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疼！你干嘛！”摩托上在路边停了下来。
“我不坐你的车了，我走着回去。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心眼这么小眼界这么浅！算我白看好你了。”
“你平常也没咋看好我！那姓沈的在的时候你瞅姓沈的眼睛直，那姓肖的来了，你瞅姓肖的流哈喇子。”
“你，你，我让你胡说，我打死你，打死你！”翠翠举起手中的布包朝着张亮的脑袋轮了过去。没想到饭馆里的战斗在这荒野的小路上延续了下来。
夜风在白桦树林里低吟，蛐蛐在草丛中鸣唱，好像是在给他们加油助威。
第二天不仅翠翠一大早过来上班了，张亮也跟着来了，不过这小子眼神总有些躲躲闪闪。饭馆老板倒无所谓，他平常就是个不多话的，加上彼此都有了默契度，更不用废话什么。
上午宇文宝生和张亮先去旧货市场重新置办了几张桌子和六七把椅子，等他们和送货的老板一起回来时。翠翠已经把昨天摔坏的东西，摔碎的白酒啤酒损失统计了出来。她把单子拿给老板看，老板只瞄了一眼就塞到了裤兜里。
“酒什么时候送过来？”
“啤酒已经到了，白酒要等到中午。”
“行。”
桌子椅子坏的被搬了出去，新买的搬了进来。重新归置好后宇文宝生就跟张亮进了后厨。
中午吃饭的时候翠翠关心：“孩子今天都还好么？”
“有点吓着了。早上起来都上学去了。”
“哦”，翠翠看老板不愿意多讲她也不多问了。
平常的张亮总是嫌弃老板太话少，总想在厨房里搞一些热闹气氛。但今天一直乖乖的，有时候跟老老板靠的近了还有些紧张兮兮。
宇文宝生没介意也理解，但一天下来也是够累的。下班的时候他在门口喊住了已经骑上摩托的张亮。
“什么事，哥？”
“亮子，你如果干的不舒服可以出去找找活，我每天给你放半天假。每天下午五点过来帮忙就行。等找到合适工作了，我把工资给你结了。还是按原来讲的，转三个月的给你。”
张亮抓了抓后脑勺，干笑。
“哥，你说的啥呀。你这么仗义我怎么好意思走。再说我要是想走今天就不会过来上班了。”
“我看你挺难受的，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
“啥长久之计不长久之计的，哥，你知道我文化不高，净整这些文词。在你这工资给的不错，活你也分摊干。我也没吃啥亏，还能学厨艺，我傻啊我走。至于你说那个难受.....”
张亮忽然嘿嘿一笑。
“哥，真看不出你有那么大魅力，还被人抢。我就是没见过世面，过两天习惯就好。”
“行吧，你再适应看看。如何还是不舒服就跟我说，没关系。”
“好嘞，那我走了。”
“骑慢点。”
摩托车发动，排气筒冒着烟一眨眼就跑出去好远。
宇文宝生发现这些天不光是张亮不正常，孩子跟他的话似乎也少了很多。早起都会乖乖地穿好衣服下楼吃饭，下午放学后直接上楼一个忙着看书画画，一个专心地玩妈妈买来的玩具。被翠翠叫下来吃晚饭，吃过饭也不打招呼又上楼了。
他会在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上楼去瞧一瞧。隔着窗户看到孩子在写作业，或者已经写完作业准备洗漱。他也不去打扰，安心地下楼。

其实宇文宝生自己也是烦恼种种，他只是习惯性地把那些烦心事都压在心底，默默消化。而这次却无法那么低调的处理了，因为嘴唇上的伤口很明显。他嘴上贴着三个创可贴在厨房里干活，客人看不到还行，张亮这小子瞧见了就捂着嘴乐。等他听到笑声转过身，这小子又赶忙止住笑去忙别的。被笑话也就算了，吃饭也是个问题，因为汤汤水水一旦沾到伤口，伤口又开始流出细细的血水，把打湿的创可贴冲掉。所以这几天他就改成了吃米饭配咸菜，少了很多麻烦。渴了的时候就拿起饮料喝，这样不至于再弄湿伤口。
