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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聂蓉】见良人以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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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兆
晚饭前,端木蓉放两个孩子在山中乱逛,脱开身去看盖聂在厨房中忙活。
  “明日便下山了,今日晚饭我来做如何?”
  盖聂手上的动作并不曾慢上半分,声音中却是带了几分笑意:“蓉儿,你那素面也唯有做与我吃便罢了。”
  端木蓉如炸了毛的刺猬,立时气道:“你说我的素面不好吃?之前你怎么不说?我的素面连我师父都赞不绝口,你居然觉得它不好吃?”
  “呃……”盖聂一愣,随即失笑道:“我的意思是,小庄哪配吃这么好的东西,他只喜欢吃包子和卤蛋。”这种时候不卖师弟,更待何时?
  “那你呢?”
  “我什么都喜欢。等事情结束了,你便每日都做素面,我绝不敢说什么。”盖聂将米入了锅,在旁边抹布上擦起手来。
  “什么叫不敢说什么?你还是不喜欢吃。”
  “我说了喜欢。乖,把火石递过来。”
  “不就在你边上吗?自己拿好了。”嘴上这么说着,端木蓉还是多此一举地近前去,从灶台上拿起火石递与了盖聂。
  盖聂接过火石对着艾绒干草打火,端木蓉就蹲在他身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两块火石不断对撞,摩擦出零星的火花落在干草上。今日的火出奇难着,火石简直要打碎掉了,火星才终于燎着了干草。火光忽明忽暗,映着二人的脸,柴火燃起来后,满室都温暖起来。
  端木蓉觉得这时的盖聂格外好看,若是火打不着,就看着他一直打下去也不错。好像时间就停在这儿,明天永远不会来。
  世间情爱大抵如此,有眼前这片刻相聚,谁在乎日后是百年分离。如这忽明忽灭的火苗,天寒地冻里挣扎着,不知何时而终,可燃一刻便有一刻的温暖。
  “近日下雪,薪木有些潮。”盖聂道看着闪烁不定的火苗解释道。
  “等一等吧,烧起来就好了。”
  火苗在高低反复中越来越小,小到快要熄灭时又渐渐大起来。端木蓉看着盖聂眼中映出的火光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最后是整片的光芒灼灼。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起灶之后煎炒烹炸,自然不在话下。
  饭菜上桌时,六个人围坐在小桌旁,虽说挤些,倒也暖和,只可惜没什么温馨的气氛。卫庄与盖聂自然不可能唠家常,端木蓉与赤练更是无话可说,月儿懂事,也不说话,天明便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吃饭。
  一餐终了,是盖聂对端木蓉说了第一句话:“今晚你带着月儿在师父的房间睡吧。”
  “好。那赤练呢?”端木蓉可记着,今日盖聂忙了一天,可就是没有收拾客房。
  “那是小庄的事,你只管将师父的房间占了。”
  “好。”端木蓉起身牵起高月离开了。卫庄不辨喜怒,只慢慢摸着手上鬼谷子的戒指。
  “师哥,你倒真客气。”
  盖聂云淡风轻道:“师哥该做的,不必谢。”又转向已到门口的端木蓉:“可否将天明带回我的房间?”
  端木蓉站在门口一点头。高月朝天明招招手,天明开心地应了一声“大叔我走了”,蹦蹦跳跳就出去了,鬼知道他有多不想和卫庄共处一室。屋中只剩三人,赤练亦识趣道:“大人,赤练告退。”
  卫庄点点头,嘱咐道:“别乱走,回屋等着。”
  “是。”赤练款款而出,带上了门。
  屋中终于只有纵横相对。
  “小庄,墨家那边你不能去解决吗?”
  “不可。流沙曾与帝国合作,又背叛了帝国。你觉得他们会相信我的话?”卫庄倒是约见了章邯几次,可这位将军学聪明了,死活不愿意见他。章邯身居要职,自不该轻入险地,而卫庄身为杀手组织的头目,又尤其不容易取信于人。
  “我也背叛过。”
  “……师哥,你都知道,所以我不会与你分析。你是不是非要我承认你的名声比我好?”
  “……”
  “……”
  “墨玉麒麟是否可用?”
  “他在高渐离那边脱不开身,若要他直接见嬴政,你觉得不是去送死?”
  盖聂点点头,又问道:“高渐离那边如何了?嬴政若有心防备,纵是你我也无可奈何。”
  “还没有得手。不过麟儿传来消息,嬴政已让高渐离于二十步内奏乐。若高渐离够聪明,十日之内,必有佳音。”
  盖聂点头,却看不出喜色。
  “你是不是觉得高渐离死期要到了?人固有一死,如此青史留名的死法,他该知足。倒是你,你心中不是只有众生?一个高渐离死,可以让更多人活,没什么可惜的,你不须浪费感情。”
  “小高他……也是众生。”盖聂深觉得卫庄对高渐离有成见。当初高渐离失察让墨家混入内奸,他二人为救高渐离,反被人算计得九死一生。小庄平生很少信任别人,此事或许更给他留下了阴影。
  “是,你的女人也是众生。”
  盖聂不打算和卫庄辩论这无意义的话题,若无其事回归了正题:“我与扶苏可算旧识,亦知他弊病。你未曾见过他,揣情不审,此番见到又当说些什么?”
  “自有我的道理。师哥可是有话要带给他?”
  盖聂沉吟半响,只道:“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卫庄了然一笑,道:“所见略同。”
  “好,那我明日便去桑海。端木姑娘那边还要拜托你。”
  卫庄点点头,补充道:“赤练也会去。她最善用毒,想必能帮上忙。就算救不了扶苏,她的武功也比你那端木姑娘强些。”
  盖聂肃然道:“救得了扶苏,也未必能脱身。”
  “我知道。”卫庄情绪极差地站起来离开,只留下盖聂望着桌上的蜡烛静默出神。
  次日一早,白凤先接上了两个孩子,凤凰盘旋天空上等着盖聂,一行四人也出了山。
  “不对,有人。”未至集市,卫庄便发现了异常。盖聂闭目感受了一番,虽有芒刺在背之感,却并没有杀气。
  盖聂站定,低声道:“此行去时容易,回来必定艰难。我将回桑海,小庄会暗中保护,你们一路小心。”
  言讫,盖聂与卫庄二人一道朝着集市相反的方向走去。端木蓉一愣,赤练已走出了几步。见端木蓉没有跟上来,赤练在前停下,一手叉腰,一手还掩口打了个哈欠,悠悠道:“走吧,医仙大小姐。”
  端木蓉后知后觉地跟上去,再回头看时哪还有二人的影子。前方的赤练悠闲地走着,步态速度一如往常,倒像是一直以来就只有她们二人走在路上一样。
  二人就这样进了集市。赤练微微笑着,妩媚中混着含蓄的喜悦。有那么一瞬间,端木蓉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长大的月儿。
  赤练生的本就明艳,衣着又惹眼,款款莲步摇曳生姿,集市之中尤为引人注目。走在她身边的端木蓉并不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心中只盼着赶紧找到花锦,到她家中行完针了事。偏偏赤练见此地人来人往,心情大好,走得四处招摇。停在小摊商店前观摩也就罢了,还要和小商小贩攀谈几句。赵地民风纯朴,美人垂爱怎能没有表示?于是赤练不花银钱便得了满怀的鲜花水果钗环胭脂。
  “赤练,我们不是来逛街的。”端木蓉不愿丢下赤练,但一忍再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你急个什么?”赤练停在一个首饰摊前停下,摊主立马上前询问:“嘿,这位姑娘要点什么?”
