人敢正面捋其锋芒?
                      管平心知此刻是凌霄公子气势最盛之际,上前唯有送死,只得一声长叹:“何兄自寻死路,奈何我却不忍下手。就再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以作抉择吧。”
                      第59章 生死与共
                      管平等人为留退路,不敢堵实峡道,仅在峡道中间以大石封塞,中间尚留有五六尺的空隙,足够两人容身。宫涤尘运功调息,而何其狂则守于峡道口,已呈一夫当关之势,至少暂时脱离了腹背受之困。
                      何其狂低声道:“你为何让我退入峡道中?此处太过狭窄,若是他们从高处落石,或是火攻,我们岂不是欲逃无路?此处绝非久久留之地,若你你能恢复一半的武功,我们就一起杀出去……”
                      宫涤尘道:“不然,绝云谷中全是敌人,此处才是唯一生路。”
                      何其狂不解:“这是什么道理?”


                    IP属地:河北276楼2017-04-17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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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平决不会无缘无故说那番话。他既然想逼我自尽,又何必点明会连累你陪葬?试想他们兴师动众、竭穷心智方才给我布下‘霜雪漫魅’之毒,却非致命之毒,又怎会轻易让我死?”
                        何其狂恍然大悟:“正是此理。那‘霜雪漫觞’只能让你十二个时辰内功力全失,定是意欲生擒。对了,管平自己也说你一旦入狱亦有可能被安然放出,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折,定然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秘密?”
                        “从沈羽救出白玛并带着青霜令到梅影峰开始,我就怀疑简歌有阴谋。举在看来,必是他暗中策动了这一场联合京师数派的行动,其目的就是生擒我从而得到青霜令的秘密。”
                        “可是,那天在静思堂解开青霜令时,在场足有八人之多,简歌为何把目标锁定在你一人身上……不好,白玛若是落入他手中岂不坏事?”
                        宫涤尘摇头:“简歌以已心度人,只当我会独享青霜令之秘,所以才不惜泄露桑瞻宇反叛之事诱我入围,精锐尽出,毕其功于一役。而我刚才假意自尽,其实就是想试试管平对我是否有绝杀之意。”
                        何其狂一怔:“原来你是在做戏?哼哼,只有我这个傻瓜才当真了……”想到自己方才惶切之下心意尽露,不免赧颜,却又有些难以言述的开怀。
                        宫涤尘疲倦一笑,转开话题:“管平想生擒却怕我以死相挟,所以才故意发出不惜迫我自尽的狠话,却又提醒我一死之下必会连累你。这是我与管平之间的一场斗智,我们唯有利用这点方有一线生机,至少要多拖一段时间,好让吕昊诚和白玛及时到达安全地点。”
                        何其狂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恐怕现在管平还真担心我一失手给某个御林骑士杀了,那样你说不定真会自尽以谢,反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我们现在虽然暂时安全,可他们决不会等到十二时辰后我毒力自解,届时必会全力狂攻,甚至不惜玉石俱焚。”
                        “你可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恢复功力,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或有可能逃出去。”
                        宫涤尘闭目不答,她精于洞察,心知管平若无十足把握决不会将自己中毒实情相告,却不忍对何其狂说出。依凌霄公子的性格,无论自已身死或是被擒,只怕都会拼死战至最后一刻。
                        何其狂反是飒爽一笑:“那就如此吧。武者役于疆场,原是死得其所,何况有你相伴,也算不虚此生。”
                        官涤尘沉默;她知道凭凌霄公子的武功,纵在敌阵之中亦可纵跃腾挪,避开杀招,但为了不让自己受到损伤,才不得不以身体挡住敌人的兵器。她望着何其狂肩上伤口中渗出的血丝,若再这般被自己拖累下去,只怕两人皆难幸免,却再说不出让他弃己不顾独自逃生的话。心头踌躇,考虑万不得已之下,是否可以用青霜令的秘密换得两人平安。但一来素日骄傲的她岂会甘心将辛苦得来的家族秘密奉上?二来敌人也未必相信。更何况有太子亲笔手谕,仅凭青霜令中那八句似渴非偈的秘语亦难退敌。
                        转眼间一炷香时辰已过,管平声音传来:“宫兄可想好了么?若再不降,我等就将全力进攻了。”
                        宫涤尘淡淡道:“多谢管兄好意,但宫某自幼受袓训,实不知降为何物。”
                        何其狂夫笑道:“如此风雪,你们在这谷中已等了三天,滋味想必不好受,还不快快放马过来大杀一场,我也好活动一下筋骨。”
                        “何兄武力超卓,我也不必派大送死,只须万箭齐发,看你能支撑多久?”
