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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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难捱的那阵不适应过去之后，杀生丸阴沉地看着南宫夜：“把它从我手上摘下来，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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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警惕地后退半步：“我做不到。首先，这有违您父母给我下的命令。其次，我还没适应我的'枷锁'，不具备解下这串琥珀的力量。最后，作为您的监督者，我不允许您这么快就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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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敢于抗命，最重要的一点是，现在的杀生丸对她来说危险性大大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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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舌尖抵住犬齿，磨了磨牙，然后开口道：“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他发出一声充满恶意的冷笑，“你果然是记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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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驳：“这是您自己答应的，现在又来怪我吗？限制妖力当下难受，适应之后还是能够使用力量的。说什么报复什么记仇......”好吧，杀生丸，不得不承认，你居然有点了解我。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也太冤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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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明说你给我戴上的是什么东西吗？”
杀生丸抬起手腕。
先前他没觉得，戴上之后越发觉得这玩意散发着阴森邪恶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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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枷锁'啊。我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可以替代拥有净化之力的佛珠的这串琥珀，您还不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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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知道南宫夜不会松口了。僵持下去没有意义。他明白，南宫夜现在有恃无恐——失去诸多手段的他打不过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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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只能压下不满，按照计划开始他漫长的修行之旅。他最后瞪了南宫夜一眼，转身向森林北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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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步伐轻松地缀在他身后：“杀生丸少爷呀，根据我的经验，这两三天你都动不了什么妖力，我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吧？你需要时间适应这幅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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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没有回应。他知道南宫夜说得不错，尊严不允许他开口同意，而理智又警告他不要再逞强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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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十分上道地默认他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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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的阳光穿透密林，稀稀疏疏地照亮林地。南宫夜心情舒畅，提剑打下矮灌木上的露水，又不时拔下及腰高的花丛中的野花捏在手中旋转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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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开始晨间的合唱。这对杀生丸来说有些陌生。因为平日他总是散发着冲天妖气大摇大摆地过境，危险的杀戮气息会驱散一切弱小敏感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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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这群蠢鸟在他头顶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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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可以用光鞭把它们一个不留地杀死，也可以用刀挥斩抹杀这片森林。他只要放出妖气，这群没开灵智的生物马上就会闭上嘴吓得翅膀都张不开。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一边防备鸟屎落到身上，一边用自己脚穿越这片该死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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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眸看着身边玩得忘乎所以的南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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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来很快活，至少脑子里应该没有“鸟屎”这两个字。叶缝里漏的阳光有一缕正好打在她的左眼上，眼周的皮肤白得发亮，浅金色的眼睛灵动地转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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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正了正形：“怎么了，杀生丸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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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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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猜，他心里大概有很多疑问。这幅身体虽然是他自己的，但是现在用起来的感觉大概就像一副年久失修的陌生躯壳一样......
她作为杀生丸忠实的追随者，应该肩负起为他纾解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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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有点无聊呢，我来和您说说话吧。”
南宫夜兴致勃勃地起了这么一个干巴巴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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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目不斜视。
其实你一点都不无聊吧。

“当年我第一次戴上枷锁被赶出来历练的时候，怕得不得了！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关节也很僵硬。”
怎么可能呢，能脱离父亲的视线，她高兴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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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放出去的孩子里，总有一些再也回不来了。他们或许被厉害的妖兽吃掉了，也或许死于除妖师之手。我能不能活着回来呢，当时这么想着，心里十分忐忑。”
但是她一直是同龄大天狗里最优秀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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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的前几天，我一直躲躲藏藏，不停尝试唤醒我的力量。我运气很好，在第四天才遇到一只饿鬼，虽然解决了它，但我也受伤了。”
真假掺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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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饿鬼。”
杀生丸发出了第一声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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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出发开始就在往人类的领地走。那天，拖着受伤的身体，我遇见了第一个人类。幸运的是她懂医术，不幸的是，她是个强大的巫女。”
这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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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巫女”这个词第一次进入了杀生丸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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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人类的祈神者吗。她们身上灵力和净化的味道光是闻到就让我恶心。”
杀生丸点评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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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我们血脉不同，这个味道对我来说还好啦。”
她甚至有点喜欢那种香气，但她绝对不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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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族自小就接触过侍奉神明的人类。想要轻松又安全的度过试炼，伪装成人类是很重要的。我觉得我装得不错，但是那个巫女的眼睛明亮又冰冷，我和她对视的时候以为她已经看穿我是妖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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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听到这里，眉心揪起来了：“看穿？你难道有足够的力量以幻形术改变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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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是完全的妖怪，有着妖纹和尖耳，虽然一头黑发，但显然不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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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南宫夜停顿一下，“这就是我要和您说的重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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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适应封印之后的我要用一个骗过人类眼睛的幻术还是不在话下的。但当时我又累又怕，没有能力释放幻术。我的'枷锁'是佛珠，它本身就是一道封印，它封住了我身为妖怪的一切特征，人类很难做出判断。”