  赤练随意瞟了一眼,捡了个稍显质朴的深蓝色兰花发簪。
  “这个就不和你的气质了。你看看这些喜不喜欢?”摊主一指旁边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精致步摇。
  “不必了,这就很好。”赤练妩媚一笑,转身便走。这一笑简直勾魂夺魄,摊主回过神来时,只来得及赤练的背影喊了一句“姑娘慢走”。一支发簪算什么?这样的美人,千金买一笑也是值得的。
  端木蓉见赤练终于完事,耐性也快被磨得一点不剩了。转身朝着花锦的成衣店走去,偏生赤练又追上来拦住了她,两人几乎是鼻尖相对。
  “你做什么?”端木蓉与赤练不算相熟,这样亲密的接触总归唐突。
  端木蓉当下站定,赤练却得寸进尺,伸手扯下了她的发巾。
  青丝如瀑流泻两肩,穿过长发的微风中皆带了隐隐暗香。几缕发丝拂过赤练脸颊,香风拂面,她竟陶醉般地闭了闭眼。青丝如云,她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
  端木蓉猛然被弄乱了发型,凌乱了一会也反应过来。青丝不青丝的她不知道,她倒是快被气得七窍冒青烟了。
  “你是吃饱了撑的?”端木蓉一把夺回头巾就要扎回去,竟被赤练冷不防点了穴,生生定在那里。
  “乖乖待着别动,一会就好了。”
  “……”岂有此理?
  实在不是端木蓉屈服了,而是她已经被气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赤练用方才的兰花簪子随手给她绾了个垂髻,将她额前碎发拨到一边,露出了一对盈盈紫眸。一身青衣无妆无饰,只在脑后别一支素雅兰花。远远看去是一身沉静温婉,近前再看那双眼睛,眼底却是孩子气的倔强纯真。
  “大人说你长得一般,我一直就不同意。”赤练十分流氓地挑起端木蓉的下巴,作势要亲上一口。“你看,但凡打扮打扮就这么勾人儿。”
  端木蓉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赤练。她反正也动不了,干脆就放弃挣扎了。街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少过路的也在看她们,端木蓉心里明白,今天不走以后也没法在这待下去了。回鬼谷以来她处处小心,何曾闹过这么大动静?墨家叛逆的名头还挂着,这简直是在招呼官府赶紧来抓她们。
  赤练倒是十分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感觉,仍发表着她的审美。“这身衣服也不好,你适合穿白色。还有那破巾子,太掉价,趁早扔了吧,这么绾起来多好。”
  端木蓉终于不得不说话了:“别扔!我还用呢。”
  “哟——美人儿,肯说话啦?不生气了?”
  “你还有正经的没有?先给我解开。”
  “早说啊,我都忘了。”
  赤练在端木蓉后背上点了点,端木蓉方一能动就拉着赤练往人群外面钻。她不知道赤练打的是什么主意,若真是要引来官府,她总要先把病人安顿好。锦儿的胎足六月,过了这次也就无碍了。可少这一次,这孩子就不一定能平安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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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想囤肥了再看可是每天都忍不住上来看看有没有更新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1楼2021-02-04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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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还
      一路到了花锦的成衣店,正赶上花锦与宋林夫妇二人都在店内。胎足六月,花锦的腰腹开始显得臃肿。她素来喜欢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妆容精致自不必说。此时的身段虽只能穿些宽松的衣物,但在配色上还是费了些心思。天青水绿,看着便教人舒适惬意。
        “锦儿。”端木蓉先打了招呼。
        “蓉嫂子!”花锦惊喜地唤了一声,站起身迎过来。宋林赶紧小心翼翼前去扶花锦,好像花锦马上就要生产了似的。被特殊照顾到这个份上,花锦也有些难为情,小声说着“林哥哥你放开我”,宋林固执地扶着花锦手臂,摇头道:“我不放。”花锦气鼓鼓瞪着宋林道“我说过我不用你扶的!你不听话了是不是?”宋林倒是任劳任怨,凭她说什么,总是笑得憨憨的,就是不撒手。两人浸在日常生活中,好像小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别人都是摆设。二人自然地无视了刚刚和花锦打过招呼的端木蓉和妖娆惹眼的赤练,小小地争执起来。
        “林哥哥你不听话。”
        “听话听话。”
        “那你放开我。”
        “那可不行,你摔着怎么办?”
        “你不听话。”
        “听话听话。”
        “那你放开我。”
        “那可不行,我怕你摔着”
        “你就是不听话。”
        ……
        不知道多少个循环过去了,赤练已经将成衣店中的样品打量了一圈,早听烦了他们的以秀恩爱为目的的争吵。
        “蓉姐姐,他们吵不完的,我们明天再来吧。”赤练做出一副小女儿态,其语气之天真与称谓之亲近惊得端木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端木蓉一脸惊悚地看向赤练,后者却显得比她还要无辜,那懵懂的表情简直像换了个人。
        花锦与宋林终于反应过来,双双进前招呼端木蓉。
        “蓉嫂子你看我太糊涂了,差点把你们忘了,你多包涵。”花锦笑语嫣然,任宋林伺候祖宗一样把她搀扶过来,热络地拉起端木蓉的手:“你之前不是月底来吗?怎么这次这么早就到了?还带了个美人过来。”
        端木蓉还没答话,赤练便主动道:“我叫端木莲,是蓉姐姐的妹妹。”
        端木蓉嘴角一抽,也不知这赤练是怎么个意思。流沙天王有什么必要这样骗一个裁缝?何况还不一定骗得过。看赤练这穿着,这打扮,这长相,她能有这么个妹妹?除非是花锦怀孕怀傻了,才会信赤练的鬼话……
        “是莲姐姐呀!怎么蓉嫂子你从没提到过?”
