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吧 关注:68,595贴子:2,233,032

回复:【向猪和《紫川》致敬】借猪的构架,继续写故事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天黑不久,雨下得大了些,后来又起了风。冷风夹杂着冷雨打进窗户,让帝迪的头脑冷却下来。他想到之前的豪言壮语:“本席不受要挟!”还有自作聪明的小算计:“稍加顿挫也好,免得风头太健树敌过多。”直想穿越回去打醒自己。他究竟哪里来的自负和自大,以为能毫发无伤地等来钦使?就算雷奥谨慎,也能约束手下,并且没有让诸如“神之镰”的极端分子渗透进来——假如“贡茶案”及他和杨威涉案果真是林睿的谋划,会允许他安然脱身吗?即使他侥幸躲过,钦使带来的就一定是释放他的命令?
  帝迪打了个寒战,发现风更大了。他关上窗户,以免打湿唯一能睡觉的地方。他实在不愿称之为“床”。几块木板拼出的箱体物能算床吗?他摇了摇头,拣了张摇晃得不太厉害的椅子坐下。他早知道雷奥厉行节俭,或者是抠门至极,部下们穷狠了,少不得打点主意——比如挪用维护机关设施的款项,反正这里不是常驻地,尤其这几幢楼阁,专门用于拘禁,雷奥难得走进来一回。就算发现了,又能如何?水至清则无鱼,何况走出这里的,多半又进了别的牢笼,或者横着出去。
  789年“二月抵抗”期间,林氏偏支子弟林筠煽动数十平民冲击秀字营驻地,雷奥将他们全数生擒,案件移交警察局。林筠随即被捕,一并关押在秀字营机关。白川总统领抵达河丘,以全权特使令赦免涉案嫌犯,林筠本也在其中,但林靖以林氏长老会的名义请求依照旧制赐尽林筠。所谓“旧制”,即林氏子弟犯罪,长老会可逼令其自尽。白川与林筠单独会面后,发六百里加急公文汇报,不久,信鸽带回皇帝手令:“可。”当天,林靖就地执行了“家法”。据说,林筠临死挣扎得极其惨烈,强灌下的毒药被他呕出,淬毒匕首被他夺下,林靖和侍从也被他打出房间。雷奥只得默许部下卖了一盒迷香,以便他们有能力杀死一个吐得虚脱的人。但林筠超乎了想象。行刑者顺利地将匕首刺进他的心脏,而他也“顺利地”咬住匕首柄上的手,生生咬下一块肉。事件详情传出,主流舆论一面对林筠唆使平民犯险的懦夫行径大加鄙夷,一面又对林家的冷酷凶残憎恶不已,却很少有人提及一点:必要时候,皇帝会越过法庭处决人命,不管他如何宣称、或者确实“不喜欢杀人”。
  现在,是否到了“必要时候”呢?类似的家法成氏也有,尽管不为外人所知,但皇帝应该是个例外。如果成伯父……
  帝迪摇了摇头,把荒诞的想法抛出脑外,站起来检视房间。屋内陈设虽然破旧,但军中卫生标准较高。前几日应一级召集令前来,胡波又从里到外清理了一番,一丝浮灰也没放过。他确定没有迷香之类的东西,准备休息一晚再做打算。不想打开柜子,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胡波强要来的崭新卧具踪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堆霉变得看不出本色的棉絮填充物。
  “故意的吗?想恶心死我还是冻死我?又或者指望我大呼小叫给他们笑话?”帝迪无奈苦笑。秀字营的整人手段他也算听多不怪了。好在还有一条披风。想到石燃,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应该能对付一晚。”他用一本书——也是胡波特意带来的,幸而未被收走——作枕头,紧裹披风躺在木板上,渐渐地睡着了。
深夜,帝都总长府北苑,靠近花园的楼宇漏出微弱的光亮。二楼书房里,极东的亲王夫人卡丹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审视对面女子。
  “云小姐,这是皇后殿下的意思吗?”
  云弈扬站起欠身:“亲王夫人有能力自行判断,殿下无法左右。”说完,她后退着走出房间。
  卡丹吃惊地望着她的背影,不觉笑了:“可怕的女人——的确,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IP属地:江苏429楼2017-05-20 17:14
回复
    520有更新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430楼2017-05-20 19:45
    回复
      36 黄雀在后
        4月29日傍晚,帝都总长府,皇帝书房。紫川秀终于签完最后一份公文,长长地舒了口气,还想伸个懒腰时,萧林闯了进来。
        “河丘秀字营急件!”卫队长大声报告,展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蝇头细文。
        “澄心纸?快!”紫川秀心头发紧。这种纸一个金币一张,能折成很小一块塞进信筒绑上信鸽,雷奥比他还抠门,不是大事绝不动用!
        急件铺上书桌,萧林递上放大镜,紫川秀拿着看了一行就给摔了:“NND,马上放人!”
        萧林吓懵了:“谁啊?”
        紫川秀不理他,从抽屉里扯出一张纸条刷刷写好,签字用印。萧林眯着眼看清了急件上的第一行,失声惊叫:“雷奥抓了迪公子?!”
        “少废话,赶紧发出去!”紫川秀把手令纸条卷起,抢过萧林手上的信筒塞好,正要递还回去,门外传来卫士的通传:“陛下,亲王夫人求见。”
        紫川秀皱眉,不自觉地握回信筒,吩咐萧林道:“请周红衣过来。”不一会儿,周正赶到,与卡丹一道走进书房。
        亲王夫人开门见山:“陛下,可是河丘军法处长牵涉进贡茶案?”
        周正大惊,要说什么,被紫川秀制止。卡丹接着道:“诚如陛下所想,帝处长遭人陷害,但这是陛下的机会。”
        “机会?”紫川秀的眉头皱得更深。
        “请问陛下,帝处长何时被拘禁?”
