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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博扒在桌面上，大半个身子腾出来悬空。刚才扫落储水罐的时候半瓶子水全泼在了右手上，烫到他差点出声，整个人挂在床边摇摇欲坠。
没人帮他。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按痛了，被烫过的右手又红又肿，胳膊上肌肉发酸。
没人帮他。他干脆松了手，任凭自己摔在湿漉漉铺着玻璃渣子的地板上。
没人帮他。大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忙，他不例外，只是特别糟罢了。
景博在怪事情上总是预感敏锐。他第一次凶学生那回，恰好是他搬去学校附近之后第一天上班。他嘴上不愿意承认，不过那天他课多，心头上被他刻意忽视的小小点焦躁，多多少少和晚上的见面脱不了干系。
有个男孩子边上课边吃三明治，他还记得，他正在讲的是下次实验的基本原理。
基本原理这东西，说重要很重要，说可以不听也没太大关系。他清楚他的学生，就算他这节课压根不来，接下来的工作也难不倒他。
景博双手拄在讲桌上，看着他一动一动的嘴觉得心烦。他顿了一下整理情绪，再抬眼看到的还是他。
这家伙一定是特地挑在自己眼前坐着吃东西的吧，景博盯着自己边角座位的学生，突然忘记自己下句要讲什么了。
他叫他出去吃。惹了老师生气的学生一脸不爽把三明治丢开，翻出来实验的资料。
这事本来就这么完了的，景博回到讲台后面，装作不经意一低头，偷偷瞥了眼教案，找到自己该讲的下一句。
“装模作样。”那孩子撇着嘴小声在下面嘀咕。
景博愣了一下，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讲什么？”他抬起头，声调不自觉拔高了。
装模作样？在说他么？
他有对谁装模作样过？对卢天恒？对杜天宇？对家里人？对Nicole？对朋友？还是下面坐着的他的学生他的助手？他怎么装模作样了？搭进去自己，心肝也要赔上，他殷切地过着别人让他过的生活，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不楚。究竟还要他怎样呢？谁告诉他怎样才不是装模作样？
“Sorry.”他的学生回答他说，八成是被他的样子吓着了。
太过分了，景博委屈得紧，道歉有什么用？他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他凭什么？
他有的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瞪着眼睛冲他喊“Out！”，激烈的声音扯紧了空气，整间实验室带着昂贵的实验仪器们陪他一起发抖。
他看着他的学生拎着包气呼呼地跑出去，实验室那时是拉着窗帘的，天窗漏下来与前几日无异的炎炎日光。
呀，要落雨了，他毫无依据这么觉得。
他等在学生们都走光了才开始收拾东西，把讲台上的书堆堆整齐。男孩子刚咬了两口的三明治还剩在桌子上，被他包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他撩起窗帘看了看，太阳盛得他该要担把伞出门。
他没能走下实验楼门口的台阶。阶梯下的路面出现了几颗深色的点，之后以他意识不到的速度，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景博呆呆立在第一节台阶上，瓢泼大雨打湿了他的鞋尖。
下午满课，中午却不能去吃饭。他把自己的包翻了个底朝天，只有两颗糖。
那个下午他饿得想要坐着讲课，胃壁像戳上了一排针，同他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现在的年轻人果然是少常识，景博想，胶囊里的药粉哪能随便拿出来吃呢？这会儿他胃里翻搅的液体已经快把他从里到外融掉了。
痛得他无力似虚脱，松弛的肌肉撑不起身体，他伸长手臂在地板上拧来又拧去，拾到一大片碎玻璃。
有什么事是错的，他感觉，如果忽略的话这辈子都没法挽回了。
他把碎片放在手里握实了，不规则的棱角全挤进肉里。他的右手新伤叠过旧伤，景博猜它大概没法再好了。
不过怎样他都不介意，现在他只想要从缩紧胀裂交替的痛楚里稍微集中点精神维持思考。
没人帮他。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按痛了，被烫过的右手又红又肿，胳膊上肌肉发酸。
没人帮他。他干脆松了手，任凭自己摔在湿漉漉铺着玻璃渣子的地板上。
没人帮他。大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忙，他不例外，只是特别糟罢了。
景博在怪事情上总是预感敏锐。他第一次凶学生那回，恰好是他搬去学校附近之后第一天上班。他嘴上不愿意承认，不过那天他课多，心头上被他刻意忽视的小小点焦躁，多多少少和晚上的见面脱不了干系。