        端木蓉心里“咯噔”一下,实在不知怎么解释。她毕竟还不明白赤练如此说的目的是什么。
        她当然也不可能明白,膈应她就是赤练的目的。
        花锦见端木蓉犹豫那一下,又道:“只是莲姐姐与蓉嫂子却不大相似,你若不说我都看不出来呢!”
        幸好,花锦还没傻到那份上。端木蓉在一旁等着看戏,却见赤练面不改色继续扯谎道:“哦,她是我远房堂姐。”
        花锦作恍然大悟状,又贴近端木蓉耳朵小声询问:“你是不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才和赵大哥私奔的?之前你还告诉我你无亲无故,是赵大哥救了你你才以身相许的。其实没什么啊,你直接告诉我,我又不会笑话你。”
        端木蓉黑着脸硬做出一副抱歉的样子,眼睛却是死死盯着赤练:“我这不是嫌丢人吗。”
        花锦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有莲姐姐这样的堂妹,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花锦顿了一下,又凑近端木蓉咬起耳朵:“和赵大哥私奔就更不丢人啦,赵大哥生得俊俏,当年这条街上喜欢他的姑娘也不少,最后还不是你成了我的嫂子?”
        这……是在夸她吧。
        “锦儿你真是……心直口快。”哭笑不得的同时,端木蓉默默在心中给盖聂记了一笔。
        赤练在旁勾唇微笑着,不笑出声来也是难为了她。端木蓉也知道这厮已将花锦的调侃听了个干净,她此时十分后悔刚才没有把赤练独自丢在集市上。
        只见赤练轻启樱唇:“蓉姐姐……”
        “好了莲儿,我们是来做正事的。”身上忽然一阵恶寒,端木蓉很清楚,千万不能再给赤练说话的机会。
        三人去了花锦家中,行针开药自是不在话下。不知为何,这一日的花锦脑回路十分清奇,端木蓉碍着赤练的面子也不好解释,二人的对话一直在误会里进行。赤练与花锦倒是互有好感,甚至时不时相视一笑,端木蓉几乎怀疑今日是赤练与花锦串通好了来调笑自己的。
        二人离开花锦家时,赤练将怀中首饰全数送与了花锦。端木蓉直言将出外救人,不知何时而归,花锦第一件事竟不是与她送行,而是与赤练依依惜别。
        真是见了鬼了。
        一路闲步踱出集市,赤练依然保持着来时一样的热情,不过没再与谁攀谈,只是一路看看热闹。直到二人到了集市出口,赤练终于严肃起来。
        “端木蓉,小心了。”
        “嗯?”
        赤练却不再说话。端木蓉摸摸自己的护腕,想着她还有慢慢两袖银针。若有什么状况,防身该是够了。
        端木蓉跟着赤练,也不多问些什么,只觉她一路尽往人烟稀少处走。
        渐渐的,二人身后有了数双视线。再走下去,跟在她们身后的人不再隐藏,直接现身。
        赤练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一群跟踪者。“呦,几位大人来得好晚啊。等得人家都不耐烦了呢。”赤练的声线娇嗔婉转,好似热恋中的少女埋怨约会迟来的情郎。
        端木蓉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跟踪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赤练是什么路数。犹豫过后,有人从背上拿出弓箭,朝天拉满了弓弦。
        然而他并没有射出去。箭在弦上,赤练忽然抽出链剑将弓抽成了两半。
        “军爷,鸣镝就省了吧。”赤练看向端木蓉,勾唇道:“这单生意,流沙接了。”
        端木蓉看着赤练不明所以,正疑惑间,只见赤练一甩链接袭向自己后颈,端木蓉晃了两晃,果断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已坐在行往上郡的马车中。
        赤练拿链剑剑柄一杵端木蓉,小声道:“好了,别装了。”
        端木蓉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
        “你这女人,装得还挺像,我都以为我真伤到你了。”赤练的话里竟是有些关心的意思。端木蓉受宠若惊,正不知怎么回话,赤练的下一句话就让她黑了脸:“你们墨家是不是都特别擅长装死和逃跑?”
        端木蓉两眼一闭,继续装睡。
        与此同时,盖聂已回到了桑海。
        李左车正在院中乖乖练功,见凤鸟自空中投下的阴影便知是盖聂回来了,即刻收了剑,拱手立在一旁迎候。
        “左车?”盖聂下了凤凰,便看见李左车恭恭敬敬候在一旁。
        “师父。”叫完这一声师父,李左车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盖聂:“弟子在此迎候师父驾临。”
        这样客气的左车超出了盖聂的预料。
        盖聂探进李左车的目光,李左车也平地与盖聂对视。没有任何躲闪,不卑不亢,礼数周全,只是那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神,却不似赵地相逢的那个少年。此时的左车已与卫庄有些神似,无论温情还是敌意,都深深地压在心底。二人相顾无言,盖聂一时竟看不出他的深浅。
        盖聂的心猛地一沉。
        小庄是如何教导他的?三月不见,不过一眼,盖聂便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孩子已再不是个少年。那乱世中少有的一片安宁,那黑暗中难得的一线光明,就此消失了。
        “辛苦你了。”盖聂不动声色,客客气气地回话:“你是小庄的徒儿,该叫我声师伯。”
        “是。”
        天明一直盖聂身后看着,此时终于冒了个头:“嘿嘿,早告诉你了,大叔就我一个徒弟。”
        李左车朝着天明微微一笑道:“那你还要我叫你师哥?”少年的声线,老成的语气,幸而这句话本身还有些揶揄之意。
        不知为何,盖聂的眼中带了笑意。“左车,你师父最近有事要办,我便替他教你几天。”
        “是。师父还未教我横剑术,这几日仍在练起手式。”
        盖聂点头道:“习剑确实不必着急。纵横家一重心术,二重口才,三才是武功。你于纵横之术上的成就必然会高于武学。”
        “师伯明言即可。师父曾告诉过我,我的资质算不得一流,中上而已。修习武功只为自保。”
        “不妨事,小庄会说什么我大概知道,你只当他是在激励你。这几天我既不会教你捭阖之道,也不会教你剑术,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些。”
        “师伯明鉴。弟子有的确诸多疑惑,还望请师伯指教。”
        “指教谈不上,莫不如说是请你帮个忙。这几天你替我陪着天明吧。”
        李左车惊诧莫名地看着盖聂,天明先一步问了出来:“啊?大叔,那小圣贤庄的课程……”
        “你三师公那边我自会言明,这些天你只管跟着左车。想做什么,随你开心就好。”
        “大叔你最好了!”天明其实巴不得能逃两天学,眼下扯住盖聂的袖子,正笑得见牙不见眼。
        “师伯,师父走前交代我好好练起手式,这……”李左车有些为难。
        “小庄不知何时才归,待他回来我自有交代,如今是我在教你。”
        “是。”
        “我既教你,便要与你立个规矩:这几日与天明相处,要用天明听得懂的话和他交流。”
        “弟子遵命。”
        “左车,要用天明听得懂的话。”
        “好的师伯。”
        一旁的荆天明顿时觉得世界友好了起来。


      IP属地:北京82楼2021-02-04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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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术
        盖聂安排好了李左车,立刻赶回了墨家。
          “盖先生,你可算回来了!”