后来翠翠提醒他一直贴着创可贴不容易好，还好心从药店买了创伤药粉。
每到晚上的时候他就把创可贴撕掉，伤口上倒上药粉，正面朝上，闻着刺鼻的药粉味道勉强入睡。
直到第五天伤口生出新肉，口子缩小，只有一个凹下去的小坑。因为长在嘴上看着很不雅观，白天他还是用贴创可贴盖着。
中午三点多店里没什么客人，他就和张亮翠翠收拾了一下饭馆的卫生，因为过两天卫生局的人要过来检查。正这时候有人“啪啪”拍门。
正是巧姑姐站在门外，冲他招手呢。他快步走了出来。
“大前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店里叮叮咣咣的，好大动静？”
“有人打架。”
“哦，是酒鬼么。摔坏东西没有？这附近打工的小年轻都不行，喝点酒就闹事，我见过好几次了。”巧姑姐自以为是地分析。
“没事，已经处理了。姐你找我什么事？”
巧姑姐一拍大腿，瞪着他。“还什么事，明天那么重要的事你不会忘了吧。我是过来提醒你的，就怕你傻乎乎忘了。”
“明天相亲我记着呢。”宇文宝生笑笑。
“真的假的，你小子可别忽悠我。”
“明天上午十点，人民公园紫竹林里的凉亭下面。”
“对对对”，巧姑姐乐了。“算你小子有心，不枉费我跑前跑后费那么多口舌。我呀就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呢。好久没吃过你爸做的菜了，宇文师傅的川菜那可是一绝。小时候在婚礼上吃过两次，现在都忘不了啊。”

第六十四章，父女心结
“姐，你要没吃饭我现在给你做两道菜你尝尝。但我明天只是过去相亲，能不能成还难说。”
“你小子要有信心，别看不上自己。我觉得你们很般配，加油！今天我吃过饭了，改天吃你们的喜酒。明天的正事可千万别忘记了。”巧姑姐唠唠叨叨又嘱咐了一番。
宇文宝生耐心地听着，直到巧姑姐感觉口干舌燥想喝水了才打住，才放他回去。
这天傍晚，他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外加翠翠和张亮，一起陪着俩孩子吃饭。刚开始大家谁也没讲话，宇文溪的小脸还是皱巴巴，低着头不吭不响。
这气氛有点冷清。饭吃了一半，宇文磊忽然抬头看着爸爸的嘴巴和那随着嘴巴一张一合不停抖动的创可贴。
“爸爸，你的嘴巴好搞笑哦！”
“哈哈哈”，旁边的张亮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嘴里的米饭还喷了出去。
“哈哈”，连翠翠也用手背捂着嘴跟着笑了。
“哈哈哈。”
笑声此起彼伏。宇文溪鼻子忽然哼哼了两声，从压抑的嘴角露出轻微的笑声。小姑娘把脑袋压得更低了，生怕被人看到。
看到女儿笑了，宇文宝生心头的阴霾顿时少了很多，他摸着自己的嘴巴。
“这个很好笑么，那我撕了它。”
“别”，翠翠阻止。“伤口还没全愈合呢，沾上饭菜小心感染发炎。”
他只得点点头。
“爸爸，这是威力叔叔咬的你么？”
这话一讲宇文宝生和翠翠同时看向张亮。
“别瞅我，我可什么都没讲。我上厕所都是在楼下，哪有机会讲。”
“是我自己猜的。”宇文磊得意洋洋的坦白。
“磊磊，你怎么会猜到那个人？”翠翠好奇地问。当时孩子都在厨房呢，应该没看到。
“符合我老大的风格啊！他一拳就把姐姐老师的鼻子打流血了，平常就嚣张的不得了，好像一条疯狗！”
被一个七岁的孩子叫疯狗，不知沈威听到了是否会高兴。
“哈哈哈”，张亮一手捂着嘴一手比大拇指。“磊磊，你说的真形象！那小子就是条疯狗，不过我可不敢当面讲。”
“吃饭，以后不许这样乱说，不礼貌。”宇文宝生教育儿子。
“有什么不礼貌的。随便打人随便咬人，那种流氓就应该报警抓起来！”宇文溪恨恨地发言。
“他没有那么坏，那天都是误会。”宇文宝生解释。