有个男孩子边上课边吃三明治，他还记得，他正在讲的是下次实验的基本原理。
基本原理这东西，说重要很重要，说可以不听也没太大关系。他清楚他的学生，就算他这节课压根不来，接下来的工作也难不倒他。
景博双手拄在讲桌上，看着他一动一动的嘴觉得心烦。他顿了一下整理情绪，再抬眼看到的还是他。
这家伙一定是特地挑在自己眼前坐着吃东西的吧，景博盯着自己边角座位的学生，突然忘记自己下句要讲什么了。
他叫他出去吃。惹了老师生气的学生一脸不爽把三明治丢开，翻出来实验的资料。
这事本来就这么完了的，景博回到讲台后面，装作不经意一低头，偷偷瞥了眼教案，找到自己该讲的下一句。
“装模作样。”那孩子撇着嘴小声在下面嘀咕。
景博愣了一下，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讲什么？”他抬起头，声调不自觉拔高了。
装模作样？在说他么？
他有对谁装模作样过？对卢天恒？对杜天宇？对家里人？对Nicole？对朋友？还是下面坐着的他的学生他的助手？他怎么装模作样了？搭进去自己，心肝也要赔上，他殷切地过着别人让他过的生活，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不楚。究竟还要他怎样呢？谁告诉他怎样才不是装模作样？
“Sorry.”他的学生回答他说，八成是被他的样子吓着了。
太过分了，景博委屈得紧，道歉有什么用？他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他凭什么？
他有的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瞪着眼睛冲他喊“Out！”，激烈的声音扯紧了空气，整间实验室带着昂贵的实验仪器们陪他一起发抖。
他看着他的学生拎着包气呼呼地跑出去，实验室那时是拉着窗帘的，天窗漏下来与前几日无异的炎炎日光。
呀，要落雨了，他毫无依据这么觉得。
他等在学生们都走光了才开始收拾东西，把讲台上的书堆堆整齐。男孩子刚咬了两口的三明治还剩在桌子上，被他包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他撩起窗帘看了看，太阳盛得他该要担把伞出门。
他没能走下实验楼门口的台阶。阶梯下的路面出现了几颗深色的点，之后以他意识不到的速度，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景博呆呆立在第一节台阶上，瓢泼大雨打湿了他的鞋尖。
下午满课，中午却不能去吃饭。他把自己的包翻了个底朝天，只有两颗糖。
那个下午他饿得想要坐着讲课，胃壁像戳上了一排针，同他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现在的年轻人果然是少常识，景博想，胶囊里的药粉哪能随便拿出来吃呢？这会儿他胃里翻搅的液体已经快把他从里到外融掉了。
痛得他无力似虚脱，松弛的肌肉撑不起身体，他伸长手臂在地板上拧来又拧去，拾到一大片碎玻璃。
有什么事是错的，他感觉，如果忽略的话这辈子都没法挽回了。
他把碎片放在手里握实了，不规则的棱角全挤进肉里。他的右手新伤叠过旧伤，景博猜它大概没法再好了。
不过怎样他都不介意，现在他只想要从缩紧胀裂交替的痛楚里稍微集中点精神维持思考。
吴维关了卧室的门，拎起他之前脱在桌子上的外衣，抖开了套上，手指慢慢闲闲，理好衣领，顺过襟边。都齐整满意了，他才偏头去看地上趴着的人。
他第一次见到景博的人，是在他们那间实验室里。景博讲桌后面坐着，莞尔向他颔首，右手并拢的五指伸出来，伴随他头部的动作缓缓一降，迫他手慌脚乱拉开椅子坐下，滋啦啦刺耳一阵乱响，背上的背包忘了摘。
“你紧张吗？尝试深呼吸，放松些，我们只是交流，不是考核。”他笑得上下睫毛在打架，不知是想起来点什么。
吴维很喜欢他说话时候轻微的舒气，不着痕迹柔化掉包裹住他的紧窒气氛。他真惊讶，居然存在这样的人，美妙到笑得再夸张，也不会让人觉得傻里傻气。
他想这个人柔软，似足了他家乡春天里的一提溜杨树花儿。
然而现实真的就能将人剥皮挫骨，活生生磨成这般，他只觉得惋惜。
“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Professor，”他在那堆碎玻璃前立着，惋惜起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单只嘴角向下撇着，“杜天宇救过我爸，我家里欠他一条命。”
“你和Lo Sir，死一个就够啦。选你轻松多了，可我哥舍不得。”
刚才剧烈得让人汗透层衫的胃痛倏然没了踪影，景博伏在地上休歇了几秒，大概是发过汗，他又觉口渴了，伸舌舔了舔嘴唇。
他舌尖自唇上尝到的微颤的麻，电流似的窜去他身体沾过刚喝进的药液的每一寸，官能如同在岸边拍死了的一个浪头，没出息四下流尽了。他再攥紧手里的玻璃片，什么也觉不出来。
“别...”
