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考核
考核来得很突然。
坊田和格拉拿到的通知并不一样。坊田和大概一小半的人被带到了一处大教室,然后就有卷子发下来考试。
这简直让人震惊了!即使是坊田上辈子那群老是坐在教室里的学生们遇到这种没有提前通知的考试都会惊慌一阵以及抱怨连连,更别说这群从来都没有人管的野孩子。
那群曾经和坊田刚过的小**当即撕了卷子就要走,但当第一个人刚跨出门口就惨叫着倒下了。门那里不知有什么看不见的可怕玩意儿,他好似没有什么阻碍的跨过去,而后从腰部断成了两截,掉在了地上。
血像是一块流动的地毯铺在地上,原本在他身后的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连滚带爬的远离了门口。那个被切成两截的人还没死透,他凄厉的哀嚎着,上半截在地上挣扎爬行着,内脏掉了一地。原本闹哄哄的教室里也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他。
坊田脑子里乱哄哄的,原本刚刚看得好好的题目现在也看不进去了,乱写一气后交了卷。出门的时候他磨磨蹭蹭的不敢轻易踏出,直到广播里都开始催促了他才眼睛一闭一步跨出。
竟然没事。
坊田摸了摸身上,舒了口气,心情沉重的回了房间。格拉还没回来,坊田闭上眼,脑海中又闪过那个人落了一地的内脏。
“靠!”他骂了一身,爬起来往格拉去的教室走。
但他转了很久,他找到了自己那间教室,去了公共区域,却怎么也没找到其他的教室。他想起格拉先前说过的每个人只能去自己所对应的地方,暴躁的踹了下墙,又回了房间。
坊田一觉醒来,格拉还是没有回来。坊田昏昏沉沉的爬起来,开门打算再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格拉的教室。
不过他一开门便看到格拉直溜溜的杵在门口。
格拉身上有着大片大片的血迹,原本白色的长袍已经变成了不均匀的深红色,地上也有一大滩血迹,看起来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他低着头,不过比他矮了很多的坊田还是可以看到他的表情——眼睛大睁着,眼球似乎马上就要掉出来了,眼白布满了血丝,瞳孔紧缩着,但却没有焦距。
“……你……出什么事了?”坊田被吓了一大跳,他试探着拉了拉格拉的袍子,他的袍子里浸透了血液,黏糊糊湿哒哒的,捏上去的触感像是捏着一团烂泥。
格拉依旧是呆呆的杵在那里。
坊田的心沉了沉,他稍稍用力的拉了一把格拉的手,格拉慢慢的顺着他的力道走进来。坊田迅速的关上门,牵着他进了浴室,把他按在小板凳上坐着,拿剪子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袍子剪开,把格拉上上下下的摸了个遍,发现他身上没有太大的伤处后松了口气,放出热水给他清洗血迹。
也许是微烫的水拉回了格拉的神志,他猛颤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拿着沐浴露和海绵帮他搓洗着血迹的坊田。
坊田感觉到格拉的肌肉放松了片刻又骤然绷紧,他蜷缩了起来,双手抱住曲起的腿,头深深的埋下去。坊田也不做声,他给格拉的头发打上洗发露,从他火红的发中揉搓出深粉色的泡沫,又冲掉。
“……喂。”格拉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了,“水流到眼睛里了。”
“……那你自己擦擦?”坊田递过干毛巾。
“……好。”格拉接过毛巾,把脸埋在了里面,坊田继续给他冲着头发。
流向排水孔的水从淡红色慢慢变得透明。
坊田把大浴巾披在格拉身上,迟疑片刻后开口:“你……感觉还好吗?”
“不太好。”格拉的脸在毛巾上蹭蹭,两眼通红的抬起头来,“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
“那你……需要一个听众吗?”
