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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聂蓉】见良人以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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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备
二人上得山来已是下午,端木蓉第一遍没找到盖聂,再找第二遍却发现他是在厨房。二人行至门口,只见盖聂在灶火旁打坐,似是看火,却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火是才生起来的,只在一把蒲扇的助力下才稍稍舔着锅底。她们已近身二十步以内,他却毫无反应。端木蓉略一思索,示意锦儿在门外稍待,自己先去说明一番。
  端木蓉一脚踏入厨房,盖聂便猛地转过了身。
  “是……蓉儿?”
  “怎么,除了我还能有别人?”
  盖聂放下扇子,道:“抱歉,本该去接你的。适才在想事情,误了时辰。”
  “这倒不必。你刚才去哪了?我都没找到你。”
  “四处转转,也没什么。”
  盖聂回答得太随意,端木蓉虽有些不满,也并未细问。云梦山的确没什么值得细问的,真要问下去,他便说去看风景了也无可指摘。再者,今日计划之外的事也不止这一件。
  “盖聂,我说一件事,你不准生气。”
  盖聂微微一笑,静等着她说下去。他极少对她生气,就是端木蓉现在告诉他她把他师父的房子给点了,他顶多也就是会问问她有没有伤着自己。
  端木蓉道:“我今天擅作主张,多带回来个人。”
  不可能。这是盖聂的第一反应。今日鬼谷中的确有第三个人来过的迹象,但此人绝不可能是端木蓉能带得回来的。
  盖聂眉头刚一皱,端木蓉便上前强行把他的眉眼抚平了。
  “都说了不准生气!锦儿是走投无路了,我必须要把她带回来……”
  “我没有生气。你带回来的是锦儿?”
  “是。”端木蓉松开他眉眼,双手搭在盖聂肩上,等着他的态度。
  空气忽地安静下来,盖聂沉默了片刻,道:“蓉儿,你不该让她过来。”
  端木蓉还未答话,花锦已在外待不住,自进屋解释道:“赵大哥,你不要怪蓉姐姐,是我要来的。”
  锦儿话音一出,怀中睡着的奶娃娃就被吵醒了,不哭不闹,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盖聂一顿,混沌的脑子忽然明白过来。当事情与鬼谷子无关时,一切都清晰明了了。也就在这一瞬,他整个人都变得颓唐又无力。
  “赵大哥?”
  盖聂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是何时的事?”
  花锦一时费解,盖聂又道:“宋林,是何时的事?”
  花锦便把她的遭遇又叙了一遍。这一番,她已能完整地叙述完前因后果,而不至中途下泪。盖聂已猜出了十之八九,只是听当事人亲口讲起,终还是另一番痛心。
  盖聂听罢半晌,才轻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身边的人总会受伤。盖聂面色未变,端木蓉仍看出了几分黯然。她方欲抱一抱他,不料花锦却忽然跪下去。
  “赵大哥,你别这样说。当年要是没有你的恩德,我和我爹早都死在土匪手上了,后来我有了孩子,蓉姐姐又救了我的孩子,林哥哥遭难,也是你们好心收留,你们的恩我都记着,做牛做马也要还的。”
  “锦儿你这是干什么!”
  今日烦心的事一出接着一出,端木蓉有些躁意,还是先上前去扶花锦,怎奈她又不肯起来。
  盖聂放下扇火的扇子,道:“何必如此?你先安心养好身体,不要多想。”
  花锦道:“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可以洗衣服做饭,我还会织布做衣服……”
  “明日起,你去帮蓉儿做饭如何?”
  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客套。端木蓉看向盖聂,他只是点头笑道:“带她去吧,多个侍女也不错。”
  端木蓉有些窝火,盖聂却一脸好笑地看着她。锦儿心中大安,却才就着端木蓉的手起了身。端木蓉终于会意,扶着她回了客房。
  厨房里,盖聂直接从里衣上撕了一条白布,又从炉灶中抽了一小块黑炭,在布上写了一行小字:左车速来。
  盖聂打开窗子,自衣领中抽出一根羽毛,轻轻一挥,便有一只谍翅鸟落在他手上。盖聂将布条系在谍翅的腿上,一扬手,谍翅便飞了出去。
  他身上就只带了三支谍羽,回墨家前匆匆缝在中衣的衣领里,如今还没动过。只怕小庄乍然看见这谍翅传信,还会以为是他的死讯。他心脉上破开的那个口子已是再不可能复原了,纵有卫庄散了大半内功给他护住心脉,也不多延个十几天寿命,这些是无法对别人言讲的。
  世上诸多悲愁,他终会一件一件甩掉。曾携风雷去,复向山林归。将离当归,未尝不是件快事。
  三日后,鬼谷远来了一位客人。
  只见那一少年形如玉立,姿容俊朗,足下生风,龙马精神。虽是年方二十,眉宇间却有股从容沉静,是为常人所不能及。
  美中不足的是,少年身上的衣裳实在惨不忍睹。一身青衣被剐得千疮百孔,肩膀处还有个开到胸口的大洞。腰带已然断了,一把利剑只得绑在背上。满身尘土混着汗水,却似个到鬼谷来讨饭的乞丐。
  盖聂站在半山腰,远远地看着那狼狈不堪的少年走近,忽然有些后悔叫他来了。
  少年走到盖聂面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抱住了盖聂的大腿。
  “师伯……鬼谷怎么那么危险啊!”
  盖聂哭笑不得道:“怎么这时才来?可是小庄未曾告诉你如何进入鬼谷?”
  李左车急忙为卫庄开脱道:“那倒不是,这个奇门遁甲阵我师父给我讲了整整一天呢!”
  “那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咳,没事儿,上山路上遇见一只黑色的老虎,我打不过它,被它追了一天。”
  “你师父未曾告诉你玄虎的事?”
  李左车一愣,道:“那玩意儿叫玄虎啊?还怪吓人的。”
  盖聂抚额,道:“他也未曾告诉你如何上山?”
  “告诉了啊,那个阵法破了就能找到路了,我这不找到了吗?”
  果然,卫庄并没有告诉过李左车用鬼谷吐纳术就不会受到玄虎的攻击。
  盖聂同情地顺了顺李左车凌乱的头发,道:“下山的时候,记得用鬼谷吐纳术,水寒剑也收起来。”
  李左车也不细问,只是点头应下。
  “走吧。”盖聂伸手欲把李左车拉起来,李左车却是连连摆手,道:“别……师伯,让我再歇会儿……”
  可怜的孩子。
  中午,盖聂终于领着李左车回了住处。是时,花锦已备好了丰盛的一餐,只等着盖聂带着人回来接风洗尘。
  端木蓉见李左车衣冠不整的样子便是一惊:这是遭抢了?
  “左车?”
  “伯母。”李左车斯文地拱手一礼,配上那一身褴褛破烂的衣服,倒显得有些滑稽。
  端木蓉忍住笑,道:“坐下吃饭吧。”
  “哎,谢谢伯母。”李左车规规矩矩坐在桌前,等候长辈入座。
  花锦端着一盘拌菜进屋,便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坐在桌前,登时惊讶道:“这就是赵大哥说的客人?”
