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南宫夜仍在熬药，主人家的女儿优子端着餐具路过，南宫夜叫住她：“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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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礼貌地应了声，将餐具搁在灶台上，走到她身边蹲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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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手上仍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村里没有小孩吗？这两天都没看见孩子在外面跑，这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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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摇摇头：“当然有孩子，但大人们不准孩子出门玩，就算有大人紧紧跟着都不安全。”
南宫夜惊讶道：“哦？这里也有......？”
优子点头，压低声音道：“没错。我们村子小，又偏僻，这段时间不太平。”
南宫夜追问道：“能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我们兄妹俩来时也受妖怪袭击，我心里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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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沉默了一会，开口说：“你们养好伤就离开吧。两三个月前，三五个孩子结伴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少了一个，剩下的都吓破了胆。大人去找，怎么都找不到。去寻了大村庄里的巫女才知道，有专抓孩子的妖怪在这一带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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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害怕地问：“抓孩子的妖怪？妖怪会闯进村子里来吗？”
“巫女给我们做过除邪仪式，每家每户都撒盐，妖怪不会来。”优子皱眉，“没听说留在家里的孩子还丢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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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就好。”
南宫夜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请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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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起身，端起碗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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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进门的时候的确看见过，对南宫夜来说毫无作用，是否挡得住其他小妖怪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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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的话和她在别的村庄探听到的消息差不多，这一带都在丢孩子。离这里三五日路程的地方有一座城，半月前城主的孩子在外出游猎的时候失踪了，城主重金求有能之士寻回孩子，这件事甚至传到路过买药的南宫夜耳朵里，足见其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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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鬼怪专爱吃小孩，失踪了这么久，多半骨头都凑不齐了。不过，也有抓去不吃的，专门圈养小孩，吸取他们身上的人气和血气，以阴邪之道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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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事鬼鬼祟祟，又不在人多的地方出没，可见其实力非常一般。拿给杀生丸复健，不知他会不会嫌弃？她一边倒药，一边想，若是能找到失踪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也是结善缘了。生命都是很宝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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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药送进去的时候，杀生丸不在。南宫夜将药放在小几上。夕阳从窗子满溢出来，照得汤药泛着红红的血色。南宫夜昂起头闻嗅，想分辨杀生丸的味道。他带着琥珀，气味变得很淡，模糊地从林子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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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突然皱眉。他边上有其他人在。她全神贯注地投入感知，杀生丸似乎保持着和人类僵持的状态，双方都没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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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担心杀生丸捅什么篓子出来，昨晚他才刚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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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南宫夜握上冷泉，往他那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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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出门散步散得很远。人类村庄的味道实在是太浓郁了，呛得他头疼。他出门转悠本也想找点寻常妖怪练手，所以不在乎距离。反正他和南宫夜是走不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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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森林里漫步，脚步和猫一样轻灵。傍晚的树林很阴暗，当他发现异常猛然顿步的时候，一半的脸隐藏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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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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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留心周遭，往这方向走的时候，他确信没感觉到一点人味。但此刻，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沉默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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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闻起来是人类，但真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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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向他们走过去，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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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孩子随着他的靠近也靠近彼此，双手紧握在一起。杀生丸这时才注意到，这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长得相当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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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率先开口了：“你是被同族驱逐的吗？”
女孩紧接着说：“明明已经快成年了，却还带着这种东西。”她犀利地指着杀生丸垂在身侧的左手，几乎嘲讽地说，“看来你犯了大罪，挺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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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遭遇了生平最大的疑惑。从踏上这段修行之路开始，他就在不断刷新生命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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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压低声音，怒火在心中翻滚：“你们是什么东西？”
“你好没礼貌，看在是同族的份上，我们才出来见你的。”男孩黑亮的眼睛很锐利，他沉静的眼神让杀生丸荒谬地觉得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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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伤了，血腥味很重。”
女孩扫了一眼杀生丸按在刀柄上的手，“这种情况下难道想打架？”
“你绝对会输的。”
男孩笃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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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是有点好奇。”
“我们第一次遇见其他同族。”
他们默契地交替说话，自始至终都站得四平八稳，即便杀生丸在拔刀，他们也没动摇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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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心里非常烦躁。被小鬼头挑衅了，他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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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出鞘、蓄力、进攻。
这套流程他烂熟于心，做得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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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刀劈向那两个小鬼之前，他们同时举起没有交握的另外一只手，齐声道：“封印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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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藏在四周的珠子一个个被唤醒，漂浮在杀生丸四周，牢牢地把他困住。他又有那种刚戴上枷锁时喘不出气的感觉了。他动弹不得，咬牙切齿地用余光看见这些散发着金光的珠子是刻着佛偈的佛珠。

