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义存禅师,为道辛勤,曾三上投子、九到洞山,得法于德山宣鉴,后在鳌山成道,是一千五百人的大善知识。禅宗“一花开五叶”,共有五宗。他的后代子孙就创立了云门、法眼两宗。雪峰禅师是一位很了不起的禅宗大祖师。
有一次,他问来僧:“甚处来?”来僧答:“近离浙中。”雪峰禅师接着就问:“船来?陆来?”你是坐船从水路来的呢,还是走道从旱路来的?来僧答:“二途俱不涉。”这两条路与我都没关系。看来这僧却识得机锋,不是个“石头人”。雪峰禅师说:“怎得到这里?”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来僧说:“有什么隔碍?”还有什么间隔、什么分别吗?雪峰禅师便打,这僧挨了打,跑掉了。
十年后这僧又来了,雪峰禅师还是问他:“甚处来?”他答:“湖南。”雪峰禅师接着问:“湖南与这里,相去多少?”他答:“不隔。”这与十年前的问答同一个意蕴。雪峰禅师竖起拂子,问:“还隔这个么?”这一问是什么意思呢?禅宗的宗旨,赤裸裸、净洒洒,一法不立。因为学人不知不觉地就落入光影、落入概念之中,一有落处就有隔碍、就有分别了。所以说:“挂得一丝,不名解脱”。这是考他是否还有落处。这僧答:“若隔,即不到也。”若有隔碍,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了。这明明是在强调无隔碍,不知不觉地落到“不隔”里去了。雪峰禅师又打,他又跑掉了。
这僧后来也坐了道场,见人就骂雪峰禅师。他的一个同参为此登门专访,问他:“雪峰有何言句?便如是骂他。”这僧便把上述“不隔”的公案举出。同参狠狠地批评了这僧一顿,并点破了“不隔”的落处。这僧以后常常悲痛流泪,常在半夜向着雪峰道场的方向烧香礼拜忏悔。
近代有一位无穷禅师,是镇江金山寺挂牌开悟的和尚,曾在四川成都闭“生死关”。有人举上述“不隔”公案问无穷禅师:这僧过(过就是过错)在什么处?无穷禅师答:“过在不隔!”还有个“不隔”在,就是还有东西没销干净啊!你若肯了他这个不隔,就是“宾看宾”。明眼祖师正是在此时行棒行喝。他若真彻,必有转身处;他若不彻,必死于棒下(就像“不隔”公案里的那僧)。这时行棒行喝是极妙的手段,一下子就检验出真假来了。
再讲一则发生在汉阳对岸的古公案,问:“古镜未磨时如何?”意思是,没有开悟以前是什么样的境界?其实,若真的了彻,便没有迷和悟、悟前和悟后等种种隔碍、种种分别。应该是横亘十方、竖穷三际,不别不隔,浑然一体。答:“此去汉阳不远。”这个答语不彻。虽然不远,也还有一江之隔,这“一江”却是“天堑”哪!被人称之为“机锋”的禅宗语录,是活泼泼的佛性现量,丝毫也不粘滞于古人的窠臼,当下就截断学人的思维葛藤,引导学人契入佛性。“不隔”公案里的那僧是粘滞于“不隔”,去问无穷禅师的人是粘滞于公案。无穷禅师答“过在不隔”,若问者伶俐,当下便可透了这个公案。进而,如何使问者顿契自己的佛性呢?
有人将无穷禅师答“过在不隔”的公案举问师公大愚阿阇黎,愚公改答:“过在一问!”直下截断问者的思维葛藤。若能在愚公语下透得出,不妨是“英灵的汉”,从此“天堑变通途”;若透不出,即使以后坐得道场,也只能是“魔魅好人家男女”。不别、不隔,要真的无分别、无隔碍才行。还有迷和悟、悟前和悟后等等差别,早已“隔”了也。
——元音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