他的舌滞成了千斤重的混凝土，景博拼了力气催出的声音如蚊蝇，他伸手拽住了吴维的裤脚。
“别杀他。”他手上满是血，染脏了人家的牛仔裤也没歉意。
何必呢？吴维真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搅进来？他本来只需要好好睡一觉便足够了。
吴维蹲下身子，拉下他的手握起来。“Professor，你这样子，我很难做的。”
他作出一副算不出题目的苦恼样子，拨了拨景博手里的玻璃片，小心翼翼松动着抽出来，“疼不疼？”
景博抬起的眼混混噩噩无神采，平时暖人的笑在里面一厘也寻不见，看得吴维不舒心，一皱眉毛，好好讲话的耐性全没了。
“不疼的吧。”他托起景博的脸，另一只手摸出口袋一把退了鞘的军刀，对着比划了下。
他使的是一把阿拉斯加捕鲸叉，刀尖刺破鼻翼旁边的脸颊。他换了个面用倒刺，斜着拉去了眼角下。
“这样才疼的。”吴维掀起一个假笑。倒刺的伤口深却细，边缘粗糙，他坚硬的指甲在边上一使力，缘口就扩宽了。血色留在他指甲上倒是挺好看，可蹭在衣服上显脏。
这样也不疼。不存在的痛感让景博成功蓄起点力气，拽着吴维拉起来自己，撑在他的手臂上。
“你别杀他，Gordon是好人的。杜天宇同他老婆都该死，Gordon是警察，他做他该做的，你凭什么动他？”
“维仔，你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你那么聪明，你该明白的，没必要为一个死人把自己前途都毁了。”
他刚缓过来的话音又沙又小，仿佛下个字便又要丢了声。可是求人总得要有个求人的样子，他摆出这一副人生导师的姿态来，谁会理他呢？
景博借着他手臂挺直起脊背，手指分不清轻重掐他臂弯，两条腿碾去玻璃碴子上跪着。吴维无动于衷的嗤笑把他落力堆砌的镇静毫不留情催成了灰。
“我求你，我求你，维仔，你好心别杀他，你别杀他，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能做。”
不好看，这样同他的气质一点儿都不搭，他脸上的伤口也是。吴维从他的指甲底下解救出来自己的胳膊，收起来假笑，替他擦了擦那些深色的血污。
杨树花经不得踩的。三月份的那条种满大叶杨的林荫道总让小时候的他苦恼极了。早春的风里还有冬季的余威，一刮就铺满一地。小男孩子留神不起来，软绵绵的花在脚底空气一样没点儿感觉，而他迈前去了再回头，只看到碎开的粉。
吴维望着那些折在他脚底下的花，惋惜一蔓延成了难过。
而后他踩得多了，明白了这也算是一件避免不了的事，干脆再不回头了，省的窝心。
吴维托着他小臂把景博扶起来，稳住他晃晃悠悠的身形。
“Professor King.”
