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緣人（二十）
「不不，備忝為漢室子胤，皇上仍在曹賊手中，豈宜…咦？孟起，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劉備照諸葛亮事先交給他的劇本演謙讓演到一半，注意到馬超臉色不太對勁，於是關心地問道。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轉到馬超身上。劉備雖是一片好意，但他的關心卻也害馬超陷入了必須說點什麼的尷尬處境。一般狀況下，這時只要表示自己無恙，再說兩句感謝主公關心之類的話就能混過去的。
可是，我們的主角是隨時隨地說錯話的人形踩雷神器──馬超馬孟起。
馬超在聽到「進位為王」四字之後就再也沒聽進去任何字，只顧專心煩惱自己的問題。此刻，他環顧聽事，發現所有人都望向他，等他說話，還以為大家在等他表態。腦袋在緊張之下一片空白的馬超想了好半晌，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主公，進位為王，要…換穿新衣服嗎？」
「啊？」所有人俱是一楞。
劉備呆了兩秒，眼睛一亮。「孟起這個問題問得好！」
（眾人：哪裡好？！）
劉備完全忘記他原本是在關心馬超的身體健康，而在關心馬超的身體健康之前，他正表演謙讓、婉拒眾人的勸進表演到一半。「孟起可有喜歡的款式？不瞞你說，事實上備已經開始構思各位的新朝服了。漢既屬火德，用色自然還是以紅黑二色為主；此外蜀錦是咱們的特產，當然不能不用！……（下略一萬字服裝款式及佩件細節）」
眼看劉備整個設計之魂熊熊燃燒，口沫橫飛地分享起自己的設計理念，停都停不下來，戲只演了一半都忘了。諸葛亮真的很想一個箭步上前，揪住自家流氓主公的大耳朵把他拖走。
「算了吧！現在才想拖走已經來不及了。要也得在馬孟起開口之前動手。」法正臉上帶著既痞氣又流氓，還外加一點點幸災樂禍的微笑，低聲對諸葛亮說道。
「也對。」諸葛亮嘆氣。「孝直，進位稱王既是你的主意，還是你來收拾吧！亮不管了。」
「要收拾什麼？」法正反問道。
「主公剛剛才謙讓到一半……」諸葛亮話還沒說完，就被法正打斷了。
「無所謂。依正看，連馬孟起都知道謙讓只是個過場，省去得了。」法正蠻不在乎地說道。「咱們國小力弱，資源有限，少裝模作樣，多做實事才是王道。」
雖然法正說得好像很灑脫，不過，諸葛亮當然看得出來，法正只是破罐子破摔，演不成謙謙君子，乾脆讓主公放飛自我，快樂當一回流氓算了。
「反正漢高祖也是個流氓。」諸葛亮想了想，自我安慰道。
「以後沒先教好，別讓馬孟起說話，那傢伙一開口，好像怎麼說怎麼出錯，也不知道怎麼辦到的。」法正看著馬超，輕撫著下巴沉吟道。「雖然說，實在很有娛樂效果。」
諸葛亮想起昨日的意外，雖然很不爽，但他不得不承認，法正說得一點也沒錯。想到這裡，原本十分鬱悶的他也忍不住笑了出來。看著滔滔不絕的主公劉備和馬超欲言又止的苦瓜臉，諸葛亮突然想到了什麼。
「孝直孝直！……」諸葛亮突然精神百倍，拉著法正交頭接耳起來。
☐ ☐ ☐ ☐ ☐
馬超獨自在成都城內面對嚴峻情勢，孤立無援之際，在漢中的馬岱卻是難得偷得浮生幾日閒。好不容易有趙雲幫忙顧著，他不用成天盯著自家那個永遠狀況外、不靠譜的大哥，跟在後頭收拾殘局。馬岱呼吸著漢中的自由空氣，簡直就像重生一般。
佈防工作已經差不多完畢。這日，忙完庶務，馬岱和魏延相偕到林中去打獵。回營路上，魏延順口問道：「伯瞻(1)，佈防已畢，你也差不多要回成都復命了吧？」
沒想到，原本心情很好的馬岱聽了，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魏延見了不禁奇道：「難不成你不想回成都？成都的日子不是比在漢中這兒舒服多了嗎？」
「唉！文長你有所不知。我那大哥……」馬岱一不小心，差點說溜了嘴，把自家大哥的驚人秘密洩漏出去。幸好及時省悟，趕緊打住。
「你大哥怎麼了？」魏延不明究理，很自然地追問道。
「我大哥他…他…他……」馬岱緊張之下，腦中一片空白，「他」了半天，只好隨口胡扯：「他跟子龍哥，感情好到我有時都覺得自己根本是多出來的。想想還不如在漢中多玩幾天再回去算了。」
「瞧你說的！有這麼誇張嗎？」魏延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被你講得好像他們倆有一腿似的。」
魏延原本只是開個玩笑。但是馬岱的回答讓他笑到一半的嘴角僵住了。
「還真有。」馬岱指著自己才痊癒不久的腳踝說道。「就是這條腿。不只腿，衣袖啊……」、矮几、屏風…馬岱都還沒數完，魏延開口了。
「馬伯瞻，念在朋友一場，別怪老子沒警告你。你愛怎麼說你大哥我管不著。不過，趙雲不是你可以隨便說三道四的人。」整個季漢陣營中，唯一在各方面都讓魏延心服口服的人就是趙雲。聽到馬岱滿口腿啊袖子什麼的，以為他暗諷趙雲有龍陽之姿，個性衝動的魏延當即沉下臉。不高興了。
「啊？」馬岱一臉無辜。「我說子龍哥什麼了？」
「…沒什麼。」魏延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我說子龍哥什麼了？」馬岱好奇心一旦被挑起，他的煩人勁兒可一點也不比他大哥遜色。
魏延不理他，逕自策馬前行。馬岱毫不放棄，就這麼一路問回軍營。當他問到第四十七次時，魏延終於屈服了。
「趙雲生得好看些犯著誰了？怎麼便讓你說得活像男寵、孌童之流！」魏延大炸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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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齒小姐蛀曰】
(1) 馬岱的字史書未載，一般常見的有瑾之、謹之、伯瞻等三種。雖然我行文一直努力不寫稱馬岱字的場合以避免面對這個問題，但到這顯然是混不過去了。於是隨便選了一個。雖然是不用說明也完全無所謂的事但還是忍不住想解釋。這就是所謂的良心發作吧！

邊緣人（二十一）
「啊？」馬岱一頭霧水。
「你不是說他們有…有一腿，還有那個袖什麼的！」魏延氣得說話都結巴了。
「是啊！文長你不曉得，當時情況可凶險了……」馬岱想把那天清晨的震撼教育說給魏延聽，卻被魏延打斷了。
「那些枝微末節的部分老子不想知道！你他✕直接給老子講清楚，你大哥是不是真的跟趙雲那啥……」魏延激動之下，一時辭窮。
「啥？」馬岱楞楞地問道。
「你！…乾脆砍死我算了！」這是魏延第一次深切體認什麼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馬岱犯起蠢來，氣死人的程度完全不讓他大哥專美於前。唯一的差別大概只在於，馬岱好歹還可歸類為發作頻率不高的間歇性犯蠢；馬超卻恰好相反──含蓄一些的說法，是出現頻率很低的偶發性「不」犯蠢。
所幸，在賭上兩人友誼的一場冗長辛苦的秉燭夜談之後，誤會還是解開了。
