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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itre Trente Huit】
纪子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终究没能抵挡身体里每一寸跟着内心里的希望一起消逝的力气，抓着楼梯的手心满是汗水，他跌坐到楼梯上，低下了头。沉默的空气里传来他跌坐时发出的一阵沉沉的响声，旋即又恢复了缄默。
接着，像受了伤的幼狼般的呜咽声，一声一声，渐渐地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里，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沈从记得这种哭法，他们那一次彻彻底底的吵架，喝醉了的纪子念耍赖，控诉是自己在折磨他的时候，也是这样，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们分手以后，他再也没见过纪子念这样子哭过了，分别的时光里面，偶尔看他的消息，不管是哪种媒介，无论在哪个场合，纪子念都是风雨不侵般的坚韧，沈从便知道，他过得很好。
他站着没动，抬起眼朝周也望过去，周也望着纪子念，也没动，只是手心握的紧，关节发白，掌心通红，袖口部分露出的皮肤，已是青筋毕现。
纪子念只是一直低着头，手压着心口，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像是疯了一般。脑子里面所有的思绪都混乱了，乱成了一团让他无所适从，只好追随了一种下意识地自我保护，宣泄而出的每一种声音，都变成了本能。他无知觉脸上落下多少的液体，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身体每一寸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痛楚，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点一滴地更加分明。
最后有个温暖的怀抱落下来，纪子念受惊地抬起头来，安德森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充满了周遭，透过安德森的肩膀，纪子念看到沈从依旧默默地站在转角的墙边，而周也的位置，已经空了。
“小少爷，你不要哭了。”安德森拍拍纪子念的肩膀，抱的纪子念又紧了些，像是给孙子念童话书似的温柔的语气，“能有什么过不去呢，是不是？”
纪子念呜咽不出来了，眼睛里面还都是眼泪，不断地往下流。安德森松开了纪子念，拿出一块手帕替他擦了擦脸，拉起了纪子念走下了楼梯，走到沙发上，让纪子念坐好，轻声说：“小少爷，我去给你拿杯水。”
安德森转身的时候看着沈从，问：“二少爷，你要不要？”
这些称呼从安德森嘴巴里说出来，仿佛再自然也不过，这个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这座大宅子的老管家，老的已经微微佝偻。
等不到沈从的回答，他叹了口气，缓缓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年前新闻爆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还分手没有多久……”沈从在安德森消失后没多久就缓缓开口说话，仿佛再也忍受不了沉默，“铺天盖地的新闻惊动了多年前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他已经退休许久了，之前我也有找他去确认……在新闻闹得沸沸扬扬许多天以后他找到我……”
纪子念默默地听着。
“他告诉我当年警方曾经觉得我父亲没有作案动机而深入调查案件背景，查到宋妍……”沈从顿了顿，看着纪子念好一会儿，又继续道，“查到宋妍在大学时期，曾经跟周泽认识并相处的非常亲近，而周泽正是我父亲的上司，他们觉得毫无作案动机的我父亲很有可能是奉了周泽的命令行事。奈何我父亲一口咬定是他一人所为，与任何人都无关，故意杀人，供认不讳，这条线就这样断了，警方有所疑心，也不能再查下去了。我知道了以后，回来找他们确认……”
“周泽说，父亲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让周泽好好待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要求。多么傻的要求啊，多么傻的人啊是不是？你说是不是，纪子念？”沈从轻声问纪子念，却仿佛没有期待他的回答似的，“上司让他去给人家的车子做手脚，他就去了，上司要他替自己顶罪，他也顶了……”
“二少爷。”安德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将放着两杯水的端盘轻轻放在茶几上，打断了沈从的话，“沈先生在他的妻子过世之后一直很抑郁，他靠药物和酒精麻痹自己，是老爷子不嫌弃地不断规劝他，帮他还上了欠下的债务，许诺以后让您和大少爷接受一样的教育……”