“需要。”格拉点点头。
坊田穿着打湿了的袍子,搬过另一个小板凳。格拉低着头并没有马上开始说道,坊田也不催促,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很久。
“我杀人了。”
“恩。”
“我们被分成十个人一组的带进一个小房间里,那是一个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房间。被分组的人都是平时相互认识的人,我和另外九个人关系也十分要好。”格拉两肘支在腿上,两手抓着头发,“那个房间没有窗户,就连进去的门也在关闭后不见了踪影。”
“恩。”坊田大概的猜想到了会发生什么,除了嗯也不知该怎样作答。
“然后广播通知我们说,我们要杀死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九个人,活到最后的人才能出去。”格拉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揪扯着自己的头发,“起初我们是不愿意的,有个人还破坏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坊田想起了那个擅离考场被切成了两段的人。
“然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把他打成了筛子……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格拉大声的喘了口气,“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那群家伙是真的毫不在乎我们的存在,他们甚至懒得花精力来劝说诱哄。”
“……”坊田伸手轻拍着他的背。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或是愤怒骚动的时候,我动手了。”格拉怪异的笑了几声,“于是我回来了。”
他又笑了起来,坊田站起来抱住了他,他的脸埋在坊田的肩上,滚烫的温度滴在坊田冰冷的皮肤上。
“我……我不想这么做的……”格拉哽咽着发出声音,“我不想这样……”
坊田慢慢的拍着他的背。
“他们……他们本来都是、是我的朋友啊……”这个总是阳光开朗以大哥自居的少年终于还是哭出声来。
穿着湿透了的袍子在浴室里坐了大半夜,体质本来就比较虚的坊田第二天就感冒了。而一觉醒来的格拉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一边嘲讽着坊田身体虚弱一边给他找感冒药回来。
然后两人道别,坊田去考试,格拉去厮杀,而后坊田再在他活着回来时道上一声欢迎。
格拉遇到的对手似乎越来越棘手了,他身上开始出现更多的伤口,又一天他带着深可见骨的伤口回来的时候,也带回来了他通过考核的消息。
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两个人搬了几箱酒回来,红的白的还有啤酒混着喝,喝得烂醉,吐了一地。
第二天坊田醒来时头痛到简直要炸开了,格拉本来就伤重昨天还灌酒,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但当接到通知说让去围观考核不通过的人的处罚时,格拉还是拒绝了坊田留下来照顾他的好意,让坊田撑着他去看这个鬼地方的惩罚。
研究院上层的人操控着研究院的路线,在他们不想的时候,任何人都发现不了这个地方有个门,于是他们可以操控着门的开合来形成一条没有岔路的通道,让这群孩子们汇聚到一个实验区。
原本这批孩子有260人,坊田粗略的扫了眼,现在只剩下百来个,身上带伤的应该都是和格拉分为同一类,他们和他们的同伴都围绕在阴沉的气氛中。交头接耳的则大部分都是这几天和坊田一起考试的。但到了试验区之后,似乎是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味,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连脚步都放轻了。
试验区被特殊材料制成的玻璃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空间。在一个稍大一些的空间中,之前被淘汰了并且还有行动能力的孩子——或者说就是考试没有通过的孩子,因为和格拉一样的孩子不通过就是死亡——赤|裸|着身体排成一个方队,他们的脸上写着粗大刺眼的红色编号。在他们的的玻璃外有一个大屏幕,对应着他们的位置显示着他们的编号,时不时的有编号被划去,然后这个编号所对应的孩子就会被领出来——这些孩子大多都挺好看,或者还看得过去——送到未知的地方去。
而确定没有人再被选中后,其中一些看起来比较强壮的又被挑出来被人带走,剩下的一百多个孩子则依旧被关在里面。
然后亚波尔莱昂就出现了。
这是在初见之后过了这么好几个月,坊田第一次再见到他。坊田有问过格拉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他,他很迫切的想知道飞坦和若利的情况,但格拉根本就不知这个人是谁,而他们也没有权限去主动联系研究院的人。
莱昂扫视了他们一圈,坊田突然就涌起一种恐惧,他拉了拉格拉:“我们回去吧?”
