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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影向谁去
【9】留待离人归
今古遍同此夜，贤愚共添一岁。
这顿阖家团圆的年夜饭，杨戬一副残病之躯，虽备受照顾，仍是不得不中途离场。他也几乎没怎么用膳，这让杨莲非常着急，回房路上变着花样给他说一些名字听起来十分诱人的菜色，还谎称自己都已学会了，只要杨戬点名，她就能做给他吃。
路途短暂，兄妹俩絮絮说了会儿话，便已到了房门口。杨莲在桌前点灯，忽听杨戬问道：“来华山两天，怎么没看到哮天犬？”
烛火渐渐亮起，驱走满室寒凉。
“二哥，你看我这记性，忘了与你说了，”杨莲懊悔地轻拍额头，笑道，“沉香看哮天犬法力和记忆都尚未恢复，所以送他去南海医仙那里医治了。你放心，那医仙欠着沉香的人情，一定会尽力而为。”
她虽绝口不提，杨戬却知道，她多半是为他的病情前后操心，里外奔忙，故而一时之间将其他事务都抛诸脑后了。
“还有那个陆忘辛，他看二哥病得厉害，回狼族取药去了。据哮天犬说，他们狼族的灵药无伤不可愈，世所罕见……若真的能使开天神斧的创口愈合，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话虽如此，杨莲却并不知晓陆忘辛与狼族、狼王的种种恩怨。杨戬稍作思量，奈何自己如今力不从心，只能寄希望于沉香，便嘱咐杨莲：“三妹，陆忘辛此行凶险，请沉香到狼族走一趟，务必保他性命。”
杨莲点头记下，将杨戬安顿好了，回去便如此这般与沉香说了。等吩咐完了，杨莲忽而兴起，细品方才杨戬所言，这才后知后觉拣出了“三妹”二字，顿感大喜过望，泪湿沾巾。
至于沉香，他对杨戬的安排根本不作他想，回房拿了兵器欲走，却正面迎上了抱着孩子匆匆赶回的小玉。两人四目相对，小玉一双杏目中便噙了热泪。
“沉香，下人说爹不在房里，他以前就算日日喝醉，也不会到了戌时还不回房。爹到底去哪里了？你知道对不对？为何骗我们说爹病了？你究竟瞒了我们什么？！”
沉香万没想到这么快东窗事发，心里却还装着杨戬的吩咐，轻重缓急无需多言，只说道：“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说完就要走，却被小玉猛然拽住了。
“昨夜悔儿哭闹，我哄了他睡，却看你不在房中，于是外出找你，看见你和爹离开了华山……你带他去了哪里？”
“……小玉，”沉香叹了口气，“这不是只言片语能说清的，你等我回来再告诉你真相，可以吗？”
“不！这五百多年来你每一次都是这样，说你有多么紧急的事要办，一去就是几年没了踪影，悔儿出生之后，你更是如此……你扪心自问，你抱过他哪怕一次吗？你认真看过他哪怕一眼吗？你给他取名刘悔，又有多少险恶心思？是，我们是对不起舅舅，但做了错事的人是我们，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又每每忽视他、冷落他、遗忘他……你既然想做一个好外甥，却凭什么不肯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小玉哭得声嘶力竭，泪眼朦胧之中，却只看见丈夫凝重而决绝的神情。
“我确实不配做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承认，过去五百年，我所有的念想，就只是支撑杨家、找到舅舅。你知道吗小玉，只有在天庭树立我的威望和势力，只有我在这三界站稳脚跟，刘府才能安稳屹立华山，你们才能真正成为逍遥自在的神仙，我才能做杨戬的好外甥、杨莲的好儿子。都是报应，在舅舅走后，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能体会到舅舅的心情，所以我也必须去做舅舅曾经做过的事……如果当初我们能多体谅舅舅的苦衷，甚至如果我没有出生，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小玉……”
沉香想拥抱自己的妻子，却又想不起来，上一回与小玉拥抱是何年何月。或许是小玉诞下孩子之后吧，也或许是哪一年他独坐竹屋，醉酒崩溃之时？
他终于还是收回了双手。
“这五百年，我爹他何尝不是活得像我们一样艰辛？只不过他不像我们这样幸运，还能有所寄托……他所能做的，只有借酒浇愁而已。前天舅舅回来，爹更加不能接受自己抛妻弃子的往事，昨夜让我送他去轮回。我亲自把他送到阎王殿外，他如今已经投胎转世去了。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世上再无刘彦昌。
可沉香呢？当年那个与她共同进退、出生入死，那个会为她摘取鲜花、会亲吻她脸颊的稚气少年郎，他还活着吗？
小玉伏在桌上，兀自哭泣不止。她不知道沉香是何时走的，也不知道杨戬是何时来的，更无法想象，她那个长不大的儿子安静望着门外的杨戬，露出了怎样诡异的笑容。
“是你……”刘悔虽未开口，话音却准确传入杨戬耳中，“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等你等得好苦……”
这声音虽然浑厚，却又夹杂着尖锐的啸声，听在耳中非常不适。杨戬略一皱眉，额间云纹微亮，所见的刘悔还是刘悔，只是身外仿佛罩了一层紫雾。起初这紫雾还很是朦胧，能隐约看见刘悔肉身的样貌，但看得久了，紫雾愈来愈浓，渐渐将刘悔裹挟其中。如再细看，还可见一丝微弱的血光自其中隐隐渗透出来，说不出有多么光怪陆离。
