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itre Quarante et Quatre】
“好……”周也在电话那头终于轻声回答，仿佛经过了一世轮回那么漫长，很难从他的语气里去想象他的表情，纪子念抓住耳边的手机又紧了些，仿佛一不小心自己就将连这细微的声响也最后失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外面下雪了，你要记得多穿衣服，饭也要每一顿每一顿好好地吃，知道了吗？”
窗外的雪疯了一样随着狂风旋转，狠狠地撞到玻璃上，留下一个个湿湿的印记。
“我明天来家里给你送盛夏跟你解除合约的申明……”周也在电话那头，带着短暂的不规律的停顿，努力地，平复着紊乱地呼吸，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见我吗？”
纪子念脸上的泪水像是开了的水龙头不断往下流，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那么多的眼泪，像个软弱的娘们。
“你还见我吗？”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周也不甘心地在电话那头又问了一遍。
纪子念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我好像也没有跟你签什么合同呀，我要跟你解除合约的申明做什么？”
“你傻呀，你要是还跟沈从签跟我一样赔本的卖身契…我怕之后你想回来就回不来了。”
他在逗自己笑，纪子念在这头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来。
“我找Jim给你做一份超级无敌好的假合同，你拿去跟他们谈判……”
“周也……”
“嗯？”
“你妈给你送来的那些信封，你不要拆，连看也不能看一眼。”
“傻子，我从来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好。可是你明天能不亲自来吗？我没法子见你。”
要是见了，只怕是更苦，也更冷，更怕说不出再见，不想再见。
“好。”
他答应的太干脆。
“那我睡了。”
“睡吧。”
可是他怎么睡呢，他抱着膝，在沙发里坐到了天明。
他一直在那里，在接下来的两天中，看Jim来，给自己一个厚厚的信封，然后分几批，把屋子里周也的东西都打包带走。Jim低头干活，像个责任感十足的专业人士，一言不发。屋子里全部都是沉默，纪子念窝在沙发里，看窗外，纷飞的雪一直都没停。
他觉得自己仿佛产生了一种幻觉，尽管家里所有关于周也的痕迹一点点消失，他却感觉周围却越发弥漫出周也的味道来。
然后是沈从的律师代表他前来，也给他许许多多厚厚的资料，他都不知道原来正式跟一个公司签约，要签这么多页的纸，他麻木不仁地一页一页签过去，连题目都不曾仔细看。沈从的律师似乎挺惊讶的，他反复跟纪子念确认：纪先生，你确定这些条款，你都不看一看再签吗？我可以过两天再来拿这些文件的。
这些东西对他纪子念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纪子念苦笑着摇头，把签好的厚厚一叠纸推回那个人面前。
“那，根据合同的条款，这是您新的手机号码，旧的那个……”律师伸出手来。
纪子念觉得好笑，把一旁的手机递到那个人手里，他看了看，一并放进信封里，终于站起身。
最后，这个家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一开始觉得如释重负，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冷清弥漫，整个房子的空气里都透着冬天悲凉的萧瑟。
他一圈又一圈地，在大大的房子里，走啊走啊 。
沈从给他安排的经纪人，尽心尽责，每天进出，送来吃的，再把几乎没动的食物拿走扔掉。
纪子念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一天一天愈发发灰的天空里飞过的孤鸟，顺带着看到玻璃上倒影的自己瞳孔的疏离。
楼层高高地，他看的到底下总是围满着乌压压的长枪短炮的人，来了一批，又散了一批，川流不息，乐此不疲。还有些小女孩，背着书包，在附近像自己一样，一圈又一圈，绕着走。
他收到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东西，还有信。
有的盒子里是带血的匕首，附带着让他去死的字条。有的人给他寄了录音笔，里面负载着一段咒骂，大致中心思想大概是他纪子念是个恶心至极的毫无思想感觉的追名逐利的小人。有的人给写了非常露骨的情书，说想亲吻他的锁骨。还有人给他寄了一只死去的宠物鼠，白白的皮毛都泛了灰，透着一股窒息的腐朽味道。