          盖聂自流沙据点回到墨家时,班大师正研制着防火的铠甲,盗跖在一旁做助手,主要是负责点火。班大师的胡子被烧了大半,脸也熏得黑黑的,见到盖聂也顾不得形像,一抹脸就上前抓住了盖聂的袖子。“你再不回来,墨家要撑不下去了呀!”
          “在下明白,只是最近有些事耽搁了,实在抱歉。”
          盗跖道:“嗨,不是这个意思!先不管这个,就问你王离的军队你有没有办法?”
          盖聂慎重道:“在下确实有些想法,但还须项家相助。”
          “唉。盖先生,你不知道,项家也被王离逼得四处跑呢。”班大师失望地放开了手,盖聂的素色麻衣上留了个黢黑的手印。
          盖聂倒不甚在意,仍道:“少羽可还在小圣贤庄?”
          盗跖笑道:“在呢在呢,我现在就能把他拎过来。”
          “不必。告诉他想办法让章邯与我见一面。”
          “什么?少羽怎么可能指使得了章邯?他不被章邯弄死就算好的了。”
          “放心,他可以的。”
          “行行行,我不问。”盗跖的处世哲学就是不要和故弄玄虚的人练嘴皮子。反正,干就完了。然而步态悠闲地走到门口,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小跖,你倒是去啊!”班大师催道。
          盖聂却是一脸了然,微笑道:“她很好。”
          盗跖一笑,走出门去,身姿都轻盈了几分。班大师反应了几秒,才知道方才他们说的是端木蓉。
          “蓉丫头……她是去上郡找扶苏了吧?”
          “是。”盖聂不愿对此事多做解释,好像与墨家人多谈句端木蓉,他就成了间谍一般。何况特殊关头,需要确认的事也不少。“何不见徐夫子?”
          班大师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没说话就先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最后直接捂着肚子坐到了地上。
          盖聂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看着。危急时刻,班大师竟还能笑成这样。好吧,这至少说明徐夫子没有遇到危险。
          “班大师?”
          “哈哈哈哈哈……你、你不知道哈哈哈哈……流沙来的那、那王平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只是徐夫子素来拘谨,也不知那王老先生如何能与他投缘。不过这于盖聂并不重要,墨家核心莫要再少便是。在班大师震破屋顶的笑声中,盖聂淡淡道了一声“在下告辞”。
          接下来的两天里,盖聂专挑着百战穿甲兵与影密卫共同行动时带墨家人出击,且专挑影密卫进攻,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两天后,盖聂成功见到了章邯。彼时章邯身边带着钟离昧,而龙且跟在盖聂身后,四人不约而同骑了清一色的黑马。
          “章将军别来无恙。”
          “有恙,盖先生又如何得知。”
          “将军该庆幸你还能活着在这里跟我见面。”
          “因为你不打算杀我?”
          “因为你还有机会向陛下报告实情。”
          “什么实情。”
          “将军不知?”
          “猜测而已,怎敢妄言。”
          “……”
          “……”
          “敢问将军为何有此猜测。”
          “盖先生又知道些什么?”
          一旁的龙且与钟离昧用眼神交流着达成了一致:这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钟离昧将军是否每次执行任务,都会遇到百战穿甲兵?”
          钟离昧看向章邯,无声点了点头。
          盖聂继续问道:“龙且将军每次遇到影密卫,是否也会同时遇到百战穿甲兵?”
          “是。”这是龙且的声音。
          章邯把玩起手中佩剑,饶有兴味道:“那又如何?帝国同僚,并肩作战再正常不过。”
          “如果是这样,将军今天不会与我见面。”
          章邯把玩着佩剑的手一顿,沉声道:“不错。”
          “再请问钟离昧将军,是独自遇到敌人时的伤亡多,还是与百战穿甲兵一同对敌时的伤亡多?”
          这一次,钟离昧还未来得及答话,章邯便抬手示意钟离昧不必开口。章邯将手中佩剑收于背上,直看着盖聂双眼,道:“盖先生请说下去。”
          “想必将军早已查出,王离最恐结党,却与罗网常有合作。而罗网的头目赵高,与十八公子堪为师徒。自王离来到桑海,影密卫的损失有增无减,就连将军也没少受他的刁难吧?”
          章邯点点头,盖聂继续说道:“加上上次的荧惑之石,先引帝国剑指扶苏,再诱农家自相残杀,足以说明他到桑海,针对的不是墨家。而眼下扶苏公子的事,将军不会不知。将军以为在蒙恬保护之下,胡人是如何接近扶苏公子的?
          “章将军,影密卫做久了,难免只顾眼前安危。而真正的危险你却视而不见。等真的事到临头,也就什么都晚了。”盖聂双眼直视着章邯,章邯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可额前泛起的冷汗从不受主人控制。“王离与公输家合作,做出的新装备威力无匹,然而士兵们还没有熟练,故而来桑海拿影密卫与帝国的敌人练手。而待他们熟练了,扶苏公子也未必醒得过来。胡亥公子没了竞争对手,登上皇位并无阻碍。那这些装备,又会用在谁身上?”
          章邯瞳孔骤然一缩,手上力道一时失控,惊得胯下坐骑人立而起。盖聂及时上前,将内力透过木剑在黑骏头上一点,助章邯稳住了坐骑,不紧不慢道:“王离的意图,想必将军清楚了吧。”
          章邯双手抱拳一礼,道:“多谢先生提醒!”随即再不多言,猛地一勒马缰,胯下坐骑即刻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告辞。”钟离昧调转马头,也速去追赶。
          龙且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喃喃道:“这就走了?”
          盖聂道:“十万火急,自当速去。”
          “那咱们的事……”
          “且待几日。云梦往返之间便可解决。”
          盖聂一夹马腹,正在吃草的马儿抬起头,悠悠迈开了步子。
          “好。先生您刚才……是说王离要谋反吗?”
