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bel 35
名字是艾因斯· 冯· 古兰兹莱赫,父亲是西大陆古兰兹莱赫的尊贵君主,母亲是英国的子爵。所以说,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说的就是像我这种吧!我有着很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这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事,本应是的……
“保险制度的产生和发展于最早的古巴比伦王国……正确;西大陆的地理位置,正确……”他稍微翘起些脚,隔着半米多高的文件堆。看这位临时的阅卷“老师”。脸上笑意愈发浓厚,连笔端落在纸上“沙沙”的声音里都带着轻快。为什么要这要,明明只是张小学程度的考卷而已……
“恭喜,是满分哟。艾因斯!”又特意换了根红色的羽毛笔在卷首留了个大大的“100”。满分的标志在黑白卷纸上鲜红且明显。
“是的,我知道了。父亲”小孩点点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像是应当如此一般。并没有喜悦或者讨要奖励一类的表现。“感谢您在百忙之中为我抽出时间。”故意将“忙”字说的很重。随即又向他行了告别的礼节,标准的致意礼本身挑不出任何毛病。却总让人感觉疏离而陌生。尽管那孩子长着张令人感到亲和的面孔、留着一头黑色的蓬松可爱娃娃头。
“没什么……”维克多无视了那告别性的礼节,将眼睛里的落寞尽数藏起。快步从办公桌前走到了艾因斯站着的地方。慢慢蹲下到与艾因斯视线平齐的地方。“辛苦了,我最重要的儿子!”紧紧抱住了那小小的一只。“明明那时候送来还是小小的婴儿,没想到现在一转眼就学会了这么多东西,爸爸……真的很开心。”要是一般小孩,早兴高采烈地要奖励了。原本稚嫩可爱的孩子变成这样,也跟自己脱不开干系。跟自己的逃避和躲闪……
说话间全然没顾及到小小一只黑成锅底挣扎着的模样,被抱的太紧、快……呼吸不过来了。“爸爸……”稚嫩的脸庞里带着与其不符的无奈,“抱的太紧了……我…”双手乱抓着挣扎,最后得益于抓了两下蹭着侧脸的金发。对方才如梦方醒地抬起头“嗯?”
“太紧了,”趁着维克多反应不过来。才得以像逃一样,从紧箍着的怀抱里逃出来,大口呼吸着弥足珍贵的空气。
“抱歉呐!艾因斯。”那副做错了又赔着笑脸的模样,终究是让人难以生起气来……他看着大型犬似的维克多,退了一步、两步。正好躲开想碰头伸过来的手。“别过来抱我”这样的表情只差写在脸上。
没办法,维克多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步,要是再不退一步让他安心,那孩子会直接跑出去也说不定。却是始终半弯着腰,让艾因斯能平视不必抬头。
“一月一日,六岁生日快乐。艾因斯!”
“谢谢,”那孩子小声嗫嚅着“没想到你还记得……明明过去一次也…”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当然啦!我可是每年都有记得的。”原来已经……六年了吗?维克多脱口间才惊觉时间流逝。那些曾经的人们,也已经…那么久了吗?父亲是这样、海涅也是……但是时至今日,他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明明艾因斯还在自己面前,还那么鲜活的成长着。唯独海涅却离开了……虽然也想过,亲自去法兰克福、打破坟墓追查。但却终究没能这么做,也不想。那份宁静、似乎还是不被打扰的好。
“父亲、父亲、父亲!”儿子凑近了点喊着眼神飘忽的自己。
“嗯?”维克多无辜的眨眨眼,马上又恢复了往日和蔼倾听的姿态:“抱歉,刚才在想海……你母亲的事。一时忽略了你。真是不应该啊!”
“母亲?”漠然的表情里透进了一丝光芒。模样里多少带了些期冀“您是要去看母亲吗?”不自觉中又往维克多身旁近了些。
“啊!你母亲……那艾理亚她最近还好吗?”
“还是那样,一直一直都坐在庭院里,望着那扇黑色的大门。”
“是吗?那样的话,我会尽量……工作结束就去修巴尔兹那边,去看看她的。”又是这样,又是这套自己都听腻的、“骗小孩子”的话。就像是有些心虚的逃开“所以说爸爸要去工作了,艾因斯。”抬抬已经有些蹲麻的脚,又回了办公桌前。却还在儿子转身离开之际补上一句:“但是今天的话,可以特许你和爱因斯特去宫外玩。”
“嗯”目送着艾因斯离开,维克多轻轻摆摆手自语:“傻儿子,艾理亚一直在等的,不是我啊。”六年以来,他一直派人在西大陆四处寻找这个叫做怀特· 伊凡的骑士。古兰兹莱赫、英国、德累斯顿,近乎是大半个西大陆的国家。他的人行迹遍布每一处。每当他看到那个人如同湖畔深沉的目光,都会感到愧疚。尤其是在想到了:当初仅仅是请求那位小姑娘的紧急公关,而到头来却让人为自己照顾了六年的孩子。答应过的承诺、照顾年幼孩子,一件件早变成了让自己愧疚而又无奈的事实。
怎么敢再去见,去见那双犹如湖水般忧郁的眼睛。
…………
而另一边,维也纳镇上的某家甜品店。
“这不是很好吗?艾因斯。像这样可以出来。”白发的孩子捧着脸,看着对面黑发孩子的愁眉苦脸。
“别说了,他……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用工作敷衍着。”两个孩子都很有默契地不说“他”是谁。“一直一直都是那样,”说话间已经带了些哽咽的意思,满头黑发垂丧着。
“这可真是过分啊,不过你也别摆出那副难看的表情。”白发的孩子左右看看那副垂着头 的丧气模样,便摘掉了手上的白手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艾因斯的脸伸出手