他甚至不觉得厌恶，或者可怕，他把这些东西推到一边，然后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电视里根本不认识自己的人，头头是道地分析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那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种感觉很奇怪，看陌生人将你这个人按照时间顺序割裂开来，再把割裂开的你按照你的感情继续割裂，最后他们仔仔细细审视每一片的形状，闻一闻每一片的味道，给出他们的评价。仿佛你目睹了自己的尸检一样地令人惊恐和恶心。
但他得体地偶尔配合着电视里的人轻声发笑。
看厌了，他再站起身，绕着空荡荡的大房子，一圈一圈地走，走啊走啊，仿佛都没有尽头。
他最后终究还是疲乏了，身体渐渐困顿，连带着将精神力也一并带入了混沌中。他头靠着沙发渐渐睡去。
然后仿佛下一秒，他就挣扎着醒过来了，外面天黑了，他消失了对时间的感官，愣愣看着墙上的钟在漆黑一片里闪着荧光的两根长短不齐的指针，凌晨两点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了。
他觉得有点渴了，也感觉到了饥饿，起身想去找点东西吃，站起身往前走却撞到了什么上。
纪子念痛苦地叫了一声，才惊觉他撞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起来去开灯，纪子念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看清了那是谁。
“老板…”他揉着膝盖骨坐在地上痛苦不堪地看着沈从，“我没有被你撞死也要被你吓死了…”
然后低头看着沈从刚刚坐着的地方，他在翻看那些送来的可怕东西及信件。
沈从的脸色看上去臭臭的。
“听人说你在家绕着一圈一圈地走…” 他最后开口，“我来看看你。”
“你放心，我不是当年那个高中生了，我没那么脆弱。”
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每一场对白，都会引导他们想起过去？或者其实他们与从前相比，也并未有发生什么改变罢，可又什么都不同了。
“你看，走累了，便能睡了，哪里像以前那样矜贵，要看什么心理医生，还得吃那么多瓶瓶罐罐。”
“他们还说你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
“我发誓我没有寻死觅活，只是没有胃口，刚刚我就饿了，准备去吃东西来着。”
沈从很奇怪地看着他。
纪子念明白，他没有期待这样一个自己。
或者他原本想象着纪子念醒过来以后，还会像从前跟他吵架的时候那样，歇斯底里，声泪俱下，又或者他以为自己会哭会恨他，压根不愿意同他讲话。
他看着自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今天我跟盛夏那些小股东的交易都完成了。那天晚上说的话都是骗你的，我压根没有收手的打算。我只是……”
“我知道。”
纪子念打断沈从的话，去冰箱前拿出一包沙拉，一些鸡肉，连神色也没有变一变，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的沈从，问他：“你饿吗？”
沈从皱折眉头看着他：“你知道？”
“我以为……”
“你以为我想要你放过周也和盛夏，是因为那些股票的许诺我才答应你的要求？”
“难道不是吗？”
“夏七月说的对啊沈从。我该跳脱把你钉死在英雄主义模式上的思维来看待你了。她说的都对，这世上不可能只叫你一个人去退让，只让你做出牺牲。不然你若是承受不住了，又怎么办呢？”
沈从看他的眼神依旧是不解的。
“你早就知道我不会像我承诺的那样做了？”
“一个带着盛夏一半股东出走，能回来成立自己的公司再跟它叫板的男人，我不会期望你为了我，在最后的一刻放弃一切的。你究竟要我说几遍，我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刚死了唯一的亲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抓住的傻孩子了。”
“可你也大可不必答应到我这里来，当我的一枚棋子，一枚利剑不是吗？”
“谁说我是你的一枚棋子？谁说我是你的一枚利剑？”
纪子念低头将鸡肉切了切放进烤箱，撕开了沙拉袋子倒进玻璃碗里面，往上面开始撒油醋汁，声音毫无波澜。
烤箱里发出滋滋的声音和渐渐弥漫的肉的味道，那样温馨，仿佛是一场浪漫的约会。
纪子念抬起头，看到沈从依然是那样的表情站在那里。
他抬起眼睛朝他笑：“你真的不吃吗？闻着好香啊……”
“那这些东西呢，为什么留着，不让经纪人帮你出去丢掉？”
纪子念嗤笑了一声，扒拉着碗里的菜，拿起一旁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娱乐频道简直是二十四小时在播报纪子念重新签约到沈从这边这条无敌超级大八卦，一些用词造句是很不令人愉悦的。