杨戬甫收神力，便见那刘悔身形再现，又向他微微一笑，说道：“看出来我是谁了吗？你元神出窍就敢到我面前，当真不怕我让你魂飞魄散？”
就凭你？杨戬根本漠视其挑衅，亦传声问：“你等我？”
“不错，要怪都得怪那个该死的玉皇大帝不肯成全，我只能自行前来华山找你，”刘悔嘻嘻笑着，拿余光扫一眼哭泣不止的小玉，“却没想到堂堂华山三圣母一家这般没用，硬是叫我在此等了你百年光阴。若非我行动不能自如，又岂会舍得让你飘零在外呢？”
本是敌对双方，可这一番话莫名被他说得极为暧昧，着实恶心。
杨戬尚未答话，那刘悔又嘻嘻笑道：“对，对，你便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吧，我真是太喜欢你了。你越是厌恶我，我就越是高兴。为此，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刘悔这个孩子，是仙妖结合的产物，可刘沉香他自己又仙人血统不纯，无法压制刘悔体内的妖气，这才会被我趁虚而入，霸占躯体。怎么样，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救他？可惜你来迟了，我附身他百年，每天我都很饿，可是华山又没什么吃的……我只能一口一口，每天吃一点，把他的三魂七魄都吃干净了。现在这个身体完完全全是我的了，沉香的儿子已经被我吃了——”
句句剜肉，字字诛心。难怪，难怪方才天眼总也看不见刘悔的元神魂魄，原来如此！杨戬心绪激荡不已，元神虚虚一晃，眼看就要消散归位，又听那刘悔说道：“可你已经今非昔比，如果是当年的你，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可今天……你只不过是一只蝼蚁，还想用你的羽翼庇护杨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杨家”两个字，就仿佛吊命仙丹，生生将杨戬的元神聚回。他强行压制心中悲怒，右手一张，催动周身戾气，化出一柄刀枪！
兵临城下，刘悔却抬起手来，轻轻扯了一扯小玉的衣角，甜甜叫道：“娘，娘，抱抱……”
被他这一拉扯，小玉总算从悲伤中回过了神，擦干眼泪，弯腰将刘悔抱起，悲声道：“悔儿，悔儿，娘现在就只有你了，你要是离开了娘，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杨戬猝然收刀，隐在树丛之后。透过枝叶间隙，他看见小玉亲昵地抱着刘悔，关上了门。烛光将她的影子映在门窗之上，她似乎仍然在哭，时不时抬袖擦拭眼角，可又不曾放下刘悔，不住走着、摇着、哄着。
杨戬一生无妻无子，自然将沉香看作亲生儿子，待小玉如亲生女儿。可是……现在，却不是为刘悔报仇的最好时机。何况木已成舟，如果贸然行事，可能反而会招致不可估量的后果。再者，现在他的肉身伤病交加、行动不便，如果单凭法力未复的元神，的确难有胜算。
元神独自在小玉房外守了半个时辰之久，才终于回归肉身。胸腔斧伤几百年来几乎毫无起色，平日这副身体虽然早已习惯疼痛，可元神一出一进，总还是难免煎熬。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杨戬眩晕不已，可在短暂的昏沉当中，他心里所想，依然是方才所见所闻。
死一个刘彦昌不算什么，却会让沉香无法自处。早知如此，他昨夜就该干脆一点，给刘彦昌来个了断，何苦再生这许多枝节？
遗祸无穷！
此般愠怒混同刘悔已逝的悲怆和愤恨，硬生生让除夕之夜的阖家团圆，扭身一变，转为铭肌镂骨的椎心泣血之痛。
无奈他的这副躯体，终究不似从前。半夜思绪纠缠，梦境纷繁杂乱，醒来时头痛欲裂。杨莲见他苏醒，满面担忧：“二哥，你病了，先别起来，药很快就好了……”
又病了。当初肉身成圣，如今肉身却成了负累。
然而别无选择。杨戬饮下药汤，靠坐床头休憩良久，怎么也无法安心入睡。瑶姬以为他是病中难受，搬张椅子坐到旁侧，握住杨戬冰冷的手，笑盈盈看着他，玩笑道：“要不要娘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无论何时，瑶姬总是杨戬的软肋。见她这般笑望自己，柔声细语说话，杨戬心中纵有再多怒火痛楚，此刻也被浇熄平复，只得服软叹息：“娘……”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瑶姬仍是笑，“不管三千岁还是三万岁，你总还是娘的孩子。实在难受就说出来，娘给你想办法，好吗？”
她问“好吗”。杨莲在旁听了，也忍不住笑：“娘，二哥对我们耳根最软，以前不管我怎么惹他生气，只要软下态度，问他一句‘好吗’，他就丢盔弃甲，举手投降。”
提到前事，就连杨戬都不由莞尔。瑶姬却敛容道：“娘错过了太多……娘对不起你们。”
“娘，都过去了，是我不好，非提什么以前。我们现在比以前还要好。”
一家人闲谈片刻，杨戬心弦放松，方觉疲惫。杨莲见他倦容，给瑶姬使了眼色，两人一道走了。谁知刚开了门，便见沉香一身戎装，匆匆赶来：“舅舅呢？我把陆忘辛带回来了。”
“陆忘辛”这个名字，瞬间将病中疲乏一扫而空。杨戬强打精神披衣起身：“带我去看看。他伤得如何？”
杨莲见状，连忙推来轮椅。但听沉香道：“舅舅，我去得晚了，是在荒野里把他捡回来的。伤得很重，不过你别担心，我已为他疗伤续命。”
TBC
今古遍同此夜，贤愚共添一岁。