                        “那必定是非常壮观的一幕。嘿嘿,我一生打了无数次架,唯独未能亲临战场,引为平生至憾,还望管兄成全。”
                        葛公公阴恻恻地道:“何公子如此不知好歹,管兄可令人投石入峡道。”
                        管平叹道:“此法太过阴毒,念在相识一场,怎忍让他二人死无全尸?容我再考虑一下。”
                        何其狂心知他们一唱一和,不过是攻心之计,肚内暗笑,大声道:“此处确实太过宽敞,正想找管兄借几块大石呢。反正左右是死,如何死法就不劳管兄费心了。”
                        左飞霆献计道:“不若以烟熏之法迫他们出来?”
                        何其狂凛然无惧:“这等冰天雪地,你们又没有山洞避寒,定然承受不住,还不快生堆火取暖。对了,管兄好像已令人尽毁树木,引火之物可不好找哪。”
                        管平恨得牙痒,天齐夫人媚声道:“管御师不必心急,只要再饿何公子几个时辰,数百铁骑轮流上阵,总不信他是铁打的。”
                        何其狂横钩于胸,只说了四个字:“何某静候!”嘴上虽如此讲,心里却知对方所说是实情,唯有硬着头皮苦撑下去。
                        泼墨王的声音悠悠传来:“何兄肯如此为南宫姑娘拼命,想必早做了其入幕之宾,行了那苟驳事吧。”
                        何其狂大怒:“薛泼墨你放什么屁?”


                      IP属地:河北277楼2017-04-17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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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飞霆与天齐夫人同声惊呼:“宫先生是女子?”其实他们早从拨墨王口中知道了宫涤尘女子身份,如此作态不过是想激何其狂出来伺机围攻。
                          泼墨王笑道:“不错,人人都以为她是翩翩于红尘浊世的佳公子,实不知其实是个易钗而弁的绝色美人,极精媚惑之术。当年我便是中了道儿方才失心疯了,不过能一睹南宫姑娘的艳容妙姿,与之共行好事,决不后悔……”
                          “噗”,宫涤尘又气又急,喉头一甜,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当年她将泼墨王逼疯用的是御泠堂的离魂之舞,不过是稍加声色之诱,岂如他言中那般不堪,忙低声道:“不要信他的话,他们只是想……”
                          ―言未毕,只听何其狂一声怒吼,已然冲出峡道,随即便是一连串密如急雹的兵器交接之声。
                          宫涤尘大惊,欲要追去,奈何全身乏力,复又坐倒在地。忽见洞口一暗,一道人影已急窜进来,看那小巧灵动的轻身功夫,当是妙手王关明月。
                          宫涤尘一咬牙,勉强提起双剑,与其落入敌人手中受辱,还不如自我了断。忽然耳边响起关明月极低的语声:“宫兄请再坚持半日,救星即至。”
                          宫涤尘一怔,一时难辨真假。如果是关明月故意如此说以扰乱她的判断,但此刻全无抵抗之力,稍有延误便会被敌所擒;可关明月以传音之术不虞外人听到,或是实情。只叹无法运功以“明心慧照”之法洞察对方心意……
                          才一疏神间,关明月已然迫近三步之内,掌中明晃晃的长剑光芒闪动。
                          陡然间一道灿如烈日的钩光在幽暗的峡道内闪过,关明月一声狂吼,不敢再过逼近,极速往外退去,同时长剑外扬,连画出数道剑圈将自身罩于其中。他身为八方名动中的“妙手王”,号称宇内偷技无双,精于缩骨之术,身法小巧灵动,轻身功夫亦只比当年“登萍王”頋清风略逊一筹,此刻全力逃命之下,更是迅若闪电。
                          钩光如影相附,紧蹑关明月不放,眼见就要击中,关明月身体一蜷,手脚齐缩,本已瘦小的身体乍然又细了几分,长剑蓦然弹出。
                          “铿”一声巨响,宛若断金裂玉,关明月掌中长剑断为数截,钩光亦因此一滞,关明月腾空的身体一掌按在冰壁上,借力转向,堪堪避过钩光,打着旋飞出峡道。
                          饶是京师成名多年的妙手王,在凌霄公子全力一击之下,也不得不断剑求生,狼狈而逃。
                          何其狂不再最赶,高大的身影挺直如枪,如一道坚壁般端立峡道口,掌中瘦柳钩血水滴落,瞬间冻为冰珠,冷冷一笑:“泼墨、妙手,亦不过如此!”