  端木蓉点点头,盖聂也看向李左车。李左车站起来对着花锦行了一礼,恭敬道:“在下李左车。”
  花锦把菜放到桌上,道:“这做派倒不像个要饭的。”
  “……”过奖了?
  李左车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裳,老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盖聂与端木蓉都就了坐,花锦给所有人添了米饭,方才坐下。
  李左车与玄虎周旋了一上午,早已饿得发昏,可当着众人又要端着教养,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扒饭。
  盖聂好笑道:“左车,师伯这里没有人会说你。”
  李左车点头称是,仍是文质彬彬的样子。端木蓉看出他还顾着面子,遂拽着锦儿离了饭桌,回房去吃了。
  眼前只剩了自家师伯,李左车终于本性毕露,狼吞虎咽连吃了六碗饭,看不出半点赵国旧贵族的修养。
  待左车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盖聂由衷道了声:“小庄收你也不容易。”
  好的师伯,您说的都对。
  李左车人生二十年的脸都在这一天丢尽了。
  左车腆着脸问道:“师伯,您叫我回来不会就为了吃饭吧?”
  盖聂道:“自然不是。我叫你来,是为让你见个人。”
  “嗯?什么人?”
  正说着,端木蓉与花锦说笑着进来收拾碗筷,花锦手中还端着两杯清茶,分别给盖聂和李左车摆在面前。
  李左车道:“多谢姐姐。”
  花锦点头一笑,随着端木蓉一同收拾起桌子。
  盖聂的目光朝着花锦的方向一扫,李左车顺着看了过去。
  原是他饿得狠了,除了饭菜就没看见别的。如今静下心来再看,方觉得此人的确漂亮。
  只见那一美人,桃腮雪面乌云鬓,葱指玉臂杨柳身。美目盼兮,宛如江上起烟波,巧笑倩兮,好似花下回风流。衣着端庄而不死板,做派活泼而不放浪。一笑之下的亲和,由内而外的让人舒服。也不是诗书熏陶,也不是名家教养,偏这一股子山野之气、落落之风,便让人心旷神怡。
  李左车低头抿了一口茶水,马马虎虎喝出那是黄芪当归茶。
  “师伯,你要我见那位姐姐?”
  盖聂道:“她是我妻子的义妹,名唤花锦。”
  “花姐姐好。”李左车拱手一礼,仓促之间却是乱了辈分。
  花锦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却听到远处房中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遂留下一句“长安怕是饿了,我去看看”,匆匆出去了。
  盖聂待花锦离开,才问道:“你以为此人如何?”
  李左车礼貌笑道:“是个美人,但心性单纯,不似鬼谷中人。”
  “她的确不是鬼谷中人。”
  盖聂说到这里,原本还在收拾桌子的端木蓉亦停下了动作。
  盖聂道:“我叫你过来,是要你与她成亲。”
  “什么?!”李左车吓了一跳,手中茶水洒在了破烂的衣服上。且顾不得烫不烫,李左车脱口喊道:“师伯您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算是帮我一个忙。”
  “师伯您别逗我了,我娶一个有夫之妇,就算人家相公打不死我,我歇叔也要打死我的。”
  “她相公已经亡故。”
  “师伯您不是说真的吧?您让我娶一个……那个,一个寡妇,还是带着孩子的?”
  “你嫌弃了?”
  “不是,我可以不介意,可我家里也不能同意啊!我要真领个拖油瓶回家,我爹我娘说不定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左车,注意你的言辞。”盖聂不悦道:“锦儿命中与你有缘,你要好好对她。”
  “不是……师伯,您……我……”李左车急得语无伦次,最终憋出了一句:“我还是个孩子啊!”
  说着,李左车向端木蓉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唉,救救孩子吧!
  端木蓉此时也是云里雾里,皱眉看向盖聂。盖聂却只作不知,强硬道:“左车,两日之内,你要带花锦离开鬼谷。”
  “别!师伯,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我怎么带她走啊!不是……我干嘛要带她走啊!带人家去哪儿啊!”
  “我已经告诉过你,她叫花锦。”
  “师伯!”
  重点不是这个啊!
  盖聂无视李左车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拎着他的后脖领子就出了门。
  李左车认命地随着盖聂走着,想着师伯是生气了,正打算把他扫地出门扔出鬼谷。
  没准下山的时候会再遇上那头玄虎?罢了罢了,大不了让玄虎把他硕果仅存的裤子也撕烂了,回去找师父哭一场。挨顿骂,保准还能再得一身新衣服,总好过带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回流沙。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却是被盖聂带到了花锦门前。李左车心道不好,正想逃跑,却是被盖聂三两下封了内力,一把推进房里。再去开门,便发现房门已经从外面锁住了。盖聂在门外云淡风轻道:“在里面待满三个时辰,否则我不保证你还能活着下山。”
  “……师伯!”
  门外,盖聂已转身离开,把一声声几乎凄厉的哀嚎留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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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结
    盖聂回到房中,没有任何压力地和端木蓉对饮香茗。
      “当归黄芪……这茶煮得不错。”盖聂轻嗅着杯中腾起的水雾,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端木蓉却是一把夺过了盖聂手中的茶杯,压着火气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盖聂睁眼看了看端木蓉,笑道:“什么意思,你不都看见了吗。”
      端木蓉不悦道:“你够了。为什么要让左车娶锦儿?”
      “我说过,锦儿与他有缘。”
      “呵,这话若是道家逍遥子说的,我倒还信上几分,你却是如何得知?”
      盖聂淡淡道:“事实摆在眼前,不知道才怪了。”
      端木蓉道:“可你没有告诉左车,也没有告诉锦儿,纵是左车愿意,你又凭什么替锦儿做决定?”
      “命也,不可说。”盖聂伸手去要他的茶杯,端木蓉便没好气地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盖聂也不生气,看着她微微一笑,便把杯子拿起,细细品味。
      “你竟还喝得下。”端木蓉讽刺了一句。
      “喝得下。只是这茶里该再加两味药——金银花与薄荷,好去去火气。”
      端木蓉正思索茶中缺了哪两位药,待他说完才反应过来是在说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也不知是去了何地撒气。
      盖聂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沉重。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趁着他尚有余力,他要加紧给他留在世间所有缘分都找个归处。锦儿与左车的事是结束也是开始,是决断也是试探。
      三个时辰后,天已经擦黑,盖聂终于打开房门,把李左车和花锦放了出来。两人倒是都十分平静。端木蓉一路牵着花锦的手带她去吃饭,连道歉带安慰,花锦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鬼谷子的房中,盖聂正与李左车促膝长谈。左车身上的衣服都已缝补好了,淡青的衣服皆绣上了花纹,玄虎撕破处化为几枝白梅,自肩头绽放到胸口。原本满是裂痕的所在,竟还能花木丛生。
      “左车,你可还有怨言?”