南宫夜坦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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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后你会发现我看起来像个人类。”
南宫夜发现杀生丸面露恶心，急忙补充道，“但是气味闻起来绝对和人类不像。您戴的并非佛珠而是琥珀，它不会改变外形的，这点您无需担心。”
开玩笑，让杀生丸变成人类的样子，她还活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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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讲。后来的故事就平平淡淡，巫女把我捡回去治伤，而她的弟弟恰巧是一名精通剑道的武士，我就赖在他们家里学习医术和剑道，直到试炼结束、父亲来找我为止。”
省略了很多很多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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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出息，居然就躲在人类家里。”
杀生丸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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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差矣。”南宫夜摇摇头，认真地看着杀生丸，“在妖怪的世界里，没有妖力是非常恐怖的事情。在我族的封印面前，力量越强，受到的束缚只会越紧。无论如何，活着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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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杀生丸显然听不进去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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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突然想到了一个他可以理解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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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杀生丸目前不会和她动手，也甩不掉她，她开口了：“半妖，您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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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紧急停步，侧身避过树上落下的鸟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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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凉凉地剜了南宫夜一眼：“那是比人类更低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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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南宫夜就直接默认杀生丸对于半妖的了解除了“低贱”这两个字之外其余皆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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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半妖诞生的特殊性，这一类别本身数量就很稀少，而能够活到成年的半妖更是寥寥无几。半妖的血肉大补，但妖力比同种类的全妖弱很多。小儿闹市执金，没有强大亲族的保护，他们在群狼环伺之下生机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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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们现在的状态就和半妖很像。我们的血肉里充盈着妖力，但是实际上能使出来自保的不过凤毛麟角。因此忍耐和潜藏是必修课。”
南宫夜摸着下巴，深沉地补充道，“所谓修行，就是要身体和内心一起受到磨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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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杀生丸现在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他一定不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会收获一名货真价实的半妖弟弟。南宫夜按下了想给他打预防针的冲动。同样的事，如果是他崇拜的父亲开口，他的接受程度一定会显著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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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把我和半妖相提并论。”
杀生丸不懂南宫夜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令妖生厌的想法和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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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只是我必须提醒您，这场修行十分危险。我们的处境不容乐观。”
南宫夜耸耸肩，“所以我本来打算做您的护卫的。”

但是现在她只能带着强力的枷锁被限制得连半妖都不如。而杀生丸目前的状况只会比她更糟。如果真遇到什么生死关头，她恐怕会拼着反噬解开琥珀携带的诅咒。但是这实乃下策，修行不足而解开封印，完全就是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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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把头转向她，平静地重复了他先前的观点：“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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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底的坦然和认真刺痛了南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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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飞速地眨眨眼，别开视线，抛掉了手中的花，胡乱地寻找下一朵蹂躏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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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不再看她，但是敏锐的听觉让他听见娇柔的花茎折断的轻轻脆响，感知到附着在花与叶上的露珠溅落到她的衣袖和肌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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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下、两下。
是她一次次拔下花瓣，在指尖揉搓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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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红的花汁浸染指间，但是南宫夜就像没发觉一样不停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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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进入这片森林以来她摘的第十九朵花。她会摘取看见的每一种新颜色的花，毫不怜惜地蹂躏，然后飞快地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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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抿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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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她是一个追求新奇、充满好奇的妖怪。
她看似热情充沛，但杀生丸十分怀疑她的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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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不自觉地沉浸到夺取、蹂躏、丢弃这个过程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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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不信任南宫夜，所以他不认为以刻薄的眼光审视她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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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去自由的大妖怪投奔西国受制于人，本来就不寻常。况且，她宣告臣服的对象不是杀生丸，而是杀生丸的父亲。这点刚刚被南宫夜自己强调过，杀生丸记得很清楚。

更了三楼

十二.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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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和杀生丸的运气显然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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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几天里没有碰上棘手的妖怪，但妨碍他们的是阴晴不定的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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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
杀生丸身上的低气压几乎就没有散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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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迎来了比躲避鸟粪更大的挑战，那就是在泥泞的森林中跋涉。他的绒尾末端不可避免地蹭脏，雨水很快就会把污泥冲刷掉，周而复始。在这反复的折腾之下，洁白的毛已经蔫了不少。