“……”沈从眯起眼睛看着安德森，他一向对自己毕恭毕敬，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哦，差点忘了安德森你这个在周家呆了几乎一辈子的目击者和旁观者，所以呢，因为周泽帮我父亲还清了我母亲过世时欠下的债务，因为周泽大发慈悲拉了穷途末路的我父亲一把，因为他随口一说的会让我接受跟周也一样的教育，我们沈家就该对周家唯命是从，感恩戴德吗？！所以周泽心生杀意要别人死，也可以逍遥自在，只有我父亲要代替他去死吗？！！”
沈从越说越大声，安德森抿紧了嘴巴似乎有点儿痛苦，挣扎了一会儿他松弛下面部紧绷的肌肉，将脸上那个可笑而可怕的表情抹去，只剩下了颓然和无奈，他摊了摊手看着沈从：“具体的细节我便不知道了，沈先生是个老实人，是个好人……可是你看，老爷子和夫人也的的确确尽他们所能把你抚养成人了，如果没有周家，你也不会有今天……沈从少爷，那天你大吵大闹走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你要报复，可是如果不是周家，你又哪里来的立场可以说你要报复周家？”
“安德森，我只不过是周泽用来刺激他儿子的一粒棋子罢了，聊胜于无！那根本不是悔过！也不是跟我父亲的诺言！只是到无人可用之时把我推上第一线来当周也的替身，替周家挡风遮雨的人肉箭牌而已！！！你扪心自问！！章亦清何时把我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周也又有哪一天对我没有敌意！！他如果真的把我当做自己的弟弟，又怎么会……”
沈从的目光落到了纪子念身上，余下的话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好似灼烧了喉咙似的皱紧了眉头。他又沉默了。
纪子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终究没能抵挡身体里每一寸跟着内心里的希望一起消逝的力气，抓着楼梯的手心满是汗水，他跌坐到楼梯上，低下了头。沉默的空气里传来他跌坐时发出的一阵沉沉的响声，旋即又恢复了缄默。
接着，像受了伤的幼狼般的呜咽声，一声一声，渐渐地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里，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沈从记得这种哭法，他们那一次彻彻底底的吵架，喝醉了的纪子念耍赖，控诉是自己在折磨他的时候，也是这样，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们分手以后，他再也没见过纪子念这样子哭过了，分别的时光里面，偶尔看他的消息，不管是哪种媒介，无论在哪个场合，纪子念都是风雨不侵般的坚韧，沈从便知道，他过得很好。
他站着没动，抬起眼朝周也望过去，周也望着纪子念，也没动，只是手心握的紧，关节发白，掌心通红，袖口部分露出的皮肤，已是青筋毕现。
纪子念只是一直低着头，手压着心口，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像是疯了一般。脑子里面所有的思绪都混乱了，乱成了一团让他无所适从，只好追随了一种下意识地自我保护，宣泄而出的每一种声音，都变成了本能。他无知觉脸上落下多少的液体，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身体每一寸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痛楚，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点一滴地更加分明。
最后有个温暖的怀抱落下来，纪子念受惊地抬起头来，安德森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充满了周遭，透过安德森的肩膀，纪子念看到沈从依旧默默地站在转角的墙边，而周也的位置，已经空了。
“小少爷，你不要哭了。”安德森拍拍纪子念的肩膀，抱的纪子念又紧了些，像是给孙子念童话书似的温柔的语气，“能有什么过不去呢，是不是？”
纪子念呜咽不出来了，眼睛里面还都是眼泪，不断地往下流。安德森松开了纪子念，拿出一块手帕替他擦了擦脸，拉起了纪子念走下了楼梯，走到沙发上，让纪子念坐好，轻声说：“小少爷，我去给你拿杯水。”
安德森转身的时候看着沈从，问：“二少爷，你要不要？”
这些称呼从安德森嘴巴里说出来，仿佛再自然也不过，这个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这座大宅子的老管家，老的已经微微佝偻。