        “26日下午。”
        “当天晚上,云小姐就将此事告知于我。她的原话是:‘林睿算计缜密,处长阁下已入彀中,贡茶案宣判之前,必见分晓。最迟月底,确实消息可至帝都。’”
        咯嘣一下,紫川秀手里的墨玉镇纸应声龟裂。他的脸色比镇纸更黑:“亲王夫人说的机会,是利用朕的侄儿,灭了林家?”
        卡丹摇头:“河丘的最大问题,是权力不能集于陛下,单扫清林氏,不过使成氏坐大……”她迟疑片刻。紫川秀挥了挥手,她便欠身继续:“如果雷奥师团长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拘禁一事,林氏鹰派必不遗余力攻击帝处长,甚至鼓动成氏清理门户。一旦帝处长有事,河丘人定以为是成氏执行家法,待劫贡实情曝于天下,成氏家主谢罪,林氏亦难辞其咎。陛下可顺应民心,罚其当罪。从此河丘归于陛下,无二主之患。”
        紫川秀阴冷地笑:“仅止于此吗?”
        卡丹温笑颔首:“陛下英明。”
        周正全听明白了。卡丹固然有自己的小算盘,但终归是站在皇帝的立场。只需给雷奥下道命令——完全合乎律法,河丘的本土势力就会土崩瓦解,河丘人再没有资格迫使帝国妥协。同时完结的还有紫川派系。贡茶案首谋哥云出身帝都名门,没有家主的许可,根本不会受林睿摆布。而没有公爵夫人的首肯,哥氏家主绝不敢做这等大事!到时林氏入罪,少不得熬刑不过、咬出同盟。公爵夫人就算身免,以她为中心凝结成的势力也必然一蹶不振。
        只需舍得一人性命,皇帝就能一举而收河丘、平紫川——不,不止于此,云弈扬知道内情,流风族脱不了干系,皇帝要借此控制远京,只怕皇后也没话说!
        身为帝王,面对如此天赐良机,有什么理由放过?!
        周正心里撕裂般地痛,一个字也说不出。等他冷静下来,旁边的椅子已经空了。皇帝还在原位,神情忧郁地沉默着。周正起身,行礼告退,将要出门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刚才的谈话,周红衣爱跟谁说就跟谁说,澄心纸和鸽子随你用。只要记得,你对朕的承诺。”
      两个小时后,禁卫副统领德昆率领佐伊族骑兵团开赴河丘,他们的任务唯一而明确:保证帝迪副统领的绝对安全与人身自由。后世史学家就这一命令展开旷日持久的争论,一方认为德昆跑死马的速度也用了五日六夜才赶到,远不如飞鸽传令来得及时,可见紫川秀还在犹豫是否采纳卡丹的谏言;另一方认为飞鸽传令容易被截获,皇帝旨意提前暴露,会逼得林家狗急跳墙,赶在德昆抵达前痛下毒手。这场争论持续到一百多年后皇家公布第三批《光明皇起居备忘录》。里面记录了紫川秀与白川谈及此事所发表的意见:“NND,当老子是冤大头啊,林家、紫川、流风又不是死人,能乖乖坐那儿等老子砍?到时候三打一,我TM就真格当魔神皇,继承卡特遗志了!卡丹好算计!斯特林的婆娘没一个好东西!”饶是如此,仍有少数青年学者对紫川秀是否一开始就目光深远到这一步持保留意见。


      IP属地:江苏431楼2017-05-29 18:07
      回复
        送走德昆,紫川秀总算能睡着了。他赌气似的,不回卧室,在书房里倒头睡到日上三竿。候见室早已挤满等候觐见的要员,却连个通传的也无——萧林和周正全不见踪影,普通卫士根本不敢扰闹皇帝陛下的清梦。
          罗格急得满脑门冒火星子,烧得统领以下纷纷向外窜逃。明羽怨妇似的长吁短叹,时不时抬头看看白川和哥姗。白川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上的紧急公文,反常地平静。哥姗倒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好似屋里屋外的死光了也不能稍动她的眼睫毛。还有一位梅罗,贵为黑旗军统领,但资历差了在座一大截,又不好意思跑去隔间添堵,只好紧贴墙根坐着,一个咳嗽声也不敢发出。
          “格老子的,文征家小子惦记大人的茶叶,关我啥事?凭啥推老子身上!”罗格愤愤然地起了个头。白川疑惑地看他一眼。明羽忙解释道:“文征发起联名请旨,保儿子性命。一帮子紫川派系少壮堵了罗格家大门,要他牵头,害他天天翻墙出来。”
          “翻墙锻炼身体,”白川扫了眼老伙计:“罗格,你发福了。”
          罗格跳脚:“老子是,壮!强壮的壮!你才是,腰上一堆赘……”明羽识相地捂住他的嘴。白川冷哼一声,扭过脸去。明羽打圆场道:“一盒茶叶而已,大人没那么计较,何必弄得要死要活?先是普欣受了惊吓,夜夜失眠,都快得心脏病了。现在第一舰队和河丘军法处又都没了主事的。光靠雷奥一个,能稳住局面吗?”
          “雷奥按规矩办事,河丘军法处也一样——河丘的税收少了,尽管抄了林睿家。”白川面无表情。明羽尴尬地笑笑,求援似的看向哥姗,照例碰了个冷钉子,又无意识地看向梅罗。梅罗身子一僵,冒出冷汗,没等他想出怎么配合幕僚统领,候见室的门就被猛力撞开。一个黑影冲到白川面前,突然定格似的,跪倒叩头。这时,四名卫士才追进来。
          “白厦?”白川看清“黑影”,挥退卫士,“出什么事了?”