他的鞋是特殊材料制造，目前尚且免受泥水泡脚的折磨。但其实脚上湿不湿也无所谓，因为他的头发和外衣以及珍贵的绒尾全都淋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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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不像一开始一样细密，挡不住雨水。杀生丸和南宫夜已经选择休息一天避雨，但是这场连绵的雨在短暂停歇片刻后马上又回到原状。雨势不大，所以杀生丸选择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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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温润的雨成了一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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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就像泡在温水里被煮的那只青蛙，蛛网一样的细雨无声地将他裹挟。层层叠叠的雨雾叠加之下，他以一种很不痛快的方式从头湿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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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时候，旁边还有另一双眼睛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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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呼出一口气，撩起黏在额前的刘海，斜了南宫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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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收到他的眼神，报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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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没有像杀生丸一样狼狈。她用这些天来恢复的力量运转了一个精妙的小术法，使得周身滴水不沾。雨水仿佛顺着紧贴于她的一层薄膜滑落，总之就是与她完完全全地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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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杀生丸平日嗤之以鼻的小把戏。他不会浪费时间去研究这样的法术，如果他不想淋雨，可以飞得比雨更快，去到乌云追不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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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
杀生丸尽量平静地制止念头。
这几日他已经学会接受现实、少为自己添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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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倒是主动开口提过教他这种法术的事，但是杀生丸还没度过坎坷的适应期，他那本就不强的掌控力现在更是雪上加霜，尝试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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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清晨开始行进，行至日半，南宫夜和杀生丸针对路线产生了分歧。南宫夜想继续北上，靠近人与妖混居的分界线；而杀生丸不喜欢人类的味道，想改道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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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在小山丘上眺望西边，绵延的森林已经能看见尽头。一切笼罩在阴雨之下，危险与机遇都显得那么模糊。她无法笃定走西边会遭遇不测，对枷锁的适应又使她生出了解除可能发生的危机的自信，再加上要照顾杀生丸的自尊心，权衡之下，她没有辩驳，而是选择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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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开口抱怨过，但是走林地泥泞的路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木屐深一脚浅一脚地陷到泥地里，触感好不恶心。她与杀生丸一样，根本没走过这么烂的路。她有翅膀，在空中飞行的时间恐怕比杀生丸多得多。好在她体魄强健，长途跋涉并不让她感到疲惫。只是有一点让她隐隐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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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克制住想要捂肩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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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肩膀还不是很疼，但是她能感到被压制的毒正在慢慢抬头。她夜间抱着佩刀冷泉入眠，这两日还算安稳。但是五日后、十日后呢？她可不想拖着被毒侵蚀的沉重身体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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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吸吸鼻子，努力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想找到可能存在的泉眼。但她沮丧地发现这是徒劳。雨水温柔地浸泡万物，四周弥漫着的植物清香与泥土浸水后的味道麻痹了她的嗅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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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机很不好。
就算是杀生丸，也做不到在湿漉漉的环境里闻出一片冒着寒气的池水的味道吧。
南宫夜没精打采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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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但是从她的动作与神态中精准推断出她尝试使用犬妖的嗅觉却失败了的事实。少年期强大的好胜心得到了满足，微妙的愉悦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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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找什么？”
杀生丸凉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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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冷泉，杀生丸没有错过这个小动作。于是南宫夜决定如实相告。
“哦。”她慢吞吞地应声，“我在想，不知道下一次毒发是什么时候，感觉不远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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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似乎才想起这茬来。他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南宫夜，开口道：“你确实需要找冷泉。但是我有更好的办法来帮你消除痛苦，只要你把这串琥珀从我手上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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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很慢，雨水让他的声音也变得湿润，南宫夜第一次从他的话里感受到蛊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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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的睫毛上挂着水珠，金眸闪着沉静锐利的光芒，虽不至于显得可怜兮兮，但比之平日拿余光看人的傲慢，显得真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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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下琥珀之后，我也会为你摘下佛珠。你可以继续跟着我修行，也可以离开，父亲那边你不用担心。”杀生丸温和的口吻简直让南宫夜寒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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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地视线相接后，杀生丸平视前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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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搓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干脆利落地答道：“我拒绝。”

从前她不信杀生丸会骗她，但现在时过境迁，她觉得扯个谎对杀生丸来说并不触犯什么操守和底线。况且，她还没忘记杀生丸刚戴上琥珀时巴不得撕碎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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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任务需求和个人意愿，她都想帮杀生丸提升对妖力的掌控力，这是其一；她相信杀生丸重获自由后干的第一件事是报复她，这是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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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考虑之下，她拒绝了杀生丸。
杀生丸有解除她妖毒之苦的方法，这点她早有推测。但现在因为妖力被束缚的缘故，她不会因为战斗和消耗过多而勾起毒素的强烈反噬，难忍的不过就是一时的疼痛罢了。加上佩刀冷泉能够释放寒气压制毒性，南宫夜觉得自己可以撑过这段苦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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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地，杀生丸瞬间冷脸，并且扔给她四个字：“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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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这段时日稍微悟出了一些和杀生丸交流的要义——热脸要贴冷屁股。
所以她没有任何不满和受伤，怀着希望乘胜追击道：“我找不到冷泉。您会帮我找吗，杀生丸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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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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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真的毒发起来，我会给您拖后腿的哦。”
南宫夜厚着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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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隐秘地皱了皱眉，鼻尖微动，几步路后突然变换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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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心下一惊。
她鼻子不好使，判断不出来杀生丸是不是对她的话做出反应领着她找冷泉去了。如果是的话，她的面子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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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脚步不免踌躇起来。杀生丸听着脚步声就知道她心里在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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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再走两天才能到。”杀生丸说，“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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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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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现在觉得，南宫夜身上的毒留得不好。实在是太麻烦了。