“你看吧，老板。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以为，既然是你要我这样做的，想必你有你要得到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你肯定预料到了这些，还有这些…”他指了指电视，在指了指那对信件及礼物，“我留着他们不留着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别误会，我不是指责你什么。我只是，想答应你罢了。”
沈从笑起来，笑的格外荒谬。
“他们说，你连看也没有看那些条款，便签了字。”
纪子念不可置否。
“你知道违约金是多少吗？”
“是多少？”纪子念在灯光下笑得格外温柔地问他，仿佛在问明天的天气。
“也许你永远也…”
纪子念望着沈从，教他说不下去下面的话。
可他却替他说下去了：“永远也摆脱不了你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终于很听你的话了。”
“你叫我离开他，我离开了。”
“你叫我跟你签约，我签了。”
“你要得到那些股份，你拿到了。”
“纪子念，你知道吗？”沈从打断他的话，“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十万笃定的有恃无恐这件事情。”
他一步步朝纪子念靠近，最后在餐桌他的对面坐下来。
纪子念无声地笑起来，他真是觉得非常好笑了。
“沈从，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吧？”
“别被我这个样子吓到了，我害怕的很，我怕死了……真的。”
“就像我知道即使我答应你所有的要求你也不会真的开心快乐那样，但我答应你说的一切却也不是站在希望你不快乐的出发点上的。”
“听上去很拗口吧，世上太多事情都是这样复杂的。就像我没有一秒钟原谅过害死我父亲的周泽，就像我爱上周也后也没用一秒钟停止爱他那样。就像周也没有一秒钟不为他是周泽的儿子而对你我感到内疚，就像他同时也没用一秒钟后悔成为周泽跟章亦清的儿子那样。就像周也没有一秒钟不像爱一个弟弟那样爱你，就像他同时也没有一秒钟不害怕你会取代他在那个家的位置。对，就是这样复杂而矛盾的逻辑啊沈从，你跟我说分手的那时候我学到的，这荒谬的世道上存在着的复杂而矛盾的生存逻辑。”纪子念望着沈从的眼睛，“就像你没有一秒不希望我幸福快乐，却又不相信你能让我每一秒都幸福快乐。就像你其实曾经想跟我一起变老，却又亲口跟我说我们分手吧。就像你知道我离开周也会痛苦，但要求我答应离开他也不是为了让我痛苦那样。”
“你看，我早就长大了，完完全全能懂这一切。”
“好……”周也在电话那头终于轻声回答，仿佛经过了一世轮回那么漫长，很难从他的语气里去想象他的表情，纪子念抓住耳边的手机又紧了些，仿佛一不小心自己就将连这细微的声响也最后失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外面下雪了，你要记得多穿衣服，饭也要每一顿每一顿好好地吃，知道了吗？”
窗外的雪疯了一样随着狂风旋转，狠狠地撞到玻璃上，留下一个个湿湿的印记。
“我明天来家里给你送盛夏跟你解除合约的申明……”周也在电话那头，带着短暂的不规律的停顿，努力地，平复着紊乱地呼吸，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见我吗？”
纪子念脸上的泪水像是开了的水龙头不断往下流，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那么多的眼泪，像个软弱的娘们。
“你还见我吗？”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周也不甘心地在电话那头又问了一遍。
纪子念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我好像也没有跟你签什么合同呀，我要跟你解除合约的申明做什么？”
“你傻呀，你要是还跟沈从签跟我一样赔本的卖身契…我怕之后你想回来就回不来了。”
他在逗自己笑，纪子念在这头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来。
“我找Jim给你做一份超级无敌好的假合同，你拿去跟他们谈判……”
“周也……”
“嗯？”
“你妈给你送来的那些信封，你不要拆，连看也不能看一眼。”
“傻子，我从来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好。可是你明天能不亲自来吗？我没法子见你。”
要是见了，只怕是更苦，也更冷，更怕说不出再见，不想再见。
“好。”
他答应的太干脆。
“那我睡了。”
“睡吧。”
可是他怎么睡呢，他抱着膝，在沙发里坐到了天明。
他一直在那里，在接下来的两天中，看Jim来，给自己一个厚厚的信封，然后分几批，把屋子里周也的东西都打包带走。Jim低头干活，像个责任感十足的专业人士，一言不发。屋子里全部都是沉默，纪子念窝在沙发里，看窗外，纷飞的雪一直都没停。