      “弟子不敢。”
      “但说无妨。你若真不愿意,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左车抬头看了一眼盖聂。方才与那女子相处良久,左车倒是看出了几分内情。若说是给他牵个姻缘,莫如说是师伯不愿在鬼谷养闲人了才对。若师伯直接让他带走那人,他也会照做的。只是既然师伯问了……
      “……师伯。她很好,真的很好。但我配不上她。”
      盖聂垂眸一笑,目光随意地落在左车脸上,却看得左车心中直跳。
      “是配不上,还是顾不上?左车,你修炼十年,总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女子。”
      ——修炼十年!
      李左车心中猛地一沉,眼中惊惶一时不容隐藏。亡国之日起,他便将自己分成了两半,一半天真烂漫,让所有的亲人无比放心,一半卧薪尝胆,在最深的暗夜里剑磨十年。
      不,师伯不可能知道。这些年的伪装,连最亲近的歇叔与祁伯伯也未能看出来。拜入鬼谷后,他也从未表露过半点心志。连师父不也嫌他藏不住心事,要他练习静气凝神吗?
      李左车稳住心神,笑道:“师伯这话差了,弟子又不是妖精,怎么叫修炼呢……”
      盖聂忽道:“赵国灭亡那年,你不过十岁吧?”
      盖聂一语说破,李左车反倒不好再打岔,只愣了一下,讶然道:“是啊,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师伯怎么又提起旧事?”
      盖聂淡淡一笑,脸色或可称得上慈爱。李左车看着师伯的眼睛,也想在脸上回出一丝笑来,竟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左车,你瞒不过我,也不该瞒我。我第一次见你,便知你心中有执念。你看似直率跳脱,可要拜我二人为师,本就非常人敢想。换做是我当年,也万不敢有此一念。师寻徒者有所赏,徒寻师者有所图。若敢寻鬼谷之师,图的纵不是天下,也至少是诸国。”
      盖聂的声音平缓,落入李左车耳中却如闻惊雷。李左车猛然抬头,虽神色无异,然而指尖轻微的一颤还是暴露了他心中惊慌。他这一身热血,此刻尽变得冰凉。
      原来师伯看得从来不是过程,他看得只是结果。再单纯再天真,他终究还是拜入了鬼谷。对师伯而言,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十年韬光,终还是破于一旦。
      李左车猛然跪地,颤声道:“师伯,我并非有意隐瞒……”
      “你不必担心,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李家世代忠良,你若无此心我才会觉得奇怪。小庄曾告诉我你精通用兵韬略,想必你下过苦功。至于武功,以你的体质,能把剑术练成这种程度更属不易,起码要付出三倍于我当年的努力。赵歇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心中所想,亦可见你心术过人。单凭此心此志,你已够格拜入鬼谷。”
      “谢师伯成全!”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便觉得全身发软。左车顺势伏倒在地,深深一拜。
      盖聂起身上前扶起他,道:“不必谢,成全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只希望今日成全你的,他日不要毁了你。”
      “师伯说的是仇恨吧?弟子不会为复仇而活的,请师伯放心。”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复仇。能入鬼谷,不至于心胸狭隘至此。只是逝者如斯,不可追徊。我说的不是恨,而是爱。”
      爱?这一个字响起时,李左车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悸动,很快又消失了。恍惚之间似有所悟,又难明了。
      卫庄到底没有前任鬼谷子的思虑周全,他忘了为左车破除上限。思故国,怀主君,敬师长……忠孝节义友悌恭谦,左车都占全了。若入儒家,倒足以为当世圣贤君子。若遇盛世,也足以为高士楷模。只是值此乱世欲行纵横,这反而会成为最大的障碍。
      “生死囿于一态,爱恨锢于一情,放不下,如何纵横?”
      盖聂让左车带走锦儿,也是为了这一点。锦儿是个什么都能放下的人,容喜容悲,释爱释恨,不沉溺过往,亦不恐惧将来。不会对谁生死相随,也不会与谁不共戴天。她的人生没有绝境,只要人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许有一天,锦儿的这份豁达能救左车一命。
      “弟子愚钝……请师伯明示。”李左车双眉微皱,一时不解。
      盖聂叹道:“不懂便罢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参悟的,只可惜我已经没机会教你了。假以时日,你总会明白。”
      “师伯?”
      盖聂道:“你来之前,小庄可交代过你什么?”
      “师父说,不管您要我做什么,我一定要答应。只是……师伯,娶妻之事,我实在不能自己做主。”
      盖聂点点头,又道:“那你可知小庄为何让你事事顺从?”
      “弟子的确有几分猜测。您刺秦回来后就一直未曾见人,后来又悄无声息地回了鬼谷,也许……”李左车看了盖聂一眼,复改口道:“弟子也只是胡乱猜测。”
      盖聂道:“左车,你的猜测是对的。”
      李左车不解地看了看盖聂。眼前的师伯气息平稳,举动自如,尤其那沉静从容的风度,看起来可比自己放松多了。盖聂示意左车噤声,随即轻轻地拉开自己的上衣,解开了缠在胸口处的绷带。
      伤口露出的那一刻,李左车瞳孔骤然一缩,瞬间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师伯身上这伤,简直非活人身上所能有。细细一道伤痕长及三寸,深未可知,伤口周围是蜿蜒的青黑色淤痕,似是内里血脉已被震得完全爆开。青黑色以外,皮肉中的血似已流干,肌理都有些泛白,连着整个上身都变得青白灰败,好似他这个人已经一点一点的从胸口死去了。那一刻,李左车甚至开始怀疑站在眼前这个师伯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吓到你了?”盖聂将绷带与上衣归于原位,轻轻道了声:“抱歉。”
      衣衫归位之后,盖聂看起来并无异色,甚至面上都是一派平和之气。是何等的人,竟能留下如此伤痕?脉络深浅全不差毫厘,相隔咫尺都难见端倪,内里衰败透了表面上也依旧光鲜,简直如回光返照一般。
      “师、师伯……”
      前一刻灰败如死的人,此时又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李左车反应片刻,仍觉脑中一片恍惚,只问道:“伯母知道吗?”
      “自然不知,你也不必告诉她。”
      “那您……您这伤——”李左车顿了顿,也不知该如何继续问下去。他从没有在活人身上见过这样的伤,也并不觉得有人伤成这样还能痊愈。可眼下盖聂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又似是丝毫没有为此发愁。
      盖聂用第一次相见时的眼神,安慰般地看着李左车,淡淡笑道:“回光返照,无救了。”
      李左车神色一怔,再说不出什么。谁能想到?曾经驰骋天下的鬼谷纵剑竟是这样一个结局。不在千军万马前,亦不在九重炼狱中。只在一个寂静幽深的山谷里,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日渐衰败,屈指等待着死亡到来。
      “左车,将锦儿带走,一生不离,可能做到?”