          “求大人,救命……”白厦双手高捧一枚信筒,额角的血和着两颊的泪齐淌而下,滴落在腥红的地毯上。白川一面心惊,一面抽出信筒里的纸卷,展开,上面赫然写着:“大人病危,速救。白莘血书泣告。”她顿时一阵阵眩晕。
          《光明皇轶闻录》:“帝国历802年4月30日上午,总统领利用飞爪勾索攀上皇帝书房的窗台,打破琉璃窗闯入室内,把来自河丘军法处的信鸽纸卷塞进皇帝被窝,随即打开门锁,闪身而出,换行政督察哥姗女士入内。书房门再次关紧时,若干家具物什粉碎性损毁。皇帝站在一片碎屑狼藉上,双目赤红如血,仿佛要择人而噬……”


        IP属地:江苏432楼2017-05-29 18:09
        回复
          帝迪几乎被大海吞噬。
            黑色的海面,黑色的天空,乌云翻滚,大雨倾盆。舢板帆船在风暴中剧烈地颤抖。他伏在船板上,一手抓住桅杆,一手握桨,朝着天边漏下的一丝金光,奋力划行。
            狂风刮得他喘不过气,又或是呛进了海水,肺里淤塞住了,铁板一样硬。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力气、温度和意识都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流逝。握桨的手也一点一点地松开。松手的一瞬,他陡然惊觉,闪电般捞回船桨,紧紧握住,就像握住他的生命。
            雷声轰鸣,震彻海天。他强忍痛楚,几近晕厥。隐约间,他听到一个久远而熟悉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守护。”他毫不犹豫。
            父亲的笑声传来,充满嘲讽:“你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住,如果是我……”
            “您守护了谁?斯特林叔叔,还是妈妈和我?”他愤怒地嘶吼:“我们寄人篱下!妈妈煎熬了十六年,痛不欲生!这就是您的守护?!”
            父亲的声音变得失落:“你恨我?”
            “不!”他大喊。咸涩的液体涌进嘴里,不知是雨水、海水还是泪水。
            “你要做什么?”父亲又问。
            “我要,超越你……”他抬起头。天边那束光亮越来越近,渐渐溢满整个世界……
            “阿迪醒了!”一张俊俏的脸探过来。帝迪心里没有来地冒出两个字:“天使。”
            “天使”羽乔神色紧张:“先别乱动,也别说话——你烧了三天三夜,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小羽毛也烧糊涂了吗。”熟悉的笑靥明媚绽放。帝迪眼睛一热:“伯母……”成夫人抚摩他的头:“好孩子,受委屈了。”羽乔撅起嘴:“我也委屈。妈妈又叫我‘小羽毛’。”帝迪笑了:“小羽毛……”羽乔佯怒,瞪他一眼:“我不跟病号计较。”说着,羞红了脸。
            “公子且宽心,”齐柯大夫走到床前:“您的情况已经稳定。只是最近受过内伤,抵不住风寒,导致肺部感染……”
            “自作自受。”吴迟特有的冰腔袭来,帝迪忍不住打个冷战。成夫人威严地咳嗽一声,恐怖医官立时住了口。
            “年轻人没个轻重,受了伤又逞强,以后不能这样了,”成夫人轻嗔一句,话风突转,“说到底,不是我家孩子的错。明天咱们就搬回成府,看谁还敢谋害我的孩儿!”
            雷奥正好走进房间,一听这句头都大了。他毕恭毕敬地鞠躬:“夫人见谅,副统领现在……”
            “需要好好养病,”成夫人掩好被角,站起转身,“这儿的床这么潮湿,只会加重病情。”
            “可您换了这架钢丝床,被褥也都是您带来……”
            “窗户上的琉璃碎了,插销也坏了,夜里又起了风怎么办?”
            “您不是都修好了吗?”
            “木框朽了,撑不了几日。还是说,师团长阁下要我成家出资修缮这幢楼?”
            “那样最好。”雷奥忍住没说。他好生劝道:“夫人,陛下的特使这几日就到,您……”
            “我委屈几日倒没什么,但我的孩子不能受罪。”成夫人走近两步,“我也不难为您。您派兵护送我的两个孩子回去,我留下做人质。成府原本就属于您的监护范围,权当换一个地方限制居住。”
            雷奥只想吐血。皇帝知道他把成府用作拘禁所,不扒了他的皮才怪。可帝迪已经在他的监管下病危一回了,再要病情反复……他咬了咬牙,含糊一句:“请夫人多等一日。”就匆匆行了礼,逃也似的跑掉了。


          IP属地:江苏433楼2017-05-29 18:17
          回复
            齐柯和吴迟依次做过检查,也退出房间。帝迪迫不及待地问:“羽乔又动用皇后的玉佩?”
              羽乔挽住母亲的手臂,嬉笑道:“我是打算这样,可惜没用上。妈妈和我走进大门时,正好碰见阿迪的部下和秀字营的人打群架……”
              “等等!谁跑来打架了?”
              “丹格利和十几个宪兵。秀字营人多势众,下手又狠,可阿迪的部下没一个喊痛的,真了不起!”
              “后来呢?”
              “后来白莘冒出来,喝令住手,”羽乔站起来,摆出威武的样子:“‘你们,竟敢殴打上官!秀字营再亲信,你也就是个师团!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还有脸号称皇帝亲勋?’秀字营就被镇住了,丹格利他们趁机脱身。”
              帝迪松了口气。想必石燃不赞同他们的行为,否则丹格利就不止带十几个人来了。
              “再后来,轮到母亲大人隆重出场,”羽乔两手交叠,昂首挺立,宛若端庄的女士:“‘劳驾,哪位好心人帮忙指个路,我来探望我的孩儿。’阿迪的部下当即行礼,秀字营的全懵了。还是白莘好心告诉他们:‘这位是成氏家主夫人。’他们才明白,连滚带爬地通报长官去了。”
              “雷奥没那么好说话吧?”帝迪笑道。他以为将见识到羽乔舌战秀字营的风采,不想成夫人叹了口气:“以这位师团长的脾性,宁死也不肯放行。多亏了迪儿的卫士。胡波那孩子,为了探明你住的地方,给他们抓了去,关了一夜,那时正好逃脱,半路撞上,直接领我们来这儿。不是这样,等雷奥发觉不对,你只怕就……”她流出眼泪。
              “妈妈别哭,阿迪会难过的。”羽乔宽慰道,又握了握兄长的手,“好在师团长不死板,母亲要请齐柯大夫和吴医官过来,他都一口答应了。”
              “胡波人呢?”
