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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在这里能找到你。”赫敏敲了敲教室的门,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前就走了进来。
“我说过你可以进来吗?”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微小的愤怒。他躺在一张黑色的皮沙发上把玩着自己的魔杖,显得既慵懒又危险。
赫敏为自己变出了把一个明亮的橙色椅子,叹了口气坐在了上面:“汤姆,我我想我说过,我是来找你的,这就够了。”她笑着看着里德尔。
他就像一条松紧带。她小心谨慎地用自己的玩笑和友好把他拉到极限,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持续拉伸——现在他已经毫无保留了,她可以像对待朋友一样和他说话。不——说得好像他真成了她的朋友一样。赫敏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胜利感,这很奇怪。她不应该因为和伏地魔成为了朋友而感到成功。但是——他现在还不是真正的伏地魔呢,不是吗?也许在现实世界,如果当时有人愿意承受他的一切与他相处……也许可能有不同的结果?
他甚至很久没有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坏事了……如果谣言不是他的阴谋的话,那么自从迷宫事件之后,她几乎想不起他还做过其他什么坏事——但是那些甚至都称不上烦人,更不用说邪恶了。胜利的感觉再一次膨胀了,她微笑地望着里德尔。处理他是一项艰巨的智力任务,但赫敏觉得自己终于习惯了——现在,她认为自己可以得到一些她想要的东西。他是否有关于什么的心理阴影或障碍?他的动机是什么?他的理由是什么?所有有关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她疯了似的想要了解他。
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迷住了她,而且她正走在解开谜题的道路上,终于可以抓一抓痒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里德尔变成了汤姆……但是这已经发生了,而且他也没有反驳。
赫敏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汤姆,”她嘟囔道。
“什么事?”他低声说道。
“你的火熄了,”她评论道,“需要我帮你重新点燃它吗?”
他发出一声轻笑:“好啊,鉴于锅里的东西,点火是十分有必要的,格兰杰。”
她的背绷紧了,因为她想到了前面自己走进来时,竟然没有想到过要检查一下他的药水——那天他看起来有些分心,这很令人尴尬,但是非常真实。她盯着大锅,里面是空的。空的。所以,这意味着,在十二月十二号,他终于完成了。
“所以……你成功了?”赫敏问道。原本在她心里,这个魔药是一个永远不会完成的项目,毕竟,里德尔曾告诉过她,他曾经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来研究某种药水的属性,只是为了让它能在不同的时间线里生效——可能这也是个类似的东西。 “它结束了?”
“是的,格兰杰女士,”他叹了一口气,闭着嘴微笑了一下:“我的魔药终于完成了。”
“那么,它在哪里?”
“被安全地存放了起来,”他笑了起来,“远离任何你可以触及的地方。”
赫敏吹了声口哨:“好,干得好!”他的眼睛慢慢地睁开,游移到她身上。他眨了眨眼,皱起了眉头。
“你说什么?”他问道。
“干得好。”赫敏重复道。
“哦……”
她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经过这段时间的交往她已经明白了,里德尔任何外在面具上的微妙变化,都是了解他内心想法的关键。她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会感到困惑?我只是说了干得好而已。”他微微向左扯了一下嘴角,这意味着他现在正在进行着比往常还要深入的思考,这本身就很少见,而且通常意味着困惑。
“我……”
他摘下了面具,露出了背后朴素的困惑。“什么?”赫敏问道。
他顿了一下,懒洋洋地观察着自己修长的食指。“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告诉你这个,格兰杰,但是除了那些轻易就相信我的老师,我想——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干得好。”
赫敏皱起了眉头:“但是你很棒。”
“我知道。”他平静地答道,把手枕在脑后靠着沙发,冷静地看着赫敏。
“我们可真不谦虚,是吗?”赫敏也露出了一个假笑,但里德尔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他只是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地掠过赫敏的眼睛。
他回答说:“这的确是一种解释的办法。”
“还有另一种吗?”