          “走吧,我们回去。”盖聂回头看了龙且一眼,似笑非笑,不置可否。龙且之能足以在战场上驰骋,可还不足为天下纵横。
          龙且点点头,打马跟上盖聂。
          上郡,扶苏帐中。
          一炉艾草燃尽,满帐浓香。蒙恬站在扶苏床前,神色难掩焦急。他不懂医术,只知道扶苏公子已是命在旦夕。无论一医一毒在扶苏身上如何折腾,他唯有看着而已。
          扶苏瘦得皮包骨头,此时仍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他的上半身不着寸缕,由眉心至腰间,入眼处皆是一片青紫。肋骨分明的胸膛上错落插着数支银针,手腕处还留着几个蛇牙咬过后的红点。
          端木蓉在扶苏指尖刺了一针,冒出的血是不祥的暗红色,然而屋中几人皆是一喜。对于扶苏,这已经是个好兆头。昨日之前,他的血已近乎凝固,难以流出,如同死人一般。事实上,端木蓉很好奇他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竟能撑到她赶来的时候,可见蒙恬军中的军医也是一把好手。
          端木蓉长舒了口气,轻道:“他的命保住了。”
          蒙恬看向扶苏公子依然青黑的脸,沉重地道了一声“多谢”,端木蓉又道:“今夜无月,在帐外多点些火把吧。”
          一边的赤练逗弄着掌中小蛇,嗤笑道:“这能有用?”
          蒙恬却是丝毫不加怀疑,即刻唤了声“来人”。
          “报!”
          一声长长的吆喝由远及近,却是军报抢在侍卫之前进了帐。一小兵手握令旗单膝跪地,道:“匈奴来犯,人数大约过万。”
          与此同时,四下响起狼嚎之声,床上昏迷已久的扶苏不安地扭动起来,眼睑颤动得极快。蒙恬握紧腰间的宝剑,道:“传我将令,整军一万于北城门内待命,一千弓箭手即刻上城对敌,一刻钟后,我引军出城。”
          “是!”传令兵领命出帐。帐外伺候的侍卫进帐听命,蒙恬吩咐了侍卫晚上多点火把,又转头对端木蓉嘱咐道:“公子听见狼嚎会突然发狂,你们在这里必定制不住。一旦有事,叫帐外侍卫进来即可。城外的狼我也会派人……”
          “不必了。”端木蓉又自袖中拿出几根银针,在扶苏的小腹上扎了几处。“我封了他的肾经,他听不到也就是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端木蓉的话,方才躁动不安的扶苏此时重新安定下来,静静睡着了。
          “有劳端木姑娘,请好好照顾公子。”蒙恬撂下句话,匆匆出了帐。
          帐外狼嚎声密集起来,床上的扶苏又动了动眼睑,显示着他此时情况不妙。
          赤练眯着眼看了看扶苏,问道:“你确定他听不见了?要不我把他毒聋如何?”
          “不。”
          端木蓉连忙挡在扶苏床前,赤练不禁翻了个白眼,道:“医仙还真是有爱心呢。只是他一会儿乱动起来,弄乱了满身银针可就不好了。”
          端木蓉回头看了一眼扶苏,见扶苏眉间的黑气又加重了几分。保险起见,还是加了三根银针封住了扶苏的檀中、环跳、肩井三穴,暂夺了他的行动能力。
          “青衣。”
          “在。”站立一旁的青衣女子低声应道。
          “去找军医要半斤黄芪、半斤雄黄和一斤生姜,就说晚上要给扶苏公子药浴。”
          “是。”青衣女子退出了营帐。
          青衣原本没有名字,军中所有人都直接叫她“姑娘”。直到端木蓉昨日到了军营,无意间问起她,她才说起她是蒙恬从胡人手中救下来的,她的父母宗族都被胡人屠了个干净。
          说起蒙恬时,她的眼神似在仰望神祇。可问她的名字,她却不再说话,仿佛她在遇到蒙恬之前没有任何过往。端木蓉没有强求,只以她身着青衣,暂唤她“青衣”。至于她为什么留在了军营之中,端木蓉无心过问。
          赤练看着青衣退出营帐,忽然问道:“美人儿,你觉不觉得这位小妹妹对蒙恬有点什么?”
          “与我无关。”端木蓉摸着扶苏的脉搏,回答得漫不经心。


        IP属地:北京83楼2021-02-04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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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擒
          转眼六天过去了。桑海城中的百战穿甲兵对墨家的搜捕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反而日渐加紧,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必有一场大战。
            第七天的早晨,墨家突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秦军撤退了。墨家弟子来报时,大铁锤丝毫不敢懈怠,吩咐下去加强戒备,防备秦军偷袭。是时墨家上下,唯有盖聂一口咬定王离不会回来了。
            事实上,章邯的效率超出了盖聂预料,他本以为要等到墨家与秦军交战前夕王离才会接到命令,届时箭在弦上,王离必不愿撤军。阵前抗命,更坐实了谋反的名头,盖聂还等着能反咬王离一口,直接除了这位好大喜功的将军。眼下王离提前撤军,盖聂的算盘倒打不下去了。于他所料虽不算最好的结果,但于墨家也不算坏事。
            大铁锤与秦军周旋多日,尚且心有余悸。然而众人看见盖聂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不免平静了许多。善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墨家突围之战还没有打响便已经结束,一袭白衣在战场之外便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负。
            醉梦楼中,帝国的两位将星正举杯对饮。
            “章邯老弟,你这一招还真是漂亮。”王离冷笑一声,斟满了面前的两个空酒杯。
            “我以为我们是同僚。”
            “谁说不是呢。”
            “所以,罗网的毒香只是个意外?”