一柄雪光发亮的刀流星一般地被掷过来斜刺在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荡开一阵猛烈的寒气，击散了围困杀生丸的佛珠，甚者沿着树干蔓延到他们立足的树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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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被气流波及，南宫夜下一刻立马闪现到他身后，稳稳地搂住他，轻声道：“没事吧？”
应该是很关切的话语，但她的语气却杀气四溢。她根本没在看杀生丸，从扶他站稳到威慑力十足地挡在他身前，她的视线只聚焦在那对兄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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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分辨不出你们的气味。”南宫夜一扬手，冷泉就收回她手里，“我竟忘了，你们也到了历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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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挥刀带出剑气，斩断了他们立足的树：“下来，我不习惯仰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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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杀生丸时游刃有余的兄妹此刻面色冷峻，松开了牵在一起的手，一左一右地落在一个谨慎的安全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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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长姐。”
男孩脸上挂出苍白的微笑，伸手拦在妹妹身前，轻斥道：“你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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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莲。刚才的情况，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南宫夜的刀尖斜斜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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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是误会，我们没想伤害他。”南宫莲歉疚地笑，“他带着枷锁，又用了易容的术法，我们认为他是同族，想邀请他成为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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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泉的剑气在周遭凝出了冷雾，南宫夜身上荡出一阵阵强烈的妖气，令兄妹俩额上冷汗连连。
杀生丸对此十分诧异。南宫夜明明也戴着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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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忍不住了，她从哥哥的庇护下跨出一步，尖锐地叫道：“你想复仇、想杀了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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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你和我讲话的态度，小雨。”
南宫夜挑起刀锋指向她，手腕轻轻一沉，南宫雨被压得跪下，紧紧捂住脑袋，只听得见粗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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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莲环抱住她，飞快且流利道：“我错了，长姐，这只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放过我们吧。撤掉威压，我马上带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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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对他的求饶没有反应，兀自说：“复仇？我和南宫莲或许还有一点账可以清算，但你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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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终于和南宫莲对上视线：“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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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压随着她的话音撤去。南宫莲没有丝毫犹豫，抱起妹妹，释放出巨大的黑色羽翼，乘着狂风跃出森林，向着天际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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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确定他们远去之后，才伸手拨下脸上被风吹乱的头发。
她转身对着杀生丸，额上的红痣不见了，面色出奇苍白。
“对不起，我以为这附近很安全。没想到会碰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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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显然心有余悸，急促道：“我们快走，离开这里，说不定他们察觉不对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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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脚下一软，这次换杀生丸稳稳接住她。
“冷静些。”他握住她的手腕，沉着地原路返回。
他一边走一边问：“你的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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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兄弟。找上你，恐怕是因为你的枷锁和我施加的易容术而错认你也是大天狗。”南宫夜叹气，解释道，“他们性情顽劣，吃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才敢现身挑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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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是什么意思？你的仇人很多么？”
杀生丸问。
南宫夜苦笑摇头：“我说过我的仇人是邪神，这点没有骗你。父母死后，我父亲的弟弟成为领主，新族长忌惮我，所以将我赶出领地。这就是我和他们的所有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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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和他之间的账？”
“只是说得轻巧而已。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来，当初伤我最重的那一掌就是这个好弟弟打的。”
南宫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再次见到南宫莲和南宫雨，与他们而言是隔了数月，于她，已经两百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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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清他们之前，我都没认出来。察觉到佛珠的气息时，我以为是除妖师。但他们比除妖师更危险。我刚才用了幻术，让他们误以为我是全盛状态，才不战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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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心情有些沉重。她是被驱逐者，族人如果遇见她，动手是天经地义的事。一旦这对兄妹发现她虚张声势的秘密，恶战是无可避免的。尽管他们在试炼期间，南宫莲也有不计后果与她交手的理由---他一直因为没能杀死南宫夜而后悔。这是后患无穷的事，没人知道她会不会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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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自己是无心向族人复仇的，可惜南宫莲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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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也陷入纷乱的思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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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泉如流星一般裂空而来的时候，南宫夜挡在他身前与亲族对峙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她真实的一角。
南宫夜在他面前表现得毕恭毕敬，这恭敬却时时漏洞百出，这不是存心的挑衅，而是因为她从出生开始，接受的也是成为上位者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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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习惯于睥睨别人，她立于族类的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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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想，他和南宫夜糟糕的初遇，不也是因此而起的吗，他却一直忘记了。初见时他就知道，她是何等强大与傲慢，正如杀生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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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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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去的时候，放在小几上的汤药还热着。
喝完药，杀生丸注意到南宫夜垂眸正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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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痣呢？”他打断她的思绪。
南宫夜哦了声：“我用幻术盖掉了。我的事他们了解得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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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牵动嘴角，勉强地笑道：“修行结束之前还是一直盖着吧，以防万一。”