      李左车这一生本不会有妻子。他的心已随着赵国山河破碎,再没有能力去爱一个人。可他这次没再反对,只是点点头,道:“弟子遵命。还有什么要弟子做的,师伯尽管吩咐。”
      “还有……你回去的时候,让墨家盗跖来。五日之内尽快把蓉儿接走吧。若过了五日,恐怕她再也不会走了。”
      “五日?难道您……”
      “正是。”盖聂打断了李左车的话,道:“日后保重,替我照顾好他们。”
      “师伯……师伯,师伯!”左车惊得几乎无法思考,面对如此重托,竟也只能叫出数声师伯而已。
      盖聂淡淡一笑,眼中的沉静成功安抚下了李左车。左车的音声方平,眼中却已满含热泪。
      这位一世英名的传奇侠客,这位慈爱如父的温厚师长,已是今生最后一次与他相见了。
      “弟子,遵命。”
      李左车跪在地上,重重叩首。
      当晚,李左车又找花锦谈了一次。纵横家的话术应付一山野女子,自是绰绰有余。也不知他同花锦说了什么,花锦次日便愿意与他一同离开。
      两人离开时,端木蓉犹自拉着花锦询问:“锦儿,你真的决定了?”
      花锦淡淡一笑,道:“蓉姐姐,我都明白的。我不可能永远赖在你这里。去左车家当个洒扫丫鬟倒也使得。”
      端木蓉面色一沉,瞪着李左车。李左车苦笑道:“伯母,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端木蓉的眼神依然凌厉,李左车真是百口莫辩。花锦一笑,走到了李左车身边,对盖聂二人道:“我也该换个地方啦。赵大哥,蓉姐姐,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端木蓉道:“左车,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李左车道:“伯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我先把她送回我家,就说是在外面认了个姐姐。时间长了,我爹娘若能接受,我再娶了花姐姐。还有长安,我会把他收为义子。花姐姐和我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花锦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一点不见羞涩。其实这种时候,神色如常才不正常。大凡女子倾心之人,便是一个眼神也能让她面色飞红。而今李左车说出这般许诺成婚之语,花锦竟泰然自若,自是他二人彼此无意。
      端木蓉将这些尽收眼底,又不好明言,只皱眉问道:“锦儿,你真的决定了?现在留下也还来得及。”
      花锦道:“我愿意跟他走。蓉姐姐,真的。”
      端木蓉还欲再问,花锦却转身出发了。远远的只听她笑道:“蓉姐姐,不用送啦,我走了要记得想我呀!。”
      端木蓉警告地瞪了一眼李左车,李左车却是嘿嘿一笑,三步两步追上了锦儿,还接过小娃娃抱在了怀中。
      看着李左车与花锦两人渐行渐远,端木蓉却是一脸担忧,不由问道:“你说他们两个会幸福吗?”
      盖聂点点头,坚定道:“一定会的。”
      端木蓉道:“你该看出来了,他们二人明明彼此无意。”
      “左车是个好孩子,锦儿早晚会喜欢上他的。”盖聂笑笑,转身离开了。
      端木蓉皱眉看着他的背影,满心郁闷。
      似乎从这一天起,端木蓉与盖聂的梁子就结下了。盖聂恢复了寡言少语的性子,也再没进出过厨房。端木蓉每日自觉地做好饭,他也吃不了几口。端木蓉几次搭讪,盖聂都兴致寥寥。
      云梦山中猛然少了花锦与左车两个人,本就寂寞。剩下的两个人之间又无话可说,两个人的孤独愈发难以忍受。


    IP属地:北京118楼2021-02-17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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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车:我就是个工具人,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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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0和121木有了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4楼2021-02-19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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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三、伤
              翌日早上,天光大白,鸟鸣不断。盖聂一贯醒得比端木蓉早些,但近几日他总愿意等她醒了再下床。
                辰时,红日初生,光透过纱制的窗子,仍显三分暖色。
                巳时,暖阳高照。山岭上有树影摇风,一片飒飒之声。
                他身边从没什么岁月静好。盖聂静静看着身边的人,竟想不出以后要如何。
                身边的人忽然一动,平稳的气息有了一丝变化。盖聂知道她要醒来,遂闭上眼开始装睡。
                端木蓉果然醒了,还起身发了会儿呆。盖聂耐着性子等她动作,直到带着暖意的手搭在他左腕上,他便睁开了眼。
                “别动。”端木蓉小心诊起脉来。
                他知道他现在的情况,那脉象恐怕十分不妙。小心翼翼的将全身内力都注到左臂中,也不知能掩饰个几分。事到如今,除了掩饰,他真的不知还能做什么了。
                许久,端木蓉深吸了一口气。
                盖聂的心跟着提起来,等着她说她瞧出了多少。
                然而她竟并没有说他的伤。“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无心的。你……不要当真。”
                这是她近日对他说的第一句软话,也是这些天她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说话。
                那个温柔的蓉儿该是回来了吧。
                盖聂轻轻地抽回手腕,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她虽无心,而这几天他说得那些话可全都是有意。究其根源,还是他挑起的。相爱相伤,何等荒唐。
                “你不要动。”端木蓉起身下了地,穿好衣服出去了,临出门前又嘱咐了一遍:“一点也不要动。”
                盖聂无言看向端木蓉,端木蓉见盖聂不回话,又问道:“听懂了没?”盖聂点点头。端木蓉道:“回去躺好。”盖聂把露在外面的手腕缩回被子,闭眼假寐,这才听见端木蓉关门的声音。
                房间忽然显得很空旷。
                盖聂静下心来运转内力,感受着自己衰败的身体——前几日痛感还遍布全身,而今已近乎麻木。天问曾经刺进的地方早已没有知觉,然而他能感觉到,鲜活的生命正从那里流失。
                刀剑林中走过多年,对他而言这感觉并不陌生。他甚至可以推算出自己的死亡时间,这副身体已算是死了一半了。
                已到了生命的尽头,却还觉得每一刻都度日如年。夏末秋初的鬼谷正是百花竟放的好时节。只可惜本该赏花的人已如风中烛火,不知何时而灭,平白辜负了这美景良辰。曾经答应过的陪那人去看海棠,必是要失信了。他想象着鬼谷的天光云影,想象着云梦山的百花争妍,想象着云淡花深处一个温柔的身影。既可受风雨,亦可照日月,独立于天地之间,身边是没有他的。
                她一定可以做到……盖聂幸福地想着。
                端木蓉回来的时候已是中午。她手里端着的托盘中除了清清淡淡的饭食,还有一碗熬得黑漆漆的汤药和一碟蜜饯。
                盖聂一起身就被端木蓉按了回去。
                “你必须静养,万不能再下地了。”
                “我有分寸。”
                端木蓉也不坚持,脸上甚至有淡淡的笑——只是,那笑是那样凄凉。盖聂似乎从不知道医家所学为何物,又或是他早已知道结局。
                “先喝了它。”
                盖聂接过端木蓉递来的碗,将那不明液体一饮而尽。
                好苦的药。盖聂递回空碗时,舌头已经失去了知觉。
                “张嘴。”端木蓉挑了棵最大的蜜饯喂给他。“好些了吗?”
                “嗯。”
                端木蓉的目光扫过盖聂双唇,似是担忧更甚。
                盖聂剑眉微蹙,补充道:“蜜饯很甜。”
                “我给你的是青梅干,是酸的。”
                她眼中哀愁难掩,脉脉紫眸盈满了水雾。“那药药性极烈,味道也极苦,喝了它,你三天之内是尝不出味道的。我给你青梅干,是为止吐逆。”
                “……”
                “你……何时才能对我说真话?”