他本来是想折磨她的，但是怎么连自己也跟着受折磨。从那晚的冷泉开始。肉体和心灵都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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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收回南宫夜身上的毒，铸刀时他悄无声息地实践过一次，他确信自己是做得到的。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当时南宫夜和刀刀斋都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但是封印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他控制不了妖力，更召不回自己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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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拿现在这幅身体来监督他，恐怕更容易成为负累。但是杀生丸要为此负一定责任，所以他不会真的把南宫夜当作包袱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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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则陷入了沉默。她在后半段路里一直在思考，杀生丸怎么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说到底，他这么直接地把自己的话听进脑子里并马上用实际行动做出反应，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他把拖后腿这句玩笑话当真了？
还是说。
南宫夜眼睛骨碌一转。
他对自己曾经下在她身上的狠手心怀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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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从不主动开口。这种时候，他猜南宫夜心里不会想他什么好话，但是懒得解释什么。因为这实在是太掉价了。他不仅是南宫夜的竞争对手，更是她的服务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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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直觉认为南宫夜来到西国就是想从父亲或者是自己身上获得些什么。她居心不明，他根本没必要为她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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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杀生丸开脱自己、聊以自慰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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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丝滑地就答应了南宫夜的请求。她刚果断地拒绝了他难得大发的慈悲，不和她呛两句似乎不太像杀生丸的风格。他为什么这么快地原谅她的无礼和冒犯，为什么把南宫夜半开玩笑的请求当真，为什么在风中寻找冷泉的气息，为什么立刻修改行进路线？每一个问题似乎都有答案，但是杀生丸冷酷地审视自己之后判定它们有些牵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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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解答这些问题的最直接、最朴素的理由，则被杀生丸死死地按在掌下。
他的理性依然认为，南宫夜只是拂过他生命的一缕风。她不会久留，而他的生命又漫长到能湮没这段过往。所以，南宫夜不可能成为一个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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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必要为了一个怀抱秘密的过客改变自己前进的道路，即便那只是字面意义上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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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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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困惑地看着麻木前进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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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是，他就是这么干脆地改变方向了。

更了两楼

十三.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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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时雨渐大，杀生丸找了个山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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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靠近洞口时，两位失去妖力的大妖怪敏锐地察觉到，黑黢黢的洞里散发着蛇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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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和杀生丸对视一眼，皆无声地抽刀出鞘。
他们夜视很好，不用照明就能轻易发现盘旋在洞顶凹槽处准备偷袭的一条花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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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蛇闪电般扑出的瞬间，杀生丸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它的头。蛇血往南宫夜的方向飞溅，好在她开着护盾，并没有染上一身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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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杀生丸修行路上遇到的第一只妖物，虽然十分弱小。杀生丸甩甩刀身，环视四周，彻底排除危险之后把刀收回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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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洞穴深处走去，找了块干燥的石头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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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看着地上的血污和残躯，嫌弃地皱皱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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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刀尖把蛇头和蛇躯挑出洞外，又用松散的沙土去覆盖血迹，将它们踩实。但是过于灵敏的嗅觉总还能闻到蛇血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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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一直以为杀生丸有什么洁癖，看来并非如此。他对环境的要求比南宫夜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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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蛐蛐的杀生丸盘腿抱臂看着南宫夜的一番辛勤劳作，对她大费周章的清洁活动不太理解。在他眼里，这是没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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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眼睛里的漠然和无语在摇曳火光的映照下渐渐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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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用半湿的树枝和枯叶生起了一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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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边脸被照亮，晶莹的眼睛闪着邀功似的得意的光。她抬手向他招一招，示意杀生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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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杀生丸从石头上跳下来：“你不长记性吗？离火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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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举起双手投降后退。
“我知道，不会给您添麻烦的。今天我能生火了，您过来烤一烤吧。”她缩到阴影里坐下，“身上烤干会舒服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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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走到火堆前。
火星霹啪，他心下触动，但面上仍用一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古怪眼神看着南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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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愿意帮我找冷泉，我很感激。作为示好，我也想帮您，就这么简单。”
南宫夜将下巴搁在手臂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跳动的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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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杀生丸应该说一句“多此一举”的，但他最终放弃嘴硬，在离火堆很近的地方坐下。他的衣服不会被火焰烧毁，正方便他将衣服烘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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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歪头看了他一会，变换动作，将佩刀冷泉捞到怀里抱着，翻了个身靠着墙壁打算睡觉。
她的声音顺着石壁传来，石头和渗透的水气一同共鸣，余波在杀生丸耳朵里回响。
“晚安，杀生丸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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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料翻动的声音停滞了一下。
