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心里并不想再遇到那人,但奈何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没别的选择。可目前也并无理由拖延路程,又不能对白玉堂言明情况,不由得脸色不愉。白玉堂见展昭马速减弱已然落在自己身后,心中便起了疑,于是试探地问道:“猫儿,你在磨蹭些什么?莫不是不愿五爷跟着你?”
展昭忙回答:“白五爷误会了,展某怎会不愿意。只是前面山林茂密,恐有变故。不由放慢了速度罢了。”
白玉堂哈哈一笑,“猫儿,你怎这般畏首畏尾?慢说是一寻常山林,便就是龙潭虎穴又如何?难不成你白五爷还会怕了!莫要小瞧爷啊!”
展昭闻言强作笑容,心中却是不好受。上辈子白玉堂也是这般说辞,一个人独闯冲霄楼,却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今听得白玉堂又是这般天地不怕的言论,倒叫展昭悲从心起。他抬眼定定地看着白玉堂,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而后说道:“你切莫大意。这世间总有些东西是防不住的。小心使得万年船,不可鲁莽自负。”
白玉堂不爱人教训,但对着展昭不知怎得竟发不出脾气来,只得哼了一哼算是回答。而后却又觉得这般回应显得自己气弱,便朗声道:“猫儿,不是五爷托大,江湖上寻常人物奈何不得你我,你何必如此谨慎。五爷小心便是。走吧,别耽搁了。爷可不想又睡破庙。”
展昭笑笑便催马而行。
两人一路飞驰,山林越来越近,展昭苦笑,只得安慰自己或许事有侥幸,不见得真能遇上。可是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命中似乎注定要再遇见那个人。
两人双骑纵入林中,不多时一块界碑远远的映入展昭眼帘,他勒马停下并同时唤住了白玉堂。白玉堂回马到他身侧,不解地问道:“猫儿,又怎么了?”展昭心中苦笑,暗自道:叫你停下自是有缘由。旁的不记得,这界碑还是记得清楚。若一切如故,想必不多时便会遇到一伙儿抢匪。白老鼠,你那心性我还不明了吗?路遇不平都要铲上一铲,何况此时正撞到你剑刃上,你若不杀个痛快,那便不是锦毛鼠白玉堂了。如是想罢,展昭浅笑道:“听闻此处山林常有盗匪出没,拦下绊马索,设下陷车坑,以此打劫过往商队。你我今日入林也还需小心。”
白玉堂听闻不由一乐,心道:正好!你白爷爷正有一股气没地儿撒呢!哪个不长眼的尽管来,爷的画影可不是吃素的!他心中虽这样想,但嘴上却没有这样说,只道:“我晓得了,你放心,五爷不会误了你的正事。”
展昭微微摇头,心中怎么会不明了白玉堂实在敷衍自己。但是自己的确也不能把他怎样,便说道:“既如此,我们入林吧。只不过到时若真遇上,还望白五爷不要枉造杀孽,给他们些教训便是。”
白玉堂不以为然,嗤笑道:“猫儿,没想到你还是个菩萨心肠。”说完便催马而去,展昭也只得跟上。
有了展昭的告诫,白玉堂自然也不会大意,果然没跑多远便看到地上横着一条粗绳,绑系在两棵大树之间。绳子隐藏的极妙,若不是展昭先前说起,白玉堂此时也未必能躲得过。白玉堂冷笑,双腿夹紧马腹,竟从绊马索上跃了过去,“吁!”白玉堂勒马呵停,嘴边泛着冷笑。坐下之马似乎也感觉到了杀气,焦躁地踏蹄欲奔。白玉堂拍拍马颈,环视四周,心道:鼠辈之徒,聪明的就别出来找你白爷爷的晦气。如此想着便轻踢马腹缓缓向前。
若说这世间最聪的自然莫过于人,而最笨的却恰恰也是人。那伙匪徒本躲在树林中,只待绊马索绊倒了马匹将人摔下,趁着路人惊慌不定之际来个突然袭击,打劫财物。原本一直如此,而今日白玉堂已然窥破玄机,避开了绊马索,这群人若是聪明便该隐而不发。但是偏偏他们自作聪明,以为白玉堂此番动作不过是巧合而已,他们人多势众定能将单人匹马的白玉堂拿下。又见白玉堂衣着华美,料想定是有钱的主顾,更是财迷心窍,不肯轻易放过这只肥羊。见白玉堂缓马而行便乌压压跳了出来拦住了白玉堂的去路。
展昭在后面看得分明,不由替那些匪徒叹息。想自己上辈子也是遇到他们,但自己一则公务在身,二则本就不是嗜杀的性子,便每人教训了一番,赏了些不伤根本的皮肉伤罢了。而今日,他们落在白玉堂手上,只怕是凶多吉少。若是之前的展昭,今日定由着白玉堂的性子撒了心中的气。然而展昭在中毒后的幽梦中听得隐隐碎语,说白玉堂当年冲霄楼之劫乃是因果循环,是他杀孽太重所致。是以,此时的展昭怎会放任白玉堂再积孽账,他唯恐梦中之语是真的。于是心中暗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展昭打定了主意,赶忙催马上前,在白玉堂身后大声呵道:“你们要做什么!”