                          在冰壁上,赫然刻下一个血红的掌印,那是关明月方才以剑挡瘦柳钩必杀一击后被震裂虎口。
                          那一刻,纵然冰雪寒凉,冷风剌骨;纵然强敌环伺,生死攸关。望着身前男子不动如山、凝力待发的背影,宫涤尘的心头也莫名泛起一丝暖意。
                          钶其狂左腿上又多了一道锯齿状的伤口,右肩上一点黑记凝沉如墨,深深嵌入肌肤中。
                          宫涤尘长吸一口气,按捺心情,撕下一条衣襟替他包扎,又以短剑挑去那墨块,喃喃道:“大漠黄,淡紫蓝……”她曾与泼墨王薛风楚相交甚久,知他名唤“六色春秋”的六大弟子分别是夕阳红、花浅粉、大漠黄、草原绿、淡紫蓝与清涟白,手中的武器亦都是绘画工具所制,如画笔、画刷、画板、印章、砚台等物。何其狂左腿正是被大漠黄的画板所割伤,而肩头墨块则是淡紫蓝的独门暗器。
                          何其狂大咧咧二笑:“无妨,可惜没能割了薛泼墨的舌头,只要了他两根手指头。”方才拨墨王出言诋毁宫涤尘,却也暴露了自身的方位何其狂含忿出击,途中连斩六名铁骑,逼近泼墨王。六色舂秋齐齐护师,仍被他寻隙而入,与泼墨王力斗数招,硬撑之下受大漠黄与淡紫蓝一击,震断泼墨主两根手指,再旋即赶回,以一记瘦柳钩法中威力巨大的“彩虹挂日”慑退关明月。
                          宫涤尘静默许久,怅然一叹:“既然已杀出,何必回来?”
                          何其狂并不回头,微微一笑:“若不回来,何必杀出?”
                          短短的两句对话,却似饱含着无数意义,两人俱都沉默了。
                          宫涤尘心头苦笑,她自问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从不轻易原谅仇敌,赤从不欠他人之情。所以,无论面对任何人和事,她都始终保持着距离和冷静;或许,只有许惊弦才是她平生唯一的例外。
                          然而,此刻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已欠下何其狂一份债,偏偏还不知应当如何去偿还!