杀生丸转头。她的黑发倾泻而下，盖住蜷缩着的大半身体。她肩膀上搭着刀柄，而在刀柄掩映下的是白皙脆弱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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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收回视线。他将盔甲解下放在一边，把满头湿透的银发拢起，放在火边细细烘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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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本就没指望杀生丸有回应。今天一直运转避水的法术，刚才又使了点小手段生火，她有点累，说完晚安后很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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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们这样的妖怪通常不需要睡眠，早前杀生丸已经吐槽过南宫夜爱睡觉的习惯。杀生丸自己向来都是不睡的。他原本还怀疑南宫夜是不是也像人类一样喜口腹之欲，好在她和自己一样基本维持辟谷状态。在这种低消耗状态下，南宫夜和杀生丸无需进食，这方便了他们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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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长，雨声由大变小，虫鸣声声，偶有踩动碎叶的细响，是外出觅食的小兽的足音。水滴砸落在积水坑里，稳定地激起小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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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黑暗中亮起几盏幽幽鬼火，是跃跃欲试的饥饿野兽。杀生丸放下头发，盯着那些徘徊的凶兽，金眸里闪过猩红的血光。野兽是惧怕妖物的，原型同为肉食凶兽的杀生丸在火光的加持下，成功通过无声的威吓逼退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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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继续捞起自己的头发。
他的头发很柔顺，很少会打结。他以指为梳，梳理着绸缎一样的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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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传来南宫夜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不禁侧目。警惕性也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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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南宫夜悠悠转醒。
她坐起身松动了下筋骨，扭头看杀生丸。他盘腿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双臂揣在和服里。察觉她的视线，也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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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妖无声地对视着。没有挑衅和敌意，也没有鄙视和无语，这是他们之间最平和的一次眼神接触。南宫夜只是随意的一眼，还有些怔愣。在洞口的水珠滴答过两次之后，南宫夜移开视线，垂眸点头道：“辛苦您守夜，杀生丸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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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料她也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闻言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休息好了就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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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个好消息是，持续了三四天的阴雨停了。但天色依然十分阴沉，黎明时分与夜晚没有多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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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离开洞穴之后，一只像老鼠一样的小兽溜进洞里，闻嗅火堆和南宫夜靠过的岩壁，然后飞快地窜走，消失在沾着雨水的低矮植被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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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和南宫夜一前一后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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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遇见了新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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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烦躁地揪掉衣摆上粘到的苍耳，拔出刀来一通砍，想将前进道路旁的这种恼人的植物全清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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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狼狈，杀生丸也笑不出来。他的衣料不粘苍耳，但肩膀上挎着的长长绒尾上被缠了不少。他把领头的位置暂时让给南宫夜，自己跟在后面默默地扯掉它们。

快马加鞭走了大半天，总算是走出了苍耳肆虐的领地。即便这些魔鬼种子的踪迹不多了，南宫夜还是警惕地摸着全身的衣服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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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此行中杀生丸第一次主动叫她。
她回头，看见他一脸的欲言又止。
“你头发上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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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绝望地摸向自己的头发，一手就抓下来两个苍耳。
“还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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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点点头。南宫夜胡乱摸了两下没摸到，于是杀生丸面色凝重地伸手，把粘她背后的那个苍耳摘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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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尚往来，南宫夜也绕着杀生丸检查了一圈，遗憾地发现他身上居然没有挂着那玩意，于是无事发生般地继续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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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发现异常是在黄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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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觉更敏锐的杀生丸察觉到萦绕周围的淡淡妖气，随即停下脚步回身防守。
南宫夜也怀疑许久，只是未明情况选择按兵不动。见杀生丸如此判断，便也抽出冷泉指着不远处的低矮灌木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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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状若老鼠的灰色小兽出现。它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住，用后肢站立，身形变换，渐渐拉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形，但头颅依然是兽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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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和杀生丸同时蹙眉。南宫夜手里的刀举得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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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兽人开口讲话，吐出的是纤细的声音，像女人一样：“二位恩公，你们杀死了花蛇，是我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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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的刀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懈怠。她冷冷地盯着这只小妖，等候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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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提醒二位恩公，这里是山主的地盘，花蛇是山主的宠物，花蛇死了，我妹妹会把这件事告诉山主。”兽人嘶嘶道，“山主一定会来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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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问道：“山主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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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人垂首道：“山主有千百张面孔，每日以不同形貌示人，时而如老妇，时而如幼童。它性情古怪，喜怒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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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还没听明白，杀生丸心下已经了然。
“是山鬼。”他对南宫夜说，“人类怨灵凝聚而成的妖物，每日由不同的灵魂占据主导。喜欢抢夺别人的肉身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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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知道山鬼的存在，因为他常年在外游荡，也算见多识广。但是他没有和山鬼正面交锋过，因为这种档次的妖怪感应到他的存在必定会夹着尾巴缩起来。他将山鬼定义为“弱小的妖怪”，却并不清楚现在的自己对上山鬼到底有无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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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人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我为二位恩公指条明路。从这里走，通往一个地道，在地下河洗去气味，顺流而上，能够摆脱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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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看了看那小妖指的方向，果断拒绝道：“我从不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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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的拒绝在意料之中。南宫夜只是收起刀，问他：“我们打得过吗？”
这个问题杀生丸无法回答。