杀生丸盯着她看了会，点点头：“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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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南宫夜突然反应过来，“把你的琥珀手串给我看看。”
杀生丸不明所以，将左手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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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仔细地拨弄着琥珀珠子，冰冷的指尖偶尔擦到他的肌肤，杀生丸不禁抬眸看她：“你现在很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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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敷衍道：“没关系，过会就好了。”
她收回手，神情有点复杂，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道：“其实是个坏消息，但对你来说是好消息。琥珀受佛珠的影响，产生裂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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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也捻着珠子观察，果然有几颗有裂纹。
“约束力会减弱，对你气息的压制也会减弱。这才不到三个月呢。”南宫夜叹气，“以后你要注意压制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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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使用更多力量了？”
杀生丸握拳，感受久违的妖力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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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现在只是破了个口子，能吸出多少来，看你的本事。和从前密不透风的铁桶是比不了的。”
南宫夜显得很惋惜。这样修行的机会以后再不会有。唯一欣慰的是杀生丸这几个月来有明显进步，她的努力没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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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得勤加练习。不过，你的伤应该能好得快一些。”
南宫夜扬扬下巴，让杀生丸坐到床上去：“把衣服脱了，准备换药。”
她从抽屉里拿出整理好的换药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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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敛眉不语，手上的动作轻柔迅捷。
杀生丸说：“既然我恢复了妖力，那没必要再和人类搅在一块了。”
这句话来得也太快了。南宫夜开始缠纱布：“恐怕恢复得没你想象得多。至少先把你的伤治好。如果半个月内能够让肌肤恢复如初，我就认可你的能力，接下来的行程由你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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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不爽地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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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包好伤口，顺势帮他穿衣服，但这次杀生丸拒绝了。她后退半步，任他自己动手。
“这一带有妖怪抓小孩，远方城主的孩子也失踪了。城主悬赏有能者去救孩子，我打算去城里探一探。”
南宫夜单刀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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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闻言动作慢了一些。房间里只剩下衣料摩挲的声响，一时间没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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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愿意的话我自己去就行。打探完消息之后我找你汇合。”
“要多久？”
杀生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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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的脚程，三日吧。”
杀生丸合拢衣襟：“太久了。”
他抬眼看南宫夜：“这件事你是非去不可吧？这次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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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的心情很复杂，他对自己能迅速做出这个决定感到惊讶。
南宫夜也心情复杂。她没打算在杀生丸面前暴露过去，南宫莲的出现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她自己都还没缓过来，无暇深思这件事对杀生丸来说有什么影响。
看起来，他也受了不小冲击，不知为何竟愿意配合了。
南宫夜点点头：“谢谢，这样就省下不少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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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就端着放置药碗和染血纱布的托盘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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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杀生丸叫住她。
室内的两人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呼唤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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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南宫夜回身，眼神看起来很疲惫。
杀生丸严肃地看着她，室内的空气凝滞了好几秒。“什么时候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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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南宫夜疑惑地皱眉，视线飞快地在杀生丸脸上扫了两个来回，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就为了问这个，有必要这么......”她叹气，思索两秒后说，“你身体可以的话，尽早吧。明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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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杀生丸点头，扭开视线，留下一个矜骄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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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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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南宫夜留下一些钱财，和杀生丸一同上路。途中他们路过了几个村庄，气氛也是一样的紧张。因为杀生丸好转很多，他们不再靠近人类村庄投宿，夜间只短暂地休息，把全部精力放在赶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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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路意外地很安定。他们鲜少交谈，似乎回到了从前的陌生。但杀生丸知道他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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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南宫夜爆发式的一击和冷静的营救都让他意识到，之前她在隐藏实力。枷锁给她的压力没有那么大。她可以用有限的力量做到比他更多的事。这让杀生丸不爽，不爽是源自她的隐瞒，还是自身的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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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从来没有遇见过比他强的同龄妖，以至于他觉得承认南宫夜比他优秀是一件难事。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又难得地开始自我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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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他又知道了南宫夜的一点过去，看到了一点她往昔光彩夺目的幻影。南宫夜有秘密，且危险，最让杀生丸烦恼的是，这些显露得越清楚，他就越好奇，越想靠近她。

没错，就是这个。他想了解她。
纵然杀生丸不懂男情女爱，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但徘徊在成年期边界的心智告诉他，这种想法不一般，很有感情的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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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和南宫夜不久前才认识，他狠狠摁着人家打了一顿，妖毒至今留在她体内作祟。他当然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样地讨厌她，讨厌她故作高深地隐藏实力，讨厌她蛇一样的眼睛，讨厌她身上人类的气味，讨厌她讲话弯弯绕绕假恭维，更讨厌她给自己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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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又想起南宫说不讨厌他，刚听到的时候感觉不错，但她紧接着又说什么父亲看着她。心火噌地就冒起来了。那颗血痣被藏起来也好，省得他看到就想起来这句话。她对他的态度不是基于他本身，而是基于父亲的命令？