“如果必须用一个词来总结,我会选择‘不被欣赏的’。”他轻声说,眼睛向上抬起盯着天花板。
赫敏挑起眉毛。这场谈话是不是即将涉及到某些关键的东西了?他们是不是真的要谈论到里德尔的……情感了?她吞咽了一口。
“我很抱歉。”她小声地说。
在她的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的脸立刻就变了,可怕的怒火顿时布满了他的脸,他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双脚踩着地面,用魔杖指着她。
“你竟然对我说抱歉。”他嘶吼道。赫敏也抽出了魔杖——她的反射神经仍在充分发挥着作用——她突然成了一个极度神经质的人,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发出一声声沉重且毫无希望的声响。上帝——她从没有听到他发出过那样的声音,自从他第一次对她施放钻心剜骨以来,她就没有再看到过他的这一面。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道歉?梅林,他怎么了?他眼中的愤怒看起来非常可怕——
“为什么?”她发现自己在问,声音既细小又胆怯。但她几乎可以确定他听进去了,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原样,仿佛之前从未改变过。
他的手似乎放松了一些,赫敏惊讶地看到他的魔杖不小心从他的手上滑落,掉到了他的腿上。然后,他英俊的脸似乎因为极大的痛苦而扭曲在一起,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了其中的空隙,眼睛里也充满了遮掩不了的痛苦。赫敏盯着他,被他脸上的这种新情感吓坏了。这就是他为什么要隐藏自己所有情感的原因吗?这是他一直埋藏的秘密吗?他的嘴张开了一点:“我——”
他的声音是破碎的,但这一次,他没有让自己镇静下来,只是吞咽了一口,低头看着自己的魔杖,目光里的伤痛仍未消散,像是在想他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盯着那支紫衫木棍子看。
他静静地把魔杖放在旁边的沙发垫上,回头看着赫敏,阴冷的目光撕扯着她。
她感觉自己快要哭了。
持续了好几周的一无所获之后,她居然得到了这样的结果?那时候,他看起来是那么悲痛——她居然敢这么形容他——她曾经见过人们脆弱的时候,包括哈利孤独与痛苦的时刻,包括罗恩恐惧和忧心的时刻,包括她在深夜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看到自己被永不停息的梦魇追逐纠缠的时候。
他脸上的表情仍未消失。他看起来对此无能为力,但他的眼睛紧紧地锁着她的,好像他们两人的眼睛之间连着一条牢固的钢丝线。他的眼神透露着一种沉默无言的、孤注一掷的、饱受折磨的恳求,她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理解这种眼神。
赫敏的心脏急速跳动着。梅林,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里德尔,我——”她听起来像是快要哭了,喉咙里哽满许多中无法解释的的情绪,“里德尔,说些什么。”她疯狂地说,深呼吸了一口。
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太过沉浸于某些回忆,无法回头,于是不安地左右张望着,视线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脸上,嘴角还带着一丝颤抖。她无法抑制住自己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他看起来很害怕,也很惊恐,像个孩子一样。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她低声说:“汤姆。”
“汤姆”。
他低着头,看起来非常痛苦。“离开。”他说道,声音低沉而紧绷。
她急切地向前迈了一步跪在了地上,抬起头试图去看他面朝下的脸,她伸出一只手,无言地表达着“我在这里,你可以跟我诉说”,但是他用自己颤抖的手握住了她,推开了她。“滚出去!”他咬牙切齿道,声音也变得压抑不堪。这是一声来自于他胸膛深处的吼叫,这种声音她曾在他诅咒自己时听到过,那是一种被打败、被摧毁的声音。
赫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感觉自己无法眨眼。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里德尔的左肩,并让手掌在那里停留了一秒钟,接着,她就飞快地冲出了教室,大门在她身后轻轻地关上了。
她朝着大厅的方向走了一小会儿,然后停了下来,双手撑着石墙闭上了眼睛,试图把那个表情从她的脑海中移除——但越想压制它,它越是嚣张地在她的眼皮之后燃烧,发出耀眼夺目的亮光,令人难以忘怀,难以抑制,更难以置信,就像现在石头碰触着她的手掌一样真实。汤姆·里德尔!一个人如何能表现得那么痛苦?那么受伤?那么……多的情感?赫敏为他、为他的痛苦、为他从来不能做真正的自己而感到沮丧。
她根本不认识他。这个男孩,这个男人,他以为她对他了如指掌——不,她其实根本一无所知,一点都不了解他。但这都不重要了——在发生了刚才那件事之后,没有什么重要的了。
里德尔试图忍住眼泪,但他发现自己无法阻止它们落下,于是他睁开了眼睛,让泪水决堤。
回忆。
他愤怒又绝望地抽泣着——实际上可以称之为咆哮——他狂乱地拉扯着自己原本完美无瑕的黑色头发,直到他们也变得一团糟。他对教室试了一个无声咒,掀翻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接着伴随着一声巨响和一股激昂的火花,其余的一切都被他以魔杖化为利刃统统切开。
回忆。
里德尔猛地站了起来,通红着眼睛气喘吁吁,他甚至没有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而是用更快节奏,更可怕的法术撕扯着桌椅,魔杖在空中大幅度地挥动,施放出一个接一个恐怖的咒语。他还变出一个装满空白书籍的书架,这样他就可以徒手摧毁一切东西。
回忆。
当书架上的每一块木板都被砸得粉碎,当每一本书的书页都被野蛮地从书脊上扯去的时候,然后,然后,它结束了。
里德尔慢慢地走回沙发,像一个虚弱的老人一样坐下来。他的指甲断裂了,双手大部分的皮肤都被划伤和撕裂开来,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伤口,他轻柔地用魔杖给自己治疗,仿佛那个正在被治疗的是一个生病的孩子。他把魔杖对着自己的脸,接着,那些流过泪的痕迹,那些可能会泄露出他刚才哭泣过的所有迹象——全部都消失了。
只有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还在,反正他累得闭上了它们,几分钟之后,他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它们应该再一次恢复了正常。无辜的语言——无辜的话。再一次,恢复,正常。再一次,就像在跌倒之后再站起来一样。恢复,就像他曾经站在顶峰一样。正常,就像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一样。正常,就像他过去曾天真地期待过有人能够帮助自己回到正常一样。
汤姆·里德尔慢慢地把头发梳理回原处,但就在那时,他感觉自己肩膀的某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皮疹一样痒,像伤口一样痛。那是她的手曾碰触过的地方,那么纤瘦的手掌,那么轻柔的碰触——
里德尔张了张嘴,但他太累了,所以无法继续思考下去。他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尽可能小的圆球,手指狂乱地抓着肩上的那块皮肤。出于某种原因,他并不羞于承认自己对这块皮肤产生了一种卑屈的感激,那是他身体上唯一一块没有被记忆的浪潮所吞没的地方——唯一一块真的有可能再一次恢复正常的地方。
尽管,这种自我厌恶的感觉终会消失。
它总会消失。
汤姆·里德尔总是能站在顶峰。
在有了口袋里的这个东西之后,里德尔抓住沙发的扶手,一次又一次地破坏它们,直到他终于能够相信自己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