“不知道。”他最后瞥了一眼那来报警的小妖，回身道，“先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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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兽人缩回老鼠的样子，在消失之前留下一句话：“我妹妹很快会来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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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一段路上，南宫夜不复之前的懒散，提高警惕观察四周。杀生丸对山鬼的了解更深，至少他知道山鬼现在还不会遇到跳出来袭击他们，所以比南宫夜松弛不少。他在等待小妖口中的那个妹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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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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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稠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走下有坡度的小山丘，当再度上行时，前方的坡顶出现了一个伫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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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立刻停步握住冷泉，杀生丸头也不回地说：“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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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路不长。走近了，站在路中间的是一个双颊白皙、笑意盈盈的清秀少女。她完全背光而立，夕阳在坡道上投下诡异歪曲、不成人形的影子。她躬身行礼，声音又娇又细，甜腻得过分：“二位留步，山主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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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神色如常：“不想死就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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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依然作揖道：“山主有请，山主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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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抽刀出鞘，照着她狠狠一劈，登时将她打回原形，一只和先前小妖如出一辙的小兽吱吱乱叫，拖着一地的鲜血仓皇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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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出手太快，南宫夜还没回过神来。最让她惊讶的是，杀生丸留了拦路小妖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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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她没有追问，杀生丸也没做任何解释。
他甩净刀身上的血，拿着刀继续往前。
南宫夜也拔出了冷泉，跃过地上的血迹，跟在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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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损了手下的山鬼终于耐不住性子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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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丛林掩映的地方，陡然放出一支冷箭。杀生丸挥刀打落，朝林中呵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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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密林深处的昏暗中走出一位身着红白相间服饰的持弓巫女时，南宫夜的呼吸都滞了一瞬。随即，她感应到了巫女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妖气，可仍不免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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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杀生丸：“山鬼？”
杀生丸说山鬼喜欢夺人肉身，可是怎么有妖物愿意住在掌握净化之力的巫女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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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僵持着，那巫女愤恨地开腔说话了：“你们杀了我的小花，又伤了我的女使，可恨，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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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懒得和她废话，直接提刀攻了上去。山鬼手中的长弓变成了利刃，狂暴野蛮地回击，充盈妖力的剑震得杀生丸虎口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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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是可以战胜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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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砍伤了她的肩头，黑色的瘴气从伤口里溢出，浓烈的腐臭顿时缭绕在他们身侧。南宫夜瞅准时机，也加入了这场对局。

她明白了。这个巫女恐怕是死于瘴气，她的肉体被山鬼吸纳，污浊盖过了她与生俱来的洁净，在灵魂消弭之后，彻底成为山鬼无数面孔之中的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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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不是什么聪明的妖怪。它在战斗中感觉力不从心，却从没想过逃走。它想要杀死面前这两个妖气微弱的小妖，炼化他们的灵魂，将他们美丽的肉身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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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加入之后，它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制，被逼无奈之下仰天长啸，七窍之中涌出无数黑气，它们在空中排布开来，黑压压的一片人脸在躁动嘶吼着，天罗地网般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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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释放出这些黑气之后，巫女的身体就扁了下去，化作一张人皮，软软地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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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攥紧了刀：“这可不妙。亡者之灵，不是此世之刀能斩杀的。”
杀生丸直接问道：“有办法应对吗？”
他的视线已经落到南宫夜手腕上不断闪烁着金光的佛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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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也注视着佛珠。
他们合力撑起的护盾不断受到亡灵的攻击，摇摇欲坠。情急之下她无法再犹豫：“有办法，但是要借佛珠的力量，超度亡魂的同时我们也会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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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和杀生丸交代一下，没有要等他许可的意思。正说着话，她右手就抚上佛珠，使得金光更甚。杀生丸料想到佛珠会让自己很难受，但现在击退山鬼才是当务之急，只能默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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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开始念诵渡亡经。梵音入耳，佛光大甚，南宫夜嘴里吐出的陌生音节像蚂蚁一样在杀生丸脑子里爬，像蝴蝶一样在他胃里横冲直撞，本就干涸的力量更微弱了。不多时，结界就溃散了。但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因为那些亡灵看起来比杀生丸更痛苦。他们沉浸于哀嚎之中，在南宫夜越来越清晰响亮的念诵声里停止了攻击，身形渐渐虚化，最终如烟般消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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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阵溃散了，山鬼的一抹黑气贼心不死地回到巫女皮囊里，想要偷偷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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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尽管头痛到冒了一层冷汗，还是一脚踩住了人皮的胸口，一刀捅进去将它定在地面。南宫夜适时放了一把火，山鬼和它偷来的皮在烈焰中散发着焦糊味，无数人声组成的凄厉嚎叫在几分钟之后渐渐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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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完火之后，南宫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注视着跳动的火焰，在心里祈祷这名巫女与其他可怜逝者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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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还在挣扎，所以杀生丸的刀插在地上仍用于钉住它。他后退几步，避开火苗，在经历那样一连串的事后不由微微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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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头，本想在质问南宫夜为什么会佛门的超度咒语并狠狠挖苦两句的，但在看见南宫夜的那一瞬间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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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来很疲惫，但疲惫不会让杀生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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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杀生丸的僵硬，南宫夜疑惑地望过去，然后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
修长白皙的手，以及晶莹圆润的指甲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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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她无力地笑了笑，那对变成浅棕色的眼睛看向杀生丸，“有点突然，吓到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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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尴尬和紧张，南宫夜下意识地将头发别到耳后，这让杀生丸看清了她的耳朵——像人类一样的耳朵。不只是耳朵，她的妖纹消失了，整张脸都变得像个人类。在脸上变得白皙干净的时候，她额上那颗血痣显得更红更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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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沉默了一会，突兀地说：“还能动吗，能动就起来，继续赶路。”