开什么玩笑，她这忠心到底从何而来？她在打哈哈敷衍自己，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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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仔细地回想了一番，觉得这个看似荒谬的结论是有迹可循的----南宫夜景仰的一直都是他父亲，甚至，喜欢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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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把血封印在她额前这件事就够奇怪了，她实力强大又与西国素不相识，却能遵守父亲的指示，不计后果地完成。怪，太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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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归想，但杀生丸不能允许这个结论成立。太荒谬了。杀生丸表面麻木地赶路，内心却是惊涛骇浪，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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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打住念头，找补着想道，南宫夜说过来西国是来找他的，神明的指引落在他身上。可这个说辞本身也很抽象，杀生丸没有直面过神明，谁知道南宫夜是不是为了隐瞒和省事而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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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想一通，从天黑想到天亮，又从天亮想到天黑，杀生丸只想明白一点，那就是他现在真的很在意南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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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空气在南宫夜看来见怪不怪。她只是注意到杀生丸拒绝和她发生任何眼神接触，连走路的距离都比平时拉得远。难道是生气了？但为什么生气呢，因为遇见了那对兄妹让他觉得丢脸么？可那天回到村里时他好好的，并没有发作。杀生丸应该是有气当场撒的类型才对，怎么会记隔夜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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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想不通，就不想了。肩上杀生丸弄出来的伤口又开始难受，妖毒轻微的活动让她分神，她只能把注意力放在保持若无其事的平静外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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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如果生气了，还会帮她解决妖毒吗？南宫夜扭头看了斜后方的杀生丸一眼，后者冷硬地沉默着，毫无反应。南宫夜在心里叹气。本来觉得再取两次毒差不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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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傍晚，他们抵达了那座城。砖石堆砌的城墙看上去很结实，南宫夜敏锐地察觉到覆盖在城墙上的结界，她拽住杀生丸，渐渐远离城门口的人流。
“这座城有除妖的结界，你在外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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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南宫夜扭头向城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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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利地混了进去，谎称自己是阴阳师，成功接下了找回小城主的任务。和她一样自请出马的术师不止一个，南宫夜不想与任何人合作，拿到小城主常戴的项链之后快速撤退，前往城外和杀生丸汇合。这座城的结界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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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项链交给杀生丸，杀生丸嫌弃地闻了闻，闭上眼，隐隐约约的气味带在脑海里呈现出来。他把项链递还给南宫夜：“你难道闻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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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项链主人的气味指向一团明确的妖气。其实他们俩早就发觉那妖气了，只是没想到它就是要找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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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还活着吗？”
南宫夜问：“如果连尸体都找不到，这趟我们不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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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沉稳地闭着眼睛，一个呼吸后，他回答道：“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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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最近常常觉得困倦。每当他感到饥饿的时候，母亲都会出现，给他喝一碗香甜的粥，安抚他睡去，梦乡里还是母亲温柔的面庞，耳畔回响着的是熟悉的歌声。可是醒来后，饥饿感又卷土重来，他起初哭闹，渐渐地连哭闹的力气也没有了，本能驱动他贪恋母亲温暖的怀抱，柔软胸脯传来的热量是最好的止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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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不是婴儿了，却和婴儿一样黏在母亲的怀里。摇篮曲遥远空灵，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软，他睁不开眼，沉进深深的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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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一次，他的美梦被打断了。他被什么人粗暴地扯住后领，硬是被扯出母亲的怀抱。吃力地睁开眼，他被夹在胳膊下，所见的世界是歪斜的，不过他还是能分辨出有个熟悉的身影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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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他用力地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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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胳膊夹得更紧了，让他的骨头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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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站在一旁的人用剑鞘把她翻了个面，“你自己看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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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僵住了。这真是骇人的景象——她的脸上没有五官。那女人，不对，应该说那妖怪，她被杀死了，证据是她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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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把刀别回腰上，评价道：“很弱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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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把夹在胳膊下的男孩拎回地上，问道：“你母亲已经不在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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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迷迷糊糊地想起来，是啊，一年前，母亲生弟弟的时候去世了。可他居然忘记了这件事，认为母亲还活生生地陪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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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了然，对杀生丸说：“是无女。这种妖怪充满失去孩子的怨气，会引诱人类小孩，让他们永远留在自己身体里。还好，我们来得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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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妖气，我以为能多打两下。看来是吃了不少人。”
杀生丸把手揣进宽大的袖子里。

“别怕，我们已经把你救出来了。我们是受城主大人委托的阴阳师，马上就护送你回城。”
南宫夜握住他的手腕，“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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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是你说的，不快点走会碰上其他除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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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久没吃东西了，我们得保证他活着回去才能拿钱。”
南宫夜淡淡回应，“我抱着他走，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先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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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是个妙龄女子，身量苗条，力气却很大，先前能牢牢钳制他不说，现在也是轻松就能单手抱起他。九岁的菊京坐在她的手臂上，居然十分稳当。他顺势环抱住她的肩膀，又想起自己这么大了还被抱着走，恍惚之余又感羞涩，想挣扎反抗，但被不由分说地镇压了，南宫夜甚至皱眉打了他的尾椎——正是想打屁股，无奈这个姿势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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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脸都臊红了。他想起旁边还有人在，偷偷瞥过去一眼，却看见那和抱着他的女子年纪相仿的少年人毫不掩饰满脸的鄙夷。