                          泼墨王等人有意诱何其狂出来搦战,本是皆有防备。奈何凌霄公子的武功太强,远远超出估计,更在敌阵之中来去自如,虽身负两处轻伤,却仍重创滚墨,惊退妙手,足令对手胆战心寒,士气大跌。
                          风雪中传来泼墨王的呼痛之声:“何公子一钩之恨,薛某没齿不忘,誓当奉还。”他以画技享誉京师数年,断去两指后自是大受影响,心头怨恨至极,亦难保持所谓的二流风度了。


                        IP属地:河北278楼2017-04-17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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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个一览众山小,好一个凌霄公子!”天齐夫人婉转长叹,“此刻方知何公子武功高明至此,恐怕放眼京师之中,唯有那将军之手方可匹敌吧。”她这话明里褒奖何其狂,却又似隐隐勾起了在场数大高手的妒忌之情,令管平等人更添几分杀意,其心思委实难辨。
                            管平亦是一叹:“只可惜,任你何公子武功盖世,亦难逃今日这一劫!”口中发出长短不一的啸声,指令铁骑重新集整队伍,准备下一次的攻击。
                            峡道中,何其狂挺立不动,一语不发,任凭身后的宫涤尘替他包扎伤口。平日的他嬉笑怒骂,一副玩世不恭之状,心有所想便诉诸于口,从无半分顾忌。但此际面临生死关头,纵有千言万语想对身后的人说,却又觉得一切话语都是多余,只要拼尽全力守护她至最后一刻,再也无需多言。
                            此际已至午后,风雪依然不停。管平一众有备而来,自取干粮食之,还故意放声喧哗说笑,以削弱宫、何二人之斗志。
                            何其狂激斗半日,饿得肚中咕咕直叫,用痩柳钩从马尸上切下一块肉,奈何虽有火石,却无引火之物,眼睁睁望着手中血淋淋的马肉,实在下不了口,喃喃道:“我读书不多,但记得昔日抗金名将岳飞的名句,他不是说什么‘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么,却不知是烧熟了还是生吃呢?”
                            宫涤尘运气良久,内息全无恢复,只得放弃。幸好只是无法运功,行动倒是无碍。她虽然忧心忡忡,听到何其狂如此说,亦忍不住笑着调侃:“久闻凌霄好狂傲江湖,一无所惧,想不到竟然不敢生吃马肉啊?”
                            “宫兄此言差矣。”何其狂竟也摇头晃脑地掉文,“在下虽不才,好歹也算是京师堂堂一公子,纵不能锦衣玉食,却也不能如此委屈自己吧。要么你先吃一口给我示范一下?”
                            宫涤尘摇手一笑:“那我们就硬撑着吧,纵然战死,日后也可留名江湖,或许还会将你我比做武林中伯夷与叔齐。”
                            “这是什么典故,快给我讲讲,也能暂时充充饥。”
                            当下宫涤尘将那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故事讲来听了。何其狂拍手大叫:“好好好,管平你若还念一份旧情,日后就在江湖上传扬一下宫伯夷与何叔齐之事,我死了也不找你算账。”
                            强敌当前,明知几无生望,凌霄公子反倒视生死如无物,气度泱然,管平等人听在耳中,既觉心折,亦增必杀之念:如此人物,若是放虎归山,日后岂有片刻安宁?
                            宫涤尘哈哈大笑:“伯夷为兄,叔齐为弟,何公子还是换一下姓氏为好。”
                            虽是大敌当前,何其狂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与宫涤尘相识以来,她从来都对自己不假辞色,唯有此刻命悬一线之际,才仿佛解开了宫涤尘内心的束缚,彼此间有了一种患难与共、肝胆相照的感觉。虽依然不闻软语温言,但往日那座冰山却似已在渐渐融化。只可惜,这般感觉怕是时日无多,想到这里,忽一拍大腿,低声自语道:“不对不对,那伯夷、叔齐乃为同胞兄弟,而我与你却非兄弟……”
                            宫涤尘当然明白何其狂的心思,暗叹一声,不愿与他在此刻说那些儿女情长之话,转过话题,将关明月方才暗中传音之事说出,何其狂一挑眉:“你觉得他说的可是真话么?”
                            “不好判断。关明月性格谨小慎微,并非急躁之士,完全无必要冒进争功,还险些中你一钩,依此看来或许此话不假;但按当时的情景,亦有可能是为了防我自尽而信口开河。”
                            何其狂思索道:“你可注意到:京师各派皆有人马参与这场伏杀,却唯独少了将军府的人?另外若是清幽得知此事,也必会前来相救。”
                            “管平的计划必是暗中进行,骆女侠清雅摒俗,白露院未必能及时探知。但依将军府的强大实力,眼线遍布京师各处,决不会对此一无所知。”
                            “明将军与你关系匪浅,一旦知你遇险,必不会袖转观。”
                            宫涤尘缓缓摇头:“不然。如果是太子亲下手谕,明将军亦不能公然违抗。何况他这些年几乎不理政事,将军府大权都掌控在总管水知寒手車,他可以不派人出手,但完全有机会截住这―报,不让明将军知晓。”
                            “不错,将军府不参与并不代表他们会来营救我们,水知寒这个老狐狸,他也不需隐瞒,只要晚几天让明将军得知,届时我们已然命落黄泉,纵然相救亦来不及了。”
                            宫涤尘盯住何其狂:“你可想过,关明月此话可能还有另一个用意?”