                盖聂一愣,随即移开视线,沉默不语。端木蓉默默端起碗筷来,小口小口喂着他把饭吃下去。
                两人情爱依旧,只是这心中的疙瘩是再解不开了。
                剑客伤人伤己,哪怕他断了渊虹、弃了木剑,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也挣不脱剑客的宿命。与剑相伴了二十年,哪怕他用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包住剑刃,剑锋依然会刺破血肉——先是他自己的心,然后是别人的。
                爱之浅则敬而远之,爱之深又不忍相离,原本想保护,却反而伤害了。
                “盖聂……”
                “嗯。”
                端木蓉不语,盖聂又道:“在想什么,直说吧。”
                “别问了,就是想叫你。”端木蓉放下碗筷,两人又陷入沉默。
                盖聂失神了一会儿,依稀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是何时的事。
                窗外一只鸣蝉突然聒噪起来,惊散了屋中宁静。端木蓉收起剩了大半的饭菜,起身离开了。
                渐响的蝉声吵得人心烦意乱。窗阴不过一箭,盖聂已觉体内衰败的血液凝滞起来。昨夜之后蓉儿开始变得十分小心,却看不明白他生死已定了。
                缘尽奈何情意重,佳期多半待来生。
                死亡的感觉猛然笼罩了全身,盖聂惊坐而起,起身下地。
                若此时则亡,至少和她好好告个别。
                血气随着动作涌动起来,入腹的药性向身上各处化开,如浸汤泉,唯有心口那处依然是冰冷的。鬼谷中单腾出来了一间房来储存她的药草医器,他以前也常往来出入。她此刻离开,只可能在药房。
                这一路走来,是他平生第一次发现,由卧房到药房,由他所在到她所在,竟是那么遥远。她到底是如何穿过那么大的世界找到他的?
                药房的门开着,灶台上坐着一个砂锅,药气蒸腾了满室,闻起来却叫人脑袋发昏。端木蓉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炉火,似也不甚上心。
                盖聂想要唤她,又见她似是在沉思,便没有出声打扰,只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
                良久以后,端木蓉忽然轻叹了一声。
                “傻子。”
                “抱歉。”
                盖聂一答话,端木蓉却是吓了一跳。慌忙转身,便看见盖聂在她身后,已站了不知多久。
                “你何时过来的?”
                “你不知道?”
                “我怎会知道!你为何要过来?”
                “想来看看你。”
                “别闹了,你快回去。”端木蓉起身去扶他,盖聂却是并不领情。
                “蓉儿,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不好。你阳气浮散受不了暑热,白日里你不可出门。”
                “蓉儿以为我晚间就能出门了吗?”
                “我不同意就是不行。”
                “……”
                盖聂执意不动,端木蓉只好加紧处理手上的活。转身端下了熬药的砂锅,把药盛在一个碗里晾上,又把药渣倒进一个竹篓去风干。
                厨房的事都安排妥当之后,端木蓉端起碗,道:“走吧。”
                盖聂点点头,跟着端木蓉回了卧房。昨夜吐血之后,身体猛然变得不受控制了,一路走得极慢。
                “歇一会吗?”端木蓉忽然停下了。
                “不必。”
                “你的脸色很差。”
                盖聂一愣,才发现他已经不能自如的调动内力,不过一夜之间,连维持一个正常的脸色都做不到了。盖聂一笑,竟走得更快了些,身后传来端木蓉有点生气的声音:“盖聂,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段路,一番折腾。待两人回了房,盖聂又被按在了床上,端木蓉三令五申的警告他不准下地。
                “蓉儿,我只是出去散散心。”
                “怎么,你看见我觉得烦吗?散什么心?”
                “不,我是说你不在的时候。”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更不能出去了,谁知道你自己出去会出什么事。”
                “我保证不会的。”
                “你保证不了,连我都保证不了。”
                “那你是知道我的身体是什么样子了?”
                端木蓉一愣,才发现自己是被套了话。心虚地应了一声“是”,又故作镇定道:“我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也该知道,我已经不需要治疗了。”
                “闭嘴。”端木蓉语气不善道:“我才是医者。”
                面对这突然的怒气,盖聂也不觉得委屈,只是宽慰地一笑,默然无语。
                “把这药喝了。”
                盖聂也不询问,接过碗就把药喝了下去。
                “这药会让你昏迷一阵,省得你又乱用内力与我捣乱。你好好地睡着,我才能看你的伤。”
                盖聂一愣,道:“这药是这样用的?蓉儿,你真的应该提前告诉我。”
                “你又没问我。”
                “看到了你会后悔的。”
                “我不看才会后悔。”
                “我的身体,我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蓉儿,答应我,不要看了。没用的。”
                端木蓉长叹一声,努力压下烦躁,道:“盖聂,我要是你,我就赶紧闭嘴,好好睡过去。”
                盖聂一时语塞,只无力道:“你就不能听话一次?”
                “事已至此,你要我如何才算听话?”
                “我现在告诉你不要继续了,你会听么?”
                “你以为呢?”
                “……不会。”
                “答对了。”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盖聂喝下的药渐渐发挥了作用。
                端木蓉看着盖聂的眼神渐至迷离,便知道他的意识已经在昏迷的边缘。
                “困吗?”