察觉菊京的视线，他毫不避讳地嘲讽道：“脸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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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杀生丸还想再说什么，但南宫夜带有无语和谴责的视线与抿住的唇角让他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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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挺幼稚的，南宫夜心中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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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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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抱膝坐在火堆前。山洞被烘烤得温暖干燥，但他的心仍瑟瑟发凉。他相信面前这二人能力出众，护送他回城不在话下，因此他的恐惧不来自于未知的前路，而来自于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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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直觉有时候很准。这两个年轻人面貌寻常、气色不佳，但菊京怕他们得很，尤其是那个男的，一副对菊京避之不及的态度，唯恐脏了衣角一样，只用一种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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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立在洞口。外面暮色四合，南宫夜拎着两条鱼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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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看着她用木棍把鱼串起来架在火上烤。两条鱼都被处理过了，肚腹的剖口十分整齐，鱼鳞剔得很干净，和家中厨师的手笔几乎一样。不知为何，菊京十分笃定她绝对没有练习过片鱼的手艺。既如此，说明她是个用刀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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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毋庸置疑，还需要推理吗？这二人不是杀人如麻就是杀妖如麻。
菊京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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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却以为他是饿的。
“还没好，要再等会。想喝水吗，我带你出去喝。”
明明是提问，她自己却拍拍衣服站起来了，自上而下地审视他，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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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只能点头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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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那男的身边的时候，菊京心都提起来了。而他的第六感没有出错。
杀生丸懒洋洋地揣着手，开口道：“带他洗个澡，这味道太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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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停下脚步，菊京也忐忑地停下，感到非常难堪。他甚至忘了这是受父亲雇佣来拯救自己的人，忘了他们应该为他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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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很不高兴，但是忍忍吧。”
南宫夜本想说“这还是个孩子”，还是选择咽回去，“这种味道能不能洗掉你是清楚的。我们都已经杀了无女，当然要送佛送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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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肉眼可见地变得更不高兴了。他的目光蛰了菊京一下，菊京本能地往南宫夜身后藏，南宫夜又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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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我们已经说好了，我负责照顾他，你无视就好。别给他太多压力，会被无女蛊惑的，都是苦命的孩子。”
南宫夜叹息，牵上菊京的手离开了。

杀生丸原本膨胀躁动的不满情绪被南宫夜最后的叹息尽数浇灭了。他觉得南宫夜对这人类小孩太好了，有违妖怪的立场。但南宫夜本就对人妖势不两立的论调持反对态度，她从来都不讨厌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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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孩在杀生丸眼里是恶臭的人类，但在她眼里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妖怪之间不提倡母子情深那套，杀生丸后知后觉地怀疑起来，南宫夜是不是也会想到自己逝去的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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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菊京觉得他们的对话听着让人摸不着头脑，所以自己到底臭不臭？这澡是洗还是不洗？
有一点他是听得很清楚，这人的名字叫杀生丸。他心里打了个哆嗦。和他的气质莫名是符和的。连名字都起的这么毛骨悚然......他好想快点回到城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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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带着菊京回来的时候，杀生丸已经回洞里坐下了。南宫夜说完那一番话后越想越心虚，觉得自己话太多惹杀生丸不高兴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她要哄要伺候的祖宗呢，杀生丸的优先级还得摆在这小男孩前面，她也是一冲动就忘了。这下好了，该怎么收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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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他先前的位置上。
转一下的犹豫是杀生丸给的。他也坐到火堆边去了。
南宫夜和他平静地看了个来回，也坐下，闻闻烤鱼味，拔了一根递给男孩：“熟了，吃吧，小心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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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小心翼翼地接过，注意到那两人都没有要吃的意思，轻声问道：“你们......不吃吗？我吃一条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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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怕杀生丸说“我不吃人类的食物”这种话，抢答道：“别操心，吃你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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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不敢再问，埋头吹吹啃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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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低头做了个短暂的心理建设，换上一副笑脸，对身旁的杀生丸说：“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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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几乎同时开口，只不过他的语速更平缓，态度更坚定：“你父母去世了，你也会想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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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适才张开的嘴闭不上了。她毕竟没有在杀生丸的脑子里见证他进行过的头脑风暴，现在真的跟不上他的节奏。杀生丸总是让她意外，她以为自己挺了解他了，其实并没有。
南宫夜准备好的腹稿被杀生丸一句话打了个稀巴烂。
杀生丸为什么要问这种话？
不对，更重要的是，杀生丸居然会问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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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啃的动作停滞了。他有一种想去看那两人神情的冲动，但求生欲迫使他保持静止。默了一瞬后，他又慢慢地开始吃鱼，并且专心致志地竖起耳朵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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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的眼神躲闪了。她飞快地眨着眼，视线在火苗上扫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回到杀生丸身上。他的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这个问题太让我......意外了。嗯……说实话，我会想起他们。”南宫夜的眼神暗下去，声音也低下去，“这也是我要复仇的原因之一。”
杀生丸的发问让她久违地想起自己的父母。对现在的她来说，她已经独立生活两百多年了。真正年轻的南宫夜也曾憎恨命运夺走了父母，把她扔进颠沛流离的深渊。父母慷慨且公正，宁静而平和，是她行事的标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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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到了复仇。
杀生丸闭目养神，不接话，也不再提问。
南宫夜决定把被打乱的节奏找回来。于是她重新说：“刚才那些话你别在意，我可能太累了，忘记照顾你的情绪。”
杀生丸一动不动，南宫夜默默叹气，继续说：“你若生气了就说出来，你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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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皱眉，然后睁开眼：“我没有生气，也不需要你道歉。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么？”
南宫夜瞳孔一缩，心想，现在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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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好像意识到什么，喉头一紧，抿了抿嘴，尽量平静地说：“你没错。但是，如果累的话，你要说出来。你不说我不知道你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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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愣愣地看着他，眼珠子都放大了。杀生丸别开头，补充道：“在双方状态不佳的时候各退一步，可以避免无谓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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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完全就是多余的，南宫夜也没听进去。
刚才这是怎么回事，铁树开花？好像一个数十年如一日面壁自语的人突然得到了一个回应。杀生丸的举动给她带来的震撼就是有这么大。