            王离的眼神一锐,面上却笑道:“自然是意外。上次罗网的奸细混进了醉梦楼,我也很惊讶。”
            “那么这一次,是又有奸细混进来了吗?”章邯突然端起酒杯倾向了一旁的香炉,杯中醇酒尽数洒进香炉,爆出不祥的绿色火焰。
            说时迟那时快,王离突然抽剑袭向章邯,章邯似乎早有预料,一侧身便躲过了剑锋,却不见回击,而是在王离第二次动手之前退开数步,且退且言:“王将军,我既然敢不带佩剑就来与你喝酒,自然是有万全的准备。”
            说话之间章邯已被逼至角隅,寒芒一闪,王离的剑锋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再进一分,则血渐五步。章邯看着凝滞不动的剑锋,喘息未平,却笑得从容。
            “将军也精通兵法,应该知道同样的招数最好不要用两次。你与醉梦楼的花影是旧识,对醉梦楼自然熟悉。事实上,就算我带了佩剑,与你打个平手,最终还是会被你事先埋伏好的刀斧手诛杀。王将军,我说的对么?”章邯顶着王离的剑尖前行,颈上方被划破了一道血口,便逼得王离步步后退。“所以,我已经把剑交给了影密卫。午时之前若我还未出醉梦楼,我的剑与密信会一同送到陛下面前。那时,将军就不是面圣述职这么简单了。”
            王离一咬牙,缓缓收了剑。长剑入鞘,剑的主人眨眼之间恢复了笑声朗朗,倒像是一直都与同僚相谈甚欢。“哈哈哈哈,章邯老弟真是说笑了,今日你为我践行,咱们正喝到兴头上。方才切磋武艺,不过是兴之所至罢了,你可不要记恨啊。”
            “自然。我今日不带武器,也只为喝得尽兴。”章邯微微一笑,踱到桌前,拿起王离那杯满斟的美酒,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帝国的另一颗将星仍然在边陲苦战。
            “左军守住山谷两边,随中军移动,一不可让敌人在山上射箭落石,二不可放敌人从山谷岩壁上逃走。右军埋伏在对面谷口,只待敌军过来。胡人骑兵必定在前,切记要放他们过去。待黄甲军过来时再切断他们的队伍,活捉他们的首领。中军,随我正面交锋,将胡人赶进山谷。”
            “是!”三军将领领了蒙恬之命,各自带兵去了。
            “报!”探子疾呼一声,勒住了胯下狂奔的骏马,气喘吁吁道:“敌军已近四十里!”
            “再探。”蒙恬目送着探子策马返回,又转头对身边裨将道:“你亲自去,令右军加速行军。”
            “是!”裨将领命策马而去,蒙恬命人举起玄武旗,令道:“中军退十里。”
            中军五万黄金火骑兵静静移动,如同衔木夜行。就位之后,静待了不过一刻钟,前方又有探子来报。
            “报!敌军已近十里!”
            “好,准备战斗!”
            前方黑云滚滚,正是匈奴骑兵迫近。
            “弓箭手、盾牌手、长矛手!”这是主将一人的命令,斩钉截铁。
            “在!”这是千万士兵的回应,山呼海啸。
            数以万计的士兵顷刻间摆好了阵型,盾牌手在前,长矛手穿插,速度最快的骑兵留在了队伍最后。两侧是弓箭手在拉满弓弦瞄准,只待匈奴人马一近,万箭齐发。
            匈奴骑兵来势汹汹,转眼间两军距离便不足百米。冲在前面的匈奴人马忽然纷纷掉落马下,竟是蒙恬阵前不知何时拉起的绊马索。胡人将领见状,即刻亲自下马提刀砍断绳索。
            “前进!”蒙恬一声令下,身边传令兵挥动起了朱雀大旗。旌旗猎猎,大军呐喊着冲上前去,布阵严谨,声势浩大,喊杀声遍震四野。
            绊马索的介入让蒙恬的步兵占尽了优势。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反而不如轻装上阵的步兵灵活,一个个未及逃走的胡人被斩落马下,胡兵先锋已有溃败的趋势。乱军之中,蒙恬居然还提前安排了人来抢胡兵的军马。
            “稳住!”凌厉的女声响起,一把飞轮突出重围,只一下便断了十几根绊马索。
            稍稍靠后的胡人立即上马退回了大军之中。飞轮再一下,又断了十数根绊马索。飞轮飞到第三下,绊马索已被清除干净。蒙恬捻弓搭箭,一箭射出便对穿了狼女的肩膀。狼女躲避未及,箭矢余威带得她一个踉跄。回收的飞轮落在地上,狼女却只是一顿,随即一把捞起来,抢了匹马便跑回了军中,全然不似受伤的样子。
            饶是如此,胡兵阵型已乱。后军进前,前军退后,正是混乱之机。
            “追!”
            冲锋的号角响起,朱雀大旗在空中摇摆如飞。盾牌手与长矛手迅速散开,黄金火骑兵从队伍的最后异军突起。蒙恬趁势策马,跑在了整个军队的最前面。
            主帅敢于冲锋陷阵,士兵才愿意随之赴汤蹈火。蒙恬对他的黄金火骑兵有着完全的信任,黄金火骑兵对他们的主帅也有着绝对的服从。一人身后跟随着千万人,行动如风,侵略如火。眨眼之间冲入胡兵军中,将他们的军队隔开了一道口子,势如破竹。蒙恬三招便将胡兵将领斩落马下,大秦军士皆为之一振。
            蒙恬将长枪直指苍穹的那一刻,黄金火骑兵仿佛突然注入了同一个灵魂,齐声喊道:“杀!”
            胡人见此大势,争相逃跑。
            逃跑的胡人在一处分成了两股人流,军马过后尘埃落定,露出数百金甲战士。恰如上次相遇,这些士兵装备齐全,严阵以待。
            蒙恬不再追赶胡人,正停在金甲兵阵前,不进不退不攻不战,两军将领相顾无言。
            金甲兵的首领见蒙恬久久不战,自己拿起长剑盾牌出了阵法中央,喊道:“来啊!”
            蒙恬于马上喊道:“你本是断后的队伍,能拖一刻是一刻,全身而退便是大幸,又何必急于一战?”
            “你没资格知道!”金甲兵首领忽然发难,长剑刺来,剑剑取人要害。蒙恬这边小心应对,长枪拨开剑锋却不前刺,竟是只守不攻。
            几十个回合下来,双方伯仲难分。
            金甲兵首领的剑锋又一次被蒙恬拨开后,竟是主动停下了攻势,问道:“你什么意思?”
            蒙恬也立置长枪,道:“请跟我回去一叙。”
            金甲兵首领冷笑道:“呵,你凭什么命令我?”
            “我不是在命令,而是在邀请。当然,我也可以选择胁迫。但那时,你就是以俘虏的身份进我的大营了。”
            “打赢?一个不懂得尊重对手的人,怎么会嬴!使出你的全力!”金甲兵首领再次进攻。
            这金甲兵不知什么来历,他们的汉语说得还不如胡人。蒙恬来不及解释,也不打算解释,只是将长枪横握在手,认真对敌。
            蒙恬戎马多年,经验丰富。此刻认真起来,饶是对方有盾牌相护,也无法躲过蒙恬的所有攻击。长枪对着短剑,几十回合后,金甲兵首领已见颓势,金甲兵阵的助威声越发焦急。
            激战之中,蒙恬出其不意忽然将腰间佩剑抽出扔向金甲兵首领。金甲兵首领慌忙躲避,手中盾牌还护在腰间,竟将背后空门留给了敌人。蒙恬双手握回长枪,却没有进攻,只等到他将盾牌撤回背上的那一瞬,从侧面寻了个角度一下挑飞了他的盾牌。金甲兵首领慌忙转身,蒙恬立刻狠狠一枪敲在他手腕。长剑哐啷一声落地,蒙恬的长枪尖端也抵上了金甲兵首领的咽喉。
            来自金甲兵的呐喊声戛然而止,来自黄金火骑兵的叫好声终于爆发。
            蒙恬用长枪抬起了金甲兵首领的下巴,双方对视一眼后仿佛达成了某种协议。蒙恬收了长枪,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
            “你叫克利昂,对么?”