等不到沈从的回答，他叹了口气，缓缓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年前新闻爆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还分手没有多久……”沈从在安德森消失后没多久就缓缓开口说话，仿佛再也忍受不了沉默，“铺天盖地的新闻惊动了多年前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他已经退休许久了，之前我也有找他去确认……在新闻闹得沸沸扬扬许多天以后他找到我……”
纪子念默默地听着。
“他告诉我当年警方曾经觉得我父亲没有作案动机而深入调查案件背景，查到宋妍……”沈从顿了顿，看着纪子念好一会儿，又继续道，“查到宋妍在大学时期，曾经跟周泽认识并相处的非常亲近，而周泽正是我父亲的上司，他们觉得毫无作案动机的我父亲很有可能是奉了周泽的命令行事。奈何我父亲一口咬定是他一人所为，与任何人都无关，故意杀人，供认不讳，这条线就这样断了，警方有所疑心，也不能再查下去了。我知道了以后，回来找他们确认……”
“周泽说，父亲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让周泽好好待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要求。多么傻的要求啊，多么傻的人啊是不是？你说是不是，纪子念？”沈从轻声问纪子念，却仿佛没有期待他的回答似的，“上司让他去给人家的车子做手脚，他就去了，上司要他替自己顶罪，他也顶了……”
“二少爷。”安德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将放着两杯水的端盘轻轻放在茶几上，打断了沈从的话，“沈先生在他的妻子过世之后一直很抑郁，他靠药物和酒精麻痹自己，是老爷子不嫌弃地不断规劝他，帮他还上了欠下的债务，许诺以后让您和大少爷接受一样的教育……”
“……”沈从眯起眼睛看着安德森，他一向对自己毕恭毕敬，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哦，差点忘了安德森你这个在周家呆了几乎一辈子的目击者和旁观者，所以呢，因为周泽帮我父亲还清了我母亲过世时欠下的债务，因为周泽大发慈悲拉了穷途末路的我父亲一把，因为他随口一说的会让我接受跟周也一样的教育，我们沈家就该对周家唯命是从，感恩戴德吗？！所以周泽心生杀意要别人死，也可以逍遥自在，只有我父亲要代替他去死吗？！！”
沈从越说越大声，安德森抿紧了嘴巴似乎有点儿痛苦，挣扎了一会儿他松弛下面部紧绷的肌肉，将脸上那个可笑而可怕的表情抹去，只剩下了颓然和无奈，他摊了摊手看着沈从：“具体的细节我便不知道了，沈先生是个老实人，是个好人……可是你看，老爷子和夫人也的的确确尽他们所能把你抚养成人了，如果没有周家，你也不会有今天……沈从少爷，那天你大吵大闹走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你要报复，可是如果不是周家，你又哪里来的立场可以说你要报复周家？”
“安德森，我只不过是周泽用来刺激他儿子的一粒棋子罢了，聊胜于无！那根本不是悔过！也不是跟我父亲的诺言！只是到无人可用之时把我推上第一线来当周也的替身，替周家挡风遮雨的人肉箭牌而已！！！你扪心自问！！章亦清何时把我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周也又有哪一天对我没有敌意！！他如果真的把我当做自己的弟弟，又怎么会……”
沈从的目光落到了纪子念身上，余下的话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好似灼烧了喉咙似的皱紧了眉头。他又沉默了。
【Chapitre Quarante et Un】
纪子念做了个梦，梦里他回了从前的那个家，在家里小小的客厅里，妈妈坐在沙发里面等他。
家里四面白壁依旧是清冷的，沙发前面的小茶几上面摆着爸爸年轻的时候的相片。
纪子念高了些，瘦了些，他在妈妈热泪盈眶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变化，母子俩却不知怎么地相顾无言。
“纪子念……”妈妈喊他。
他别扭地站在原地不肯过去，心里思念和痛楚矛盾地交织在一起，他不动，也动不了。
“原来你恨我呐……”妈妈微笑，低了头。
“为什么把我托付给那个人？”
“因为这世上再没有别的人可以让我把你托付给他，没了，纪子念，我在我仅有的清醒的时光里，想了又想，却想不到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妈妈苦笑着抬起头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可他害死了爸爸！”
“我知道，这也是妈妈唯一的筹码，他心底那一点点的内疚，我想他也许可以好好照顾你，直到你真的长大，可以自己对自己负责。”
“他到死也没有一点点内疚，他以为你会把我托付给他是因为你还是……你还是……”纪子念看着妈妈的脸，再也说不下去了。
“孩子啊，你过来，让妈妈好好抱抱你，好不好？”妈妈伸着手哀求地看着纪子念。
“你真的爱过他吗？！明明知道他是有妻子的人？！”