白玉堂闻声回头,见展昭正义凌然的样子,不由心中怄气,暗骂道:好你个展小猫,分明就是给爷摆脸色,不让爷撒气!
而那群劫匪也循声看向展昭,见展昭清清秀秀,容貌极为出色,虽说英气逼人却也不像什么江湖侠客,反倒有几分俊秀之气。如此一比,倒是先来的这个带着那么几分邪气。那为首的恶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边泛起一抹邪笑。
在众人互相打量之间,展昭已驱马来到白玉堂身侧,转头说道:“不要让这群宵小之徒污了你的手,让展某打发了他们就是。”说着便翻身下马来到众匪徒面前。
那匪首见展昭来到面前,便又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展昭。此时的展昭依旧是穿着白玉堂的白衣白衫,发束月色锦带,整个人清俊不可方物,只把那匪首看得心猿意马,不由得口出秽言,“瞧瞧,这是哪家馆子里的哥儿啊,莫不是身子痒了想让大爷给挠挠。”他说着便哈哈大笑,身边众匪徒也嘿嘿的淫笑不已。展昭冷眼相待,不予理会,只朗声道:“你们可打算让路?”
那群匪徒一听此言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有个猥琐之徒调笑道:“大哥,这小倌儿让咱让路呢!咱让吗?”
那匪首邪笑道:“让,干嘛不让,让他给哥儿几个挠挠痒,暖暖床啊!”边说着边上前伸手欲摸展昭的脸颊。展昭冷目瞪视,抬手挥开了匪首伸来的手臂,心道要速战速决。
白玉堂在马上见这伙贼人言行猥琐,且对展昭存了邪念,只觉得自己心中怒火升腾,往日里的轻佻洒脱早被这把心火烧得一干二净。他冷声道:“放肆!一群腌臜货,凭你们也配和他说话!”说着便掷出早已握在手中的飞蝗石,正中匪首的额头。
那匪首突遭暗袭,不由惊怒,大呵道:“兄弟们,上!”说罢,一群人不分左右一拥而上,展昭暗骂这群人愚蠢,撩袍摆跃入人群战在一起。
白玉堂恨恨地看着那个匪首,听他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说着浑话,登时起了杀心。他翻身下马跃至那匪首面前,起脚便是一踹。这一脚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直把那匪首踹出极远,撞倒了一棵碗口粗的松树。白玉堂不管旁人,他料定凭展昭的身手足以应付这些山野匪类,他只管对付那个对展昭心生邪念的匪首。
那匪首倒地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一抬头就见白玉堂一步一步走来。此刻的白玉堂在他眼里却哪里还是什么大肥羊,活生生就是个地狱使者一般,周身煞气凌凌,眼中流转着更是不容错认的杀意。此时那匪首才恍然大悟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物。他慌忙跪地求饶,但白玉堂岂是心软的主儿。他冷笑一声,起脚又将那匪首踢翻在地,一只脚狠狠踩在匪首的胸口上,慢慢蹲下身子,嘴边挂着嗜杀的笑容,右手猛地掐住匪首的脖子,慢慢地使劲。他压低声音说道:“那般人物,爷都不敢稍有半点非分,你个污泥粪石的东西也敢!”那匪首此刻终于明白自己是真的得罪了煞星,但千金难买早知道,此时也只有认命了!
然而,白玉堂千算万算却漏算了展昭的身体状况。大病初愈,连程赶路,展昭的体力已有些吃不消了。况且他为人存善,本就没有打算要了这些人的性命,所以下手都带着几分情面。要知道,杀人容易留命难。更何况还有常言道,好虎难敌群狼。是以,展昭虽打趴下一些人,但终究难以一网打尽,总有一两个漏网之鱼脱了战圈,隐藏在暗处寻找时机。
此时正有一匪徒在暗处看到白玉堂正对自己的大哥下杀手,便提着刀冲了过去。展昭余光一扫,不由心中大惊,顾不得其他,只想着去救白玉堂的性命,不由得对纠缠自己的匪徒下了重手,同时也高声喊道:“玉堂,小心!”
白玉堂闻声,也惊觉身后又异动,正要转身应对之时,却不知从哪里飞出一箭,直射握刀匪徒的心口。这一箭力道极大,直将那人钉到了树上,此举足以威吓到众匪徒。他们又见匪首老大已然毙命,更是群龙无首纷纷丢下武器四散逃窜而去。
展昭无心恋战,疾步奔向白玉堂,一把将人拉起,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见白玉堂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庆幸道:“还好还好!”
白玉堂被展昭弄得不知所措,但又极欢喜展昭这般的担忧,心中的怒火刹那间烟消云散。“猫儿,你紧张爷。”
展昭嗔瞪了他一眼,眼角瞥到那匪首的尸体,心中一紧,不由握紧了白玉堂的手腕,厉声问道:“不是叫你不要枉造杀孽吗!”
白玉堂听闻,面上不悦,甩开了展昭的手走到马前,朗声喊道:“哪位英雄适才救了白某一命?请显身出来让白某当面道谢!”话音方落,林间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随着笑声一位绿袍男子缓步而出。
展昭看向来人,不由心中慨叹:竟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