                “嗯。”
                “那就睡吧。”
                盖聂还想再挣扎一下,端木蓉的手已开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又轻又暖,融化了已到嘴边的每一字拒绝。此生经历了太多凶险,唯有在她身边,才是他此生唯一能有的偏安。
                端木蓉在他身边静静地守着,待他睡熟了,才去拿了药箱,解开他的衣襟细细检查起来。
                


              IP属地:北京125楼2021-02-19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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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通都是胆小鬼,害怕什么才互相伤害


                来自手机贴吧126楼2021-02-19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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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如果我是医仙,第一天就该去个半麻
                  之后也不会揣着糊涂白白消耗了,和发生了意外的人相处犹需冷静
                  就该早点相信医术高的人啊,想得再多,不如治疗。


                  127楼2021-02-19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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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以为蓉姐早猜到了 没猜全也大概懂一半了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28楼2021-02-19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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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数太多,单发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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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盖聂来说,如此伤势下他的第一反应是和蓉姐好好告别,留个美好的念想(一个好的告别真的可以不悲伤),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是蓉姐不给他这个机会),发展到后来只能逼走她以绝情断念,有点古早狗血剧里男主绝症秒变渣的意思。
                      对端木蓉来说,盖聂先是爱人,再才是病人,她主观上就已经失了理智。(不过料理好墨家种种后急回鬼谷以便专治总没错,后来互相试探打太极的剧情发展下去,造成的过错后果就要由两人共同承担,又或者说这些错误谁都不该承担,双方做的都是自己当时能想出的最正确的决定。)蓉姐一边担心得不行,一边气他自以为是,一边还顾及着他的脸面,只好暗中调养(饭里“下毒”、不准多运动、当归黄芪茶)。盖聂以为是自己在保护她,殊不知是她保护自己多些。
                      瞒伤的剧情多半由盖聂视角来开展,文中蓉姐内心一直处于未知状态。从行为来侧面推测,蓉姐其实处于不亚于盖聂的痛苦与更甚于盖聂的纠结中,这段剧情真正虐的是蓉姐。盖聂以为总有更大的世界等着她,却不知他才是她全部的、唯一的世界。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29楼2021-02-20 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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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数太多,单发一楼。
                        回复千秋凌风:
                        她猜到了。从盖聂归后反常的撩拨开始(猜出七成)。知盖聂有意瞒她,也知他伤重,遂急着带他回鬼谷以便专治。初回鬼谷时的三日车程这次走了七日,后来以花相试、霸占厨房……种种细节不一而足(随着相处渐久,猜得八九不离十)。左车锦儿之行让她确认他是自知必死而安排后事,也猜出了他要如何安排她,故欲行羊肉汤计(也不舍得用真羊肉谋杀亲夫,是兔肉假冒的)逼他现出原形,但仍心有不忍未下决断(猜出十成、无比确定,只是犹豫要不要用这么激烈的阳谋逼他)。当日盗跖到来时,她且怒且明白了他绝不可能自己招供,终以羊汤逼得他不得不坦诚相见(啥都不管了,老娘要救你,你要认错、你没有脸面)。后来的情绪爆发也并不是来自那碗汤、不是来自他一句抱歉,也不是来自猛然知道他的伤势。这情绪是来自十几天来积压下来的惶恐悔惧凄楚慌张,而前三者只是个导火索而已。这日之前、回鬼谷后的每一日,她都在受着同样的煎熬。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30楼2021-02-20 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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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誓
                          盖聂睡了很久,醒来时已是半夜。端木蓉蜷缩在他身边,已经睡熟了。
                            盖聂看着她缩作一团的睡姿,不由笑了笑。盖聂抬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刚一动便发觉自己双手上都缠着根细线,线的那一头缠在端木蓉手上。他一抬手,便牵动了她。
                            端木蓉皱了皱眉,似在梦醒之间挣扎,极不情愿的样子。盖聂不愿扰她沉眠,一牵之后就未敢再动。然而端木蓉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睁开了眼睛。
                            “蓉儿。”
                            “你可算醒了。”
                            “你的药也下得太猛了。”盖聂轻道:“现在是丑时了吧。”
                            “何止,你睡了三天。”
                            “……”
                            “也许是猛了些,我用得是扁鹊换心的方子。”
                            端木蓉并没有说实话。他如今的身体怎还用得了那样的方子?只是寻常麻药,她还将性烈的药都减了大半的剂量,代以固气安神之物。一般人睡上半个时辰便差不多了,只是他太过虚弱,这一剂药下去,便能让他昏迷三天。
                            盖聂一叹,道:“可看出什么了?”
                            “明天再说吧。”
                            端木蓉似是困极了,只敷衍了一句便又睡了过去。刚醒过来的盖聂并无困意,只是侧首看着她的睡颜,不知不觉就是一晚上。
                            半夜醒了一次,端木蓉再醒时天已大亮,盖聂正坐在床边专注地看着她。
                            端木蓉被盯得莫名其妙,道:“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看看你。”
                            “哦。”端木蓉应了一声,正要继续睡,又突然反应过来,道:“不对!谁准你起床的!你给我躺回去。”
                            “蓉儿,已经快中午了。”
                            “……”端木蓉放弃了争辩,赶紧爬起来,拉着盖聂就把他往床上按。
                            盖聂顺着她的意思躺回床上,道:“饭在厨房,还热着。”
                            “什么?”
                            “我说,饭在……”
                            “谁让你去做饭的!”端木蓉拿起被子,直接糊了盖聂一脸。
                            所以……现在应该道个歉还是怎么着?蓉儿近来脾气很差,刚惹着了她,他还是小心为上。
                            盖聂听着端木蓉出了门,终于把头上的被子拿了下来,无奈地看向门口。
                            蓉儿是他生平所见最温柔的人,她的所有脾气都是自她知道他的伤势后开始的。可她心里其实很怕吧。所有的色厉内荏,都更加欲盖弥彰。就如墨家刚到桑海时,她尚昏迷着,他恨不得将心掏出来日夜陪在她枕边,可最终他也只是坐在她窗前,削了整整一夏的木剑。
                            好奇怪,她与他之间总是穿插着生离死别。盖聂轻轻一笑,闭上了眼。
                            好一会儿端木蓉才回来,她把饭端来了卧房。
                            “蓉儿?”
                            端木蓉不理他,默默把清粥和包子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盖聂看着她面色不悦,也未敢多话。
                            “张嘴。”端木蓉端起粥和勺子,便作势要喂他。
                            “这是做什么?”
                            “喂你啊,你傻了吗。”
                            “我自己可以。”
                            “我高兴喂你,你敢不吃?”
                            “……”盖聂张口,把端木蓉喂过来的那勺清粥吃了下去。那粥加了料,带着淡淡的苦味,绝不是他熬出来的。她这么久才回来,居然是去重做了早饭。
                            “这才乖。”端木蓉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以后别再让我提醒了。”
                            “以后都要这样?”
                            “你有意见?”
                            “不是。”盖聂顿了顿,问道:“蓉儿,昨夜我问你看出了什么,你说今日再说。”
                            “嗯。”
                            端木蓉又盛了一勺白粥送到盖聂嘴边,盖聂却是微微一偏头,避开了勺子。
                            “所以,你看出了什么?”
                            端木蓉拿着汤勺的手忽然一颤。白粥撒了盖聂一身,端木蓉慌忙拿起抹布去擦,却被盖聂捉住了手腕。
                            端木蓉低头不语,便听盖聂道:“蓉儿,告诉我。”
                            “没什么。”端木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的经脉和脏腑都伤得很深。”
                            “没有了?”
                            “没了。”
                            “我的十二脉断了九条。”
                            “……对。”
                            “奇经八条尽断。”
                            “对。”
                            “你既然知道……”
                            “闭嘴,你不会有事。”端木蓉挣开盖聂的手,去擦撒在他身上的白粥,可那粥撒了太久,此时已经浸透了白衣,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了。
                            端木蓉失魂落魄地放下抹布,又端起那碗粥继续喂给他吃。
                            一碗清粥很快见了底,端木蓉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一直在刮着碗底,一次次地把空勺子递到盖聂嘴边。偏偏他也不提醒,每当勺子递到嘴边,还配合着咬一下勺子。
                            端木蓉皱眉道:“没有粥了,怎么不说?”
                            盖聂但笑不语。
                            没有粥了,怎么还要喂呢?
                            端木蓉收拾收拾餐具便要离开,盖聂忽然叫住了她。
                            “何事?”端木蓉已走到门口了。
                            “你忘了吃饭。”
                            “……我是被你气的。”
                            端木蓉坐回桌前拿起个包子,道:“我给你的才能吃,这包子你就不要吃了。”
                            “你知道,我吃不下。”若非她硬要喂他,连那碗粥他也是不会喝的。
                            端木蓉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把手中的包子塞进了嘴里。盘中四个包子她倒是都没剩下,可见这几天是饿成了什么样。
                            端木蓉那里吃得正开心,毫不讲究的吃相落在盖聂眼中却都是隐痛。
                            “这些天真的辛苦你了。蓉儿,其实你不必如此。”
                            “你叫我不要管你?”