妈妈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她傻傻地看着纪子念，看了好一会儿，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回答说：“爱过。但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知道他已经结婚以后，我就跟他彻底断了联系了！”她有点急切地补充道，眼睛已经湿润，“真的，纪子念，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那为什么你明知道爸爸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试着去找他算账！”
“我不是还有你吗？！！！因为还有你！！！所以不能不管不顾地去找他！！！我也想去质问他！！！起诉他！！！告他！！！我可以身败名裂只为了跟他斗！！！可是你呢！！！你怎么办！！！对我而言，什么都比不上你的重要！！！”
“可你却还留着他送你的钢琴。”
妈妈的眼泪刷地流下来：“纪子念，你不是也试着去爱过一个人了吗？你怎么就不懂呢，爱过了，分手了，人散了，感情也消失了，可是回忆还留着，过滤掉生生死死，以及所有是非，最后只沉淀了最美好的部分。”
“那钢琴最后就只是回忆而已啊。”
然后纪子念就醒了，嘴里干渴的像是横穿了沙漠的旅者，他睁着眼睛好一会儿，脑海里的梦境清晰可辨，他甚至都记得妈妈的每一个表情。他不知道这是真的妈妈到了他的梦里，来给他讲这样一些从前的故事，还是这些都只是他的潜意识在作怪，想了很久他也分不清，只知道梦醒了，他还在现实里，而自己在梦里，却连抱都没有抱妈妈一下。
他坐起来，自己还在仲夏梦老人家的小木屋子里，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走出去，老人家坐在躺椅里听很久以前的老唱片，带着老花眼镜看一本不知名的书，听到他拖着鞋子走路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纪子念。
什么也没问。
只是歪头示意桌上还有饭菜，微热地冒着白气，嘲笑道：“昏睡了那么久，倒是饭香把你叫起来了。”
纪子念一点也不觉得饿，他笑了笑：“老人家我不饿……我这就走了。”
“随便你。”老人家放下书打量着面色惨白的纪子念，“你这样的身体不吃饭出去昏倒在马路上，大概又是一条特大新闻了，啧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哟，下午那个也好，你也好，他是可以为了爱去死，你是可以为了爱绝食，我看，你俩在一起算了……”
“我没有绝食……只是没什么胃口罢了。”
“罢了……”老人家叹了口气，“新闻我看了，你早点回去也好，周也这个时候，大概最需要的，是你吧。”
纪子念点点头，谢过仲夏梦，便回去。他可以软弱逃避一时，但不能软弱逃避一世，他也不想把自己的感情的生杀大权，交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手上，包括周也。即使他现在很混乱，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不能放弃周也。
一年前他没有放弃，如今也不会放弃。
回到周家大院的时候，沈从已经不在了，章亦清和一些穿着工作服的人在一楼的大房间门口商量着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纪子念，他一个人走上楼梯，看到从周也房间出来的安德森。
老管家眼睛红肿，示意纪子念周也在里面。
纪子念推门进去，房间里黑暗一片。纪子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以前好像从来也没有进过周也的这个房间。窗外的光让纪子念看到坐在床边的周也，他走过去抱住了他。
床承受了多一个人的重量，又往下陷下去了一些。周也的手，伸过来握住了纪子念的手，他们的手都很冷，他沙哑着嗓子问：“你去哪里了？”
“去外面走了走。”纪子念回答他。
周也像是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似的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抛下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说什么呢。”
“妈妈烧了院子里的那片小玫瑰园。”周也低着头把自己的脑袋放在纪子念的脖颈处，蹭着纪子念热的皮肤，感觉他脖子上的动脉喷张的律动，“你知道嘛，其实爸爸死前就料到了，他跟我说，说他死了以后，妈妈会放火烧了这园子的，说，我要对妈妈好。”
“嗯。”纪子念轻轻拍着周也的头。
“他们多了解对方啊，这两个人，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岁月，还生下了我，比了解自己更了解对方，可是，可是这段关系里面没有你情我愿的爱啊居然，纪子念，居然没有爱了，是不是非常非常可笑啊？”
周也没有什么主题思想地随便说着话，手指婆娑着纪子念的手。
纪子念低头亲了亲他的脑袋：“对不起啊周也。”