这顿阖家团圆的年夜饭，杨戬一副残病之躯，虽备受照顾，仍是不得不中途离场。他也几乎没怎么用膳，这让杨莲非常着急，回房路上变着花样给他说一些名字听起来十分诱人的菜色，还谎称自己都已学会了，只要杨戬点名，她就能做给他吃。
路途短暂，兄妹俩絮絮说了会儿话，便已到了房门口。杨莲在桌前点灯，忽听杨戬问道：“来华山两天，怎么没看到哮天犬？”
烛火渐渐亮起，驱走满室寒凉。
“二哥，你看我这记性，忘了与你说了，”杨莲懊悔地轻拍额头，笑道，“沉香看哮天犬法力和记忆都尚未恢复，所以送他去南海医仙那里医治了。你放心，那医仙欠着沉香的人情，一定会尽力而为。”
她虽绝口不提，杨戬却知道，她多半是为他的病情前后操心，里外奔忙，故而一时之间将其他事务都抛诸脑后了。
“还有那个陆忘辛，他看二哥病得厉害，回狼族取药去了。据哮天犬说，他们狼族的灵药无伤不可愈，世所罕见……若真的能使开天神斧的创口愈合，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话虽如此，杨莲却并不知晓陆忘辛与狼族、狼王的种种恩怨。杨戬稍作思量，奈何自己如今力不从心，只能寄希望于沉香，便嘱咐杨莲：“三妹，陆忘辛此行凶险，请沉香到狼族走一趟，务必保他性命。”
杨莲点头记下，将杨戬安顿好了，回去便如此这般与沉香说了。等吩咐完了，杨莲忽而兴起，细品方才杨戬所言，这才后知后觉拣出了“三妹”二字，顿感大喜过望，泪湿沾巾。
至于沉香，他对杨戬的安排根本不作他想，回房拿了兵器欲走，却正面迎上了抱着孩子匆匆赶回的小玉。两人四目相对，小玉一双杏目中便噙了热泪。
“沉香，下人说爹不在房里，他以前就算日日喝醉，也不会到了戌时还不回房。爹到底去哪里了？你知道对不对？为何骗我们说爹病了？你究竟瞒了我们什么？！”
沉香万没想到这么快东窗事发，心里却还装着杨戬的吩咐，轻重缓急无需多言，只说道：“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说完就要走，却被小玉猛然拽住了。
“昨夜悔儿哭闹，我哄了他睡，却看你不在房中，于是外出找你，看见你和爹离开了华山……你带他去了哪里？”
“……小玉，”沉香叹了口气，“这不是只言片语能说清的，你等我回来再告诉你真相，可以吗？”
“不！这五百多年来你每一次都是这样，说你有多么紧急的事要办，一去就是几年没了踪影，悔儿出生之后，你更是如此……你扪心自问，你抱过他哪怕一次吗？你认真看过他哪怕一眼吗？你给他取名刘悔，又有多少险恶心思？是，我们是对不起舅舅，但做了错事的人是我们，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又每每忽视他、冷落他、遗忘他……你既然想做一个好外甥，却凭什么不肯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小玉哭得声嘶力竭，泪眼朦胧之中，却只看见丈夫凝重而决绝的神情。
“我确实不配做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承认，过去五百年，我所有的念想，就只是支撑杨家、找到舅舅。你知道吗小玉，只有在天庭树立我的威望和势力，只有我在这三界站稳脚跟，刘府才能安稳屹立华山，你们才能真正成为逍遥自在的神仙，我才能做杨戬的好外甥、杨莲的好儿子。都是报应，在舅舅走后，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能体会到舅舅的心情，所以我也必须去做舅舅曾经做过的事……如果当初我们能多体谅舅舅的苦衷，甚至如果我没有出生，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小玉……”
沉香想拥抱自己的妻子，却又想不起来，上一回与小玉拥抱是何年何月。或许是小玉诞下孩子之后吧，也或许是哪一年他独坐竹屋，醉酒崩溃之时？
他终于还是收回了双手。
“这五百年，我爹他何尝不是活得像我们一样艰辛？只不过他不像我们这样幸运，还能有所寄托……他所能做的，只有借酒浇愁而已。前天舅舅回来，爹更加不能接受自己抛妻弃子的往事，昨夜让我送他去轮回。我亲自把他送到阎王殿外，他如今已经投胎转世去了。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世上再无刘彦昌。
可沉香呢？当年那个与她共同进退、出生入死，那个会为她摘取鲜花、会亲吻她脸颊的稚气少年郎，他还活着吗？
小玉伏在桌上，兀自哭泣不止。她不知道沉香是何时走的，也不知道杨戬是何时来的，更无法想象，她那个长不大的儿子安静望着门外的杨戬，露出了怎样诡异的笑容。
“是你……”刘悔虽未开口，话音却准确传入杨戬耳中，“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等你等得好苦……”
这声音虽然浑厚，却又夹杂着尖锐的啸声，听在耳中非常不适。杨戬略一皱眉，额间云纹微亮，所见的刘悔还是刘悔，只是身外仿佛罩了一层紫雾。起初这紫雾还很是朦胧，能隐约看见刘悔肉身的样貌，但看得久了，紫雾愈来愈浓，渐渐将刘悔裹挟其中。如再细看，还可见一丝微弱的血光自其中隐隐渗透出来，说不出有多么光怪陆离。
杨戬甫收神力，便见那刘悔身形再现，又向他微微一笑，说道：“看出来我是谁了吗？你元神出窍就敢到我面前，当真不怕我让你魂飞魄散？”
就凭你？杨戬根本漠视其挑衅，亦传声问：“你等我？”