「你是說，因為始終搞不清楚他們兩個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所以想在我這再待幾日，眼不見心不煩？」魏延抓了抓頭，向馬岱確認道。
「嗯。」馬岱抱著頭，一臉苦惱。「文長，我告訴你，你可别說出去。他們兩個，有時候看著就像兩口子，不，根本就是兩口子。可你真去問他們本人，兩個都只會回你一臉懵逼。」
魏延想了想，問道：「會不會是在裝傻，刻意瞞著你？」
「子龍哥我說不好。但我大哥那個少根筋的，裝傻對他而言太深奧了，他才做不來哩！他要做得來，我們的處境也不至於狼狽至斯。」馬岱攤手。
魏延想了想，說道：「也對。至於趙雲嘛…倒也不算少根筋，應該是…是『一根筋』。認準了的事就一股腦兒堅持下去，撞牆了都要鑿洞穿過去的地步。既不願敷衍了事，也不肯和稀泥。所以我想，裝傻這事，他就算會，也是不肯做的。」
「也對。他要是會裝傻，也不至於讓軍師坑得這麼徹底。」馬岱點頭道。
「不過，趙雲他，在某些方面好像反應很慢。別說反應了，搞不好連理解都有問題。」魏延忽然說道。
「是嗎？那豈不是跟我大哥一個德性了！都是哪些方面？」馬岱的好奇心又被撩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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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說起来，趙雲的情形和馬超還是有些不同的。一般而言，大家習慣將公而忘私、先人後己等作風視為品德高尚的表現。只是趙雲可能實踐得有點過頭──大到把娶妻生子、升官晉爵全當馬耳東風；小到分配軍資補給時常漏算自己那份。為了顧全大局，自己受委屈從來不當一回事；公務永遠第一優先，個人感受、情緒什麼的根本當它不存在。發展到最後，只要沒影響公務正常執行，趙雲要不根本不曾察覺，要不一轉身便忘得一乾二淨。
一言以蔽之，趙雲對只與自己個人有關的事從不放在心上，導致明明是與自己切身相關的事，他卻能遲鈍到令人髮指的地步。所以，魏延才會說他不但反應有點慢，有時連理解都有問題。他本人因為並未察覺，所以日子還是一樣過；但看在旁人眼裡，難免有點心疼。
「所以你是說，你其實是想要透過坑子龍的過程引導他自我覺察？」劉備不可置信地問道。
諸葛亮故作深沉，鄭重點頭。
「孔明，」劉備緊緊握住諸葛亮的雙手，直直看進諸葛亮漆黑如深潭的良心，不是，漆黑如深潭的眼眸之中。良久，才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你忘了忽悠人之前應該先打草稿，以表示對被忽悠者的尊重嗎？」劉備一臉沉痛。「備真的很失望。」說完，劉備鬆開了諸葛亮的手，轉身離去。那一剎那，諸葛亮看見了劉備眼中隱隱閃動的淚光。
「難得這次沒忽悠人，主公反而不信…算了算了。」諸葛亮望著劉備的背影，喃喃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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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似乎是凍醒的。
如果真是凍醒的倒也再合理不過。因為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踢到必須起身才能撿得到的地方去了。不過，真正令他覺得冷的，與其說是入夜後江上的寒氣，倒不如說是一股不知從何而來，從背脊一路往上竄，直鑽進心裡的惡寒。趙雲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企圖讓自己清醒些。他依稀記得醒來前，自己似乎陷在一場噩夢裡。夢的內容已經不復記憶，但夢境中的那股寒意卻遲遲未能散去。
（這沒什麼的。）趙雲安慰自己。只是因為自己踢被子凍著了才會作有寒意的噩夢。
（趙子龍你都多大歲數了踢被子怎麼就是改不了！）趙雲在心裡責備自己。住進馬府之後明明沒再踢過被子，怎麼在船上這兩晚又故態復萌！？難道……
難道是在馬府住得太舒服，我也學人家認起牀榻、被褥了？！這可不行！
明日就到公安了。不知道孟起有沒有順利過關？小岱差不多該回到成都了，何況孟起又不是小孩子，我在這瞎操心什麼！
睡意一去不返，趙雲掙扎了一會兒，爽快放棄，披了外袍起身重新點上燈，又埋頭研究起任務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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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兩個官職、資歷、武藝、年紀都在我們之上，他們真想在一塊兒的話，我們

(續上)管得著嗎？」魏延問道。
「我大哥他，一直都是個不受待見的邊緣人。」馬岱嘆了口氣。「冀城那會兒如此；在張魯那兒時亦然。如今來到這兒，還是一樣。要不是有子龍哥掩…咳咳…照看著，我們兄弟倆現在必定還是一樣不受待見。我們豈能恩將仇報，反害得子龍哥名節受損？就算我大哥想不到這一層，身為他的弟弟，怎能不替他多考慮些？我…我必須盡我所能，及時阻止他們任何一個人因此受到傷害。」
「說得是。」魏延點頭。「可是他們自己都沒意識到，我們又能做什麼？」
「就是想不出來，才想躲在你這兒逃避現實幾天，看能不能想出辦法啊！再讓我賴個三、五天就好。」馬岱懇求道。
「好吧！不過，諸葛亮那兒，你自己跟他說。」
【待續】

邊緣人（二十二）
少了三次勸進，三次謙讓的「儀式」，議事結束的時間比原本預期的早了不少。諸葛亮先前已將勸進表擬好，趁大家都在，法正跟諸葛亮拿了表，叫姜維幫他搬了几案，直接橫在聽事正門前。他自己則豪邁地往几案旁一坐，把進出的路全堵了。
「既然大家都在，離開前順道量個尺寸，然後在這份聯名奉表的末尾簽個名再走──當然，這不是強迫性質的，不贊成主公晉位稱王的人也可以不量、不簽。」法正說話時，臉上還掛著溫柔甜蜜的笑容。所有的人見了他的笑容，全都寒毛直豎。別說大家原本就盼著一塊兒雞犬升天，就算真的有人原本不贊成，也都震懾於法正的流氓風采，不再有別的意見了。
不對，還是有的。馬超一反常態，竟然結結巴巴地在試圖說服劉備打消稱王的念頭──儘管憑他的口才，這是不可能成功的，但他反常的表現卻引起了諸葛亮的興趣。
「孟起是認為備才德不足以服人，才不希望備晉位為王吧……」劉備作心靈受創狀──其實流氓備最強大的技能並非流淚耍性感，不是，耍感性，而是更有流氓風範的死皮賴臉（原生技能）及胡說八道（由諸葛亮精心培訓）。
「不是的！主…主公，那個，超並，並，並無此意。超只是想，子龍，他……」馬超一著急，結巴得更厲害了。
「子龍清晨才離開成都，孟起這會兒已經說想他了。」劉備使出諸葛心法大絕──斷章取義，惡意歪樓──轉頭對諸葛亮說道。
「不是的！」馬超急了。他不是說這個！
「不想子龍呀…有點無情呢……」諸葛亮加入起鬨的行列是一定要的。