              “在楼下熬药,”成夫人犹豫片刻,“他不肯上来,怕你看见他手上、脸上的伤,心里不好受。”
              帝迪沉默一阵,道:“羽乔,能帮我找他过来吗?”
              “没问题!”羽乔轻快地奔出去。成夫人收敛笑意:“迪儿有话对我说。”帝迪点头:“请伯母尽快带羽乔回成府。我已是刺客的标靶——伯母稍安勿躁,我有办法对付,只是不能分心。”
              成夫人注视着他,良久,才轻声道:“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好好儿的。否则,我虽然比不上烈焰夫人,也必用余生讨还公道,无论对手是谁。”
              “伯母这样说了,孩儿岂敢有事?”帝迪微笑着,为成夫人拭去再次涌出的泪。
              胡波站在门口,不知不觉攥紧了两只拳头。


            IP属地:江苏434楼2017-05-29 18:20
            回复
              成夫人母子离开后,帝迪命胡波请来雷奥。
                “师团长阁下,我需要保护。”帝迪的坦率让雷奥一愣。接下来的话更令他心惊:“忠诚于陛下的人坚信我的性命可以换来河丘的长治久安,师团长阁下意下如何?”
                “我只听命于陛下。”雷奥生硬地说。
                帝迪看向窗户:“我不希望打碎琉璃、弄开插销之类的事再次发生。”
                “我会查出是谁干的,给副统领一个交代。”雷奥阴沉着脸离开。帝迪心下稍松,只觉嗓子冒火似的难受,胸口也闷重得厉害。“不过躺着说几句……”他暗暗苦笑,闭目调息。
                接下来的三天风平浪静,连谨慎的雷奥也不免觉得帝迪杞人忧天,被一场感冒吓破了胆。帝迪也不解释,每日只是用药、休息,渐渐恢复了些体力。
                夜晚又一次降临,空气中弥漫着夏初草木浓郁的香气,知名和不知名的夏虫也蠢蠢欲动,准备清清喉咙搅闹静夜了。但惊醒帝迪的是一阵无端而起的寒凉。
                “胡波。”他轻轻地唤道。胡波靠近床边,刚要说话,却被纱布似的东西捂住口鼻。“别动,深呼吸!”帝迪小声喝令。胡波下意识照做,不一会儿就昏倒在地上。
                帝迪喘息两下,稍微抬高了声音:“阁下还不现身吗?”话音刚落,床尾便站了一个浑身罩在黑袍里的人影,像是平地钻出似的。
                “隔壁房间的两位,怎么样了?”帝迪有些紧张。
                “黑袍”格格地笑:“放心,跟你的卫士差不多。无论睡多久,总能醒来。除了你。”
                “就像你对阿维那样?”
                “黑袍”的影子微微一晃:“你知道我。阿秀告诉你的?”
                帝迪默认:“黑纱阁下,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黑纱又笑了:“帝林的儿子,值得我说出一桩秘密。”
                “是什么?”帝迪种很不好的预感。
                黑纱近前一步,缓缓道:“你的父亲,重伤而死的真相。”
                帝迪脑中轰的一声,好不容易聚起的力气全数散去。他一字一句道:“是你,下的手。”
                 “当年,哥达汗怂恿卡兰暗算我,反倒是马维救我一命。处决你的父亲,算是我支付给他的报酬。可惜我重伤未愈,又不知阿秀把帝林伤到何种程度,只能一击即退。”黑纱很遗憾似的。
                帝迪镇定心绪:“我死了,叔叔会与人类三地同时开战。你宁可叔叔做魔神皇,而不是光明皇。”
                “我们本就是神族。阿秀与我同一血脉,当以神族皇帝的身份君临天下。”黑纱叹息一声,“可惜了,年轻人,你与哥维一族不同。你的父亲和你都没有做过必死之事,但你的叔叔,也是你的君主,需要你的性命成就不朽帝业。放心,你的阿维兄长很快就去陪你,下一世,只做阿秀的子民吧,足以平安终老。”
                蓦地,帝迪的心脏狂跳。他按住胸口,竭力调整呼吸。
                “没用的,这是陷于濒死,身体的本能反应。当然,是你身体的误判。不要试图抗拒,让痛苦早一刻终结。”黑纱悲天悯人的腔调让帝迪直想放声大笑,但剧痛和窒息令他全身紧缩。
                “和你的父亲相比,你更像阿秀,宁可自蹈死地,也不让卫士因你而丧命。可惜啊,你不姓林。”黑纱似乎真的很惋惜,连叹了两口气。
                帝迪强忍晕厥的冲动,努力向左侧倾,艰难地出声:“我,还有,话……”痛楚顷刻消散,就像铺天潮涌瞬间退去。
                “看在阿秀的份上,再给你十秒钟。”
                帝迪狠狠吸进一口气:“我死了,林家第一个完蛋,你真希望,林氏皇族,只剩下,几只鸽子?”