“不错，要怪都得怪那个该死的玉皇大帝不肯成全，我只能自行前来华山找你，”刘悔嘻嘻笑着，拿余光扫一眼哭泣不止的小玉，“却没想到堂堂华山三圣母一家这般没用，硬是叫我在此等了你百年光阴。若非我行动不能自如，又岂会舍得让你飘零在外呢？”
本是敌对双方，可这一番话莫名被他说得极为暧昧，着实恶心。
杨戬尚未答话，那刘悔又嘻嘻笑道：“对，对，你便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吧，我真是太喜欢你了。你越是厌恶我，我就越是高兴。为此，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刘悔这个孩子，是仙妖结合的产物，可刘沉香他自己又仙人血统不纯，无法压制刘悔体内的妖气，这才会被我趁虚而入，霸占躯体。怎么样，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救他？可惜你来迟了，我附身他百年，每天我都很饿，可是华山又没什么吃的……我只能一口一口，每天吃一点，把他的三魂七魄都吃干净了。现在这个身体完完全全是我的了，沉香的儿子已经被我吃了——”
句句剜肉，字字诛心。难怪，难怪方才天眼总也看不见刘悔的元神魂魄，原来如此！杨戬心绪激荡不已，元神虚虚一晃，眼看就要消散归位，又听那刘悔说道：“可你已经今非昔比，如果是当年的你，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可今天……你只不过是一只蝼蚁，还想用你的羽翼庇护杨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杨家”两个字，就仿佛吊命仙丹，生生将杨戬的元神聚回。他强行压制心中悲怒，右手一张，催动周身戾气，化出一柄刀枪！
兵临城下，刘悔却抬起手来，轻轻扯了一扯小玉的衣角，甜甜叫道：“娘，娘，抱抱……”
被他这一拉扯，小玉总算从悲伤中回过了神，擦干眼泪，弯腰将刘悔抱起，悲声道：“悔儿，悔儿，娘现在就只有你了，你要是离开了娘，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杨戬猝然收刀，隐在树丛之后。透过枝叶间隙，他看见小玉亲昵地抱着刘悔，关上了门。烛光将她的影子映在门窗之上，她似乎仍然在哭，时不时抬袖擦拭眼角，可又不曾放下刘悔，不住走着、摇着、哄着。
杨戬一生无妻无子，自然将沉香看作亲生儿子，待小玉如亲生女儿。可是……现在，却不是为刘悔报仇的最好时机。何况木已成舟，如果贸然行事，可能反而会招致不可估量的后果。再者，现在他的肉身伤病交加、行动不便，如果单凭法力未复的元神，的确难有胜算。
元神独自在小玉房外守了半个时辰之久，才终于回归肉身。胸腔斧伤几百年来几乎毫无起色，平日这副身体虽然早已习惯疼痛，可元神一出一进，总还是难免煎熬。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杨戬眩晕不已，可在短暂的昏沉当中，他心里所想，依然是方才所见所闻。
死一个刘彦昌不算什么，却会让沉香无法自处。早知如此，他昨夜就该干脆一点，给刘彦昌来个了断，何苦再生这许多枝节？
遗祸无穷！
此般愠怒混同刘悔已逝的悲怆和愤恨，硬生生让除夕之夜的阖家团圆，扭身一变，转为铭肌镂骨的椎心泣血之痛。
无奈他的这副躯体，终究不似从前。半夜思绪纠缠，梦境纷繁杂乱，醒来时头痛欲裂。杨莲见他苏醒，满面担忧：“二哥，你病了，先别起来，药很快就好了……”
又病了。当初肉身成圣，如今肉身却成了负累。
然而别无选择。杨戬饮下药汤，靠坐床头休憩良久，怎么也无法安心入睡。瑶姬以为他是病中难受，搬张椅子坐到旁侧，握住杨戬冰冷的手，笑盈盈看着他，玩笑道：“要不要娘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无论何时，瑶姬总是杨戬的软肋。见她这般笑望自己，柔声细语说话，杨戬心中纵有再多怒火痛楚，此刻也被浇熄平复，只得服软叹息：“娘……”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瑶姬仍是笑，“不管三千岁还是三万岁，你总还是娘的孩子。实在难受就说出来，娘给你想办法，好吗？”
她问“好吗”。杨莲在旁听了，也忍不住笑：“娘，二哥对我们耳根最软，以前不管我怎么惹他生气，只要软下态度，问他一句‘好吗’，他就丢盔弃甲，举手投降。”
提到前事，就连杨戬都不由莞尔。瑶姬却敛容道：“娘错过了太多……娘对不起你们。”
“娘，都过去了，是我不好，非提什么以前。我们现在比以前还要好。”
一家人闲谈片刻，杨戬心弦放松，方觉疲惫。杨莲见他倦容，给瑶姬使了眼色，两人一道走了。谁知刚开了门，便见沉香一身戎装，匆匆赶来：“舅舅呢？我把陆忘辛带回来了。”
“陆忘辛”这个名字，瞬间将病中疲乏一扫而空。杨戬强打精神披衣起身：“带我去看看。他伤得如何？”
杨莲见状，连忙推来轮椅。但听沉香道：“舅舅，我去得晚了，是在荒野里把他捡回来的。伤得很重，不过你别担心，我已为他疗伤续命。”
TBC
【10】平地起波澜
陆忘辛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敌众我寡的恶战，人形不存，伤势危重，嘴里不断淌血，却还紧**着一个翠玉瓶子。