「不是，超，那個，自然是想子龍的！」馬超急忙又解釋道。
「哦～才分開幾個時辰就在想子龍了。」諸葛亮又笑。
門口處，法正的聲音飄了過來，還是那句話：「新婚燕爾也不過如此。」
「……」馬超想辯解，卻發現怎麼說都不太對，而且話題還被帶歪了。
「可否等，等子，子龍回來再……」憋了一會，馬超還是忍不住問道。
「當然不行。」諸葛亮一口回絕。
「那，那…新的朝服，超可否幫……」馬超簡直快哭出來了。他絞盡腦汁，做出了最後一搏──藉協助新朝服製作的機會做記號。
「孟起這麼熱心，真是令備感動不已。不過，備想給大家一個驚喜。典禮前一天，備會派人將新朝服送到各位府上。」從劉備的語氣聽來，此刻他對設計新朝服一事的熱情早已遠超過晉位稱王，甚至連興復漢室的理想都被扔在一邊了。
馬超只能把希望押在「馬岱及時回來」上了。
「那…可是子龍的尺寸沒有量……」馬超又問道。若趙雲的朝服不合身，豈不是像在告訴所有人趙雲是個邊緣人，大家量尺寸都不肯叫上他？
「無妨，你倆身量原差不多，有孟起的尺寸便行了。」劉備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這時，法正的聲音又飄了過來：「馬孟起，目前你官階最高，應當簽在首位。你簽不簽呢？要就動作快些，別害大家都走不了。」
馬超不再囉嗦，乖乖地去簽名、量尺寸了。他記得趙雲寫在卷軸上的叮嚀──不要惹法正不高興，後果會很嚴重。而且，趙雲的新朝服也需要他的尺寸。想到這一點，馬超莫名其妙地竟有些開心。他想，大概是因為自己終於有能幫上趙雲的地方了吧！
「孟起很想為子龍分憂解勞嗎？」諸葛亮好像會讀心術似的，突然看著馬超問道。
「那是自然。」馬超毫不猶豫，應聲答道。
於是馬超載了一座小山似的公文回去處理。這還只是一部分，尚有許多事涉機密而不適合帶離牧府的，諸葛亮說明日起到牧府來「幫趙雲」（其實是諸葛亮）審批。
「還說自己不懂耍流氓，其實孔明你坑完趙雲坑馬超的做法比誰都流氓。」法正一邊收拾一邊說道。「對了，主公人呢？」
「他早就回自己屋裡去畫設計稿了。」諸葛亮漫不經心地說道。
「有件事我還是不明白，」法正想了一會，還是問了。「有必要趕在趙雲公出回來前完成所有預備工作嗎？就算他不贊成主公稱王，也不至於拖後腿才是。趙雲畢竟是以大局為重的人。」
諸葛亮笑了。「亮不是擔心他拖後腿，而是不想他又給自己拉仇恨。」
「沒想到諸葛孔明也有不坑人的時候。」法正哈哈大笑。
晉位稱王是非做不可的。想興復漢室，劉備需要更高的地位，更強的號召力。但諸葛亮也知道，自行稱王這種權宜之舉與趙雲的原則背道而馳，他肯定要當眾直諫。問題是上回打下成都時，他諫分田宅已經擋了眾人財路；這回又要阻礙大家雞犬升天，跟著加官晉爵的路子，趙雲還能不成為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嗎？
「亮絕不允許任何人坑子龍。」諸葛亮說這話時語氣凌厲，眼神陰狠，一副法正上身的樣子。（並因而意外搏得了法正的好感）
「子龍，只有亮能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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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超回到府裡之後什麼也沒做，只是坐在案前，望著案上那座簡牘堆成的小山發呆。儘管諸葛亮說明晨之前需審批完畢，但馬超此刻滿腦子都是臨走時諸葛亮隨口提起的那句話：
「啊！對了，令弟昨日向亮申請延長協防漢中的時間。亮便批准他延後半個月再回成都了。」
諸葛亮一臉

(續上)「我待你們馬家兄弟很不錯吧？」的表情這麼說道。馬超卻一點感激涕零的樣子都擠不出來。失魂落魄地逕自上車離去，連再見都忘了說。
馬家的下人們一如既往地躲在一旁偷看。只見他們家將軍滿面愁容，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案前，一坐就是兩個時辰，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要我說，肯定是在想子龍將軍。」一個婢女說道。昨天趙雲那意外的一吻，不是，一跤之後，婢女們全都堅信兩個將軍之間的感情絕不一般。想到當時趙雲和馬超兩人滿面通紅的模樣，她們就興奮得想尖叫。
「你們不知道，我到渡口那兒請少主的時候，他一直站在碼頭，痴痴望著船隻離開的方向。要不是州牧大人派人來請，我看，少主他能站上一整天！」餵馬小廝熱心地加入了八卦的行列。
【待續】

邊緣人（二十三）
下人們越聊越興奮，音量也不自覺提高不少。然而馬超充耳不聞，一直維持同一姿勢呆坐案前，動都沒有動一下。時間長了，下人們終於覺得沒趣，紛紛散去。
天色慢慢暗了，老管家親自進來替他點上蠟燭，換了壺茶。見他還以原姿勢凝固在案前，忍不住搖頭。
也許，短暫地打入群體中，對他家將軍而言並不是件好事。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正是因為得而復失比從未擁有更難受。
「少主，該用晚飯了。少主？」老管家叫了兩聲，見他還在發呆，正要出去，馬超突然回神。
「少主！？」馬超瞪著老管家。「不是說過別再叫我少主嗎？！」
「老頭子頭腦實在不行，又叫錯了，請將軍恕罪。」老管家趕緊認錯。
「算了。是我自個兒不中用，都叫了一輩子，改不過來也怪不得你。」馬超喟嘆道。
「將軍今日特別消沉，是因為子龍將軍不在，沒人掩護您嗎？」老管家試探性地問道。
馬超點頭。「本來想，等小岱回來就不怕了，可今天軍師說，小岱還要再半個月才回來。」
馬超看起來更消沉了。
「子龍將軍臨走前不是留了個卷軸給您嗎？難道不管用？」
「很管用，今天我一個也沒認錯。」馬超想到趙雲為他趕製的卷軸，總算有了點精神，甚至咧嘴露出了帶著幾分自豪的笑容。可惜下一刻，他又回復了原本無精打采的模樣。「可是馬上就要不管用了。」
馬超把劉備打算晉位稱王，還要親自設計新朝服給大家的事說了。
「少…，那個，將軍是在煩惱到時如何辨認您的同僚嗎？」老管家想了想，又問道。
馬超搖頭。「我想了一下午，想通了。認不認得那些人，其實根本就無所謂。他們認得我的臉，可其實，他們一點也不認得我，就像我不是真的認得他們一樣。」
「既然無所謂，為何將軍還這麼消沉呢？」老管家很心疼。
「我覺得，軍師他們是故意的。」
「故意的？將軍的意思是……」
「我越想越覺得，他們故意排擠子龍。」馬超說著，更消沉了。
「怎麼會呢？先前聽岱少爺說過，子龍將軍是州牧大人的愛將，怎會排擠他呢？」老管家大惑不解。
「今早我去送子龍，才發現他們連艘船都不捨得給他派，子龍原本要跟一堆雜七雜八的人一塊兒搭一艘船呢！還是我看不過去，自掏腰包替他包下了船，這是愛將該有的待遇嗎？！那群只會看著子龍流口水的色狼！」馬超只要想到那一幕，火氣就不自覺直線上升。
「就算如此，也不至於排擠子龍將軍吧？他為人和善，能力好，生得又俊，大家都喜歡他不是？」
