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婷带着高烈走进那堂皇的大门,穿过阴暗巨大的庭院,踏上玄关,直到万里的书房门外。
对着那扇紧闭着的紫檀木门,她突然之间后悔了,她怎能就这么带高烈来?万里会怎样?天——她怎能这么冒失?这么莽撞,她鼓不起敲门的勇气。
“怎么?高烈轻轻问。
她一震,下意识地敲响了门。现在绝不是后悔的时候,她已如箭在弦了。
“进来!”冷冷的声音。
她吸一口气,怯怯地推开木门。她看见坐在安乐椅上若有所思的万里,运气不错,万里正闲着。
“爸爸,我——带来一个——朋友!她细声说。
高烈皱皱眉,陈婷的改变怎么这样大?平日她冷漠倔强,在父亲面前,她竟像个委屈可怜的小养女!
万里抬起头,冰冷而锐利的视线投向高烈。他盯着高烈看了几乎半分钟,眼中跳动着一抹惊讶,好出色的男孩子,他是谁?
“你的朋友?”威严的声音。
“是球队教练,高烈!”她有些手足无措,似乎——不很顺利呢!
“高教练!”万里的神色缓和一些。“有什么事呢?”
“哎——高烈想——拜望你,”陈婷急得口吃起来。“他——他——”
“坐!”万里指一指酸枝木椅,打断陈婷的话。“我看了今天的报纸,你们昨晚赢了球!”
“我不是为这个来,”高烈神色不变,不亢不卑,“我看望陈伯伯是因为我和陈婷是好朋友!”
“好朋友?”万里脸色一沉。
陈婷下意识退后一步,心也随父亲脸色下沉。万里不喜欢高烈,是吗?为什么听见朋友两个字就变脸?
“好朋友!”高烈昂然地,很明显地。他也不喜欢冷漠、威严的万里。“我们常常在一起!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万直接地问:“你想告诉我你和陈婷感情很好?”
“正是这个意思!”高烈说。
万里没出声,斜着眼睛盯了陈婷两眼,她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她后悔极了,怎么傻得带高烈来。过了一阵,沉默得可怕的万里忽然又说:
“你是职业教练?”
“是的!我是师大体育系毕业的!”高烈回答。
“你的家在台北?”万里又问。他要做什么?那样子像法官在审问犯人。
“台中!”高烈保持风度,也保持冷静。从万里的眼光中,他知道万里看不起自己。
“令尊做什么的?”问得很不客气。
“商——也可以说农!”高烈看陈婷一眼。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怕父亲的女孩。万里皱皱眉,越来越不满意了。
“令尊叫什么名字?”他再问。
“小商人,你不曾听过的!”高烈也越来越不满意。
“你今天见我的目的是——”
“爸爸——”陈婷叫。她想岔开这句话。高烈,千万别说出要她同去台中的事,还看不出吗?万里绝不会准!
万里不喜欢高烈,就像不喜欢陈婷一样。若高烈是凤子或强儿的朋友,情形会不同吗?哦!爸爸,这个女儿在你心中真是全无地位?她想。
“让他说!”万里漠然挥手。
“我——”高烈看一眼可怜兮兮的陈婷,他无法再说下去,他怎能伤害陈婷,替陈婷惹麻烦呢?“没有目的,拜望一个长辈不需要有目的!”
万里想一想,不自觉地点点头。这个男孩子很硬,硬得颇有骨气,这几十年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昂然不惧地说话。这男孩——叫高烈吧!模样是十分出色,而且是陈婷的教练,只是——门不当,户不对!
他按一按铃,一个女工迅速端茶进来,就像古时候见皇帝一样,女工连头都不敢抬。高烈摇摇头,他不喜欢这种作风,太专制,是吧!
“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万里喝一口茶,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高烈,“你跟陈婷在一起,是因为她是陈万里的女儿?”
“我知道你会这么问,”高烈淡淡地笑。也不能怪万里,换了任何人他都会问。陈万里,数一数二的大财阀啊!“我老实说,昨天晚上送陈婷回来时,我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昨天晚上?”万里不能相信。“你是教练,你能从阿婷填的家庭表格里知道一切!”
“你也许不知道你有怎样的一个女儿,”高烈微有讽刺之意,“她的家庭表格里永远没有父亲的名字和住址,她绝不敢以亿万富豪的千金自居,她朴素节俭像一个起码的学生,她的打扮和穿着曾使我以为她是个需要金钱帮助的女孩,没有人知道她是陈万里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