                黑纱稍一错愣,一丛银芒没入他的右臂。“你使诈!”他向后掠出,身形明显迟缓,不等他左手拔剑,左臂又挨了一下。
                “该死!”黑纱双手持剑,宛若一道霹雳灼亮夜空。帝迪侧翻落地,凌厉的剑锋擦过他的颈侧。电光火石间,他抓过床头的玻璃杯奋力掷出,窗框应声裂开,琉璃砰然震碎。“什么人!”楼下传来严厉的呵斥和纷扰的脚步声。
                帝迪没有丝毫的喜悦。黑纱又举起剑,显然是要在卫兵赶到前了结他。刚才的一掷耗尽了他仅有的力气,此刻只能勉强撑起上身,根本避不开第二击。
                “就这样,和妈妈、父亲团聚吧……”他闭上眼睛,成伯母、羽乔、石燃依次从脑海闪过,只留下女子的笑容和泪眼。“依蓝!”他拼命一错身,“叮”地一响,剑尖刺中绑在左腋下的暗器匣,最后一发毒刺应声击发。黑纱惨叫着退开,合身撞开窗户逃走了。
                “副统领,副统领!”粗粝的呼喊和大队军士一道闯入。帝迪认出雷奥的身影,心头一松昏迷过去。
                《新光明帝国编年史》:“802年5月3日夜,河丘军法处长帝迪副统领在秀字营机关驻地遇刺受伤,举国震惊。光明皇震怒,严令统领处、监察厅联合调查,限期破案。”


              IP属地:江苏435楼2017-05-29 18:23
              回复
                帝迪醒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副校长阁下,您这是……”眼前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半边面孔上挂着一颗鲜红欲滴的“水蜜桃”,又诡异又好笑。德昆不乐意了:“你还笑!老子差点没命,还不准老子哭一哭?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家伙!”
                  帝迪哭笑不得:“副校长阁下,您确定清楚那四个字的意思吗?——难不成陛下这回派你做特使?”
                  “啥子特使,俺们佐伊族骑兵团就保护你小子。你这医官说,你怕是熬不过去,我寻思着你路上有个伴儿也好,就叫小子们置办棺材了,最大号的,咱俩躺一块儿都不嫌挤。”
                  帝迪一阵恶寒:“赶紧烧了!给陛下知道,你这一身肉不够砍的。”
                  “那赶紧!”德昆出溜一下不见了人影。吴迟拎着医疗箱走到床前。帝迪没好气道:“吴医官,吓唬老实人有意思吗?”
                  “不许说话。”吴迟安静地做完检查,才冷冷地反驳:“处长又伤了心脉,就算表面正常……”
                  “里面也正常!”帝迪赶紧打断,“我有预感,这回也死不了。吴医官有什么危言耸听的诊断只管朝我来,不要惹得人心惶惶。”话虽如此,他想及当时情形,还不由得心悸。若不是石燃托羽乔捎来的暗器匣,他早被黑纱“心疾猝死”了,就算吴迟也难以验出端倪。黑纱武功之高,竟已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你找我要的迷醉口罩,原来是要用在胡波身上,”吴迟的眼镜片闪了闪,“究竟什么人,连秀字营精英也没有一搏之力?”
                  帝迪沉默。过了会儿,他问起另一件事:“陛下给德昆将军的命令是什么?”
                  “确保你的人身安全与自由。”
                  “自由……”帝迪下定了决心,“通知霍不逊,马上安装并启用新型护卫系统。”
                  “地点?”
                  “成府。今晚,我与你们在那里汇合。”
                  吴迟领命,临出门前扭头说:“处长安慰安慰胡波吧,他受了很大的打击。”
                  傍晚,帝迪在秀字营和佐伊族骑兵团的共同护卫下回到官邸。沐浴、更衣、收拾行装,整个过程,胡波只字不说,十足一个赌气的孩子。帝迪无奈道:“刺客的武功在陛下之上,你要是清醒着,我没办法出其不意。重来一回,我还是会这么做,否则你我都没命。”
                  胡波抬起头:“再来一回,大人要我怎么做?”
                  “活着,别让我分心。”帝迪系好披风,走出门。胡波望着他的背影,喃喃地说:“再来一回,他不会上当。没了大人,胡波活着做什么……”


                IP属地:江苏436楼2017-05-29 18:29
                回复
                  “活着做什么……”
                    西南官道上,哥姗坐在疾驰的马车里扪心自问。她年逾半百,早过了女子最珍贵的年华,却无夫、无子,家族亲眷还肯来往的,无一不是冲着她肩上的统领职衔。
                    这也无妨,反正她从未指望与谁好好相处。也不需要无谓的温情。如同她打了三十多年交道的数字,冰冷但可靠。
                    她的血曾经热过。帝都流血夜,她冒着死于乱兵的危险,恳求总长制止过度杀戮,结果却是解职、查办。远东沦陷,总长急于同流风开战恢复信心,她将巨大的战亡数字摆上桌面,希望最高权力们看到折损在他们手上的、活生生的人命。然后,没有任何解释,宪兵直接把她从休息室里带走、监禁。她不慌张,因为无济于事,也没有必要。总统领阁下还需要她和她的数字运转庞大的行政机构。
                    她只是厌恶,落在最令她厌恶的那个男人手上。那个男人的手上、身上早已沾满血污,从远东战场到帝都流血夜,“帝”字战旗所过之处,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透。她也厌恶蝼蚁般的庸众,不幸又不争,但这不是漠视生命的借口。
                    她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毫无顾忌地与他冲突。也不指望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吃到什么好果子。
                    软禁的第一天,厨师给她端上一份近乎全生的牛排,她一声不响地切割、进食,间或饮一口红酒,好像她受邀至帝都最有名的餐厅,对不绝于耳的奉承、讨好熟视无睹。看守似乎被镇住了,接下来的态度稍稍恭敬了些。