「若不是排擠他，像稱王這麼大的事，為何偏偏選在子龍不在成都時搞，子龍不但沒機會在聯名勸進的表上簽名，連新朝服的尺寸都沒法量，還是用我的尺寸湊和的。我要求等子龍回來再說，軍師居然一口回絕了，聽起來…聽起來就像出差只是為了故意支走子龍。子龍都不知道趕不趕得上典禮…大概，還是我拖累了他，害他也成了邊緣人。」馬超說到這裡，沮喪地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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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諸葛亮的確有支開趙雲的意思，不過，趙雲的任務確實很重要，時間也很急迫。這日，趙雲到達了公安。儘管因為睡眠不足而有些精神不濟，他一刻也不敢耽擱，下了船立即趕去探視前任益州牧劉璋。他們收到消息，說是劉璋吵著要和能代表劉備的人當面談。
雖然可以不理他，但不久後，他們又收到了劉璋病重的消息。
劉備當初打益州，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無法否認是對自家人耍流氓，是以終究覺得對他有虧欠；當然另一方面，以實用角度而言，維持劉備講仁義、重感情的人設，對統治益州乃至日後北伐也很重要。
（劉備表示：你他Ｘ會不會講話啊!？什麼人設？老子本來就重情重義，才不是人設！）
（馬超表示：他那是人「色」，什麼人設…✕✕✕的再敢對著子龍流口水，就算你是主公我也不會客氣的！！）
（作者表示：馬將軍真的很護食，不是，護妻，啊呸，是護…那個仗義，仗義啦！龍騎尖先放下，先放下，有話好說……）
總之，趙雲這趟第一項任務，便是（趕在劉璋死前）代表劉備去見他。
當趙雲風塵僕僕地趕到劉璋府邸，見到還活蹦亂跳，什麼病也沒有的劉璋時，想拔劍砍人的衝動再次升起。不過，趙雲畢竟是經歷過諸葛亮各種坑和馬超各種狀況外的人，因此他第一時間便用左手按住右手，沒有釀成慘劇。
不知道自己剛剛才死裡逃生的劉璋笑得很開心：「算那劉玄德有人性。還知道派個賞心悅目的人來。呵呵呵…來，趙將軍，請用茶。」
趙雲微笑著捧起茶盞，喝了一口。要是不趕緊讓嘴有事做，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呵呵劉璋的祖宗八代。
「不知劉公有何事欲面議呢？」趙雲放下茶盞，拱手問道。
「只是件很簡單的小事……」劉璋滿懷期望地看著趙雲。他不自覺搓手的動作讓趙雲聯想起糞坑裡的蒼蠅，差點忍不住笑出來。為了掩飾，他只好又捧起茶盞，喝了一大口。
「…就是，賜死劉璋。」
趙雲差點把自己嗆死。
與此同時，在成都的馬超待在府裡日以繼夜地「幫趙雲」處理堆積如山的公文

(續上)簡牘。儘管由於諸葛亮不時叫徒弟姜維送來新的簡牘，導致好像永遠也處理不完，他幾乎連去校場操練士卒的時間都沒有。然而，馬超毫無怨言，甚至還覺得很高興。
「不用出門辛辛苦苦認人打招呼，又能幫子龍分勞，多好哇！」嚴重睡眠不足，掛著兩個黑眼圈的馬超微笑表示。
「孔明，你良心真的都不會痛嗎？」從朝服設計稿堆中抬起頭的劉備，看著正悠閒地和法正下棋的諸葛亮，忍不住搖頭嘆道。
【待續】

邊緣人（二十四）
「那也得要他有哇！沒有的東西怎麼會痛，主公你說是不是？」法正懶洋洋地應道。
「也對。」劉備點點頭，重新埋頭設計朝服。
諸葛亮當然是不服氣的。本想像先前一樣嘴砲凌虐一下主公，但主公正專心設計朝服，根本沒理他；對面的法正又擺出一臉「少給老子拖拖拉拉的廢話一大堆，要下快下不下拉倒」的表情。由於在龐統走丟之後，除了法正，劉備陣營中已經沒有人肯跟諸葛亮下棋──好吧！其實還有趙雲。不過趙雲主要是為了避免諸葛亮丟來更多的工作只好陪玩，並且還因為總是下不贏諸葛亮而被嫌棄──所以他不敢輕易得罪法正，只能把一腔垃圾話默默吞回肚子裡去。
因此，諸葛亮又鬱悶了。
（真懷念只需要忽悠子龍那段美好的往日時光啊……）
諸葛亮感傷地嘆了口氣。待會叫伯約把今日剩下的簡牘全送去孟起那兒好了。雖然孟起現在還遠不如子龍熟練、有效率，不過上手速度也不慢。重點是，他比子龍更容易忽悠──只要告訴他「這是幫子龍分擔工作」，不管多少他都會接下。真是單純又仗義的好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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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一大口茶水全嗆進肺裡，咳得眼淚都出來了。第一個錦囊明明第一句已經警告「談話時慎勿吃喝」，他卻輕忽了。
諸葛亮儘管手工藝很差，又有放錯錦囊的不良記錄，但他的錦囊妙計一直都是靠譜的。
（不管看起來再怎麼像無意義的廢話，都不能不當一回事！）趙雲在心中自我檢討著。
不過，趙雲並不是真的輕忽了錦囊帛書的告誡，這幾天在船上睡不著時，他明明反覆看了無數遍，都倒背如流了。大概，還是因為太疲勞了吧！幾日來難以入睡也就罷了；好不容易睡著，偏偏又習慣性踢被子，一晚要把自己凍醒好幾次，想不累也難。
「趙將軍，你…還好……」劉璋話說到一半，沒再說下去。趙雲抬起頭一瞧，（果然又）陷入呆滯了。
（等一下，我該不是又因為什麼緣故衣衫不整了吧？！）
想到此節，趙雲不禁大為緊張，連忙將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怪了，衣衫齊整，髮髻也一絲不苟。這些人到底什麼毛病啊？！我趙子龍究竟有什麼地方令他們一個一個魂不守舍的？真是搞不懂……
趙雲自己不知道，因為嗆咳的緣故，他原本由於疲倦而略顯蒼白的面容現在泛起了漂亮的粉紅色；那對好看的眸子因為生理淚水而多了幾分朦朧的夢幻感；濡濕的長睫隨著劇烈咳嗽不停眨動，搔得人心猿意馬；再配上經茶水潤澤過，半啟著拼命喘氣的唇瓣，令原本英氣逼人的虎威將軍多了幾分我見猶憐的嫵媚。
等劉璋終於回魂，談了許久。趙雲終於弄明白劉璋不是真的不想活了，只是想拋棄前益州牧、皇室宗親等等對他已經毫無意義的種種標籤與限制，跟「朋友」四處遊玩去。
「朋友？」趙雲緊張了起來。遊山玩水、琴棋書畫、吟詩作對甚至吃喝嫖賭的朋友都無妨，然而，若是助他東山再起，奪回益州的「朋友」……
「嗯！朋友。他說如果璋能擺脫塵世覊絆，願帶璋看遍大漢美景，要是有仙緣，還能領璋入道求仙呢！」劉璋說著，一臉嚮往。
「雲斗膽請問…您這位朋友高姓大名？」聽著劉璋的敘述，趙雲總覺得有股熟悉的違和感。就像…就像諸葛亮信口開河忽悠自己的時候那樣──該不會真是諸葛亮惡搞吧？！都搶了他的益州了，還這樣忽悠他會不會有點那個……
「他說，出發時便會告訴璋。」劉璋說道。
…也就是你根本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的意思。趙雲扶額。「那麼，可知他出身何郡？外貌如何？」
「外貌…不太清楚。他總穿寬大的袍子裹住全身，又蒙著面。不過，他說過他是襄陽人士。騎一匹的盧馬──馬真是好馬，但人的騎術意外地差呢！」劉璋答道。