“除了自己，别的人别的事其实都没什么重要。”
“你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他让他靠在桌子边上，等他自己扶稳了，慢慢放开手。
“我得走了，赶时间。Professor，你求我没用的，舍不得你的是我哥，跟我没关系，挑战我的耐性对你没什么好处。”
确实是，他确实没本事，想站稳还得靠着桌子，费心血去教的学生，一个两个三个都不听他的话，都不喜欢他。
景博的双手在身后撑着桌子，昨晚上才温习过的《莱布尼茨微积分》就在手边。他想是不是他还学得未够好，讲得课不好听，他的学生才会不服他气。
《莱布尼茨微积分》第十版，他要两只手才拿得起来硬皮书。景博的眼睛转去了背对着自己的那个影子，发锈的目光好似穿得透人。
吴维惊异地回头的时候，黑色硬纸包裹的书角不偏不倚砸中了他的太阳穴，力道重得他缺氧，下一击也再避不开。
景博扔掉那本书，俯身去捡吴维手里落下来的军刀，跨坐在他腰上。
“不要。”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压抑不下来。
“为什么不肯听我讲话？”急促的喘息削尖了他的声音，“你告诉我，你说，你不会去杀Gordon.”
“告诉我！说啊，你快说！”他扯着吴维的前襟，歇斯底里快冒汗，身下的人却一点儿像样的反应也不给他。
“我知道的，大动脉在哪。”景博提着那把刀，薄刃抵在吴维颈上的皮肤。
“气管在哪。”
“心脏在哪。”
“肺在哪。”
“肝在哪。”
“我都知道。”才不是没本事，他连刀尖要斜着插进去都知道。
“你告诉我，快告诉我，我做得出来的。”为什么大家都不听他的话呢？他分明在哪里都有尽心尽力，为什么偏偏谁都不在意他？
他累得骨架快散开，无人体恤他；他痛得好想把全身的器官都切掉，无人关心他；他难过得不得了，他只剩他自己了。
只剩他自己，咬白了嘴唇，一下比一下更卖力的动作不知作给谁看。
他第一次见到景博的人，是在他们那间实验室里。景博讲桌后面坐着，莞尔向他颔首，右手并拢的五指伸出来，伴随他头部的动作缓缓一降，迫他手慌脚乱拉开椅子坐下，滋啦啦刺耳一阵乱响，背上的背包忘了摘。
“你紧张吗？尝试深呼吸，放松些，我们只是交流，不是考核。”他笑得上下睫毛在打架，不知是想起来点什么。
吴维很喜欢他说话时候轻微的舒气，不着痕迹柔化掉包裹住他的紧窒气氛。他真惊讶，居然存在这样的人，美妙到笑得再夸张，也不会让人觉得傻里傻气。
他想这个人柔软，似足了他家乡春天里的一提溜杨树花儿。
然而现实真的就能将人剥皮挫骨，活生生磨成这般，他只觉得惋惜。
“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Professor，”他在那堆碎玻璃前立着，惋惜起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单只嘴角向下撇着，“杜天宇救过我爸，我家里欠他一条命。”
“你和Lo Sir，死一个就够啦。选你轻松多了，可我哥舍不得。”
刚才剧烈得让人汗透层衫的胃痛倏然没了踪影，景博伏在地上休歇了几秒，大概是发过汗，他又觉口渴了，伸舌舔了舔嘴唇。
他舌尖自唇上尝到的微颤的麻，电流似的窜去他身体沾过刚喝进的药液的每一寸，官能如同在岸边拍死了的一个浪头，没出息四下流尽了。他再攥紧手里的玻璃片，什么也觉不出来。
“别...”