            “……不错。”
            “克利昂,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你的士兵跟我回去,要么我杀了你的士兵,然后把你带回去。”
            “呵呵,为什么我不选择带我的士兵和你们拼了?”
            “你可以试试。”蒙恬的眼神望向金甲兵身后,山谷的另一端,事先埋伏好的右军军队正在赶来。黑压压的一片,切断了金甲兵撤退的最后希望。
            克利昂顺着蒙恬的视线看过去,冷笑道:“就为了抓我?”
            “当然不是。不过你不需要知道。”蒙恬一挥手,几名骑兵下马将克利昂绑了起来。
            “让你的士兵一起走吧,我不会伤害你们。但是头曼单于,你该知道他从来不在意你们能不能活着回去。”
            “你这是在招降?”
            “是,也不是。我会派人带你们回家。”
            克利昂一怔,道:“凭什么?”
            “一个承诺而已。我得到我想要的,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
            落日余晖渐暗,照进山谷狭缝中,来自不同国度两位将军脸上有着同样的坚毅与期盼。


          IP属地:北京84楼2021-02-05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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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85楼2021-02-05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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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86楼2021-02-05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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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烈要求把麟儿帮高渐离告辞这段纳入正剧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87楼2021-02-06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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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耿直,唯有点赞~


                  来自手机贴吧88楼2021-02-06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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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90楼2021-02-06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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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困
                      天将大亮时,军帐外忽然一片嘈杂。
                        端木蓉与赤练本就睡得晚,外面这么一吵,又连早上也睡不成了。
                        二人穿戴好了走出营帐一看,几十名弓箭手将蒙恬的大帐围得水泄不通。箭矢所对之处,一女子背着克利昂站在营帐顶上,冷眼扫视着所有人。
                        远远一眼,端木蓉便看出她受了不少伤,除去淤青与刀伤,甚至还有皮鞭烙铁留下的伤疤。
                        “她受过至少十三种刑。最近一次,应该是在三天前。”赤练忽然解说道。
                        “什么?”端木蓉一惊,一则是惊讶赤练的眼力,二则是叹服那女子的体力。受过十三种刑,还能闯入秦军大营深处来救人?
                        正在此时,那女子的眼神扫到端木蓉与赤练所在。冰蓝的眸子聚焦极毒,漠然到了极点便显出一种冷戾。入此眼者,非是敌人即是猎物。端木蓉不知赤练如何感觉,她自己反正是一阵战栗。
                        好凌厉的眼神!
                        “她一定就是蒙恬说的狼女了。”端木蓉回过神来,笃定了来人身份。
                        “哦?”赤练握上缠在腰间的练剑,跃跃欲试。“有意思,比你凶多了。”
                        “比你也不差。”端木蓉回敬道。
                        “美人儿,不要小看我。”赤练微微一笑,练剑已节节伸展开来。
                        端木蓉正琢磨着要不要拦下她,蒙恬的声音忽然从包围圈的内部传出,赤练便停下了脚步。
                        “诺敏,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没有机会的。”
                        狼女无言,仍紧握着手中飞轮。
                        蒙恬又道:“如果你想动手,我自然奉陪。只怕你身后的人撑不了多久了。”
                        狼女一愣,竟真将飞轮放在了脚下。蒙恬还未开口,狼女先问道:“你们给他下了什么毒?”
                        蒙恬沉声道:“月狼之裔。”
                        “不可能!你哪来的这毒?”
                        “信不信由你。”
                        狼女低头细细查看,应是在确认克利昂所中之毒。看着看着,狼女猛地一抬头,包围圈中的弓箭手皆是一惊,几支飞矢脱手射出,其中一支从狼女的耳边掠过,另有一只直扎在狼女的肋下。狼女冷笑着将没入身体的箭拔出,却是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心口。
                        猩红的心头热血顺着箭尾滴下,狼女随意用手接了数滴喂入克利昂口中。
                        全军都安静了下来,克利昂在这片安静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啊……”克利昂先看到了初春早晨的明澈天空。
                        “克利昂。”狼女轻轻唤了一声。
                        “诺敏?”
                        “活下去……”话音未落,诺敏已倒在了克利昂身上。
                        “诺敏!”
                        ……
                        端木蓉给她疗伤时才发现,诺敏刺那一箭的时候,是抱定必死的决心的。
                        诺敏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温暖舒适的大帐中。睁眼便看见克利昂在身边陪着,狼女素来淡漠的双眸中也有了一丝暖意。
                        “克利昂……这是哪儿?”
                        “这是秦国蒙恬的大帐,你的伤也是他们的医者治的。他答应你醒之后就会送我们回家。”
                        “回家……”诺敏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这个词了。“真好,你可以回家了。”
                        “你也可以!诺敏,我们等你醒来,就是要带着你一起。”克利昂激动地握住诺敏的手。
                        诺敏却坚定地抽出手来,道:“不。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诺敏!”
                        “狼是要活在草原的。”
                        ……
                        诺敏与克利昂的事暂且不提,且说端木蓉与赤练这边。
                        狼女昏迷之后,端木蓉将狼女的心头血滴进了扶苏口中。狼女昏迷了三天,扶苏也醒来了三天。如今扶苏的事情已经了结,蒙恬却还没有放她们走的意思。
                        “蒙将军,扶苏已经没事了,你何时放我们回去啊?”
                        端木蓉问诊的大帐难得空闲一时,赤练把玩着手中的赤练王蛇,悠悠问话。
                        “赤练姑娘若想走,现在就可以走。但是端木姑娘……”蒙恬顿了一下,转向端木蓉道:“军中军医供不应求,你在军中,可以减少不少伤亡。而且公子大病初愈,还需要照顾。”
                        一旁的端木蓉冷冷道:“我早说过,扶苏没事了。我已经给你军中的军医留下了不少药方,你这里,不需要我。”
                        “端木姑娘,我是为你好。医家素来对病患一视同仁,为大秦效忠,总比做墨家叛逆的走狗好。我已经求公子亲自修书给陛下,免追你反秦之罪。等你想明白,你自然就愿意留在这里了。”
                        “若我想不明白呢?你就要一直软禁着我?”
