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再见沈威
宇文宝生的沉默寡言继承于他的父亲宇文卫国,但宇文卫国的脾气可比儿子暴躁多了。不爱说话但是爱动手,小时候宇文宝生跟他哥没少挨揍。
看儿子不再吭声,老头忽然叹了口气,眼睛也湿润了。胸口起伏着,回想自己的半生风云跌宕,但一路坎坷都走过来了。没想到被一场病把他们家彻底打垮,让他半生的奋斗化为乌有。
“*****的医院,人没救活却捎带上了咱们一家。什么救死扶伤,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老子早晚拆了他们的庙门,显显他们的勾当。楼盖的那么高,前后停的都是车,那楼压着的是死人骨头,他们挣的是死人钱!”老头借着酒劲发了一通牢骚。
“前几天你媳妇过来找我了。”
宇文宝生听到这话抬头看他父亲。
“你媳妇也没说错,孩子将来想上好学校就得买套学区房。再说你们一家四口老租房子住也不是回事。”
“您别听她的,这些事我能解决。”
“你怎么解决,嘴硬。靠你那点死工资能买房么。再说了你妈生病不该你一人出钱。你妹,老大他们都有义务尽孝。”老头端起酒杯跟儿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又叹了口气。
“也巧了,你曹叔那火锅店生意不咋好。虽然合同没到期,但我想退了他的租金解约他会同意。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那该死的火电厂建起来后,这附近有钱的都搬走了。我找中介问过,那老楼卖不上价,比这附近的农家院子好不到哪去。”
“能卖多少钱?”
“差不多小三十万吧,这还是往高了说。”
“爸,那房子不能卖。”
“为啥?”
“雅娴看上的学区房至少都是一万多一平的。这钱也就刚够付个首付。靠我们俩的工资还房贷养孩子很吃力。到时候您的生活费谁出,妹妹家里靠谁帮忙。还有我哥我嫂,他们多少也该分点。我哥没上学又落在农村,本来就亏欠他。”
“你小子看着是个没嘴的葫芦,但这账算的也清。买不起学期房那就买套便宜点的。大不了我搬走跟你妹一起住,她也不上班,伺候完孩子还能顺带伺候我。那钱你们兄妹三个分了。你妈治病全是你出的,你拿大头。我明白你媳妇找我的意思,我不能为了这破楼看着你妻离子散。那样我活着还有什么劲,不如下去直接找你妈。”
“爸,我没本事。”宇文宝生灌下去一大口白酒,缓缓道。
他妥协了,为孩子为自己那个家。再怎么努力工作,如今还是一个无力无能的男人。他不如父亲能撑一个家撑起一片天。他把杯中剩下的酒端起来,扬脖子一饮而尽。
老子在旁边没有劝阻而是呵呵一声笑,喃喃道:“放心。有我在,你们兄妹三谁的家都散不了。”
宇文宝生把父亲送回小楼,自己却在回家的方向上半途下了公交车。他进小商店买了一瓶矿泉水。
忽然觉得上半身湿湿的,一股燥热。他把外套的扣子解开,露出白色的背心和胸膛。冷风凶猛地吹着,吹干了额头和胸膛上的汗珠。宇文宝生一边举着瓶子大口喝着凉水,一边终于让眼泪从眼眶飞了出来。一个汉子,那么大步流星的走着,喝着,笑着,哭着,引得迎面过来的路人纷纷侧目躲让。
泪眼迷糊中宇文宝生看到了那条穿市区而过的濮水河。他走过去,把瓶中的最后一股水仰头倒在脸上,用手掌擦了把脸,任由冰凉的水珠流过脖颈,浸湿了胸前的背心。被凉水浸透的衣服像一层霜冻的铁皮紧紧裹着自己,他不顾冷气刺入肌骨,抓着河边的栏杆,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豆大的泪珠再次夺眶而出,滴到水面上。惊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荡漾在寒夜里。
为了自己的婚姻,他卖了爷爷奶奶花身家性命挣来的房子,卖了母亲的嘱托,父亲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