他的舌滞成了千斤重的混凝土，景博拼了力气催出的声音如蚊蝇，他伸手拽住了吴维的裤脚。
“别杀他。”他手上满是血，染脏了人家的牛仔裤也没歉意。
何必呢？吴维真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搅进来？他本来只需要好好睡一觉便足够了。
吴维蹲下身子，拉下他的手握起来。“Professor，你这样子，我很难做的。”
他作出一副算不出题目的苦恼样子，拨了拨景博手里的玻璃片，小心翼翼松动着抽出来，“疼不疼？”
景博抬起的眼混混噩噩无神采，平时暖人的笑在里面一厘也寻不见，看得吴维不舒心，一皱眉毛，好好讲话的耐性全没了。
“不疼的吧。”他托起景博的脸，另一只手摸出口袋一把退了鞘的军刀，对着比划了下。
他使的是一把阿拉斯加捕鲸叉，刀尖刺破鼻翼旁边的脸颊。他换了个面用倒刺，斜着拉去了眼角下。
“这样才疼的。”吴维掀起一个假笑。倒刺的伤口深却细，边缘粗糙，他坚硬的指甲在边上一使力，缘口就扩宽了。血色留在他指甲上倒是挺好看，可蹭在衣服上显脏。
这样也不疼。不存在的痛感让景博成功蓄起点力气，拽着吴维拉起来自己，撑在他的手臂上。
“你别杀他，Gordon是好人的。杜天宇同他老婆都该死，Gordon是警察，他做他该做的，你凭什么动他？”
“维仔，你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你那么聪明，你该明白的，没必要为一个死人把自己前途都毁了。”
他刚缓过来的话音又沙又小，仿佛下个字便又要丢了声。可是求人总得要有个求人的样子，他摆出这一副人生导师的姿态来，谁会理他呢？
景博借着他手臂挺直起脊背，手指分不清轻重掐他臂弯，两条腿碾去玻璃碴子上跪着。吴维无动于衷的嗤笑把他落力堆砌的镇静毫不留情催成了灰。
“我求你，我求你，维仔，你好心别杀他，你别杀他，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能做。”
不好看，这样同他的气质一点儿都不搭，他脸上的伤口也是。吴维从他的指甲底下解救出来自己的胳膊，收起来假笑，替他擦了擦那些深色的血污。
杨树花经不得踩的。三月份的那条种满大叶杨的林荫道总让小时候的他苦恼极了。早春的风里还有冬季的余威，一刮就铺满一地。小男孩子留神不起来，软绵绵的花在脚底空气一样没点儿感觉，而他迈前去了再回头，只看到碎开的粉。
吴维望着那些折在他脚底下的花，惋惜一蔓延成了难过。
而后他踩得多了，明白了这也算是一件避免不了的事，干脆再不回头了，省的窝心。
吴维托着他小臂把景博扶起来，稳住他晃晃悠悠的身形。
“Professor King.”
“除了自己，别的人别的事其实都没什么重要。”
“你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他让他靠在桌子边上，等他自己扶稳了，慢慢放开手。
“我得走了，赶时间。Professor，你求我没用的，舍不得你的是我哥，跟我没关系，挑战我的耐性对你没什么好处。”
确实是，他确实没本事，想站稳还得靠着桌子，费心血去教的学生，一个两个三个都不听他的话，都不喜欢他。
景博的双手在身后撑着桌子，昨晚上才温习过的《莱布尼茨微积分》就在手边。他想是不是他还学得未够好，讲得课不好听，他的学生才会不服他气。
《莱布尼茨微积分》第十版，他要两只手才拿得起来硬皮书。景博的眼睛转去了背对着自己的那个影子，发锈的目光好似穿得透人。
吴维惊异地回头的时候，黑色硬纸包裹的书角不偏不倚砸中了他的太阳穴，力道重得他缺氧，下一击也再避不开。
景博扔掉那本书，俯身去捡吴维手里落下来的军刀，跨坐在他腰上。
“不要。”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压抑不下来。
“为什么不肯听我讲话？”急促的喘息削尖了他的声音，“你告诉我，你说，你不会去杀Gordon.”