你哀求我的时候，我被我自己的恨和愤怒冲昏了头，在你挚爱的人濒临死亡你濒临绝望的时候给你雪上加霜而不是雪中送炭。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纪子念，我给了你很多承诺，可是一个都没有做到。”
“你也知道啊……”纪子念笑着说，眼睛里面却悄悄涌满了泪水。
“妈妈打你的地方，还疼吗？”
“一点也不疼了，她能打得多疼啊……”
“我挨了几下的地方好疼啊，纪子念，我真的好疼啊。”
纪子念伸长了双手努力抱住周也，一面又亲了亲他的头发，吸了吸鼻子，努力掩饰流下来的泪水，像哄孩子似的：“哎哟我们周也，我要是出去走走走的再远一点，你要怎么办哟，疼嘛，抱一抱就不疼了……真的……”
周也在纪子念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嗤笑起来：“我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沈从不说话，你刚来的时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生病，如今我自己疼了，才知道要忍着这样的疼，是真的会得病的。”
纪子念臭他：“是啊，那个时候不近人情的你啊，还嘲笑我药吃多了会得老年痴呆。”
“那分我点药吧，我以后得了老年痴呆，你得照顾我的。”
纪子念愣了愣，然后低下头对周也说。
“周也，你不能倒下啊，你倒下了我怎么办。”
周也不说话了。
只是抱着纪子念抱的更紧了，他的脸埋在纪子念的脖子里，也不知道多久，纪子念感觉湿的液体流下来，沾湿了自己的皮肤，还有一起传来的周也闷闷的声音：“我不会倒下的，你放心。”
纪子念做了个梦，梦里他回了从前的那个家，在家里小小的客厅里，妈妈坐在沙发里面等他。
家里四面白壁依旧是清冷的，沙发前面的小茶几上面摆着爸爸年轻的时候的相片。
纪子念高了些，瘦了些，他在妈妈热泪盈眶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变化，母子俩却不知怎么地相顾无言。
“纪子念……”妈妈喊他。
他别扭地站在原地不肯过去，心里思念和痛楚矛盾地交织在一起，他不动，也动不了。
“原来你恨我呐……”妈妈微笑，低了头。
“为什么把我托付给那个人？”
“因为这世上再没有别的人可以让我把你托付给他，没了，纪子念，我在我仅有的清醒的时光里，想了又想，却想不到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妈妈苦笑着抬起头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可他害死了爸爸！”
“我知道，这也是妈妈唯一的筹码，他心底那一点点的内疚，我想他也许可以好好照顾你，直到你真的长大，可以自己对自己负责。”
“他到死也没有一点点内疚，他以为你会把我托付给他是因为你还是……你还是……”纪子念看着妈妈的脸，再也说不下去了。
“孩子啊，你过来，让妈妈好好抱抱你，好不好？”妈妈伸着手哀求地看着纪子念。
“你真的爱过他吗？！明明知道他是有妻子的人？！”
妈妈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她傻傻地看着纪子念，看了好一会儿，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回答说：“爱过。但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知道他已经结婚以后，我就跟他彻底断了联系了！”她有点急切地补充道，眼睛已经湿润，“真的，纪子念，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那为什么你明知道爸爸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试着去找他算账！”
“我不是还有你吗？！！！因为还有你！！！所以不能不管不顾地去找他！！！我也想去质问他！！！起诉他！！！告他！！！我可以身败名裂只为了跟他斗！！！可是你呢！！！你怎么办！！！对我而言，什么都比不上你的重要！！！”
“可你却还留着他送你的钢琴。”
妈妈的眼泪刷地流下来：“纪子念，你不是也试着去爱过一个人了吗？你怎么就不懂呢，爱过了，分手了，人散了，感情也消失了，可是回忆还留着，过滤掉生生死死，以及所有是非，最后只沉淀了最美好的部分。”
“那钢琴最后就只是回忆而已啊。”
然后纪子念就醒了，嘴里干渴的像是横穿了沙漠的旅者，他睁着眼睛好一会儿，脑海里的梦境清晰可辨，他甚至都记得妈妈的每一个表情。他不知道这是真的妈妈到了他的梦里，来给他讲这样一些从前的故事，还是这些都只是他的潜意识在作怪，想了很久他也分不清，只知道梦醒了，他还在现实里，而自己在梦里，却连抱都没有抱妈妈一下。
他坐起来，自己还在仲夏梦老人家的小木屋子里，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走出去，老人家坐在躺椅里听很久以前的老唱片，带着老花眼镜看一本不知名的书，听到他拖着鞋子走路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纪子念。