他觉得自己仿佛产生了一种幻觉，尽管家里所有关于周也的痕迹一点点消失，他却感觉周围却越发弥漫出周也的味道来。
然后是沈从的律师代表他前来，也给他许许多多厚厚的资料，他都不知道原来正式跟一个公司签约，要签这么多页的纸，他麻木不仁地一页一页签过去，连题目都不曾仔细看。沈从的律师似乎挺惊讶的，他反复跟纪子念确认：纪先生，你确定这些条款，你都不看一看再签吗？我可以过两天再来拿这些文件的。
这些东西对他纪子念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纪子念苦笑着摇头，把签好的厚厚一叠纸推回那个人面前。
“那，根据合同的条款，这是您新的手机号码，旧的那个……”律师伸出手来。
纪子念觉得好笑，把一旁的手机递到那个人手里，他看了看，一并放进信封里，终于站起身。
最后，这个家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一开始觉得如释重负，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冷清弥漫，整个房子的空气里都透着冬天悲凉的萧瑟。
他一圈又一圈地，在大大的房子里，走啊走啊 。
沈从给他安排的经纪人，尽心尽责，每天进出，送来吃的，再把几乎没动的食物拿走扔掉。
纪子念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一天一天愈发发灰的天空里飞过的孤鸟，顺带着看到玻璃上倒影的自己瞳孔的疏离。
楼层高高地，他看的到底下总是围满着乌压压的长枪短炮的人，来了一批，又散了一批，川流不息，乐此不疲。还有些小女孩，背着书包，在附近像自己一样，一圈又一圈，绕着走。
他收到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东西，还有信。
有的盒子里是带血的匕首，附带着让他去死的字条。有的人给他寄了录音笔，里面负载着一段咒骂，大致中心思想大概是他纪子念是个恶心至极的毫无思想感觉的追名逐利的小人。有的人给写了非常露骨的情书，说想亲吻他的锁骨。还有人给他寄了一只死去的宠物鼠，白白的皮毛都泛了灰，透着一股窒息的腐朽味道。
他甚至不觉得厌恶，或者可怕，他把这些东西推到一边，然后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电视里根本不认识自己的人，头头是道地分析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那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种感觉很奇怪，看陌生人将你这个人按照时间顺序割裂开来，再把割裂开的你按照你的感情继续割裂，最后他们仔仔细细审视每一片的形状，闻一闻每一片的味道，给出他们的评价。仿佛你目睹了自己的尸检一样地令人惊恐和恶心。
但他得体地偶尔配合着电视里的人轻声发笑。
看厌了，他再站起身，绕着空荡荡的大房子，一圈一圈地走，走啊走啊，仿佛都没有尽头。
他最后终究还是疲乏了，身体渐渐困顿，连带着将精神力也一并带入了混沌中。他头靠着沙发渐渐睡去。
然后仿佛下一秒，他就挣扎着醒过来了，外面天黑了，他消失了对时间的感官，愣愣看着墙上的钟在漆黑一片里闪着荧光的两根长短不齐的指针，凌晨两点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了。
他觉得有点渴了，也感觉到了饥饿，起身想去找点东西吃，站起身往前走却撞到了什么上。
纪子念痛苦地叫了一声，才惊觉他撞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起来去开灯，纪子念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看清了那是谁。
“老板…”他揉着膝盖骨坐在地上痛苦不堪地看着沈从，“我没有被你撞死也要被你吓死了…”
然后低头看着沈从刚刚坐着的地方，他在翻看那些送来的可怕东西及信件。
沈从的脸色看上去臭臭的。
“听人说你在家绕着一圈一圈地走…” 他最后开口，“我来看看你。”
“你放心，我不是当年那个高中生了，我没那么脆弱。”
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每一场对白，都会引导他们想起过去？或者其实他们与从前相比，也并未有发生什么改变罢，可又什么都不同了。
“你看，走累了，便能睡了，哪里像以前那样矜贵，要看什么心理医生，还得吃那么多瓶瓶罐罐。”
“他们还说你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
“我发誓我没有寻死觅活，只是没有胃口，刚刚我就饿了，准备去吃东西来着。”
沈从很奇怪地看着他。
纪子念明白，他没有期待这样一个自己。
或者他原本想象着纪子念醒过来以后，还会像从前跟他吵架的时候那样，歇斯底里，声泪俱下，又或者他以为自己会哭会恨他，压根不愿意同他讲话。