“告诉我！说啊，你快说！”他扯着吴维的前襟，歇斯底里快冒汗，身下的人却一点儿像样的反应也不给他。
“我知道的，大动脉在哪。”景博提着那把刀，薄刃抵在吴维颈上的皮肤。
“气管在哪。”
“心脏在哪。”
“肺在哪。”
“肝在哪。”
“我都知道。”才不是没本事，他连刀尖要斜着插进去都知道。
“你告诉我，快告诉我，我做得出来的。”为什么大家都不听他的话呢？他分明在哪里都有尽心尽力，为什么偏偏谁都不在意他？
他累得骨架快散开，无人体恤他；他痛得好想把全身的器官都切掉，无人关心他；他难过得不得了，他只剩他自己了。
只剩他自己，咬白了嘴唇，一下比一下更卖力的动作不知作给谁看。
卢天恒发了梦。
梦很奇怪，一个画面也没落下复制出他小时候，色泽光怪陆离，像是没压制好的陈乏电影。
卢天恒中学时候玩起单车不要命的。一所学校里那么多个踩单车的小孩子，就属他快。他家里住得远，又不像景博家里有车，他必须得快。于是没有一个女孩子敢搭他的车，大概是快过头。
他只有去找景博。
“Kings，Kings，你答应我啦，我真的好想跟她约会，你也不想我被拒绝的吧。”
景博总是鼓着张小脸不理他，任他央人央得口干。
卢天恒便挑在自习课上跑去找他，纠缠了他一个星期，景博终于摔了笔。
“你怎么不去找Nicole？”
当然不能去找Nicole，他求她一件事，肯定会被Nicole奴役一年，而景博好哄，甜品店里解决得利利索索。他对那个女孩儿的喜欢半个月都撑不过，卢天恒这般七窍玲珑心思，岂会去做亏本的买卖。
“被看到不好嘛。Kings，你最好了，求你求你，帮帮我啦。”
景博答应他，这周五陪他练车，他真的高兴得快要跳起来。
“不行！Kings，你得侧着坐。”
“我不会侧着坐，女生们才侧着坐。”
“大佬，我就是要载女生出去好吗，你侧着坐我才练习得到嘛。”
他一看到景博皱眉，就知道有戏，声调立马放软了。
“拜托啦，帮人帮到底的嘛。”
央求他到底是有用的，景博总对他屈从，他能大手大脚去花这纵容，不必担心透支。
身后载着个人他也控制不下来速度。景博在他身后，碰过他又放下手，实在害怕得不行了，才揪住他的衣摆。
衣角被扯住的时候他不自觉缓了一拍脚踏的动作，车轮呼呼松了一圈。卢天恒车头一歪，条件反射拉了景博，两个人咕噜噜滚下了草坪。
景博被他垫在身子下面，卢天恒心里紧张坏了，万一他摔坏了哪自己一辈子都赔不起。可是他没说疼，也不怪他粗手粗脚，漫天紫色的晚霞溶落在他眼里。景博在他身子下面，笑得微微发颤。
卢天恒突然要脸红，他这么笑可真好看。而他还来不及夸他，景博先说话了。
他说：“Gordon，你好像会发光。”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流光溢彩。卢天恒一时想不起来了，他打算追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
“Gordon.”
“Gordon，Gordon.”
“Gordon！”
他睁开眼，Nicole一脸担忧在看他。
“Gordon，你做梦了吗？”
之前的争吵闹得今晚气氛沉闷，Nicole早早去睡了，他对着电脑整理文件，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盯着Nicole发了几秒癔症，“嗯？几点了？”他问。
“快两点吧，怎么啦？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回去床上睡吧。”
他的手机好像还留在他的上衣口袋。卢天恒起身去衣架上摸了来。
一个未接来电，Kings的，没留语音。
他立马想回他电话，又怕惊了他睡觉，想了想还是放下来。
“Nicole，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
“你疯了吧，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外面在下雨。”Nicole瞪着眼睛拉他。
“Kings给过电话我，我有点担心，我去看看，没事就回来。”
“有毛病，Kingsley不睡觉吗？”
“Nicole，你去睡觉吧。我有他钥匙，我看一眼就回，你别担心。”
这夜雨不大，丝丝绵绵缠着，找不到头。
卢天恒闯了红灯一路赶过去，却在他家门口停住了。那里黑洞洞没亮灯，他觉得他一走进，便是要被吞进去，再也出不来。
他挪进的脚步又错开，太晚了，要不明天再来吧。
万一，可是万一，他真有什么事，要想有人陪。他又把脚步挪进去。