什么也没问。
只是歪头示意桌上还有饭菜，微热地冒着白气，嘲笑道：“昏睡了那么久，倒是饭香把你叫起来了。”
纪子念一点也不觉得饿，他笑了笑：“老人家我不饿……我这就走了。”
“随便你。”老人家放下书打量着面色惨白的纪子念，“你这样的身体不吃饭出去昏倒在马路上，大概又是一条特大新闻了，啧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哟，下午那个也好，你也好，他是可以为了爱去死，你是可以为了爱绝食，我看，你俩在一起算了……”
“我没有绝食……只是没什么胃口罢了。”
“罢了……”老人家叹了口气，“新闻我看了，你早点回去也好，周也这个时候，大概最需要的，是你吧。”
纪子念点点头，谢过仲夏梦，便回去。他可以软弱逃避一时，但不能软弱逃避一世，他也不想把自己的感情的生杀大权，交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手上，包括周也。即使他现在很混乱，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不能放弃周也。
一年前他没有放弃，如今也不会放弃。
回到周家大院的时候，沈从已经不在了，章亦清和一些穿着工作服的人在一楼的大房间门口商量着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纪子念，他一个人走上楼梯，看到从周也房间出来的安德森。
老管家眼睛红肿，示意纪子念周也在里面。
纪子念推门进去，房间里黑暗一片。纪子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以前好像从来也没有进过周也的这个房间。窗外的光让纪子念看到坐在床边的周也，他走过去抱住了他。
床承受了多一个人的重量，又往下陷下去了一些。周也的手，伸过来握住了纪子念的手，他们的手都很冷，他沙哑着嗓子问：“你去哪里了？”
“去外面走了走。”纪子念回答他。
周也像是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似的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抛下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说什么呢。”
“妈妈烧了院子里的那片小玫瑰园。”周也低着头把自己的脑袋放在纪子念的脖颈处，蹭着纪子念热的皮肤，感觉他脖子上的动脉喷张的律动，“你知道嘛，其实爸爸死前就料到了，他跟我说，说他死了以后，妈妈会放火烧了这园子的，说，我要对妈妈好。”
“嗯。”纪子念轻轻拍着周也的头。
“他们多了解对方啊，这两个人，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岁月，还生下了我，比了解自己更了解对方，可是，可是这段关系里面没有你情我愿的爱啊居然，纪子念，居然没有爱了，是不是非常非常可笑啊？”
周也没有什么主题思想地随便说着话，手指婆娑着纪子念的手。
纪子念低头亲了亲他的脑袋：“对不起啊周也。”
你哀求我的时候，我被我自己的恨和愤怒冲昏了头，在你挚爱的人濒临死亡你濒临绝望的时候给你雪上加霜而不是雪中送炭。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纪子念，我给了你很多承诺，可是一个都没有做到。”
“你也知道啊……”纪子念笑着说，眼睛里面却悄悄涌满了泪水。
“妈妈打你的地方，还疼吗？”
“一点也不疼了，她能打得多疼啊……”
“我挨了几下的地方好疼啊，纪子念，我真的好疼啊。”
纪子念伸长了双手努力抱住周也，一面又亲了亲他的头发，吸了吸鼻子，努力掩饰流下来的泪水，像哄孩子似的：“哎哟我们周也，我要是出去走走走的再远一点，你要怎么办哟，疼嘛，抱一抱就不疼了……真的……”
周也在纪子念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嗤笑起来：“我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沈从不说话，你刚来的时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生病，如今我自己疼了，才知道要忍着这样的疼，是真的会得病的。”
纪子念臭他：“是啊，那个时候不近人情的你啊，还嘲笑我药吃多了会得老年痴呆。”
“那分我点药吧，我以后得了老年痴呆，你得照顾我的。”
纪子念愣了愣，然后低下头对周也说。
“周也，你不能倒下啊，你倒下了我怎么办。”
周也不说话了。
只是抱着纪子念抱的更紧了，他的脸埋在纪子念的脖子里，也不知道多久，纪子念感觉湿的液体流下来，沾湿了自己的皮肤，还有一起传来的周也闷闷的声音：“我不会倒下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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