更了三楼

最近特别忙😭 熬过十一月初就好了

十四.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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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的状态不好，但她眼神没变差。她仰头看，清晰地看见杀生丸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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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拉长尾音，“您也需要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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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这样说，她还是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
“至少等到这团火烧尽吧？”
她指着渐渐失去反应的人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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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暮色四合，天已经暗了。星辰隐隐闪烁光辉，月亮从一抹乌云后逐渐显现。
杀生丸仰头看着月亮，面色严峻：“快满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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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顺势看过去，月亮已经接近圆满了，形成正圆估计就是明天的事。
她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被杀生丸以危机感满满的语气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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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是我妖力最强的时候。在你身体里的毒也是。”杀生丸重新垂眸看她，“即便我不想承认，但事实是，我对这场修行所做的考虑太少了。明天就是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时候，我选择了错误的开始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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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
久久的沉默后，南宫夜由衷地发表了一声感叹，“你认错了？就为一次满月？”
她忍不住笑出来，眼神赤裸裸地上下打量着杀生丸，尽管知道他会生气，还是继续说道：“太让我惊讶了，杀生丸。你很担心我的状况吗？我们的关系在我不知道时候悄悄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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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对她连珠炮似的问题展现出临危不惧的态度。
他举起带着琥珀的那只手，迎着南宫夜的戏谑说道：“解开我的封印，我就收回你身上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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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考虑这件事。”
南宫夜迈出试探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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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抿着嘴，无语地盯着她，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只回答一个问题。”
“你在担心我吗？”
南宫夜几乎没给他留反应的时间，飞快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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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切换到那熟悉的傲慢的眼神看着她。
“对。谁知道满月对现在的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停顿一会，他哼了一声，嘲弄道：“无聊的蠢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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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关心。”南宫夜笑眯眯地行礼。她已经学会在与杀生丸的交谈中只听自己想听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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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您的提议上。解除封印这件事，没得商量。鉴于您真诚的善意，我相信您没有骗我。但即便如此，我有我的行事准则。”
南宫夜遗憾地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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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用平静的外表掩饰不悦。他以一种“我们走着瞧”的态度开口：“如果你受不了，随时可以选择我的提议。我希望毒发的时候你有足够的力气解开我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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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南宫夜扯了扯嘴角，指着渐弱的那团火焰道，“山鬼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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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并没有着急拔刀。他等那巫女的皮囊被火舌完全焚尽后，走近趋于熄灭的火焰，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刀。刀柄滚烫，好在他不会因此受伤。拔刀的动作带起一阵风，灰烬扬起，灵动轻盈地盘旋在空中，逐渐消逝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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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将刀收回鞘中，同时对南宫夜说：“今晚不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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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点点头，说：“但愿别再碰上其他小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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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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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经常走夜路。不过，从前的他是在夜路上放火打劫被人畏惧的那个，现在他不得不谨慎起来。遗憾的是，在无法避免的厄运面前，谨慎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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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漫长的一个夜晚。托过于快速的行进速度的福，在杀生丸划定的直线上，他们一路斩杀了三只妖狼、两只饿鬼。甚至，他们遇见了一只林间游荡的熊妖。但是南宫夜坚决反对出手，硬生生拽着杀生丸潜伏改道，使他有了妖生第一次“临阵脱逃”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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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少爷，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很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今晚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是我们都没受伤，作为您的引导者和协助者，我不允许您冲上去把唯一的好事破坏掉。”
南宫夜死死攥住他握着刀的右手的手腕，撑开一个小小的隔音空间，低声严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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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感受到那铁爪般的钳制力度，对她的话存疑，但目光扫过她苍白的面色，最终定在那对溅射着锐利幽深的寒光的棕褐色眼睛上时，他选择退让。他有种莫名的不适，有一瞬间觉得南宫夜似乎是站在长辈的立场和他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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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手，刀插进地里。紧接着，他狠狠挣开南宫夜的手。拉开袖子查看时，青紫的指印像蛇一样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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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他阴阳怪气地笑了声，“引导者。你对我的尊敬这么快就消磨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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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远处的熊站起来，蹭了蹭树，发出一阵响动。南宫夜密切观察着敌情，确认无虞后才开始接杀生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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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质疑我对您的敬畏之心，但我南宫夜并非愚忠的家臣。我懂得审时度势，也知道怎么制止任性的孩子。”她将杀生丸的刀拔起，递还给他，但是久久不见对面的杀生丸有动作，于是抬头对上了他想喷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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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拿自己的命冒险。上一次我这样做是出于无奈，结果是这里留下了致命伤。”南宫夜眯起眼睛，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您还记得吗？那晚也有这样一头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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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眉紧皱着：“修行开始已经好几天了，您的心态还没转变过来。并非所有逃避都可耻，一场讨不着好又可设法避免的战斗，为什么要让它开始？您非要上冲上去，这恐怕也是一种对自己弱小现状的逃避。”
南宫夜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们仍旧可以绕过它。”

杀生丸沉默地听着。那头熊突然幽幽地嚎了一声，他和南宫夜一同看过去。无事发生。他们扭头看向彼此，视线在空中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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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磨了磨牙，又舔了舔锐利的犬齿。