                        蒙恬不答,转身出了帐。
                        端木蓉看着蒙恬的背影消失,深吸了一口气,忿忿道:“岂有此理。”
                        赤练妩媚一笑,道:“大美人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端木蓉正在气头上,一点也不领情,直接白了赤练一眼,道:“你怎么带我走?靠你那点武艺杀出去?别还没把我带走,先作死了你自己。”
                        赤练捂住心口后退了几步,作势悲恸道:“原来医仙大人的致命之剑在这里,真是让我好伤心呐。”
                        端木蓉看她踉跄着后退的样子,还以为她是真的有急病。心中刚刚冒出点担忧,却听到赤练后面的调侃,端木蓉深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有时间担心这个妖女,还不如想想自己该如何脱身。
                        “你有时间伤心,不如多想想如何离开这里。”端木蓉略一思索,又道:“既然蒙恬不打算关着你,也许你可以先离开去找人帮忙。”
                        赤练眼珠一转,道:“或者……给扶苏下毒,逼蒙恬放了你?”
                        “我是医者,不会下毒。”
                        “可我会。”
                        “所以,扶苏醒了之后蒙恬再也没给你接近他的机会。”
                        “……”
                        “……”
                        “*****,能不能不要那么死板?”
                        “医家向来如此。利用病人的信任行一己之私,我还不如不学医术。”
                        赤练看了一眼端木蓉,端木蓉也迎着赤练的目光极为坦荡地看回去。赤练长叹一声,心道世上怎会有人能蠢到如此地步。
                        “端木姑娘,赤练姑娘,晚饭来了。”帐外传来青衣的声音,二人抬头看去,是青衣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端木蓉诧异道:“青衣,蒙将军不是让你照顾扶苏吗?怎么今天是你来送饭?”
                        “因为他根本不是青衣。”赤练仿佛等来了救星,突然笑开了花。“麟儿,大人有什么吩咐?”
                        青衣把饭菜放下,朝着赤练一笑,低声道:“今夜子时,等他来接你。”语毕,又若无其事恭恭敬敬地退出帐去。
                        赤练看着大帐的帘子落下,忽然变得神采奕奕。
                        “准备准备吧,美人儿,今夜你就可以回家了。”
                        端木蓉反应了几秒,道:“我不回鬼谷。”
                        “这是卫庄大人和盖聂的约定。”
                        端木蓉冷哼一声,道:“当然。除了盖聂,还有谁会出这么傻的主意。”
                        赤练有些惊讶地看向端木蓉,不太敢相信她会这样评价盖聂。赤练以为,如果真真正正地爱上一个人,就会完完全全地支持他所有的决定。此时的赤练并没有想过,五年之后的自己提起卫庄来,也会是同样的表情。
                        桑海城中,项家众人在墨家据点里和墨家众人同聚,却是来辞行的。
                        楚地有人来报,嬴政一行人回到了九江郡,在昔日的楚国首都寿春列摆宴席,还大张旗鼓地搜寻项氏一族的下落。一日找不到,便要屠一门楚王旧部。
                        帝国通缉项氏一族,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只是章邯与王离都在桑海与项氏一族交过手,帝国不可能不知道项氏一族藏身之处。始皇东巡这一路上消灭了不少反秦势力,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这是要逼项氏一族现身。嬴政必定在九江部署了重兵,项家一旦露头便会被一网打尽。如果项家执意保存实力,起码也可以毁了项家在故地的名声。
                        项家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范增是明白的。上上之策,是原地不动保存实力。然而与少羽商量一番后,范增还是决定带项家返回故楚。为了保住项家军的名声,更为了楚地无辜的同胞百姓。
                        何况回归楚地,未必就没有生机。兵家所重,应变而已。蒙恬领兵三十万在上郡防备匈奴,任嚣领兵五十万在岭南驻守百越,眼下秦国内部兵力虽多于项家,但也不至于让项家毫无还手之力,嬴政此举是欲盖弥彰也未可知。倘若探明实情后果真不敌,那时再退也未必没有机会。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不求全胜,但求自保,一战失利要不了楚国最强的项氏一族的命。
                        范增毕竟是范增。旁人看来他是主动跳进了陷阱,却不知他脑海中早绕过了千种思绪。
                        今日项家就要启程回楚地,天明才后知后觉的把少羽拖到角落问话。“少羽,你是去和嬴政打架的对吧?”
                        “可以这么说。”
                        “那不是很危险?”
                        少羽云淡风轻的一笑,道:“是的。”
                        “就为了证明你很厉害?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大不了我承认你是大哥。”
                        “哪有这么简单的……”少羽少有地沉重起来:“我们去战斗,是为了楚国还在守望我们的同胞。”
                        少羽看向院子正中,范增项梁和龙且等人正在与众人辞别。天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众人眼中的坚定亦让天明有些失神。近两年不是跟着盖聂就是跟着墨家,他都快忘了何谓“乱世”。今日项家临行,朝夕相伴的好友要随着家族出生入死,天明才第一次感受到世道将倾。
                        “少羽你……突然这么正经,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哈哈哈哈……小子,这个习不习惯无所谓,你只要习惯叫我大哥就好了。”
                        “去你的!”天明猛扑上去,和少羽打作一团。
                        相比之下,院子中辞别的众人的气氛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前辈,在下知道您自有打算,最后还有一言相告。”盖聂郑重道:“嬴政对王离起了疑心,不会重用,章邯在桑海监视墨家与儒家,不会离开。余下将领还有多少,前辈比我清楚。如见楚地驻守的是蒙毅,那必是嬴政所在,能避则避,切莫硬碰。以在下对嬴政的了解,他不会轻易以自己为饵。”
                        “多谢,我们会记得。”范增拱手一礼,项家众人也跟着行礼。“那我们这就出发了。”
                        “一路顺风。”盖聂带着墨家一众一齐回礼,项家人便离开了。门外,车辆马匹已等候多时,众人或上马或上车,一行人浩浩荡荡朝西而去。
                        “少羽,要好好回来呀!”天明在墨家据点门口扯着嗓子喊道。
                        “放心吧小子!”辘辘远听中,远远传来少年人豪爽的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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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累,终于知道贴吧用户都是怎么放弃贴吧的了。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倒是告诉我我犯了什么法呀。三天两头删帖,这谁受得了。明天二十六,更完明天两章我要给自己放个假。过年了,要缓缓心情,提前祝诸位新年快乐一切顺利,不被外物(尤其是人工智障)所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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