“干嘛掰我的嘴啊?”黑发的孩子及时打开了那两只恶作剧的手。
“因为你黑着脸太难看了,而且长辈有资格教育晚辈的吧。”他的态度恣意且理所应当
“哦,比我还小的长辈。”艾因斯别扭的看着窗外,气鼓鼓的样子也代替了刚才的紧皱着眉的忧郁模样。
“不管怎么样,我是你、古兰兹莱赫王子殿下的舅舅。”白发孩子撑着桌子在他小声耳旁耳语,“要是再这么难看的表情回了家,姐姐会难过的。”
“哦!”完全没听进去。
“把蛋糕吃了,心情会好一些哦!”他拉了两下艾因斯的西服袖子,把自己的蛋糕推给对方。而对方仍是很不给面子的一下没动,抱着手臂在胸前。“真是的,还要我喂你吗?”没办法,那个顽固态度。爱因斯特摇摇头。
“来,啊——”
“哦!”然后就狠狠咬住了递过来的勺子。“不会让母亲看见的,”
该说幼年时代的可贵之处便是如此:忧愁来得快去的也快。在消灭掉那碟蛋糕后,便好了不少。两个不大的孩子在集市上、街道里穿梭,倒是让维克多派出的便衣叫苦不迭。对于他们来说。周围净是些平日所难以触及的、属于普通人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奇的。但是,他们不知道,昔日战后的国家,能恢复的比战前还要繁荣,这个国家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
“你知道吗?爱因斯特”两个孩子并排坐在远离繁华喧闹的草地,“我……其实我知道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如果不是他的话。这个国家、这个城市会在战争中什么也不剩。也根本不会有你和我。还有,西大陆的强国,这个称号也是因为他。百姓们全都爱戴着他,而他也在努力地回应着那份期待……”
“然后呢?”听着艾因斯说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本来不应该讨厌他的,”他一直在努力,努力的让大家过得幸福……将这句话留在了心里。
“你……”被叫成爱因斯特的这位“小舅舅”,抬起手又轻轻放下。在看到那副落寞表情后, 小小头脑里的烦恼远远超过了这个年龄的范畴,真是苦恼啊。爱因斯特就这么看着他。坐在他身旁,什么也不做,看着他紧紧皱着眉,像是要对抗世界一般。直到夕阳一点点染上了那头黑发,透出夕阳的火红色。
他拉拉他的衣袖
“走吧,该回家了!姐姐会担心的。”
“但是我怎么也喜欢不起来那副虚伪的笑容。”这句话随着晚风渐渐消飘远。
骗子。
爱因斯特拉着他的手,走回那个没有父亲、却倍感亲切的家。一点一点明亮起的灯火让他慢慢抬起头审视,脸上多少带了笑的样子。
“我回来了,母亲。”母亲仍旧是在庭院里等待着谁的样子。
“嗯,艾因斯生日快乐。”她牵起弟弟和艾因斯的手往别邸内走,总不能让两个孩子和自己一起受冻。在外面站久了的手让他感觉冰冷,他知道,母亲又等了很久。
“对不起,没能让父亲来陪您。”
“没关系的…”她揉揉那孩子的头,她所等待的,却是另有其人。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整整七年。
“等一下,”她松开了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拔掉一头黑发里生出的一根红发藏起“这样就好了。”心里思忖着这下可能过段时间又要染了。
“又要染了吗?”他看着母亲揉了揉拔掉头发的地方。
“不着急。”
他本应该是一头红发的,却被染成了黑色。这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他问过原因,父母都是同样出奇的缄默。而谈起有关他出生的人,也都很奇妙地、消失了。换成了不认识的面孔。而问起父亲,也总是那种,被自己称为“虚伪”的笑容。
他,或许不是母亲的孩子。他曾这样想过。
但是,对于他来说。母亲仍是重要的亲人。甚至,比起父亲。
“再不快点的话,待会的蛋糕就被爱因斯特一个人吃完了。”母亲笑盈盈的招呼自己进屋。“我知道了,”似乎在她面前,他总是不吝惜自己笑着的面容。
生日快乐
是只有三个人的团聚。不需要多盛大,也不需要其他。这样就够了,他没去理霸占了整个蛋糕的爱因斯特。
也没去拆送来的成堆礼物。而是打开了手里的盒子。
“是一条围巾,”
“是的,总感觉你穿的太少了些,围上的话,会暖和吧。”
一条丝织的白色围巾。虽然朴素,虽然还有些长。不大的孩子围得不得要领,却倍感珍惜的笑着。
母亲是可以相信的朋友。
“勉强维持住家庭假象的骗子”。他往宫外、修巴尔兹城堡的方向望去。流泻的白月光将光鲜的金发照得像褪了色,留下长长形单影只的背影。
不愿接受海涅过世、用着“忙碌”的理由和笑容敷衍,伤害了那孩子关心母亲的心、罗森贝克子爵长久的期待……
真是变成了糟糕的大人,他有些开始理解,当初自己父亲隐瞒一切真相、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心意了……
非要开始做出改变不可了吗?
“陛下,”是塞西尔的敲门声,“如果是觐见的话,回绝掉。”
“不,是从瑞士方面发来的急报。”
“瑞士?”疑惑着打开了紧闭着的门,“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待到疑惑着翻开那份电报后,笑容和雀跃渐渐染上那张苦涩的面孔。
“这可真是……真正意义上的好消息。”
至少,这份承诺过的事情终于能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