趙雲終於知道這熟悉的違和感從何而來了。雖不是諸葛亮本人，但，由劉璋的描述聽起來，應該是跟諸葛亮師出同門，無聊時同樣以忽悠人和惡搞為樂，已經走丟多時的龐統。龐統自己都走丟多時了，真的有辦法帶劉璋遊山玩水嗎？趙雲深表懷疑。不過由於錦囊第二句話是「不花錢就准」，趙雲還是代表劉備同意了。
當天向晚，見過劉璋「最後一面」的趙雲婉拒了「喪家」請他留宿一夜，明早再啓程的盛情，帶著劉璋的「遺言」，在劉府大門掛起白燈籠時離開了劉宅，回到船上休息。
並不是出於對「喪事」的忌諱。雖然在船上睡不安穩，但是考慮到那些完全進入花痴狀態，躲在各種匪夷所思的角落拼命偷窺的劉璋府上下（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留宿劉璋府恐怕只會睡得更不安穩。想到那些戀慕的、激動的，緊追不捨的目光，趙雲就覺得頭皮發麻。光是在劉璋府裡耗了這大半日，趙雲就覺得比在長坂坡一日一夜來回奔波尋人更令他筋疲力盡。
回頭想想，還好當時孟起包下了船，要被同船旅客這麼盯上一路，命都要去掉半條，哪還有精力執行任務？！
想到這裡，趙雲才驀然發現，他比自己原本以為的更惦記馬超。不管再怎麼不會說話，再怎麼會弄壞東西，和他在一塊兒的時候還是比面對這些總是莫名其妙對自己垂涎三尺的男男女女自在多了。不說別的，光那些如狼似虎的

他俩好可爱

邊緣人（二十五）
劉備晉位漢中王的準備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季漢陣營中的每個人都忙得團團轉。連諸葛亮和法正也難得一見地忙碌起來。他們把典禮日期訂得很趕──趕到趙雲幾乎不可能來得及回來參加典禮的地步。
法正輕描淡寫地一揮手，頭也沒抬地表示：「看在趙雲一直以來對美化市容，提高成都顏值平均做出的巨大貢獻，這點小事不算什麼。不用謝。」
「超不是來道謝的。」馬超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強自抑制著怒氣。
「那就是公文都處理完了吧？孟起的效率真是愈來愈高了。旁邊几案那還有一堆，回去時別忘了。」諸葛亮同樣頭也沒抬，一邊繼續忙著手頭的事，一邊毫不馬虎地又坑了馬超一把。
「不，先前交辦的公文…超還沒處理完。」馬超的氣勢一下就矮了一大截。聲音裡居然還有幾分歉疚。
「那你來做什麼？」法正沉聲問道──他並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走的時候那堆公文不要忘了。」諸葛亮是不可能讓已經掉進坑裡的馬超逃掉的。
「…我有問題西……」馬超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你有問題我們知道。我們不會因此排擠你的。」諸葛亮說道。
「正排擠你絕不是因為你有問題。」法正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說道。我排擠你是因為你智商低。千萬不要誤會了。
「你要處理完那堆公文再走也可以的。」諸葛亮也「慈祥」的笑著表示。
「靠！你們是得了一種聽人把話說完就會死掉的病嗎？！」馬超生氣了。
「我們很……」諸葛亮漫不經心地說到一半，突然，眼前寒光一閃。他面前的几案已被一劍劈成兩半。
馬超動作迅如鬼魅，拔劍出鞘、出招、收劍回鞘一氣呵成，除了劍刃閃現的寒芒之外，諸葛亮和法正什麼也沒看見。
「…忙的。」諸葛亮處變不驚。「不過，我等既俱為漢室忠臣，孟起有事不妨說來聽聽。」
諸葛亮才拿起鵝毛扇，那扇子便裂成了兩半。原來方才扇子受劍氣波及，雖未直接觸及劍刃，卻已同諸葛亮面前的几案一般死無全屍。
「願聞其詳。」一旁的法正表情木然，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馬超見二人雖是文士，卻未被他的「出手法」絕招嚇住，心下亦大是佩服。當即收斂怒氣，向兩人拱手長揖，深吸一口氣，開口問道：
「超想請教，子龍他任勞任怨，事事盡心盡力，究竟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致使你們要這般排擠於他？」
「亮何時排擠子龍了？」諸葛亮一楞，反問道。
「孔明那不是排擠，只是壓榨而已。」法正瞄了馬超一眼，替諸葛亮解釋（？）道。「『排擠』和『壓榨』都帶有縮減所占據空間的含意，會弄錯也算合理。不用太放在心上。」以你的智商，會分不清兩者的不同也是很正常的。法正（難得一見）「體貼」地安慰馬超道。
寒光再次一閃，法正面前的几案連帶案上物事也變成兩半了。
法正瞇起眼睛，盯著馬超看了許久。要不是他長得實在好看，法正肯定當場就拿他實測尚未出版的《一萬種弄死你的方法》（法正著）上所載方法的效果。
「超…當然明白兩者的不同。」色厲內荏的馬超咬牙說道。他一開始確實氣極敗壞，但被法正這樣盯久了，那些怒氣不知為何都變成了背後涔涔流下的冷汗。
（不！馬孟起你不能慫！不准慫！）馬超不斷在心裡對自己吶喊。
「今天我非替子龍討個公道不可。」想到趙雲微笑的臉，馬超重新找回了勇氣，燃起了鬥志。「主公晉位為王這麼重要的事，為何你們故意不讓子龍參加？」馬超大聲質問道。「子龍追隨主公多年，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候仍然對主公忠心不貳，不離不棄。如今主公稱王卻刻意排除他，先是派他遠赴荊州，如今又將晉位典禮時程訂得如此緊迫。莫非主公與諸位竟是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富貴之人？」
馬超大聲說完，如炬的目光直望向諸葛亮和法正，等著他們回應。他們兩人卻像是約好了一般，誰也不開口，只是帶著詭異的笑容，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馬超被這兩人看得背後冷汗直流，表面上卻仍硬裝出無所畏懼，絕不退卻的氣勢來。
三人就這麼僵持了許久。
「哎呀！孟起你來得正好。平常備都是請子龍幫忙試穿的，這回正巧他不在，便由孟起替備試穿新的朝服吧！」這時，劉備恰好從裡間走出，見到馬超十分高興，不由分說，立刻親熱地拉著他進裡間去試衣服了。
「試衣服果然還是要找身材好，顏值高的人…備能得孟起投效真是太好了，和子龍就是兩個完美的模特兒！曹家那幾個整日妄想著拐咱家子龍的騷包、色胚要是看見了肯定羨慕得吐血三升！來，孟起再試試這樣搭……」劉備滿意的聲音從裡間斷斷續續傳來。
「主公只要一嗨起來就成了個話嘮。馬孟起不會有機會講話的。」諸葛亮一邊收拾被馬超連著几案劈壞的模型組件，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
法正並未答話，只是看著他面前那堆馬超造成的殘骸，臉上的笑容變得更詭異了。
「孝直啊…看在智商的份上……」法正的笑容詭異到諸葛亮都忍不住替馬超求情。傳說中的睚眦必報可不是開玩笑的。
「馬超是呆了點，但不笨。」法正這意味不明的回答，連諸葛亮也冷汗直流。