                            “什么?”
                            “让你死!”
                            “此话何解?”
                            


                          IP属地:河北279楼2017-04-17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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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涤尘苦笑:“以你快意恩仇的性子,今日不死,他们以后谁都睡不安宁。但只要我心存生望,不至以死相争,那就只会慢慢耗尽你的体力,最终力竭而亡。所以,我们决不能让敌人如意以偿……”
                              “拜托你就此打住!”何其狂高举双手,浑如告饶,“今日我若弃你逃生,日后活着亦是生不如死。你若再提此事,我便先你一步死了罢了。”
                              宫涤尘清亮的目中闪过一丝迷乱,轻声一叹。
                              何其狂脸上似有些发红,嘿嘿一笑:“你不要以为我对你有什么特别,江湖人义字当先,就算换个人,我也是同样的做法。”
                              对于宫涤尘来说,对世间人之本性洞察极深,所以以往凌霄公子半真半假的表白皆可视若不见,却偏偏被他这一句欲盖弥彰的掩饰深深打动,霎时心潮翻滚,脱口道:“好!那我坚持到最后一刻,你若战死,我决不独生!”一言出口,竟破天荒觉得心口怦怦乱跳,急忙别开头去。
                              峡道外马蹄骤响,嘶喊声起,敌人再度来袭。何其狂一声狂吼,手持瘦柳钩反身冲出,激战中犹在细细品味宫涤尘那言中之意……
                              一连三、四个时辰内,铁骑轮番冲击,数度被何其狂杀退,留下数十具尸体与残肢断臂,峡道口已被染红,血肉夹杂着冰雪冻结成一团,整个绝云谷中散发出一阵阵的寒腥之气,令人闻之欲呕。
                              何其狂身上亦再添数道伤口,虽都是皮肉轻伤,但他毕竟非铁石之躯。一日未进水米,再加上失血乏力,他头脑已有些微晕眩,动作已不及最初那般灵便,却唯有苦撑,还尽力不露出半分力竭的迹象。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不支,恐怕就是宫涂尘以命相挟敌人的时候。
                              既然最终注定是玉石俱焚的结局,他不愿在生命的最后看到心中矜傲如公主的玉人有对敌示弱的一刻!
                              朔风停。暴雪息。卷云舒。苍天阔。西方一抹夕阳沉沉落下,映得云天皆赤。然而,他们还能再看到明晨东升的朝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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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280楼2017-04-17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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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一声叹息
                                京师之西十五里处,高安小镇。
                                小镇仅有三百余人户家,散落在四周田园的住家、一条横穿小镇的窄窄街道、街道沿途分布着的数十家店铺,就已构成了髙安小镇的全部。朴实的人们男耕女织,习惯于平淡无奇的生活,闲时最多就到镇头那名为高家小院的酒店里尝几碟小菜,喝几杯浊酒,聊一聊邻里见闻,似乎根本不知道左近京师里的声色犬马、热闹繁华。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的赶集之日,小镇始终处于宁静与安详的气氛中。
                                这样一个并不起眼的小镇,再加上寒冬时节,风雪肆虐,家家闭门不出,镇上全无行人。然而,在那高家小院的小酒店里,生意却出乎意料得好,店家与三名伙计忙得不可开交,心头却直在打鼓,只愿早些送走这批客人。
                                酒店中五张桌子全都坐了人。