没事的话，景博睡得轻，会不会扰了他休息，他最近都好像睡不够的样子。
没事的话，应该也不会打电话给他。自己手脚再轻一点，应该不会吵了他睡觉。
然而刚刚他踏进去，屋里清冷的空气就呛得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梦很奇怪，一个画面也没落下复制出他小时候，色泽光怪陆离，像是没压制好的陈乏电影。
卢天恒中学时候玩起单车不要命的。一所学校里那么多个踩单车的小孩子，就属他快。他家里住得远，又不像景博家里有车，他必须得快。于是没有一个女孩子敢搭他的车，大概是快过头。
他只有去找景博。
“Kings，Kings，你答应我啦，我真的好想跟她约会，你也不想我被拒绝的吧。”
景博总是鼓着张小脸不理他，任他央人央得口干。
卢天恒便挑在自习课上跑去找他，纠缠了他一个星期，景博终于摔了笔。
“你怎么不去找Nicole？”
当然不能去找Nicole，他求她一件事，肯定会被Nicole奴役一年，而景博好哄，甜品店里解决得利利索索。他对那个女孩儿的喜欢半个月都撑不过，卢天恒这般七窍玲珑心思，岂会去做亏本的买卖。
“被看到不好嘛。Kings，你最好了，求你求你，帮帮我啦。”
景博答应他，这周五陪他练车，他真的高兴得快要跳起来。
“不行！Kings，你得侧着坐。”
“我不会侧着坐，女生们才侧着坐。”
“大佬，我就是要载女生出去好吗，你侧着坐我才练习得到嘛。”
他一看到景博皱眉，就知道有戏，声调立马放软了。
“拜托啦，帮人帮到底的嘛。”
央求他到底是有用的，景博总对他屈从，他能大手大脚去花这纵容，不必担心透支。
身后载着个人他也控制不下来速度。景博在他身后，碰过他又放下手，实在害怕得不行了，才揪住他的衣摆。
衣角被扯住的时候他不自觉缓了一拍脚踏的动作，车轮呼呼松了一圈。卢天恒车头一歪，条件反射拉了景博，两个人咕噜噜滚下了草坪。
景博被他垫在身子下面，卢天恒心里紧张坏了，万一他摔坏了哪自己一辈子都赔不起。可是他没说疼，也不怪他粗手粗脚，漫天紫色的晚霞溶落在他眼里。景博在他身子下面，笑得微微发颤。
卢天恒突然要脸红，他这么笑可真好看。而他还来不及夸他，景博先说话了。
他说：“Gordon，你好像会发光。”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流光溢彩。卢天恒一时想不起来了，他打算追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
“Gordon.”
“Gordon，Gordon.”
“Gordon！”
他睁开眼，Nicole一脸担忧在看他。
“Gordon，你做梦了吗？”
之前的争吵闹得今晚气氛沉闷，Nicole早早去睡了，他对着电脑整理文件，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盯着Nicole发了几秒癔症，“嗯？几点了？”他问。
“快两点吧，怎么啦？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回去床上睡吧。”
他的手机好像还留在他的上衣口袋。卢天恒起身去衣架上摸了来。
一个未接来电，Kings的，没留语音。
他立马想回他电话，又怕惊了他睡觉，想了想还是放下来。
“Nicole，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
“你疯了吧，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外面在下雨。”Nicole瞪着眼睛拉他。
“Kings给过电话我，我有点担心，我去看看，没事就回来。”
“有毛病，Kingsley不睡觉吗？”
“Nicole，你去睡觉吧。我有他钥匙，我看一眼就回，你别担心。”
这夜雨不大，丝丝绵绵缠着，找不到头。
卢天恒闯了红灯一路赶过去，却在他家门口停住了。那里黑洞洞没亮灯，他觉得他一走进，便是要被吞进去，再也出不来。
他挪进的脚步又错开，太晚了，要不明天再来吧。
万一，可是万一，他真有什么事，要想有人陪。他又把脚步挪进去。
没事的话，景博睡得轻，会不会扰了他休息，他最近都好像睡不够的样子。
没事的话，应该也不会打电话给他。自己手脚再轻一点，应该不会吵了他睡觉。
然而刚刚他踏进去，屋里清冷的空气就呛得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