“不。”格拉死死的盯着莱昂,虽然他之前没有见过莱昂,但莱昂是研究院上层的人,这就足以让他仇恨了。
莱昂似乎按了个什么按钮,玻璃间内中间的地板裂开,升上来一个和地板的花纹相似的柱状体——那种被线分割成像是拼接在一起的银灰色补丁一样的花纹——然后那些“块”迅速的收在一起沉入了地面,露出里面的柱体。
那应该是个培养器皿,里面充满了黄绿色的透明液体,一只怪不啦叽的生物蜷缩在其中。柯锐汀可以看到它背上收拢的像是翅膀一般的尖刺和生满倒刺一节一节的尾巴。充满容器的液体迅速被抽空,那只生物抽动了一下,而后柱体的顶部收起,侧壁沉入地下,只余下底座。那只生物趴在地上不断抽搐着,它的身上往下滴着混浊的黏液,看起来很恶心。
而后它伸长一节一节的脖子,满是疙瘩的头上,一双眼睛睁开。
坊田觉得有点反胃,因为这只怪物长得太恶心了。
它背上的刺舒展开来,虽然看上去像是一对翅膀但相互之间并没有薄膜之类的连接物,它发出像是蛇一样的‘嘶嘶’声,黑色分叉的信子吐出,蜥蜴一般的眼睛四处乱转着,终于对准了紧紧挤在角落里的那些孩子。
“格拉!我们……”
它的身体也舒展开来,它没有四肢,就是长长的一条,如果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一只长满了疙瘩和刺的蛇,但它的身体又是像蜈蚣之类的东西一节一节的,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感到恐惧和恶心。
“快——”
它抬起上半身,勾着脑袋,对着那群孩子又吐了吐信子,而后尾巴一弹,就落在了挤在角落里恨不得能够嵌进玻璃的人堆里,在玻璃外和在玻璃里的孩子都撕心裂肺的惨叫了起来。
“走……”坊田愣愣的看着那边,还张着的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玻璃里的声音传不出来,但可以看到他们恐惧到扭曲的脸和大张得似乎要裂开的嘴。那怪物满身的刺一下就戳穿了好几个人,而后它翻滚着,甩动着自己的尾巴,并且直立起上半身,背对着那堆被它扎(或抽)得血肉模糊的人重重的倒下去,把这些被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孩子串上格外长的背刺——这使得它格外的兴奋,于是它又在那堆肉里打起了滚。
侥幸逃过的人疯狂的扑到了离这边人群最近的玻璃上,他们的脸拼命往玻璃上挤,挤得扁平,他们用拳头敲打撞击着玻璃,最后还是葬身于怪物身下,变成一堆模糊的血肉。
只有那恐惧而扁平的脸,被每个人刻入了灵魂。
在他们扑上玻璃时,许多人都惨叫着后退了几步,即使隔着玻璃坊田也恍然觉得自己闻到了浓郁到窒息的血腥味,而后他看向身边的格拉,格拉拳头握得紧紧的,身体绷直,身上的纱布渗出血来。
他原本溢满阳光的金眸已经失去了所有以往的光亮,阴郁的盯着就站在玻璃旁的莱昂,抬腿就要往那边走。
“你想干什么!”坊田赶紧拉住他,“你疯了吗?!”
“……”格拉转过头来看他,坊田惊愕的看到他眼中涌动着的水光,“可能是快疯了吧。”
坊田看了看四周,却发现那些人有的呕吐,有的也在哭着。被坊田打断了一下,格拉也泄了,再没了冲上去拼命的劲儿。
“你为什么要哭?”坊田茫然的问道。
“你们为什么都要哭?”他又看了看四周的人。
“……”听到坊田的疑问,格拉也愣了,许久后,他露出一个复杂的而难看的笑容。
“这个啊,大概是出于人类的共情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