                                第一张桌前只坐了一个人,乃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剑眉朗目,英气勃发,十分英俊,然而却是眉头微锁,愁意沾面,似是藏有极重的心事,也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第二张与第三张桌子最大,人也最多,但也最安静,共计十五名黑衣人,个个身挟兵刃,冷眉冷言,不苟言笑,不动酒食,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木头人;第四桌坐的是几位当地农夫,起初还在大声谈笑,等这一批黑衣人进来后,渐已觉得气氛不对,本想结账离去,却听那第一桌的年轻人淡淡道一句:“都留在原地,今日的酒我请了!”随即那十五名黑衣人尽皆手按兵刃,蓄势待发,看来都是那年轻人手下,依其号令而动。几位农夫只得勉强留下,却是如坐针毡,不敢稍有异动。
                                第五桌坐了两人,俱身着白衣,头戴毡帽,高高竖起的袍领掩去了本来面目。左首那人端坐在阴影中,一动不动,若非时而伸筷拈起一颗花生米送入口中,定会被人误以为是一尊塑像;右首那人则是双臂伏案,似在熟睡,偶尔却从臂弯间射来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视全场。
                                两位白衣人由始自终一言不发,但已隐隐流露出江湖高手之势,年轻人与一众黑衣人看似并未留心,实则大半注意力都在这两人身上。
                                一行人呆坐了大半时辰后,方有一人急急走了进来,但见他年约十八九岁,身形健硕魁梧,面孔黝黑粗糙,短而黑的卷发胡乱披在额间,肋下斜挂着一柄战刀,乃是一位异族少年。
                                异族少年走到年轻人桌前,低声道:“他们来了,就在门外。”他虽也是身着一身黑衣,却与其余黑衣人大不相同,说话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嘴角挂着朴实而灿烂的笑容,让人一望便心增好感。
                                年轻人点点头,眼角一扫,示意其余黑衣人做好准备,慢声道:“吕堂使不告而别,在下特来送行。”
                                门帘一挑,两人站在门口。一位是卖货郎中,另一个却是位面容秀美的少女,正是御泠堂碧叶使吕昊诚与白玛。
                                吕昊诚立于门边,揭开面具,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却见一众黑衣人身上虽都有御泠堂弟子的标记,却大半不认识,心中已是微微一惊,淡然道:“那你可知我为何不告而别?”
                                年轻人浑若无事般一笑,语态据傲:“那幅南宫老宅的题诗都被你取走了,我若猜不出缘由,哪还有资格做什么平西公子?”此人正是桑瞻宇。这几个月来平西公子名头极响,可谓是京师的风云人物,店主人、伙计与几位农夫都听过这个名字,齐是一震。
                                吕昊诚本就怀疑他与简歌勾结,见他主动揭破此事,却全无悔改之意,反是语含双关,强调朝中賜下的封号,全不把自己御泠堂碧叶使的身份放在眼里,显是不怀好意,面色冷峻:“既然东窗事发,你我相见直如不见。”
                                桑瞻宇全无惶急之色:“事到如今吕堂使还执迷不悟么?若非我有意放行,你根本不可能把题诗带出平西府。”复又微微一笑,“白玛许久不见,可还好么?”只看他彬彬有礼之态,语含力锋的言调,谁也猜不透其内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白玛当初在平西府中喝下一杯热茶后晕倒,醒来后就已糊里糊涂地落入简歌之手。她在梅影峰将此事告知宫涤尘,虽然并非桑膽宇亲自下手,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平西府中把人带出去,桑瞻宇难逃嫌疑。见他问询自己,不由心里害怕,缩在吕昊诚身后不敢回答。
                                吕昊诚岂会被桑瞻宇三言两语吓住:“既然你承认此事,可愿给我解释?”
                                桑瞻宇手指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之声:“吕堂使不妨坐下慢慢说话。在下毕竟蒙你教诲之恩,且以一杯水酒聊表寸心。”十五名黑衣人各自移形换位,悄然散于小店的四周,抢占要点。
                                吕昊诚面呈愠色:“看来瞻宇你是给我设下了鸿门宴啊。”
                                桑瞻宇默认:“堂堂碧叶,哪怕明知是鸿门宴,亦会安然入席吧。”
                                一旁的异族少年听出双方语气不对,上前一步:“瞻宇,你喝醉了么?为何对吕堂使如此无理?”


                              IP属地:河北281楼2017-04-17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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