「要不，看在顏值的份上……」馬超還有很多用處，不能隨便玩死。諸葛亮表示。
「正會好好

(續上)『答謝』他的。」法正說完，伸個懶腰，站了起來，就這麼走掉了。
【待續】
--
對，你沒看錯，諸葛亮在組模型。

邊緣人（二十六）
雖然在答謝二字上加重了語氣，不過那只是為了看諸葛亮表演「面如死灰」而已。法正說會好好答謝馬超確實是字面上的意思──要不是馬超一劍把那些零件全毁了，法正還不知要被諸葛亮拖著一起組裝他的模型組裝多久。
「說好了一起為將來北伐研發新式武器的……」諸葛亮對手指表示委屈。
「這些零件怎麼組都只能組出人偶和手掌大小的戰車。這種東西能拿來北伐嗎？！你只是想找人陪你玩玩具而已吧？老子一秒鐘幾十萬上下，沒空陪你這個幼稚鬼扮家家酒。」都已經走出門了卻被諸葛亮硬拖回來的法正怒道。
「咦？不是改良式連弩嗎？」諸葛亮呈訝異狀。「亮花了好幾個晚上設計的。」
「那些零件你倒是組一隻連弩出來給老子看啊！」法正指著几案上的殘骸咆哮。
諸葛亮在殘骸堆裡埋頭研究半天，才拍額說道：「哎呀！原來亮帶錯零件了，這是給少主玩的。抱歉啊孝直。」
雖然說著抱歉，但諸葛亮聲音裡一點歉意都沒有。「沒辦法，子龍不在，沒辦法叫他幫忙組。亮自己又組不好，微孝直，亮誰與坑，啊不，推，不是，歸！是歸啦！歸。」
「愛龜你自己去龜。反正現在沒得組了，告辭。」法正拱手，目露兇光，看了諸葛亮一眼。一副再敢囉嗦休怪老子不客氣的態勢。
「那…亮的連弩怎麼辦？」憑諸葛亮手殘的程度肯定是組不出來的，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
「誰有空叫誰去。」法正的聲音迅速遠去，看來已經全速逃逸了。
☐ ☐ ☐ ☐ ☐
正如諸葛亮所預言的，儘管不斷嘗試打斷話嘮模態的劉備，馬超卻一次也沒能成功。直到劉備終於把所有能試的穿搭都試過一遍，放馬超坐下來稍事休息，天色已經逐漸暗下，快到晚餐時間了。馬超試穿試得暈頭轉向，加上肚子餓血糖低，本來要說什麼也忘了。好不容易被劉備放出來，又被諸葛亮逮住，絮絮叨叨了許久。馬超又餓又累，注意力渙散之下，根本什麼也沒聽明白。在諸葛亮長篇大論的嗡嗡聲中，馬超吃力地回想起他昨晚熬夜處理急件到天亮，因為累過頭一點胃口也沒有，於是早點一口也沒吃；想補眠，卻夢見被眾人各種排擠的趙雲，強笑著對他說：「沒關係的，孟起。我習慣了。」
語畢，趙雲轉身，逐漸走遠。那踽踽獨行的落寞身影，在馬超驚醒之後仍然沒有消失。只要一閉上眼，就立刻浮現眼前。於是馬超午飯也顧不上吃，匆匆忙忙趕去牧府想問個明白……
（所以，我今天什麼都沒吃嗎？）馬超發現這一點之後，感覺更是四肢無力，眼前都一片黑了。
「…綜上所言，此乃為子龍分憂解勞最實際、最有效的方式。孟起以為如何？」
聽見「子龍」二字，馬超終於勉強脫離彌留狀態。
「…子龍什麼？」馬超勉力轉頭問道。
「亮是說，這都是為了替子龍分憂解勞。」諸葛亮笑得無比親切。
「所以，你們沒有排擠子龍？」
「當然沒有！子龍的人緣那麼好。」
「真的？」
「真的。」
於是馬超就這樣再一次在諸葛亮忽悠之下，迷迷糊糊扛了一堆簡牘以及一盒子亂七八糟的零件回家去。
「別忘了，明天組好拿過來。」諸葛亮站在門口，望著馬超略顯佝僂的身影再次叮嚀。
馬超並沒有回頭，只是舉起拿著零件盒的那隻手揮了揮，表示知道了。
「孟起看起來怎麼這麼憔悴？」劉備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出來，站在諸葛亮身邊，望著馬超的背影說道。「孔明你該不會壓榨完子龍改壓榨孟起了吧？」
「絕無此事。」諸葛亮正色答道。
「當真？」劉備狐疑地望向諸葛亮。
「當真。」諸葛亮一臉正直，應聲答道。子龍哪裡會有壓榨完的時候？孟起既然與子龍交情深厚，當然也該一視同仁，比照辦理才是。要也該說「也壓榨孟起」，怎能說「改壓榨孟起」呢？主公真是的。
「那就好。」劉備很滿意地點點頭。「對了，孝直呢？叫人去請他過來。方才多虧孟起，備又有了新的靈感。你們兩個最閒，晚上當備的模特吧！」
☐ ☐ ☐ ☐ ☐
這已是趙雲今夜第三次醒來了。因為一直踢被子的緣故，他無可避免地著凉了。儘管都著涼了，睡著之後被子還是照踢。他嘆了口氣，起身去把被子撿回來。自己重新裹嚴實之後，因為著涼而愈發難以入睡的趙雲只能看著艙頂發呆。
凍醒之前，趙雲正陷在一個悲慘的夢裡。醒來前最後的印象是馬超可憐兮兮的臉──只是不記得為什麼他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因為前面的夢境十分混亂，毫無組織的大量畫面穿插著不斷在眼前閃過。除了最後那張臉之外，趙雲幾乎什麼也沒來得及看清楚。
為什麼會夢到孟起一副可憐兮兮的臉呢？這讓趙雲不由得再次擔心起馬超一個人在成都的處境。趙雲一邊思索著，一邊將被子再裹緊些。
然後，他赫然意識到一件細思恐極的事：
我為什麼在馬家從沒踢過被子？
【待續】

邊緣人（二十七）
趙雲從小就是個踢被子大王，小時候和哥哥一塊兒睡倒還好，踢被子了不是哥哥幫他重新蓋好，就是他睡到覺得冷了迷迷糊糊去蹭哥哥的被子；有時誇張些，自己的被子踢掉了，就來捲走哥哥的，偏偏沒多久又踢掉了；過會兒覺得冷，才直往哥哥懷裡鑽。
後來從軍，在軍營裡多半跟弟兄們一起睡大通鋪。大通鋪有兩個特點：
1）個人空間狹小
2）被子數量很多
因此他既不易把自己的被子踢遠，又有搶不完的被子，基本上不會挨凍；再後來，和主公劉備號稱同榻而眠，其實都在交換募軍情報；諸葛亮入夥之後，又被各種坑各種壓榨，通常僅在累極時和衣而臥，略事休息，根本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遑論踢被子。
在搬到馬家借住之後，如前所述，靠著馬超（非故意的）不時打岔亂入諸葛亮忽悠/坑/壓榨趙雲的現場，趙雲的工作量少了很多，開始能睡個飽了。每天醒來，被子都蓋得好好的；踢被子把自己凍醒這事在他從軍後也沒再發生過，因此趙雲還以為自己早就改掉這毛病了。
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咳咳…這就要從馬超不只一次的家破人亡說起了。
雖然很多人罵他背君棄父、狼子野心、冷血無情，然而真的認識他的人便知道，其實馬超比誰都重感情。正因為重感情，所以被背叛、親人被屠戮，對他的打擊也比誰都重。這些年來，他幾乎夜夜難以成眠。即使勉強入睡，沒多久，又會在死去親人的鮮血與哭喊中絕望地醒來。長夜漫漫，有時他會試著再躺下來睡；有時則乾脆上屋頂去，看天空看到天亮。
（不過，馬超在各式大小會議上一向睡得不錯，所以身體一時半刻尚不至於垮掉）
趙雲搬進來的當晚，馬超一如既往地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呆坐了一會，本想上屋頂去看天空，卻在走出房門之際，驀然想起了今日才從輪值官舍搬過來的趙雲。
（那傢伙會不會又踢被子了？）
回憶起趙雲醉後在馬家睡了一天一夜那次，在不小心跟著一塊睡著之前，馬超差不多一直在替趙雲蓋被子。
越想越是在意，於是馬超沒去屋頂看天空，改而去看看趙雲。果不其然，又把被子踢得老遠，然後整個人縮成一團。馬超無奈地搖搖頭，替他撿起被子，重新蓋好。