                    这算得了什么?她暗自冷笑。“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是贵族学校毕业生的基本教养。他很清楚这一点,却还有这等下作行径,不过辱没了自己,也辱没了监察厅——尽管这个机构令人不齿已久。
                    但是后来……
                    哥姗掀开车窗帘的一角,道旁的树木飞快地掠过,就像飞掠过去的时光。许是尖风迷了眼,几滴泪溢出眼角。朦胧的视感像极了那一天。
                    那一天,是她软禁的第三天。下午六点三十分,她照旧分秒不差地走进餐厅,却破天荒地愣住了。餐桌中央燃着一盏造型考究的烛台,雪白的餐布上摆放两套雪白的餐盘,餐盘旁边,各种刀、叉、匙整齐排列,闪动着优质的银辉。最离谱的是,那个男人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
                    “你来了。”他站起来,为她拉开座椅,做出“请”的手势,自然而流畅。她疑惑地坐下,第一次发觉军法官制服的剪裁颇为得体,即使用于参加盛宴也不至于失礼。
                    晚餐理所当然地丰盛,她却味同嚼蜡,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他也沉默着,吃了一半才突然想起似的,招呼亲卫近前,取来一只深紫色天鹅绒首饰盒,推到她的面前。
                    她冷淡地问:“这是什么。”他简洁地回答:“礼物。”她又问:“什么名目?”他想了想:“生日礼物。”她淡淡地笑:“下官的生日已去两个多月。”他微怔片刻,坦然道:“那就当作明年的。”
                    她打开首饰盒,告诉自己只是出于礼貌,不想竟真的被里面的物件吸引住了。那是一串珍稀的海珠项链,颗颗圆润、饱满,色泽华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疑是她最为钟爱的。
                    “阁下破费了。”她竭力显得淡然。他皱了皱眉:“就这样?”她不解。他泄了气似的,小声嘀咕:“真难伺候。”她不觉恼怒,站起身:“有劳阁下,下官这就告退。”他抬起头,似乎有些歉意:“好歹把饭吃完——勉强牛排过得去。”
                    莫名地,怒意消散无影。她重新入座,说服自己只是礼貌而已。难得冷血修罗如此好脾气,她再我行我素未免显得气量狭窄。但过于大度又不符合她的做人准则,于是,她冷嘲道:“厨师的手艺的确见长。”他霎时变了脸色,转头道:“去,把厨师抓起来,终身监禁!”亲卫应声奔出。她皱了皱眉:“下官并没有投诉。”他顺口说:“投诉也没用。”稍倾,他意识到什么,补充道,“他们得记住,监察厅的地盘上,只有我能欺负人!”理直气壮得,好似一个给小弟们定规矩的孩子王。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哥姗放下帘子,闭目靠上车厢壁,轻轻抚摸手里的首饰盒。那次复职后,她鬼使神差地派心腹打探这副项链的出处,才得知那日的晚餐全是他夫人的主意——帝林几次欲言又止,只怕也是他的夫人勒令他不得泄露实情。那个令“紫川三杰”为之倾倒的温柔女子,与她的交情不过酒会上的匆匆一面,却这样精心而巧妙地保护她,丝毫不介意她与她的丈夫处于敌对立场。
                    有这样的女子为妻,帝林即使冷酷到底,也不会比参星总长更加凉薄吧?这个念头一朝滋生,就再也收拢不住。她甚至想,那些血债都算在他身上未免有失公允,大多时候,他不过是参星总长手上最好用的一把利剑,若是换了别人,“帝都流血夜”绝不会一夜而止。
                    她尽力克制过这些荒谬的想法。她原本是清楚的,人有了交情,就很难客观,所以她极力避免,不料竟为一个她曾刻薄地嗤之为“无知妇孺”的女子,破了戒。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得知他兵谏犯上的消息,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开门投降。可惜……
                    首饰盒轻轻地张开一条缝。哥姗仍闭着眼睛,手指探进盒子的间隙,却在触及的一刹那缩了回来。海珠冰冷得冻手。她得知他去世的那一日,也是如此。
                    那一日,紫川第十代总长将他送进圣灵殿。她没有去参加仪式,在家里呆坐到第二天早上,总长的信使敲响她的家门。她命仆人拦住信使,慢条斯理地梳洗、上妆,换上一年只穿一次的礼仪裙装,第二次打开那只首饰盒,戴上项链。收拾停当,已将近正午。她走进正厅,准备领受她的结局。新朝百废待举,正该处置几个叛逆以正视听。紫川秀虽然兵力雄厚,但帝都人心还在紫川宁那里,用她的人头取悦前任总长和旧贵们,十分合宜。
                    何况,她活着做什么呢?


                  IP属地:江苏437楼2017-05-29 18:33
                  回复
                    有段时间未来,楼主还在,太好了。
                    只要你写,我就会来。:)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438楼2017-06-03 00:05
                    收起回复
                      37 以身作棋
                        当西川大陆的信史积累到一定程度,有心者便会惊讶地发现,无论从属于哪一个族群,只要主动冠以“人”之称谓,就难免宣称他们爱好和平。譬如以好战、嗜杀出名的极东塞内亚族的公主卡丹女士就坚信父兄发起的针对人类世界的名为战争实为屠杀的行动并非来自于愚蠢的野心,而是为了躲避更加凶残且完全无可理喻的野蛮人,不得已为之的无奈之举。在极东不同部落间穿行流浪、弹奏一把七弦竖琴或横式琵琶的游吟诗人也似乎能为这一观点提供些许将信将疑的证据,至少当他们深情唱诵碧蓝的天空、静谧的森林、轻灵的鸟啼、还有为心上人羞红的脸颊时,总能收获不输于钱罐子分量的眼泪,抑或是拥有不输于他们赞叹过的美貌的姑娘献上的热吻乃至定情信物,即使他们下一秒钟会被妒火熊熊的小伙子们追杀到碎尸万段。
                        大约美好的事物如同美貌姑娘的热吻,亘古以来就供不应求,运气好的话,能有个大家都服气的来分配,且不管他是秉公还是秉私,被分配的人们是兴高采烈还是忍气吞声;碰到运气不好的时候,谁都不服气谁,只好各凭本事、胜者为王,慈悲为怀的史学家就得重重记一笔“群雄并起,生灵涂炭”,比如784年到787年间的东西大战,直打到十室九空、精疲力竭,才迎来各族期盼已久的珍宝——和平。