南宫夜从前见过杀生丸细致体贴的样子，那时他正对人类女孩上心。现在他开始关注这种南宫夜浑然不在意的“累不累”之类的细节，南宫夜心里的警钟立刻敲响——杀生丸开始对她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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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此刻她的犹疑大于喜悦。杀生丸对她感兴趣是事实，感兴趣的程度有待考察，但是离喜欢还远得很。事实上，南宫夜完全想象不出杀生丸说喜欢她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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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因素作用下，南宫夜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的冷静反而让觉得自己说得太多的杀生丸反思，是不是自己心虚得自乱阵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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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说：“你能谅解我，我很感激。”
杀生丸的犬齿咬着脸颊内侧的肉，转头审视了她一番，挤出三个字：“没必要。”好像他从前非常不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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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觉得更怪了。虽然这个女子没用敬语，但这话说得好像这个杀生丸是她的上级。他本觉得两人是兄妹或者师兄妹，可听起来关系又没这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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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他操得上心的事。吃完一条鱼之后南宫夜强硬地让他再吃第二条，啃了一半之后终于作罢，抱起他就走，直接赶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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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睡吗？”
菊京弱弱地问。

“不睡。你要睡的话就睡，我抱得稳，摔不着你。”
南宫夜这次换成两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背，确实非常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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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本来不想睡的，他怕睡着流口水，万一口水沾到她身上，会被扔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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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长夜漫漫，她抱得又实在太稳了。杀生丸在前面开路，没人极具压迫感地盯他，菊京终于摇摇晃晃地睡着了。南宫夜把他的头护住，让他睡得更稳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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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小孩的味道充斥鼻腔，让她想起自己还是个幼崽时的时光。没有邪神，也没有守墓人。父母都健在，他们没有给予她过高的期待和重担，她自然而然地按照最好的路子成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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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光大亮、菊京一觉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树根上。他一激灵，顿时清醒，做起来环顾四周，发现那两人就在视线可及处，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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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注意到，杀生丸裸露着半身，南宫夜正为他缠绕绷带。很显然，他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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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人不约而同地瞄了他一眼，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流畅的动作并没有被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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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缠好绷带，轻声道：“比之前好多了。剩下的药只够两日可换。”
他们一同看向菊京。所以，把这小孩平安送回去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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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开始穿衣服：“再走一日一夜就能到。”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下动作说：“满月又快到了，夜里你能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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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说：“我可以。”
顿了顿，她试探道：“毒素的影响已经很小，冷泉剑足以压制。剩下这些，或许再取两次就能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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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我现在取不了毒。”
又是那种平静坦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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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端详他的神色，不知道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她只能点点头，起身向菊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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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又被她抱起来，抱着她的肩，想问问杀生丸的伤，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二人表现得格外疏离，摆明了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身体贴得这么近，关系也不可能变得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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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南宫夜说了没事，在黄昏时分的休憩结束后，杀生丸还是先一步站到菊京面前。
菊京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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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扶额：“你愿意抱他？”
杀生丸说：“拎个小鬼而已。”
“不不不......”菊京边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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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挣脱不了。杀生丸本来是把他夹在胳膊下，在南宫夜表达不满之后换成只能和她先前一样的姿势。当菊京被送上他的肩头之后，突然发现他穿着冷硬的铠甲。之前居然完全没有发现，实在是太奇怪了。菊京又冷又怕，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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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在前面开路，杀生丸稳步跟在后面，换了只手抱菊京。菊京感觉自己陷进了云朵一样柔软的毛里。再眨眼仔细看，杀生丸这一侧肩头居然缠绕着雪一样洁白的毛裘。他不敢动，怕自己的手把白毛弄脏了。杀生丸察觉到他变得更僵硬，冷哼一声：“吓傻了，没用的人类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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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咽了口口水，轻轻地动弹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试探性地虚搂住杀生丸的后背，弱弱道：“要不还是换回那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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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威胁地“嗯？”了声。
菊京的声音更小了：“我看见了......你这边肩膀受伤了，这样会很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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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挑眉看了他一眼。菊京直愣愣地和他近距离对视上了。他发誓，自己看见了一对非常漂亮的金色眼睛。
杀生丸冷冷地说：“你和一片羽毛一样轻，管好自己，少操心我的事。要是口水流到我的毛上，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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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紧紧地闭上嘴巴。
过了一会，杀生丸以为他消停了，却听见他悄悄地开口问道：“你不是人类吗？”
南宫夜猛地停住脚步，杀生丸也跟着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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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狐疑地看着杀生丸，又瞪着菊京。
菊京紧紧捂住嘴巴，杀生丸则敷衍地呵斥道：“天亮之前不许再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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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看着杀生丸的眼神很是气愤，最终转为无奈：“你也少说话，吓着他了。”一张嘴就露馅，她的预感果然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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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以为人类小孩和想象中一样愚蠢，看来不是这样。他没什么好反驳的，扬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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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抬手擦去额角的汗，转身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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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牢牢记着杀生丸的威胁，一直不敢睡觉，怕自己真的流口水出来。后来他不停地打哈欠，但神经依然紧张亢奋。杀生丸又开始“啧”。他嫌打哈欠的声音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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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直熬到天亮。南宫夜走到杀生丸身边，示意他把菊京给她抱：“我感觉好多了。”