                            “蓉儿多年行医,风痨臌膈你见了多少?”
                            这不是问句。话若挑得太明,情便会太伤。盖聂用了最温和的方式告诉端木蓉,生死是寻常事,轮到他了也不必强求。
                            端木蓉自顾自地吃着饭,并没理他。
                            盖聂无奈道:“我知道你听到了。”
                            “听到了,是见了不少。你要我拿医案给你看么。”
                            “你见了不少,可最后活下来的又有几个?”
                            “你要是现在闭嘴,我留你多活一个时辰。”
                            “……”
                            这……多谢你不杀之恩?盖聂无意惹她生气,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端木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端起盘子出了门。
                            这一天之后,端木蓉就很少在屋子里待着了。每日晨起她便出门,直到傍晚才回来。非商非农不文不武,也不知一天到晚忙的什么。偏生盖聂被端木蓉封了三道大穴,动弹不得,日日在病榻上干耗着,唯有每日早晚能见她两次,不是喂饭就是喂药。
                            盖聂时常后悔,许是那日劝她不要费力救他,将她惹恼了。然而她每日早出晚归,也并不曾给过他道歉的机会。
                            数天过后的一个下午,端木蓉终于抽出时间回了卧房。
                            “盖聂,你怕疼吗?”
                            “其实……我感觉不到疼了。”
                            “……嗯。你现在的身体怕受不了迷药。”端木蓉亮了亮手中的小刀和药膏,寒光直晃得人眼睛生疼。“你心脉上的淤血太多,一时清不干净,若是外面比里面先长好了才更危险。所以,伤口上长好的地方必须切开。”说着,端木蓉抬头看了盖聂一眼,仿佛在询问他的意见。
                            他看得出来,她其实也害怕这么做。
                            “听起来有些麻烦。”
                            “不是说不怕疼么。”
                            “不是因为疼。蓉儿,别费心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治不好的。”
                            “闭嘴。我才是医者,治不治得好我说了算。”
                            “蓉儿,近来我常梦到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我刚才还听见荆卿叫我陪他喝酒……”
                            “你闭嘴!”端木蓉忽然大声斥了一句,横眉立目,很有泼妇的架势。
                            盖聂略微抬头,惊讶地看着她。他的妻从未有过这样的疯狂,如同陷进笼子里的小兽。且惊且惧,却不肯认输。当年孤高无二的医仙,不知何时已为他生了凡尘。现在想想,他与她认识了不到两年,却把她在人前从未展露过的一面看尽了。
                            盖聂顺从地闭了口,仍听端木蓉坚定道:“你不会死的。”
                            初听是承诺,细思却是祈求。
                            盖聂顿了顿,轻道了声“好”。
                            她偏要自欺欺人,他就再陪她最后一场。
                            “以后我不让你下床,你就不要下。”
                            “好。”
                            “我给你吃的东西,你必须要吃。”
                            “好。”
                            “你要是死了,我就和你一起。”
                            “……死不了的,你不是说我不会死吗。”
                            盖聂现在相信自己一定不会死了。她都已经这样说了,他就是黄土埋到了脖子根也得再爬出来。蓉儿的倔强他是见识过的,初遇时她就敢为他死一次,如今自然也敢死第二次。
                            “你记着就好。”端木蓉解开了盖聂胸口处的绷带,却迟迟没有下刀。
                            盖聂阖上了眼,问道:“在等什么?”
                            “没。”端木蓉一狠心,一把尖刀便顺着盖聂刚刚长好的伤口划了下去。伤口长有三寸,刀口入肉亦有三寸。
                            冰冷的刀切割着温热的肉体,那人却没有任何反应。端木蓉极力控制手上的颤抖,在他胸前刀口处抹上特制的药膏。这人被开膛破腹得不成样子,可到底还活着。
                            他说,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他说,不要再费心了,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可他又说,他不会死的。
                            “……好了。”
                            在盖聂睁眼的刹那,温软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蓉儿?”
                            “睡一会吧。”
                            盖聂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他当然不困,然而他更知道她为什么不要他睁眼。


                          IP属地:北京131楼2021-02-20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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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五、劫
                            一闭眼便不知是几朝夕。
                              盖聂醒来时天色将晚,端木蓉以手支额,正倚在床边打着瞌睡。醒来时能看见她守在身边,实在是件很幸福的事。
                              端木蓉的头上下晃动着,睡姿极不稳定。到后来,她晃动的幅度渐渐变大,最后终于大到了要磕到木床边沿。
                              盖聂想要伸手去扶她一把,才发现自己身上三道大穴都被封住了,此时一动也不能动。端木蓉就在他的注视下撞在了床沿,甚至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碰撞声。
                              端木蓉猛地清醒过来,正对上盖聂无奈的眼神。
                              端木蓉面不改色道:“醒了?”
                              “为何又将我身上大穴都封住?”
                              “封住了省得你到处乱跑。”
                              他是猪崽子么?还到处乱跑。盖聂略露了丝笑意,他真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人这样说他。
                              端木蓉看见他的笑,也觉得心中一暖。这个人的眼神总是从容而温暖,不管是遭人误解还是身陷监牢,不管是时局难测还是性命垂危,从来是这样。
                              一个剑客身上何来那么多暖意?与师父所言、与世人所言皆是不同。谋士的诡谲与剑客的冷酷,她从没在眼前这人身上看到过一星半点。师父与世人皆错了,相识到如今,端木蓉从没有见过世人所说的那个他。
                              她也当然不可能见到。从她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起,那人早化开了满身冰雪,只剩了一怀柔情。
                              盖聂笑道:“劳你费心,我不跑。”
                              “信你就怪了。这几天忙,不能时时看着你,你要自觉些。”
                              “为何……”
                              刚一出声,端木蓉便顺手在他颈上划过,一瞬失音,后面的话便再也没说出口。盖聂不悦地看着端木蓉,一见她作势要在他睡穴上再来一下,也只得上道地闭上眼睛。
                              可怜盖聂这连续数日,却是在昏睡中度过。
                              盖聂意料之外地撑到了八月金秋。入秋之后,端木蓉常常在外面待很久,回来的时候也只是喂他吃饭或给他行针换药,并不曾多说过一句话。盖聂曾以为自己又如何惹恼了她,可每每相见她总是极温柔,半点不像与他有嫌隙的样子。近来她的厨艺也突飞猛进,竟已超过了他以往。每日菜品皆不重样,苦辛腥涩种种药气,也总能用合适的调料中和。
                              他从没有问她是如何学会这些的。他只是时常后悔,若盗跖来的那日再狠一些,逼走了她,她现在也许还在镜湖做她的世外医仙;又或者,当初不要答应她一起回鬼谷,如今更不会是这般情景;更甚者,若在桑海时就却了她一怀柔情……
                              还想什么呢?反正这些他都没有做到。久居孤寒的人忽见了温暖,如何能不贪恋。就如在流沙醒来时他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还不是拼死拼活地赶来见她了?若要避免今日种种,唯有让他们从未相见。否则只要见了面,哪怕只是一眼也能爱上,爱得义无反顾,爱得理智全无。
                              师父说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他要是早听话了该有多好。师父他老人家惜字如金,这一句话中包含了多少深意。多年之后再回想起师父的音容,盖聂忽然发现他老人家颇有几分雍容气度。若倒退五十年……
                              人闲久了神思就容易乱飞。端木蓉推门进来的时候,盖聂已经在编造上任鬼谷子的风流史了。若非她回来的及时,一世英名的前任鬼谷子怕是要晚节不保。
                              “蓉儿,你回来得正好。”
                              “怎么?”