                        所谓有一就有二,继“爱好和平”的悖论显形于世,有心者又将发现下一个:“歌咏自由”。
                        何谓自由?学者们浩繁卷帙的解释加上上千年的历史实践,基本可以归结于一句话: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与志同道合者汇合,因地制宜地创造出符合各自意愿的生活方式,几代之后固定下来,就可以名之为“文化”和“传统”。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化传统是地域之母和自由之父共同孕育出的令人敬畏莫名的可怕生命。
                        文化传统之所以可怕,在于它强大的无意识惯性迫使个体屈从,遮蔽、并进而扼杀个体的意愿,这等于杀死自由,即它的父亲;同时狂热迷恋自己的母亲——地域。比如“为远东而战”就比“为生命、财产而战”听起来无私得多;“为魔神堡流尽最后一滴血”甚至能把臭名昭著的战争罪犯打扮成爱国英雄;787年后的帝都、远东人士若是欺侮路过的魔族妇孺,往往能够得到谅解,若是干脆进入极东领地扰乱当地治安,就简直跟卫国英雄一般地荣耀了。这种思维模式深入人心后,佐伊族和蛇族也会很自觉地为一小块脏兮兮的兽皮“捍卫民族尊严”,爆发几场令英明神勇的光明皇陛下头痛欲裂、“眼不见为净”的“荣誉械斗”,最后由迟钝的官僚机构收拾血泊上的残局,或埋或烧,或关或杀,义正词严地敷衍了事。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西川大陆(可探测区域)东西长近万千米、南北长四千千米,可谓幅员辽阔,诞生的文化传统自然也多种多样、大相径庭。比如河丘即使处于最野蛮的部落时代,也奉行不知所起的“躯体崇拜”,无论何等深仇大恨、劫掠杀伐,分裂躯体都被视作可耻行径或者奇耻大辱,很容易造成两败俱伤的死局,只有牢记教训的部落才能幸存,久而久之,杀戮行为就小心谨慎到繁文缛节的程度。待到以“不得杀人”为基础教义的神学在河丘丘西道扎根,淳朴的乡民受了醍醐灌顶,就把每每累个半死的杀人事务一股脑抛给官署衙门,一身轻松地皈依去了。但在文明程度较高的流风、紫川,罪大恶极者不斩首示众便无法以儆效尤,若是罪涉谋逆,不诛尽全族就算君恩浩荡。至于极东的魔族王国,每年不剥皮肢解千八百个简直不像话!
                        这正是文化传统的最可怕之处——非个人之力可以撼动。新光明帝国鼎立,帝国官僚在河丘的每一次过度杀戮都会诱发不同程度的民变事件;而极东各族族长的杀戮数量和质量若是不能“达标”,则难免诱发蠢蠢欲动的野心。
                        想通了上述关节,极东哥昂族长的内心像被寒风拂过,寒颤泠泠地波及肩背、双手。扶住凭几的右手筋骨绽出,拿在左手的纸页也不经意似的抖了抖。


                      IP属地:江苏439楼2017-07-02 21:03
                      回复
                        楼主身体有恙~暂时停更 预计八月恢复更新 感谢追贴的小伙伴哦(❁´◡`❁)*✲゚*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440楼2017-07-25 13:01
                        回复
                          好久没来吧里,先来顶顶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441楼2017-07-25 17:38
                          回复
                            来看看,滋兰姐姐快快康复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442楼2017-08-04 11:13
                            回复
                              眼下的多岚正是一日之中最可观的时候。稍斜的辉光将整个石峰崖顶映照无余,也将石峰侧首下的森林映照得葱翠欲滴。正前方的缓坡草原还比不得夏秋时的旺盛茂密,但那昂然生长的势头总看得人心里降了天火似的,满身干劲,直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创一番前无古人的业绩。
                                “前无古人的业绩,自然得配上前无古人的手段和代价。”哥维心里说着,舒展腰身,斜靠上凭几,发觉身下的藏青毡毯已被烘烤得暖过了头,而正坐于侧后方的年轻女子也烧红了面颊。
                                “石峰崖连草都长不了几颗,该搭一顶篷子遮阳。”哥维微笑道。
                                哥昂族长老会议正、前“至尊长老”哥温的遗孀与实际继承者里雅夫人端正地行一拜礼:“族长大人说过,‘无限风光在险峰’。有了遮挡,就不美了。”
                                这个回答颇让哥维开怀。他伸手取过酒杯,不想是空的,刚要起身,酒壶已递到眼前,却被他挡开。“里雅,我带你上来不是替代侍女的。”他有些严厉。里雅烫了手似的缩回,放下酒壶,俯身下拜。
                                “做你该做的。”哥维不再看她,转脸朝向崖下的草原和遥遥可见的沙漠。
                                “是。”里雅直起身:“河丘劫贡案和亲王夫人进谏的情报是总长府内务处长周正传来的,是皇帝的默许。”
                                卡丹暗示紫川秀牺牲帝迪,从而名正言顺镇压林氏、紫川旧贵和流风族。这等谏言会给皇帝招来“帝王凉薄”的青史恶名,本不该有第三人知道,更不该泄露出来,免得臣子们寒了心。除非皇帝有意留在场,用作事后传话的,而能做此事的只有为皇帝处理阴私事宜——比如从无懈可击的明旨诏书中翻译出赐尽密令并予以执行——的亲信。
                                里雅的判断令人欣慰,但哥维并不是一个轻易知足的主君。“里雅认为,皇帝为什么要我知悉此事?”