“你为什么还袒护他，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宇文溪猛地站起，一脸怒意地质问自己爸爸。
“我，我没有。”
但小姑娘看着爸爸按闪烁的眼神和结巴的回答，更是气愤。她推开凳子转身跑了出去。翠翠赶紧跟了过去，没一会回来道：“放心，是上楼了。”
到了晚上饭馆里客人多了起来。大单子小单子，要一碗面要一桌子菜都是生意，都不能怠慢。仨人一直忙到晚上九点才得空休息。
宇文宝生趁这个时候上楼了。孩子房间的灯还亮着。他敲了敲门。
“进来。”
儿子已经躺在被窝里睡着，女儿正坐在桌子前画画。
“这么晚，还没睡。”
“睡不着，画一会。”女儿讲话没那么大火气了，但还是冷冰冰的。
“饿么，我下去给你煮碗面。”
“不用。我自己选择不吃的，就要自己承担责任。”这话似乎若有所指，但这话也不像一个十一岁女孩该讲出来的。
宇文宝生把玩具汽车从儿子怀里掏出来，放到床下的箱子里，给儿子掖了掖被子。他轻轻坐到床边。
再看女儿画的竟然是一个男生的肖像，笔画简单但眼睛画的很传神。他已经认了出来，是肖林。
女儿对着画自顾自地说道：“你不是不喜欢我老师，想让老师停止给我授课。这张画送给他，就当感谢这段日子他的辛苦。”
“过了这个月爸爸给你报班。”
“再说吧，我现在也没那么大兴趣了。”女儿忽然放下画笔转过身来。只见两颗大眼睛红通通的，应该是哭过。
“想妈妈了么？”

“不是”，女儿摇头。“其实你跟妈妈并不合适。以前觉得我们家那时候好幸福，但现在想也不是那么幸福。妈妈很自私，她只想着自己能过得开心。你的生日她总忘记，我和弟弟的家长会她也懒得去。她对爷爷奶奶也不尊重，对你更是呼来喝去的。那样自私娇气的妈妈跟永远忙忙碌碌的爸爸我都不喜欢。”
宇文宝生从未在乎过自己付出了多少，妻子是否同样地付出。也没在意过妻子是否对他呼来喝去。他只觉得十年的婚姻生活是幸福的。没想到竟然被女儿看不上，是他错了还是女儿错了。
“你这么想，爸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一直担心我跟你妈妈离婚的事会伤害你们，你能体谅我们爸爸很感激。”
“以前特想你们复婚，但现在每次见到妈妈后，这样的想法就越来越淡了。现在的妈妈我觉得很陌生，她离我们越来越远。”
“妈妈还年轻，她以后还有自己的新生活。你也要理解。”
“我不想谈这个。爸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认真回答可以么？”
父女之间的讲话忽然严肃起来，宇文宝生有些紧张。他发现女儿质问自己时的表情竟然有白雅娴的影子，眼神中有苛责和失望，让他倍感压力。
“什么事，你问吧。”
“你是不是因为妈妈就讨厌女人了，然后开始喜欢男生？”
果然不负众望，这一问像暗夜偷袭，让当爸爸的猝不及防，像挨了一记闷棍。这世上的父女无数，但有哪个女儿会跟爸爸讨论爸爸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爸爸没有因为妈妈讨厌女人，也没因为妈妈喜欢男生。咳咳。”宇文宝生用拳头压着受伤的嘴唇咳嗽了两声。
“那是你天生的喜欢男生，所以才跟妈妈离婚？”
“我跟你妈妈离婚和其他男生没关系。不，不是这样说。是，是爸爸从来没喜欢过男生。那都是误会。”
“误会？”宇文溪晃晃小脑袋，一副哀其不争的样子。“他们争你都争到咱们家里来了。谁相信那是误会呀！”
“天不早了，明天还上学，快休息吧。”
宇文宝生起身要离开，不，是逃离。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
“茜茜，明天爸爸要去相亲，。”
“和男生还是女生？”
“女生，肯定是女生。”宇文宝生差点晕倒，自己在女儿眼中难道已经变得不正常了么。