“祈祷这串琥珀永远戴在我手腕上吧。”杀生丸阴沉道，“我们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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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漫长而糟糕的夜晚过去了。从午夜到清晨，杀生丸没再开口讲一句话。这是南宫夜意料之中的场景。不过，她没精力再管杀生丸的心情，因为佛珠突然加强的封印弄得她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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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也毫无体恤她的意思，脚步比从前更快。南宫夜此刻已经能够嗅到冷泉的位置了。为了这冷泉，他们早就偏离了她期望的路线，这点也让她感到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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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杀生丸留意到她的脚步虚浮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杀生丸保持领路的姿态，他自己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因为赌气而不愿回头检查一下南宫夜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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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段时间下来，杀生丸领悟到一点，那就是看着南宫夜受折磨并不会让他解气。刻意设计让她痛苦，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觉得古怪。至少现在他知道了，他并不以折磨人为乐。这也是他愿意帮南宫夜找冷泉的一大原因。他不想让自己背上这种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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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少爷。”
南宫夜出声叫住他。
杀生丸停下脚步，回头无声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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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几乎闻不到妖气，连身形都显得单薄一些。南宫夜抹去额角的汗珠，温声道：“抱歉，您能慢些吗？太阳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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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下了。她的身体在呼应着即将出现的满月。
这句话里藏着许多痛苦和不易，杀生丸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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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亲手缔造了这一棘手的局面，于是他决定一码归一码，再宽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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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快到了。”
然后转身，按照平常的速度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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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在残阳如血的时候，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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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脱下衣服，沉入池水中。
这次杀生丸无法走远了，因为他们俩都失去了极具震慑性的妖气，他一离开就无法顾及到南宫夜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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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泉很小，水却很深。南宫夜没有往深处去，只是靠在岸边的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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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体状况糟糕，但是头脑很清明。
杀生丸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除了在她脱衣服的时候背过身去，在其余时候都确保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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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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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们不会因为赤身裸体这件事而尴尬。妖怪大都不喜人类，但是能变做人形还算得上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人形于他们而言，是一个灵活的躯壳，裸露的肌体往往不会招惹旖旎的情思，即便是在氤氲的水汽中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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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渐渐升起。
南宫夜仰头看着夜空，只觉得那一轮满月空前地大，沉沉的，仿佛要从空中坠下来将她压死。
肩膀上的伤又密密麻麻地疼起来，像活虫在皮肉里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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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寒冷、一望无际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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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合上眼睛，尝试入定，想运转一下御寒的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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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不再是黑漆漆一片，耳畔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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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我许愿吧，你的愿望我都能满足。”
一只绿眼睛的白猫优雅地坐在地上，尾巴轻缓地摆动，“要力量？要权力？还是要爱情？”
南宫夜直愣愣地看着它，脑筋很迟钝，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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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给了白猫窥视她内心的机会。
它的圆圆瞳孔一瞬间缩成了一条缝，古怪地笑道：“这些都不是吗？你居然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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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话，南宫夜没听见，又或许是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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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杀生丸弄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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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高临下地站着，用剑鞘拍着她的脸。
“醒醒，别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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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艰难地醒过来。她已经在岸上了，身上盖着衣服。那应该是杀生丸把她捞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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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后退几步，给她穿衣服的空间。南宫夜一面穿衣服，一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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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双手抱臂：“你在冷泉里冻晕了。”
他扫了南宫夜头顶一眼，继续道：“你现在的状态，泡冷泉或许比毒发更凶险。今晚我试试将你体内的毒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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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诧异地抬眼，憋出两个字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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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变戏法似的掏出她的羽毛团扇，冲她挥了两下，冷声道：“但前提是，你要告诉我这把扇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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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缓缓皱眉：“您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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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道：“刚才我以为你入定了，但这把扇子突然震动起来。我将它拿起，感觉有一道意识投入我的脑海里。”
他将团扇递给南宫夜，用见了鬼的语气说，“它好像想让我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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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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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夜一时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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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团扇为什么有反应，因为这次她不仅听到了邪神的声音，还见到了它的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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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扇在她手里闪了一下金光，然后一股暖流涌入她的身体里，霎时间，与邪神会面产生了轻微头痛消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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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了这一场面的杀生丸皱紧眉头。
现在他可以暂时把和南宫夜的恩怨摩擦放到一边，因为眼前有了更值得探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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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说来话长。”
南宫夜面色惨白地指着自己半露的肩膀，“您还是先试试解毒？能解一点是一点，现在我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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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忍不住磨了磨牙。

更了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