沉香道：“我仔细查看过他的伤势，外伤多达百余处，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了，像是被狼群抓伤咬伤的。不过，外伤与失血尚可医治，重中之重是他的内丹被掏空了，如今怕是连妖精都做不成了。”
他当初在寒山下躲藏着修炼了几百年，就是为了化作人形之后，好照顾救命恩人杨戬。可如今，他又是为了杨戬，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明知狼族于他是虎穴龙潭、黄泉鬼门，却不惜为杨戬搏命一闯。
“外伤我已为他医治过了，没有大碍，就是内丹……一旦离体，就再难取回了。舅舅……”
沉香担忧地望向杨戬。此刻，他舅舅神色极为不虞，在沉香印象中，上一回见他如此盛怒，还是在水镜之中，他得知刘彦昌另娶张家小姐之时。
但他眼中怒意，也只有这一瞬间的显山露水。一旦与沉香视线相撞，那怒意便悄然隐去，收了干净。
可他越是如此，杨莲就越是担心，低声劝慰他道：“二哥，替他找回修为想必不是难事，实在不行，有我们在，定能保他重新修炼。”一直以来与陆忘辛不大对付的沉香亦主动请缨：“舅舅，我这就把狼族捣了去。”
“沉香！万万不可，你不能去，”瑶姬却阻止道，“那妖狼一族并不普通，自古以来虽然未在神位，却与天同寿，又因实力蛮横，正气凛然，封神之战前，天庭无以为继之时，会调用妖狼大军襄助退敌。你现在是天庭的司法天神，不可如此莽撞行事。若是得罪了狼族，怕是玉帝不会保你。”
“这……”狼族这般背景摆在面前，沉香果真就犹疑起来。为了一个陆忘辛，丢了他司法天神的位子，就此撤掉他在天庭数百年钻营而来的保护伞，实在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再看杨戬，见他只是听着，始终无话，此事便暂且搁置下来。
尽管陆忘辛伤势沉重，但杨戬自己还生着病，瑶姬与杨莲断不可能让他留下照看，等用过了晚膳，说什么都要送杨戬回去。
无奈杨戬向来心思深重，人虽回房，却仍旧牵挂着陆忘辛，也大约是因为心上装了件事，身上的病奇迹般地好了，盗汗不出，头也不疼。于是深夜里他自觉无事，就又独自到了陆忘辛房中。见陆忘辛虽在昏睡，但好歹还算安稳，心就稍微放下一些，干脆坐在旁侧静候天明。
破晓时分，陆忘辛微微一颤，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借着窗外的熹微晨光，他看见杨戬坐在桌边望着窗外天色，不知在想些什么，心绪不宁。
房间内静谧安适，充溢着令人心安的草药气味。陆忘辛终于能放心松开那翠玉瓶子，呜咽两声。杨戬闻声回神，见陆忘辛苏醒，便起身到了床前，在灰狼头上身上轻揉两下，继而给他承诺：“安心养伤，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找回修为。”
杨戬为人做多言少，但此刻陆忘辛却明明白白从他简短的话语中，读出了感激和怜惜。
陆忘辛不能言语，眼里涌上热泪，向杨戬轻摇其尾，把翠玉瓶推到杨戬面前，然后自己滚了半圈，露出长满白毛的肚皮，用爪子在胸口蹭了两下。
他的意思，是让杨戬不要辜负他的心意，尽快上药。
心意不可拂。杨戬接了灵药，拔出瓶塞，已闻异香扑鼻。便转身朝外，解开上衣及绷带，将药膏敷上创口。起初只是丝丝冷痛，然而约莫半刻钟后，痛楚骤然加剧，几乎将杨戬这痛惯了的人熬昏过去。
陆忘辛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奈何他浑身是伤，又失血过多，几乎无法动弹，也叫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戬在他面前汗如雨下，战栗不已。他只知道这灵药百试百灵，却不知竟然煎熬至此，险些怆然落泪。
陆忘辛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敌众我寡的恶战，人形不存，伤势危重，嘴里不断淌血，却还紧**着一个翠玉瓶子。
沉香道：“我仔细查看过他的伤势，外伤多达百余处，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了，像是被狼群抓伤咬伤的。不过，外伤与失血尚可医治，重中之重是他的内丹被掏空了，如今怕是连妖精都做不成了。”
他当初在寒山下躲藏着修炼了几百年，就是为了化作人形之后，好照顾救命恩人杨戬。可如今，他又是为了杨戬，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明知狼族于他是虎穴龙潭、黄泉鬼门，却不惜为杨戬搏命一闯。
“外伤我已为他医治过了，没有大碍，就是内丹……一旦离体，就再难取回了。舅舅……”
沉香担忧地望向杨戬。此刻，他舅舅神色极为不虞，在沉香印象中，上一回见他如此盛怒，还是在水镜之中，他得知刘彦昌另娶张家小姐之时。
但他眼中怒意，也只有这一瞬间的显山露水。一旦与沉香视线相撞，那怒意便悄然隐去，收了干净。
可他越是如此，杨莲就越是担心，低声劝慰他道：“二哥，替他找回修为想必不是难事，实在不行，有我们在，定能保他重新修炼。”一直以来与陆忘辛不大对付的沉香亦主动请缨：“舅舅，我这就把狼族捣了去。”
“沉香！万万不可，你不能去，”瑶姬却阻止道，“那妖狼一族并不普通，自古以来虽然未在神位，却与天同寿，又因实力蛮横，正气凛然，封神之战前，天庭无以为继之时，会调用妖狼大军襄助退敌。你现在是天庭的司法天神，不可如此莽撞行事。若是得罪了狼族，怕是玉帝不会保你。”