“爸爸和她已经见过一次了，这是第二次。她是幼儿园的老师，也有一个孩子。我想，如果你不喜欢的话爸爸就干脆地拒绝。不耽误人家继续找对象。”
“你呢，你喜欢么？”
宇文宝生认真地想了想，脑海里浮现那个胖胖的爱笑的女孩。
“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她很开朗。”
“就按你的心意来，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拒绝。不用考虑我跟弟弟。你说妈妈很年轻该有新的生活。你也很年轻呀，也该有新生活。”
“好。”女儿的话让宇文宝生心里得到了一丝的安慰。相亲这件事，从未有人在乎过他内心的想法，他一直别动地被人赶着往前走。
“爸爸，你等下再走。”
“怎么了？”
“我还有些句话藏了好几天一直想对你讲。”宇文溪学着大人的样子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要是想和男生在一起，那我希望你能选择肖林哥哥而不是那个沈威。我觉得肖林哥哥稳重又细心，对我和弟弟也很好。如果你在乎我的意见就慎重考虑一下。”
“没有，爸爸不喜欢男生，不会选择他们。你，你睡觉吧。”宇文宝生关上了门，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低头看地上并没有什么东西。他摸着自己的心脏，心脏在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他竟然是被女儿的话吓着了。
第二天早上，宇文宝生陪两个孩子吃饭的时候浑身的不自在，尤其怕和女儿的眼神对视。今天已经打过招呼，翠翠和张亮都没过来。所以也没人来炒热气氛。

等送完孩子回来，看时间才刚刚八点。难得清闲，他把孩子和自己屋里的床单被罩都拿了出来放到洗衣机洗。这洗衣机不光老旧容量也小，床单被罩只能分几波。在天台上，他把自己和孩子的脏衣服用洗脸盆和搓衣板手洗。
刚洗了两件手掌就被凉水冻得通红，手指僵硬地抓衣服都费劲。他只得提着暖水瓶去楼下烧热水。
等水烧开，再把灌满热水的暖水瓶提上来半个小时过去了。而等他上到二楼竟然听到了天台那边有声音，还是洗衣服的声音。他以为自己神经错乱了，或者耳朵出了毛病。因为这两天发生的荒诞的事情太多。
快步走到天台，脚步却一下子慢下来。脸上挂着奇怪的表情，有惊异还有难堪。
此时肖林正坐在小凳子上，在用搓板搓洗衣盆里的衣服。
人也听到了脚步声，肖林抬起头，露出一个难得的开朗的笑容。这笑容没有往日的阴冷，让宇文宝生看着有些动容。
“吓着你了？我知道你今天上午去相亲，饭馆上午肯定不能开张了。我想相亲一般都是接近饭点的时间，所以早上这段时间你应该很闲，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挺闲竟然在洗衣服。”
宇文宝生走过去把暖水瓶放到地上。
“别误会。我上楼就见到这些脏衣服了。下楼去，看到你在厨房里烧水。你魂不守舍的没察觉我，我想大概是嫌弃水太凉了。一看你就没有生活常识，我就在旁边的超市买了塑胶手套。”
说着肖林举起自己的双手，果然手掌上套着一双绿色的塑胶手套。
“还有啊，内衣和外衣最好分开洗。你倒是想着孩子呢，把孩子的衣服分开了。但你看看你的裤子外套，还有袜子都在一起。还有这个。”说着肖林从旁边的脏衣服堆里用手指挑起一条黑白格子的四角内裤。
“内衣跟衣服一起洗也就算了，还跟袜子放在一起。”
宇文宝生大窘，赶紧抓过来握在自己手里。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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