                              盖聂将他方才所想告诉了端木蓉,引得她笑道:“每天躺着就这么无聊吗?连你师父也敢编排。”
                              “你若在身边,自然不会无聊。”
                              盖聂静静看着端木蓉,她只是垂眸不语。
                              “蓉儿,死生有命,你还不如多陪我两天。我……很想你。”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八百年难遇的情话了。
                              端木蓉愣了一下,只道:“等你好些,可以吗?”
                              盖聂一笑。有些话说出来总是太过残忍,他只淡淡道了声:“你明白。”
                              心脉枯竭,内力尽失,神气衰败,阴阳两脱。这枯朽的身体已经撑了三个月,再无生存之理。盖聂没有外界的消息,但料想山外,嬴政想必早已龙驾殡天了。就连他自己,若无同门师弟的内功救急,也未准能活过十天。此伤若可医,也犯不着赔上一郡之力、十年之功。
                              祖龙的归程带上一个小小的盖聂,开这数百年河清海晏的天子春秋。纵横一世,而开太平万世,再复何求?
                              “在想什么?”
                              盖聂唇边一丝释然的笑尚未收起,那人的声音忽将他漂游万世之外的思绪拉回了眼前。她的声音很美好,却让他悠远的幻梦就此破灭了。
                              “蓉儿。”盖聂默然半晌,带着些希冀问道:“我若去了,你不至于真的随我去吧?”
                              端木蓉顿了顿,亦道了声“你明白”。
                              是啊,他当然明白。他早就明白,只是这一丝侥幸还在心中作祟。
                              这一生数不清多少次求生不得,而今终于也知道了什么叫求死不能。他自有千百个理由去赴死,除非……她会难过。更除非,她会随他去。
                              止水般的心境乍然破碎,求生的欲望从每一根神经里探出来。他都要忘了,若没有她,他两个月前就该死去了。
                              盖聂用目光抚摸着她清润的脸,道了声:“放心,我不会死的。”
                              定情以来,他从没有说过一个爱字。可他对她说的字字句句,无一不是“爱你”的意思。
                              端木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低着头揉搓他苍瘦白皙的手。这双手太久不握剑,手上老茧都褪尽了,看起来比她这个女医的手还白嫩几分。
                              “盖聂。”
                              “嗯?”
                              “没事,以后我叫你的时候你一定要答应。”
                              “好。”
                              “不叫你你就少说话。”
                              那现在他是该说话还是不说话?
                              端木蓉对上盖聂询问的眼神,不由一笑。
                              不是挺能的么?你猜吧。
                              饭后,端木蓉离开盖聂,又是一下午不曾回归,只晚饭时回来了一趟,行针换药后就又不见人影。好吧,她早说过近来会比较忙。
                              卧房里不曾点灯,傍晚天黑下来,房中自然比外面更晦暗。盖聂独自躺在房中,自是睡多醒少,醒时也是神思一阵阵的发昏。
                              秋日里天气渐冷,端木蓉怕他凉气侵体,把窗子封得死死地。莫说是风了,就连一丝星光也无法透过。其实她不知道,他不怕凉气透体,只怕她不在身边时的荒寒孤寂。她的身上总是很暖,靠着这暖,他可以熬过整夜整夜的深沉黑暗。
                              他醒的时候一直都在等他。
                              他睡的时候一直都在梦她。
                              他努力地活着,似乎也只为每天能见到她。日以继夜转圜挣扎,真不知生与死哪个轻松些。
                              云梦山渐渐入了深秋。蟋蟀的叫声一日少似一日。一年前的这个时候,端木蓉与盖聂还在鬼谷中漫步闲游,共赏云梦山的壮丽秋色。然而今年此时,盖聂不可避免地与死亡擦肩。
                              每日昏迷八九个时辰早已是盖聂的日常。然而这一次的昏迷却一直持续了数天。盖聂醒来时,只以为还一如往常,只是她在正抓着他的手出神。
                              “蓉儿?”盖聂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嘶哑,气若游丝。
                              端木蓉哽咽道:“幸好。今日再醒不过来,你就死定了。”
                              “也许吧。”盖聂淡淡一笑。
                              “你要死了。”
                              “嗯。”
                              “我刚才说,你要死了!”
                              耳边的声音忽然增大,炸雷一般,吵得盖聂皱了皱眉。
                              甚好。一觉醒来,蓉儿的情绪依然暴躁。
                              盖聂无奈地加大音量,道:“我听见了。”
                              端木蓉忽然气道:“你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
                              “为什么这样问?”
                              “你刚才一直在笑,你还让我不要管你。”
                              “蓉儿以为,我不笑便有用了吗?”
                              端木蓉怔住了。
                              不笑便有用了吗?这些天他的谈笑自若,只是为了让她宽心而已。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却要每日顾着她的心情,而她竟然还在怪他。
                              她看向盖聂那双含笑的眼睛。
                              他不看她。他的眼底亦是深深的悲哀。
                              盖聂又是淡淡一笑,端木蓉便再也忍不住,只靠在床前啜泣起来。
                              “聂……对不起……”
                              “别道歉,我都明白。”盖聂抬手,先抚上她的肩,又抚上她的后背,虽有些吃力,所幸还能抬得起来。生死之间转了转,她总算是不再限制他的行动了。
                              端木蓉知道盖聂精力不济,只恐哭得久了让他心烦。盖聂感受着她压抑的颤抖,竟也无可劝慰。
                              “你一定很怕吧。”
                              端木蓉埋首在盖聂身上,并不多说什么。
                              “蓉儿,这些天真的辛苦你了。”
                              “我不觉得辛苦,我只怕你放弃。”
                              端木蓉松开他的手,起身把药汁浸湿的大块纱棉盖到他胸前。药气蒸腾了满室,有些湿,有些暖。盖聂一度觉得自己被这么捂着,早晚是要像豆子一样发芽的。
                              “我不会的。”他不会放弃,也不想发芽。
                              “我们说好了,我叫你的时候你要答应的。”
                              “好。”
                              “我晚上回来。你好好休息。”
                              盖聂听见一声房门关闭的声音,心中与眼中皆是一片黑暗。她大概还不知道,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IP属地:北京133楼2021-02-21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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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埋伏笔的外科圣手呢?术业有专收啊!左车见过伤口,怎么不把老医生背来


                              来自手机贴吧134楼2021-02-21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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