而且你抱着孩子他根本睡不了，黑眼圈都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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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就把菊京塞进她怀里。
回到南宫夜怀里的一瞬间，菊京似乎发出了获得解救的叹声，放松地依偎在她身上，闭着眼睛准备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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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和南宫夜相视一眼，南宫夜没忍住笑了。杀生丸抿嘴，回到领路的位置上去了。

更了三楼

二十一.武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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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一觉就睡到中午。迷迷糊糊睁眼时，周遭的景象他已经认得了。城门就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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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地把你送到了。”南宫夜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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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和什么擦肩而过一样，心中有些紧张，又有些怅然。
“回城之后你们会留下来吗？”他观察着南宫夜的脸色，小心补充道，“你们很厉害，轻松消灭了抓住我的妖怪。有这样的本事，我父亲会愿意支付更多的钱让你们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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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为了钱才接下救你的活儿，但我们不会留下来。”南宫夜浅浅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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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想问为什么，又觉得这是个无意义的问题，还担心会被杀生丸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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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越来越近，出入的百姓也三三两两地和他们三人擦肩而过。
菊京低声说：“感谢你们救了我，至少我想知道恩人的名字。”
他诚恳地注视着南宫夜，第一次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菊京，人见菊京，是人见城主的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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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嚯”了一声，看上去仍然漫不经心。
她朝他挤了挤眼睛：“名字是特殊的咒，最好不要随意告诉别人。”
菊京睁大了眼睛，随即显露出被拒绝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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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站定了。他揣着手，侧身说：“还是由你把他送进去，我在这里等你，和之前一样。”
南宫夜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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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菊京走过去的时候，杀生丸敛眉看着忧郁的小孩，在南宫夜走出几步远时出其不意地叫住了她：“南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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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站定了，惊奇地回头应道：“在？”
杀生丸还是那样揣着手，十分自然地吩咐道：“记得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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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脸上迅速划过多种情绪，最终绽开一个笑容：“我明白了。”
本来蔫蔫的菊京从南宫夜肩膀上直起来，甚至在南宫夜转身进城的时候依然扭着身子凝视杀生丸，他黑发黑眼，衣着普通，曾经看见的铠甲和金色眼睛就像一场梦。这个冷酷无情的人一路都没有叫过“南宫夜”这个名字，现在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才说出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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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进了结界，她开始嘀咕：“该说是恶劣呢，还是温柔呢，真是别扭的人啊。对吧，小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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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还在发愣，南宫夜继续说：“明明有在关心你，又非要以拂我面子的形式表达，哎，不过对杀生丸这种人来说，已经到难以置信的程度了。真没想到啊，他会把我的名字告诉你？啊，等我出去找他问起来的时候，他肯定会说根本不是在回答你的问题，这种事太无聊了，然后骂我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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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京又有点迷惑了，这么听起来杀生丸对南宫夜的态度真的很差，可她为什么还在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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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菊京拿到报酬之后，南宫夜熟门熟路地去买好了药和纱布，带着物资和杀生丸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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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识相地没有对着杀生丸问东问西。她心里是有些没营养的问题，比如说“为什么对菊京心软”啦，“是不是觉得人类没有这么讨厌”啦之类的。即使不问出口，她仍旧可以推测出杀生丸口是心非背后真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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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接纳人类女孩的杀生丸，并不像外表那样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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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次事件后，他们达成了共识，总算是沿着南宫夜设想的路线曲折前进，杀生丸再也没有犯倔涉险，日益冲破枷锁的同时，对妖气的压制也变得更好，南宫夜料想，他的妖力控制是进步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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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一年转瞬即逝。
他们的相处变得自然，有时甚至称得上和睦。杀生丸不再像个炮仗一样一惊一乍，被害妄想症也消失了，唯一让南宫夜苦恼的是，他始终不愿意把她体内的妖毒彻底清除。毕竟剩下的一点可以用冷泉剑完全压制，而她的身体也一日日恢复，又回到了全盛状态，便也不再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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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南宫夜和杀生丸一前一后跋涉在雪原之中，二人突然察觉到某种隐隐的召唤。
飞雪中，南宫夜按住飞舞的黑发，止步回身和杀生丸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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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南宫夜眯了眯眼。
“虽然戛然而止，但这是一段很有意义的修行。”她并不打算征求杀生丸的意见，兀自向他走去，并伸出手，“你合格了，把手给我，我为你摘下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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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过程出奇地顺畅，杀生丸毫不留恋地把手递过去，在南宫夜摘手串的过程中则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从头到脚无一处放过。
“放轻松，我不会做什么手脚。”南宫夜说着，手串轻而易举地脱离了他的手腕。这一瞬间，杀生丸感到久违的舒适，四肢百骸又轻盈了，源源不断的力量涌现，甚至只花了几息就冲开了被封锁的穴道，回到了全盛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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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妖气荡开漫天飞雪，在发丝也完全平静下来时，他睁开鎏金色眼睛，视线落在南宫夜脸上，回答道：“我没有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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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扬眉，微微点头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她又把手伸过去，“若是君子，就得遵守规则。”
他们约定过，到了卸下枷锁这天，必须互相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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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很担心的，因为杀生丸对她放过不少狠话，实在难以忘怀，她也不敢忘。
尽管动作十分缓慢，他难以形容的目光又沉重地黏在她身上，杀生丸仍然帮她取下了那串他厌恶非常的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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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登时送了口气。
“万分感谢，杀生丸少爷。”