看他暖和了，手腳舒服地伸展開，嘴角跟著微微上揚，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馬超忽然覺得，心裡那塊長年空蕩蕩的缺口，此刻終於被什麼填補了起來。
（我還是能好好照顧人的！才不像小岱說的那樣，只會拆房子跟破壞家具。）意識到這一點，馬超因噩夢而鬱結的情緒跟著一掃而空。這一夜，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
結果，馬超就這麼坐在趙雲榻旁看顧了他一夜，替他重新蓋了無數次被子。儘管踢被子踢到令人髮指的地步，趙雲的睡顏卻一直很恬靜，甚至還透著幾分他這年紀早該磨蝕殆盡的天真。
馬超仔細觀察趙雲觀察了很久。他很想知道趙雲是怎麼辦到的。客觀起見，馬超中途還到馬岱房間去觀察比較了一下。不過由於馬岱那夜依舊奉「睡成一隻死豬才是王道」為中心德目，身體力行之餘還不忘佐以如雷鼾聲。俗話說得好，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馬超怕自己忍不住一掌巴醒他，於是不敢多留，匆匆回到趙雲房裡，直坐到破曉前，睡意終於緩緩襲來，馬超替他最後一次將被子蓋嚴實了，才回自己屋裡去睡。
那日，馬超睡了個難得的好覺──在家破人亡之後便沒再有過的，深沉無夢的一兩個時辰。一直睡到趙雲來敲門叫他起床，一同前往牧府議事為止。順帶一說，這也是趙雲迅速擄獲馬府上下眾心的重要原因之一。馬超若是在屋頂上看天空，一夜無眠便罷；他若是有幸睡著，那麼當天輪到叫他起床的下人而言就太不幸了。前面已經說過，由於睡眠品質差外加起床氣，叫馬超起床是高風險、高驚嚇指數且高折損率的差事。連馬岱都很難全身而退。但……
「子龍將軍他，武功高強，面對咱們家少主毫無壓力！而且，這可不是咱們求來的，是子龍將軍慈悲為懷，可憐咱們這些下人，主動接手這項任務的。」老管事代表馬府上下這麼說道。
「自從子龍將軍搬來以後，少主他就不再三更半夜滿屋滿院子亂逛，四處嚇人了。」一個先前總是被睡不著的馬超嚇得半死的婢女表示。
「少主睡得著之後，弄壞東西的次數也變少了。」負責修繕工作的僕人感到十分高興。
「我哥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啊？哪有自己睡不著就去別人房間看別人睡覺的？！這很驚悚好不好！要不是子龍哥總是一覺到天亮（也沒人敢叫醒他），子龍哥一劍削了我哥腦袋我都沒法怪他。」馬岱說到這事，又是驚恐又是生氣。某天夜裡，他偶然見到馬超大半夜不在自己屋裡睡覺，竟跑去坐在趙雲榻邊看他睡覺，嚇得他整個人都清醒了。好不容易連拖帶拉把自家大哥抓出來仔細盤問。馬超居然答道：
「那是因為子龍他，踢被子。」
馬岱聽了下巴都快掉下來。「人家踢被子關你屁事？」
「他會冷啊！」馬超答得理直氣壯。
「……」馬岱覺得自己不被大哥嚇到英年早逝，也要被他氣到早早歸天。
「可是你坐在旁邊看人家睡覺真的很驚悚！」
「那不然你敢幫子龍蓋被子嗎？」馬超反問道。
「…不敢。」
「那不就對了。」
哪裡對啊？！馬岱簡直要抓狂。「要是子龍哥睡到一半突然醒過來怎麼辦？」
「他每天都一覺到天亮，所以不用擔心這個。」馬超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心。
「每天！？合著你是每晚都來看子龍哥睡覺是嗎？」
馬超一臉理所當然地點頭。
馬岱絕望揉臉。「好。就算你幫子龍哥蓋被子好了。蓋完就滾回自己屋裡去啊！一直坐在人家榻邊看人家睡覺幹什麼？」馬岱已經快崩潰了。
「難道……」難道你想趁機對子龍哥下手？！
「對啊！」馬超點點頭。
「對什麼？！哪裡對了？」馬岱終於忍不住咆哮。
「你小聲一點，別吵了人家睡覺。」馬超斥道。「我不是說了，是因為子龍總是踢被子。」說著，轉頭看了看趙雲屋裡。「你看，又踢掉了。」
他回到屋裡替趙雲重新蓋好被子，又走出來。
「你回自己屋裡睡啦！」馬岱想把自家大哥拖回他屋裡去。再這麼下去，他有幾條命都不夠他大哥嚇。
「我睡不著。」馬超悶悶地說道。
馬岱一時語塞。他自然知道大哥為什麼睡不著。
沉默許久，還是馬岱先開口。「你沒做錯，大哥。那時，伯父他也希望你起兵，才會把你留在涼州替他統領軍隊的。」
「小岱，」黑暗中，馬岱看不清馬超的臉，只能聽見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也能照顧人的，你不要這麼擔心。看著子龍的睡臉，也不知怎地，就能平靜下來。有的時候我也能好好睡著了。」
「你睡在子龍哥屋裡？！」馬岱驚叫。
「沒有啊！想睡我就回自己屋裡睡了。子龍屋裡又沒多的被子，難不成要搶他的？」馬超還沒說完自己就先笑。
馬岱完全看不懂馬超對趙雲到底是什麼感情。說沒什麼嘛…又在人家榻邊坐整晚；說有什麼嘛…除了幫蓋被子又沒任何別的動作。後來他尋了個機會試探著問了趙雲，才發現原來趙雲也是個奇葩，居然可以睡這麼熟，既不知道自己會踢被子，也沒發現馬超到他屋裡。
一直被大哥和子龍哥這樣驚嚇真的好累。所以，馬岱想賴在漢中不想回成都，也是情有可原的。是吧？
☐ ☐ ☐ ☐ ☐
馬超回到家中，又收到了新的噩耗──馬岱來信，說是漢中近日出現了幾股盜賊勢力作亂，他決定再留一段時間幫忙剿匪──老實說，故事編得蠻爛的。就連馬超都能看出馬岱是找藉口賴在漢中不回來，不過，馬超已經沒力氣吐槽他了。
派出去的弟弟，潑出去的水。
【待續】

因為小朋友回覆曰看不到第二十七回，好像只有我看得到的樣子…
就重貼一次。希望這次不要再只有我看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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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緣人（二十七）
趙雲從小就是個踢被子大王，小時候和哥哥一塊兒睡倒還好，踢被子了不是哥哥幫他重新蓋好，就是他睡到覺得冷了迷迷糊糊去蹭哥哥的被子；有時誇張些，自己的被子踢掉了，就來捲走哥哥的，偏偏沒多久又踢掉了；過會兒覺得冷，才直往哥哥懷裡鑽。
後來從軍，在軍營裡多半跟弟兄們一起睡大通鋪。大通鋪有兩個特點：
1）個人空間狹小
2）被子數量很多
因此他既不易把自己的被子踢遠，又有搶不完的被子，基本上不會挨凍；再後來，和主公劉備號稱同榻而眠，其實都在交換募軍情報；諸葛亮入夥之後，又被各種坑各種壓榨，通常僅在累極時和衣而臥，略事休息，根本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遑論踢被子。
在搬到馬家借住之後，如前所述，靠著馬超（非故意的）不時打岔亂入諸葛亮忽悠/坑/壓榨趙雲的現場，趙雲的工作量少了很多，開始能睡個飽了。每天醒來，被子都蓋得好好的；踢被子把自己凍醒這事在他從軍後也沒再發生過，因此趙雲還以為自己早就改掉這毛病了。