                                “或许是,皇帝不赞同亲王夫人的谏言,希望族长大人牵制她。”里雅咬了嘴唇,偷瞄一眼他的侧脸,愈发地不自信了,“也可能是,皇帝在暗示族长大人谨言慎行,帝王的恩宠,就算是视若己出,也不定靠得住。”
                                哥维看向里雅。里雅的头垂得更低了,放在膝盖上的手也紧紧地捏起。他笑了:“虽然不中,却也胜过诸多长老。继续。”
                                里雅轻轻地舒了口气,现出微弱的笑容:“劫贡案情报一半是罗列涉事者关联,一半概述案件全过程,没什么细节佐证,却认定是林氏勾结紫川旧贵和流风族,利用第一舰队司令诬陷河丘军法处长,致使两人同时被拘禁、第一舰队和军法处群龙无首。那么,在皇帝看来,对内,军法处长身背劫贡嫌疑,很难再争取各方援手,恢复律治的计划不得不推迟,监察力度和控制局面的能力也会弱化,军方与军法处、河丘与帝都的矛盾却会加剧,很容易爆发民乱;对外,第一舰队司令官短期内难以撇清‘勾结林氏、陷害同僚’的罪名,束手束脚的,说不准就让倭寇钻了空子。皇帝若要保住河丘财源,只能向本土势力寻求支持。成氏虽然举足轻重,但在实务上,还是林氏的优势明显。林氏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向皇帝换取正经的皇族身份,这也是他们弄出这些事的目的。皇帝虽然看透了,却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向林氏妥协,要么接受卡丹的谏言。若是后者,林氏只怕也有准备,用光明皇族后裔的身份和河丘的财富,联合紫川旧贵和流风族,用人类同盟的名义对抗皇帝的魔神皇身份,再从中渔利。”
                                哥维完全转过身,正对里雅,像观赏自己亲手打造的艺术品,难掩心中的得意,又有些缕缕的怅然。八年工夫,出身低阶的里雅脱胎换骨,从一个含垢忍辱的俾妾蜕变成一位聪慧持重的大族主母、哥昂族一方首领,即使失去他的扶持,也足够独当一面了吧?
                                “这是最新的情报。”哥维把攥在手上很久的一叠纸页递给里雅。里雅双手接过,先习惯性地查看右下角,多数都有标示情报员身份的暗纹章,只有两张和前日看到的一样,没有任何印记,想必也是周正的手笔。再粗略地浏览内容,不觉吃了一惊:“军法处长遇刺?这……”
                                “不要急。”哥维提醒道。里雅的脸红了红,连忙屏息凝神,细细地阅看。看完后,她放心地笑了:“有德昆将军和秀字营一起护卫,黑纱想装糊涂也不行了。皇帝到底念旧,驳斥了亲王夫人的谏言,又阻止黑纱暗中行动。只要不开战,皇帝就没有必要收拢部族势力,族长大人也就安全了。”
                                “没有必要,就不会去做吗?”哥维问道。
                                “皇帝没办法长期驻跸,又没有成年皇嗣可用,这时候收拢了权力,不是便宜外人吗?”
                                “黑纱为何刺杀帝迪?”
                                “他和卡丹一样,都希望皇帝成为真正的魔神皇,带领神族统一西川。”
                                里雅的语速很快,不经意流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娇俏活泼。哥维看着心情大好,只是那份怅然也更强烈了。
                                “所以,他会轻易放弃毕生追求的东西吗?”
                                女子敛去笑容,淡金色的眼眸不安地垂在眼帘下:“里雅不明白。”
                                “黑纱杀我,是为了铲除几十年以后的隐患,皇帝派萧林来护我,他就此收手也无妨。但是神族一统天下的契机呢?”
                                里雅低着头,咬着牙不出声。她已经想到了,黑纱惨淡经营许多年,不会再错过这一次。帝迪在河丘有民望,在远东有身份尊贵的朋友,还有监察厅旧部的势力,一旦被陷害致死,皇帝就有充分的理由清洗人类各派,把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中。所以,黑纱一定会趁着帝迪伤病未愈再次下手,而皇帝之所以让族长大人知道这些……
                                “血眼虫!就为了几只虫子,皇帝还是不肯放过族长大人吗?”里雅昂起头,嗓音嘶哑。
                                哥维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里雅,关心则乱是上位者大忌。难得黑纱中了箭毒,只能就地养伤,由**控血眼虫,就能把他找出来,除之后快。即使皇帝不打算让我出手,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黑纱中了箭毒,秀字营也没留住他,万一又给他逃了……族长大人说过,血眼皇族体质特殊,只要重伤不死,功力都会突飞猛进,到那时,他不会再放过您!皇帝是要您给他的侄儿挡灾啊!他凭什么……”里雅双手撑着毡毯上,泪水一滴滴地落下。
                                哥维想安慰她,却没由来地烦躁:“我会请皇帝下旨,委任你做第一任哥昂部族执政官。不管我能否生还,都没人敢动你和你的儿子。”
                                里雅惊讶地抬起头:“族长大人,我……”
                                哥维站起来,绕开里雅走出毡毯:“我回不来,于你更有利。”
                                里雅慌了:“不是这样的,族长大人……”
                                “心照不宣就好,”哥维冷淡地打断她,“不要对我太恭敬。”他沿着盘山道朝下走,一个转弯就消失不见。里雅跌坐在毡毯上,按在手下的情报纸页被她抓得皱成一团。
                                “心照不宣……”她反复默念这四个字,泪水汹涌地溢出。心里像被撕扯似的难过,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清明着:哥温毒杀前任族长,族长大人残杀了哥温报仇,虽然她也痛恨哥温趁人之危强要了她,但她的儿子哥炎到底承继了哥温的血脉、财产和爵位。为了自保,她不仅利用主母身份收拢了哥温的旧部和对族长大人不满的势力,还与他们密谋反叛,虽然被哥哥阻止,族长大人也没有追究,还继续扶持她、栽培她,可终归是不会原谅吧。就算族长大人要用她安抚哥温旧部,她的儿子长大后,能和杀父仇人相安无事吗?
                                “既然您知道,里雅还会背叛您,为什么还要用豁出性命的功劳,换皇帝做我的靠山?”里雅流着泪撕碎手里的纸页,看着它们被风刮下山崖,混入一片白雾似的杨絮,散落在丛林深处……


                              IP属地:江苏443楼2017-08-16 16:09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