杀生丸轻轻地皱眉，问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所以，不止是修行结束了。”
“什么？”南宫夜摸不着头脑，而她对摸不着头脑已经习以为常了，杀生丸说话模糊暧昧已经屡见不鲜，她又不好揣测。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多说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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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把佛珠塞回她手里，并指飞快地点了她的穴位，直接帮她解开了堵塞的经脉。
南宫夜实在是很吃惊，因为她没有教过杀生丸解穴的方法，他的能力又一次被她低估了。
她最后一次回到杀生丸导师的状态，称得上欣慰地说：“究其根本、举一反三，实在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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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敛眉，脸上的表情更淡了。
他只是说：“马上回西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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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子粘在他们的脸上、发上，又极快地化开。充盈的妖力烘烤着身体，最终，极速前进产生的摩擦像一道屏障一样，隔开了严酷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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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宫殿更是冷得惊人，没有人类可以在这里生存。把守其上的侍卫们显得比从前更紧绷，目不斜视地任由他们从面前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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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恭敬地尾随着杀生丸，抵达了传唤他们的月姬的宫殿。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懒懒地倚在宝座里，而是在云台上俯瞰白茫茫的混乱云海。南宫夜试着瞥了一眼，但什么都看不清，但她相信月姬眼里能见到的比她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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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姬侧身回首，对儿子微笑：“你似乎长进了不少。”她慢慢凑近，极具压迫感地绕着杀生丸走了一圈，实现慢悠悠地从头扫到脚，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各方面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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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姬站定，对南宫夜的工作成果予以肯定。
“做得好，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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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算是她对这为期一年半的修行的评语。于是修行这事彻底翻过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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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姬在宝座上坐定，身型挺拔端庄。
“我和你父亲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他的选择背弃了西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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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心下一动，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头埋得更深了，且十分后悔自己出现在这里。
杀生丸昂起头，定定地看着母亲：“叫我过来究竟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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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嘛，我才说了两句话。”
月姬冷淡道：“现在你父亲把西国托付给我了。作为你的母亲，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他的刀。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争取，你得抓紧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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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皱眉往前追了几步：“发生了什么事？父亲呢？刀呢？”
月姬越过他，看向南宫夜：“我和他父亲派你辅佐杀生丸，这个任务还没结束。”
她的视线移回杀生丸身上：“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不妨派她去查吧。光是从你父亲手中把刀夺过来这件事就够你焦头烂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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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过来？父亲的刀当然是留给我的。”
杀生丸生气了。
月姬掩嘴而笑，笑声尖锐刻薄：“是吗？你自己去求证吧。话说在前面，我已经尽到了通知你的责任，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没有理由埋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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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抿嘴，僵硬地向母亲垂首致意：“明白了。”
他转身离开，扫了南宫夜一眼：“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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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向月姬行礼，然后匆匆赶上杀生丸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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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没有立刻离开云中宫殿，而是前往了自己的居所。
南宫夜和他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十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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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花了一会整理心情，南宫夜则一动不动地垂首端坐。她默默地计算时间，推测十有八九是西国之主遇见人类公主了。那么离犬夜叉诞生不远了，离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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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她能插手的事，她也完全不愿意掺和进去。杀生丸对父亲的离世抱有什么态度呢？执着于铁碎牙的杀生丸，除了不甘心之外，或许也有怀有其他情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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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杀生丸说：“铁碎牙拒绝我的原因，你知道吗？”
南宫夜摇头。
杀生丸将置于膝上的拳头放到横在他们中间的小几上，张开手指，凝视掌心：“现在的我能使用铁碎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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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您认为，从前被拒绝的杀生丸，和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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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扯嘴冷笑：“对父亲来说，不管怎么努力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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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锐利的视线移到南宫夜眉心的红痣上，然后对上她的眼睛：“我要去找父亲。母亲的话你不必理会，你可以跟着我，也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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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浅笑，刚准备摇头说自己没有事情需要忙，就突然感知到一阵异样。她攥住胸口的布料，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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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问：“怎么了？”
南宫夜说：“我很想陪您一起，但有人找我。”
她抽出一根黑色的羽毛放在小几上，“拿着它我就能掌握您的位置，做完自己的事我会前来。如果事态紧急，摧毁它我便会立刻赶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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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显得很着急，不等杀生丸作出反应就行礼退下了。杀生丸拿起那根色泽亮丽的羽毛，捻着转了几圈，心情并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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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火急火燎地离开西国，径直往人类老师的住所赶赴。她这次直接闪现在了空青和明日叶的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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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进去，姐弟俩已经在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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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二人身体无虞，松了口气。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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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青没有寒暄，直入主题：“我曾经侍奉过的城主托姐姐为城里设置结界，可无论如何设置都会被击破。城主的女儿被妖怪缠上了，你精通结界术，我想请你为公主设下结界。耗去这一根羽毛，权当偿还老城主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