他看着自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今天我跟盛夏那些小股东的交易都完成了。那天晚上说的话都是骗你的，我压根没有收手的打算。我只是……”
“我知道。”
纪子念打断沈从的话，去冰箱前拿出一包沙拉，一些鸡肉，连神色也没有变一变，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的沈从，问他：“你饿吗？”
沈从皱折眉头看着他：“你知道？”
“我以为……”
“你以为我想要你放过周也和盛夏，是因为那些股票的许诺我才答应你的要求？”
“难道不是吗？”
“夏七月说的对啊沈从。我该跳脱把你钉死在英雄主义模式上的思维来看待你了。她说的都对，这世上不可能只叫你一个人去退让，只让你做出牺牲。不然你若是承受不住了，又怎么办呢？”
沈从看他的眼神依旧是不解的。
“你早就知道我不会像我承诺的那样做了？”
“一个带着盛夏一半股东出走，能回来成立自己的公司再跟它叫板的男人，我不会期望你为了我，在最后的一刻放弃一切的。你究竟要我说几遍，我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刚死了唯一的亲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抓住的傻孩子了。”
“可你也大可不必答应到我这里来，当我的一枚棋子，一枚利剑不是吗？”
“谁说我是你的一枚棋子？谁说我是你的一枚利剑？”
纪子念低头将鸡肉切了切放进烤箱，撕开了沙拉袋子倒进玻璃碗里面，往上面开始撒油醋汁，声音毫无波澜。
烤箱里发出滋滋的声音和渐渐弥漫的肉的味道，那样温馨，仿佛是一场浪漫的约会。
纪子念抬起头，看到沈从依然是那样的表情站在那里。
他抬起眼睛朝他笑：“你真的不吃吗？闻着好香啊……”
“那这些东西呢，为什么留着，不让经纪人帮你出去丢掉？”
纪子念嗤笑了一声，扒拉着碗里的菜，拿起一旁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娱乐频道简直是二十四小时在播报纪子念重新签约到沈从这边这条无敌超级大八卦，一些用词造句是很不令人愉悦的。
“你看吧，老板。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以为，既然是你要我这样做的，想必你有你要得到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你肯定预料到了这些，还有这些…”他指了指电视，在指了指那对信件及礼物，“我留着他们不留着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别误会，我不是指责你什么。我只是，想答应你罢了。”
沈从笑起来，笑的格外荒谬。
“他们说，你连看也没有看那些条款，便签了字。”
纪子念不可置否。
“你知道违约金是多少吗？”
“是多少？”纪子念在灯光下笑得格外温柔地问他，仿佛在问明天的天气。
“也许你永远也…”
纪子念望着沈从，教他说不下去下面的话。
可他却替他说下去了：“永远也摆脱不了你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终于很听你的话了。”
“你叫我离开他，我离开了。”
“你叫我跟你签约，我签了。”
“你要得到那些股份，你拿到了。”
“纪子念，你知道吗？”沈从打断他的话，“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十万笃定的有恃无恐这件事情。”
他一步步朝纪子念靠近，最后在餐桌他的对面坐下来。
纪子念无声地笑起来，他真是觉得非常好笑了。
“沈从，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吧？”
“别被我这个样子吓到了，我害怕的很，我怕死了……真的。”
“就像我知道即使我答应你所有的要求你也不会真的开心快乐那样，但我答应你说的一切却也不是站在希望你不快乐的出发点上的。”
“听上去很拗口吧，世上太多事情都是这样复杂的。就像我没有一秒钟原谅过害死我父亲的周泽，就像我爱上周也后也没用一秒钟停止爱他那样。就像周也没有一秒钟不为他是周泽的儿子而对你我感到内疚，就像他同时也没用一秒钟后悔成为周泽跟章亦清的儿子那样。就像周也没有一秒钟不像爱一个弟弟那样爱你，就像他同时也没有一秒钟不害怕你会取代他在那个家的位置。对，就是这样复杂而矛盾的逻辑啊沈从，你跟我说分手的那时候我学到的，这荒谬的世道上存在着的复杂而矛盾的生存逻辑。”纪子念望着沈从的眼睛，“就像你没有一秒不希望我幸福快乐，却又不相信你能让我每一秒都幸福快乐。就像你其实曾经想跟我一起变老，却又亲口跟我说我们分手吧。就像你知道我离开周也会痛苦，但要求我答应离开他也不是为了让我痛苦那样。”
“你看，我早就长大了，完完全全能懂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