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咳咳…這就要從馬超不只一次的家破人亡說起了。
雖然很多人罵他背君棄父、狼子野心、冷血無情，然而真的認識他的人便知道，其實馬超比誰都重感情。正因為重感情，所以被背叛、親人被屠戮，對他的打擊也比誰都重。這些年來，他幾乎夜夜難以成眠。即使勉強入睡，沒多久，又會在死去親人的鮮血與哭喊中絕望地醒來。長夜漫漫，有時他會試著再躺下來睡；有時則乾脆上屋頂去，看天空看到天亮。
（不過，馬超在各式大小會議上一向睡得不錯，所以身體一時半刻尚不至於垮掉）
趙雲搬進來的當晚，馬超一如既往地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呆坐了一會，本想上屋頂去看天空，卻在走出房門之際，驀然想起了今日才從輪值官舍搬過來的趙雲。
（那傢伙會不會又踢被子了？）
回憶起趙雲醉後在馬家睡了一天一夜那次，在不小心跟著一塊睡著之前，馬超差不多一直在替趙雲蓋被子。
越想越是在意，於是馬超沒去屋頂看天空，改而去看看趙雲。果不其然，又把被子踢得老遠，然後整個人縮成一團。馬超無奈地搖搖頭，替他撿起被子，重新蓋好。
看他暖和了，手腳舒服地伸展開，嘴角跟著微微上揚，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馬超忽然覺得，心裡那塊長年空蕩蕩的缺口，此刻終於被什麼填補了起來。
（我還是能好好照顧人的！才不像小岱說的那樣，只會拆房子跟破壞家具。）意識到這一點，馬超因噩夢而鬱結的情緒跟著一掃而空。這一夜，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
結果，馬超就這麼坐在趙雲榻旁看顧了他一夜，替他重新蓋了無數次被子。儘管踢被子踢到令人髮指的地步，趙雲的睡顏卻一直很恬靜，甚至還透著幾分他這年紀早該磨蝕殆盡的天真。
馬超仔細觀察趙雲觀察了很久。他很想知道趙雲是怎麼辦到的。客觀起見，馬超中途還到馬岱房間去觀察比較了一下。不過由於馬岱那夜依舊奉「睡成一隻死豬才是王道」為中心德目，身體力行之餘還不忘佐以如雷鼾聲。俗話說得好，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馬超怕自己忍不住一掌巴醒他，於是不敢多留，匆匆回到趙雲房裡，直坐到破曉前，睡意終於緩緩襲來，馬超替他最後一次將被子蓋嚴實了，才回自己屋裡去睡。
那日，馬超睡了個難得的好覺──在家破人亡之後便沒再有過的，深沉無夢的一兩個時辰。一直睡到趙雲來敲門叫他起床，一同前往牧府議事為止。順帶一說，這也是趙雲迅速擄獲馬府上下眾心的重要原因之一。馬超若是在屋頂上看天空，一夜無眠便罷；他若是有幸睡著，那麼當天輪到叫他起床的下人而言就太不幸了。前面已經說過，由於睡眠品質差外加起床氣，叫馬超起床是高風險、高驚嚇指數且高折損率的差事。連馬岱都很難全身而退。但……
「子龍將軍他，武功高強，面對咱們家少主毫無壓力！而且，這可不是咱們求來的，是子龍將軍慈悲為懷，可憐咱們這些下人，主動接手這項任務的。」老管事代表馬府上下這麼說道。
「自從子龍將軍搬來以後，少主他就不再三更半夜滿屋滿院子亂逛，四處嚇人了。」一個先前總是被睡不著的馬超嚇得半死的婢女表示。
「少主睡得著之後，弄壞東西的次數也變少了。」負責修繕工作的僕人感到十分高興。
「我哥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啊？哪有自己睡不著就去別人房間看別人睡覺的？！這很驚悚好不好！要不是子龍哥總是一覺到天亮（也沒人敢叫醒他），子龍哥一劍削了我哥腦袋我都沒法怪他。」馬岱說到這事，又是驚恐又是生氣。某天夜裡，他偶然見到馬超大半夜不在自己屋裡睡覺，竟跑去坐在趙雲榻邊看他睡覺，嚇得他整個人都清醒了。好不容易連拖帶拉把自家大哥抓出來仔細盤問。馬超居然答道：
「那是因為子龍他，踢被子。」
馬岱聽了下巴都快掉下來。「人家踢被子關你屁事？」
「他會冷啊！」馬超答得理直氣壯。
「……」馬岱覺得自己不被大哥嚇到英年早逝，也要被他氣到早早歸天。
「可是你坐在旁邊看人家睡覺真的很驚悚！」
「那不然你敢幫子龍蓋被子嗎？」馬超反問道。
「…不敢。」
「那不就對了。」
哪裡對啊？！馬岱簡直要抓狂。「要是子龍哥睡到一半突然醒過來怎麼辦？」
「他每天都一覺到天亮，所以不用擔心這個。」馬超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心。
「每天！？合著你是每晚都來看子龍哥睡覺是嗎？」
馬超一臉理所當然地點頭。
馬岱絕望揉臉。「好。就算你幫子龍哥蓋被子好了。蓋完就滾回自己屋裡去啊！一直坐在人家榻邊看人家睡覺幹什麼？」馬岱已經快崩潰了。
「難道……」難道你想趁機對子龍哥下手？！
「對啊！」馬超點點頭。
「對什麼？！哪裡對了？」馬岱終於忍不住咆哮。
「你小聲一點，別吵了人家睡覺。」馬超斥道。「我不是說了，是因為子龍總是踢被子。」說著，轉頭看了看趙雲屋裡。「你看，又踢掉了。」
他回到屋裡替趙雲重新蓋好被子，又走出來。
「你回自己屋裡睡啦！」馬岱想把自家大哥拖回他屋裡去。再這麼下去，他有幾條命都不夠他大哥嚇。
「我睡不著。」馬超悶悶地說道。
馬岱一時語塞。他自然知道大哥為什麼睡不著。
沉默許久，還是馬岱先開口。「你沒做錯，大哥。那時，伯父他也希望你起兵，才會把你留在涼州替他統領軍隊的。」
「小岱，」黑暗中，馬岱看不清馬超的臉，只能聽見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也能照顧人的，你不要這麼擔心。看著子龍的睡臉，也不知怎地，就能平靜下來。有的時候我也能好好睡著了。」
「你睡在子龍哥屋裡？！」馬岱驚叫。
「沒有啊！想睡我就回自己屋裡睡了。子龍屋裡又沒多的被子，難不成要搶他的？」馬超還沒說完自己就先笑。
馬岱完全看不懂馬超對趙雲到底是什麼感情。說沒什麼嘛…又在人家榻邊坐整晚；說有什麼嘛…除了幫蓋被子又沒任何別的動作。後來他尋了個機會試探著問了趙雲，才發現原來趙雲也是個奇葩，居然可以睡這麼熟，既不知道自己會踢被子，也沒發現馬超到他屋裡。
一直被大哥和子龍哥這樣驚嚇真的好累。所以，馬岱想賴在漢中不想回成都，也是情有可原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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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超回到家中，又收到了新的噩耗──馬岱來信，說是漢中近日出現了幾股盜賊勢力作亂，他決定再留一段時間幫忙剿匪──老實說，故事編得蠻爛的。就連馬超都能看出馬岱是找藉口賴在漢中不回來，不過，馬超已經沒力氣吐槽他了。
派出去的弟弟，潑出去的水。
【待續】

我重貼了一次二十七回，各位看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