“这……”狼族这般背景摆在面前，沉香果真就犹疑起来。为了一个陆忘辛，丢了他司法天神的位子，就此撤掉他在天庭数百年钻营而来的保护伞，实在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再看杨戬，见他只是听着，始终无话，此事便暂且搁置下来。
尽管陆忘辛伤势沉重，但杨戬自己还生着病，瑶姬与杨莲断不可能让他留下照看，等用过了晚膳，说什么都要送杨戬回去。
无奈杨戬向来心思深重，人虽回房，却仍旧牵挂着陆忘辛，也大约是因为心上装了件事，身上的病奇迹般地好了，盗汗不出，头也不疼。于是深夜里他自觉无事，就又独自到了陆忘辛房中。见陆忘辛虽在昏睡，但好歹还算安稳，心就稍微放下一些，干脆坐在旁侧静候天明。
破晓时分，陆忘辛微微一颤，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借着窗外的熹微晨光，他看见杨戬坐在桌边望着窗外天色，不知在想些什么，心绪不宁。
房间内静谧安适，充溢着令人心安的草药气味。陆忘辛终于能放心松开那翠玉瓶子，呜咽两声。杨戬闻声回神，见陆忘辛苏醒，便起身到了床前，在灰狼头上身上轻揉两下，继而给他承诺：“安心养伤，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找回修为。”
杨戬为人做多言少，但此刻陆忘辛却明明白白从他简短的话语中，读出了感激和怜惜。
陆忘辛不能言语，眼里涌上热泪，向杨戬轻摇其尾，把翠玉瓶推到杨戬面前，然后自己滚了半圈，露出长满白毛的肚皮，用爪子在胸口蹭了两下。
他的意思，是让杨戬不要辜负他的心意，尽快上药。
心意不可拂。杨戬接了灵药，拔出瓶塞，已闻异香扑鼻。便转身朝外，解开上衣及绷带，将药膏敷上创口。起初只是丝丝冷痛，然而约莫半刻钟后，痛楚骤然加剧，几乎将杨戬这痛惯了的人熬昏过去。
陆忘辛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奈何他浑身是伤，又失血过多，几乎无法动弹，也叫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戬在他面前汗如雨下，战栗不已。他只知道这灵药百试百灵，却不知竟然煎熬至此，险些怆然落泪。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奋力向杨戬爬去。哪怕只是碰到他也好，能够给他一点依靠。
晨曦渐明，暖意融融的旭日爬上窗户，铺了满地金辉。在这温柔而耀目的冬阳之下，陆忘辛看见杨戬虽然剧痛难捱，眼里却是松快带笑的。
因为他胸腔的伤口、几百年未曾愈合的斧伤，正在药物的作用下，缓慢长出细腻的新肉。
所以才会这般疼痛。即便再痛，这也是伤愈之痛，欣喜之痛。
药效伴随剧痛，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杨戬衣衫皆尽汗湿，身体疲累无比，很长时间里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形同废人。
倒是很像当年。
但总有些不一样。比如说，趴在身边这条战栗不停的灰狼。
分明痛的人是杨戬，可陆忘辛却好像痛在他身一般，不断颤抖落泪。
片刻过去，杨戬总算找回一点力气，安抚地一摸陆忘辛，然后查看自己伤口。凶器毕竟是开天神斧，灵药虽好，却不能根治。腰侧创口较浅一些，已愈合了七八成，但心窝处伤口本来就深，肋骨亦裂，又是要害，没那么容易痊愈。见陆忘辛担忧望着，杨戬慢慢绑上绷带，安慰他道：“相比之前已经好得多了。开天神斧煞气惊天，伤口若要愈合，需先祛除煞气。方才灵药已将煞气驱散几分，想必再用两次，即可伤愈。多谢你。”
陆忘辛听了前言，还只是略感欣喜，再一听杨戬说“多谢你”，登时心花怒放，什么外伤内丹，混顾不上，只可惜笑不出声亦说不出话，只好学哮天犬频频摇尾。
华山养伤期间，陆忘辛自觉，除了不能变身成人之外，简直是他几百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师父似乎终于感受到了他的真心实意，不但不赶他走，还承诺给他找回修为，偶尔还会对他笑。虽然是偶尔，但——但只要他师父心情好，他就心情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虽然哮天犬不在华山，不能和他争宠，却多了个沉香。这沉香尽管表面上不大爱说话，实际上却是个毫无底线的醋精。但凡陆忘辛离杨戬近一点，和杨戬相处久一点，或者杨戬对他多说了半句话，沉香就要气势汹汹地冲将过来，先如临大敌一般怒视陆忘辛一眼，继而软下目光，黏黏腻腻喊一声“舅舅”，才开始说他所谓的“正事”，委实恶心得紧。
但是陆忘辛根本不带怕的。就算沉香再怎么生气，他也还是趴在杨戬脚边，晒晒太阳晃晃尾巴，再打个呵欠。仗着自己是条还没完全长大的狼，浑身长得毛绒绒，肚皮上还难得地长了一圈白毛，恬不知耻地在杨戬跟前卖萌求摸。
无耻至极！沉香心中暗骂。
你行你上！陆忘辛满眼得意。
然而外甥与徒弟的这番暗中较量，杨戬却并不知情。斧伤已好了七八成，眼下他心中所想，一是尽快修复经脉损伤，二就是刘悔。
自杨戬察觉刘悔真身至今，已逾两月。但在此期间，刘悔毫无动静，想来他所言非虚，确实不能行动自如。杨戬亦问过沉香和杨莲，究竟刘悔在这百年间是否有过异动，无奈二人心思都扑在杨戬身上，故而一概不知。但若问了小玉，恐会招致她的猜疑，何况杨戬亦不知未来如何让她面对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
他这一生中，很少有这般举棋不定的时候。然而别无他法。
等杨戬身体稍好一些，瑶姬与沉香便回天履职，杨莲则继续安心留在华山，一面照拂华山生灵，一面为杨戬调养身体。到了初夏时分，杨莲特地走了一趟南海，将哮天犬从医仙处带回，与杨戬团聚。
晨曦渐明，暖意融融的旭日爬上窗户，铺了满地金辉。在这温柔而耀目的冬阳之下，陆忘辛看见杨戬虽然剧痛难捱，眼里却是松快带笑的。
因为他胸腔的伤口、几百年未曾愈合的斧伤，正在药物的作用下，缓慢长出细腻的新肉。
所以才会这般疼痛。即便再痛，这也是伤愈之痛，欣喜之痛。
药效伴随剧痛，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杨戬衣衫皆尽汗湿，身体疲累无比，很长时间里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形同废人。
倒是很像当年。
但总有些不一样。比如说，趴在身边这条战栗不停的灰狼。
分明痛的人是杨戬，可陆忘辛却好像痛在他身一般，不断颤抖落泪。
片刻过去，杨戬总算找回一点力气，安抚地一摸陆忘辛，然后查看自己伤口。凶器毕竟是开天神斧，灵药虽好，却不能根治。腰侧创口较浅一些，已愈合了七八成，但心窝处伤口本来就深，肋骨亦裂，又是要害，没那么容易痊愈。见陆忘辛担忧望着，杨戬慢慢绑上绷带，安慰他道：“相比之前已经好得多了。开天神斧煞气惊天，伤口若要愈合，需先祛除煞气。方才灵药已将煞气驱散几分，想必再用两次，即可伤愈。多谢你。”
陆忘辛听了前言，还只是略感欣喜，再一听杨戬说“多谢你”，登时心花怒放，什么外伤内丹，混顾不上，只可惜笑不出声亦说不出话，只好学哮天犬频频摇尾。
华山养伤期间，陆忘辛自觉，除了不能变身成人之外，简直是他几百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师父似乎终于感受到了他的真心实意，不但不赶他走，还承诺给他找回修为，偶尔还会对他笑。虽然是偶尔，但——但只要他师父心情好，他就心情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虽然哮天犬不在华山，不能和他争宠，却多了个沉香。这沉香尽管表面上不大爱说话，实际上却是个毫无底线的醋精。但凡陆忘辛离杨戬近一点，和杨戬相处久一点，或者杨戬对他多说了半句话，沉香就要气势汹汹地冲将过来，先如临大敌一般怒视陆忘辛一眼，继而软下目光，黏黏腻腻喊一声“舅舅”，才开始说他所谓的“正事”，委实恶心得紧。
但是陆忘辛根本不带怕的。就算沉香再怎么生气，他也还是趴在杨戬脚边，晒晒太阳晃晃尾巴，再打个呵欠。仗着自己是条还没完全长大的狼，浑身长得毛绒绒，肚皮上还难得地长了一圈白毛，恬不知耻地在杨戬跟前卖萌求摸。
无耻至极！沉香心中暗骂。
你行你上！陆忘辛满眼得意。
然而外甥与徒弟的这番暗中较量，杨戬却并不知情。斧伤已好了七八成，眼下他心中所想，一是尽快修复经脉损伤，二就是刘悔。
自杨戬察觉刘悔真身至今，已逾两月。但在此期间，刘悔毫无动静，想来他所言非虚，确实不能行动自如。杨戬亦问过沉香和杨莲，究竟刘悔在这百年间是否有过异动，无奈二人心思都扑在杨戬身上，故而一概不知。但若问了小玉，恐会招致她的猜疑，何况杨戬亦不知未来如何让她面对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
他这一生中，很少有这般举棋不定的时候。然而别无他法。
等杨戬身体稍好一些，瑶姬与沉香便回天履职，杨莲则继续安心留在华山，一面照拂华山生灵，一面为杨戬调养身体。到了初夏时分，杨莲特地走了一趟南海，将哮天犬从医仙处带回，与杨戬团聚。
眼看一派祥和。然而，五百年前恶业丛生的封神台未得完全镇压，已然酿出恶果。
天庭御书房内，玉皇大帝翻阅奏折，自叹一句“饮鸩止渴”。李靖站在旁侧，无端听了玉帝一声叹息，关切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万勿劳神，当心伤势要紧。”
玉帝抬眼看他，略带感慨地答道：“朕做了一件错事，却还不愿知错；反而为此事而感到庆幸。你说，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感情’？”
李靖听了，面上不由浮起些许疑惑之色：“陛下……何出此言呢？‘感情’此物，生而有之，却十分脆弱，经不起半点震动，就可能摧毁殆尽……”
“或许是吧。李天王，想来你当初在陈塘关时所历颇多，对此深有所感。”玉帝依然语调平淡，“罢了，你下去吧，朕有要事去办。”
屏退了托塔天王，玉帝摇身化作一道金光，直下凡间，前往华山。此时正是深夜，刘府岑寂非常。这位三界的九五之尊悄然入内，未曾惊动一人，最终化身在杨戬房中。
时值仲夏，宿雨侵阶。杨戬辗转难眠，忽而旁侧哮天犬惊醒吠叫，说道：“主人，玉帝来了。”杨戬是以披衣相迎。
“既是伤病之躯，礼数从简便是，”玉帝虚扶一把，“朕今天之所以亲临华山，是有大事要交代给你，望你能看在朕当初留你一命，助朕一臂之力。”
眼前的二郎神，比之五百年前，已然渐渐寻回当年风采。如今纵然伤病缠绵，在他这三界之主面前，亦是孤傲冷然，全不似李靖那样卑躬屈膝、百般讨好。
看着这样的杨戬，玉帝心中莫名想道：当初朕救他，是救对了。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不由得自问：究竟为何要这般想？
不得其解。
杨戬自不知玉帝所想，淡然问道：“陛下为何找我？我已今非昔比了，三界之中法力胜过我的，远的不说，托塔天王不正是其一吗？”
尽管杨戬已远离天庭多年，但眼下这一番话，还是倏忽让玉帝寻回了当初他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时候。那时……他似乎也曾这般语带讥讽，性烈非常。
杨戬他，一点没变。
“此事非你不可，因为此事因你而起。”玉帝同样平静，“你应当已知，刘悔身上附着了一样东西。”
听闻“刘悔”二字，杨戬神色微动，静候玉帝下文。
“当初朕留你一命，以王母之身相代镇压恶业。然恶业未尽，连年滋生，朕百年前亲往压制，不慎为恶业所伤，在封神台上落下一滴龙血，为恶业所吞噬。恶业遂可化形，遁入人间，附于新诞之子刘悔之身。恶业临走之时，曾与朕说起你——”
事态诡异，杨戬不由微怔：“什么？”
“它说，人性虽恶，恶却有一颗向善之心。娘娘怨气过重，未能让它饱腹，它需要的是你，杨戬。”
TBC
天庭御书房内，玉皇大帝翻阅奏折，自叹一句“饮鸩止渴”。李靖站在旁侧，无端听了玉帝一声叹息，关切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万勿劳神，当心伤势要紧。”
玉帝抬眼看他，略带感慨地答道：“朕做了一件错事，却还不愿知错；反而为此事而感到庆幸。你说，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感情’？”
李靖听了，面上不由浮起些许疑惑之色：“陛下……何出此言呢？‘感情’此物，生而有之，却十分脆弱，经不起半点震动，就可能摧毁殆尽……”
“或许是吧。李天王，想来你当初在陈塘关时所历颇多，对此深有所感。”玉帝依然语调平淡，“罢了，你下去吧，朕有要事去办。”
屏退了托塔天王，玉帝摇身化作一道金光，直下凡间，前往华山。此时正是深夜，刘府岑寂非常。这位三界的九五之尊悄然入内，未曾惊动一人，最终化身在杨戬房中。
时值仲夏，宿雨侵阶。杨戬辗转难眠，忽而旁侧哮天犬惊醒吠叫，说道：“主人，玉帝来了。”杨戬是以披衣相迎。
“既是伤病之躯，礼数从简便是，”玉帝虚扶一把，“朕今天之所以亲临华山，是有大事要交代给你，望你能看在朕当初留你一命，助朕一臂之力。”
眼前的二郎神，比之五百年前，已然渐渐寻回当年风采。如今纵然伤病缠绵，在他这三界之主面前，亦是孤傲冷然，全不似李靖那样卑躬屈膝、百般讨好。
看着这样的杨戬，玉帝心中莫名想道：当初朕救他，是救对了。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不由得自问：究竟为何要这般想？
不得其解。
杨戬自不知玉帝所想，淡然问道：“陛下为何找我？我已今非昔比了，三界之中法力胜过我的，远的不说，托塔天王不正是其一吗？”
尽管杨戬已远离天庭多年，但眼下这一番话，还是倏忽让玉帝寻回了当初他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时候。那时……他似乎也曾这般语带讥讽，性烈非常。
杨戬他，一点没变。
“此事非你不可，因为此事因你而起。”玉帝同样平静，“你应当已知，刘悔身上附着了一样东西。”
听闻“刘悔”二字，杨戬神色微动，静候玉帝下文。
“当初朕留你一命，以王母之身相代镇压恶业。然恶业未尽，连年滋生，朕百年前亲往压制，不慎为恶业所伤，在封神台上落下一滴龙血，为恶业所吞噬。恶业遂可化形，遁入人间，附于新诞之子刘悔之身。恶业临走之时，曾与朕说起你——”
事态诡异，杨戬不由微怔：“什么？”
“它说，人性虽恶，恶却有一颗向善之心。娘娘怨气过重，未能让它饱腹，它需要的是你，杨戬。”
TBC
我可能需要小小解释说明一下，关于二哥和小三一家，我自己的理解
第一，二哥个人并不恨他们，并非是原罪问题还是什么，只不过如果二哥恨，他就不是杨戬了
第二，二哥并不排斥和小三和解，纵然有过许多心结，但如果小三知错悔改，他依然可以回到小三身边
第三，覆水难收，二哥对小三当然是回不到过去，所以不会对她像以前一样，这也是可以肯定的
哪怕这是一篇耽美文，人生原文的事情，遗留的问题，也还是需要认真解决的，按照常理推断，如果人二没死，人三他们肯定会找到他，然后进行赎罪，而人二迟早总要面对这些问题，也总要去解决它
人生同人我之前也写过，知道这个后续非常难，很多朋友陷在那个坑爹的剧情里无法自拔，不能接受人二和人三和解，其实我可以理解，当初我也是如此。但或许再过一段时间，比如两年三年，就会有新的想法
以上
第一，二哥个人并不恨他们，并非是原罪问题还是什么，只不过如果二哥恨，他就不是杨戬了
第二，二哥并不排斥和小三和解，纵然有过许多心结，但如果小三知错悔改，他依然可以回到小三身边
第三，覆水难收，二哥对小三当然是回不到过去，所以不会对她像以前一样，这也是可以肯定的
哪怕这是一篇耽美文，人生原文的事情，遗留的问题，也还是需要认真解决的，按照常理推断，如果人二没死，人三他们肯定会找到他，然后进行赎罪，而人二迟早总要面对这些问题，也总要去解决它
人生同人我之前也写过，知道这个后续非常难，很多朋友陷在那个坑爹的剧情里无法自拔，不能接受人二和人三和解，其实我可以理解，当初我也是如此。但或许再过一段时间，比如两年三年，就会有新的想法
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