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bel 39
翌日,他从一片混沌和酸痛苦楚中醒来。
『好疼』疼痛让人迅速清醒。海涅支撑着坐起。拢拢一头蓬乱的红发。外头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应该有四五点钟左右。想叫醒维克多,因为自己的手还被紧紧地攥着。怎么也松不开
“维克多、维克多…”推了两把,却仍是没把人叫醒。没办法,叹口气重新认命地躺回去。却意外地感觉到某种,正顺着腿间流下的滑腻感……那张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愈发微妙起来。而躲在床的另一边。正作躺尸状的某个罪魁祸首正强忍着不笑,而微微发颤。
“维—克—多!”海涅涨红着脸的模样有些愠怒。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去掐那张好看的侧脸。
“疼疼疼疼疼…海涅,松手!松手!”
“好笑吗?”
“好…不,不好笑!不好笑!所以…”
“嗯…”看到那副嘴角漏风的讨饶,海涅偏过头,不免有些想笑,就及时地收回了手。维克多则揉揉被掐红的侧脸,看着海涅傻笑,不自觉就笑出了声。或许是在气氛的带动下,他的脸上也浮现出许久未见的笑容,淡淡的、淡淡的。
“早上好!”维克多一把揽过他的腰。不顾红宝石眼睛里的惊异。直接将人抱在怀里。
“早上好,”温暖的体温直接接触,让海涅有点想挣开。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什么也没穿。“维克多,能给我找一身衣服吗?”
无衣可穿的困境总得面对。
“好…”当维克多从床 上 起身,回头却时撇见那原本白皙的皮肤被一身痕迹遍布、嘴唇被啃噬有些发红微肿。『做 得…太过分了』一瞬间脸红得无以复加。而海涅却只能坐在床上,一脸幽怨干瞅着地上的一地西装碎布。眼看着维克多重新套回那套结实耐穿的灰蓝军装,又恢复了平日的谦谦君子模样出了营帐门。
不多时,维克多奇迹般地带回一大铁桶、正冒着水汽的热水以及一套衣服。
行军条件艰苦,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来的…当海涅泡在热水吐着泡泡、幽幽地看着坐在床上的维克多时,心里如此思忖着。不过过一会儿…在听到维克多说着军队里没有童装时,就顾不得维克多刚才好不容易付出的辛劳了…
『真是…』海涅忍着额角的十字路口。没顾一头红发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气鼓鼓着的模样接过了一件长衬衫套上。
『裙子』维克多瞧着这件眼看着到了膝盖的衬衫,却没敢再说出口。掐脸的话…太疼了。而海涅则站在那儿,等着维克多用打孔机给皮带打孔。
他将军装的袖子、裤脚挽高一节又一节才给海涅套上,但总算是勉强能穿了。又加上那条特意打孔系上的皮带…应该也不至于松垮的太厉害。
“还有多长时间?”他知道海涅是在指冲破包围圈,预定反攻的时间。
“还有三个小时整。”维克多揭开怀表盖子,而上面已经有了些许裂痕。
“嗯!”等待时间总是艰难而漫长的,为了不至于太过焦急。维克多开始讲起了。海涅不在的这些年,自己的所闻所见。自己名不符实的“王后”、父亲过世前的释然和平静、寻找那个平民骑士的艰难、艾因斯别扭而有些扭曲的性格……
“是吗?”小小的个子昂着头认真的模样,让人由衷感到可爱。樱桃一样的大眼睛时刻在说“我在听”。不时点点头。为那位“王后”自由而衷心微笑、为维克多胆大的做法皱眉、为国家变迁释然…但是,当听到艾因斯毅然决然离开的时候,便沉默了,露出与先前不同的沉重表情,一点点地凝滞,带着生命般地沉重感…并不神采奕奕地眼睛更加忧郁,像是映出日渐西沉的湖畔,渐渐地、渐渐地拢上一片黑暗。
时间,又变成了漫长且沉重的东西。维克多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滞在心中,混沌而压抑。是的,那时候的自己并不清楚…海涅究竟是怎么扛过暗杀、忍过不舍、将一切安排妥当。他也不敢想…
“我…”海涅先一步发现了他的忧郁,就开了口讲起了那段不算故事的故事。“我在伦敦当了三年的图书管理员。在大英图书馆。每天每天都和数不清的孤本善本打交道…”
“嗯,”或许是因为海涅本身就不是善于回顾过去的人,经他口中的话语,更让人感到孤独和茫然。但却是为了自己
“以及在法兰克福当过一段时间的小学教师…虽然我并没有考取教师资格。”
“嗯,”
“然后,后来在伦敦的第四年。有时会被邀请去当助教,在私立中学或者大学。”
“嗯…”
“今年…原本只是想回古兰兹莱赫…不,是因为有事。但是,在维也纳听到谣言之后…我就来了。”
“嗯…”他冲海涅一笑…咧出的笑脸极为难看,完全不带平日的优雅高贵。“一起…回去吧…”连说话也是不连贯的。
“真不知道这个样子是怎么当上国王的…”
“大概是…运气够好吧!”
“笨蛋!”
“嗯!”维克多重新看了一遍怀表,时间不足十五分钟。预定的时间愈发接近,外头的动静也就愈发活络起来。“时间到了呢,”他露出有些可惜的神色。
时间到了。赤红的视线重回锋利。
“嗯”小小的赤红身影重新跟在维克多身后。视线未从那一抹灿金中移开
“现在,突击开始!”只一日之差,就足以谬以千里。
长剑划破沉寂
血色染便土地
真正的战争,便如此开始了。
活下去,因为已经找到了继续下去的理由,握紧了手里的长剑,那个无论几番蹉跎过后都能重新站起来浴血拼杀的姿态,是他所敬佩的。当然。现在的他也不会想到会有日后那个“谬赞”的军神王头衔。
……
仅仅几个小时,不,更加准确来说是四小时十五分钟。原先的严峻态势,如今被结束的轻而易举,就像轻飘飘飞走的泡沫。不,轻而易举吗?正午的金色阳光地下,被堆砌起的尸体层层叠叠,各个医务班正忙得翻天,一点也不好。不过,好在他还活着,他的部队,至少胜利了。每个人都忙碌着,连好奇多一眼看自己的余裕也没有。
正好,维克多。他将头上的钢盔扣得更紧。拄着那柄长剑彳亍,走走停停。终于在那一片里发现了那一抹鲜红。
“海涅!”他叫住了正忙碌的那抹红色。摘下钢盔露出那一头的暖金色披在身后,在一片蓝灰和硝烟里格外抢眼。海涅循着声音回头。上下打量着维克多,似乎跟现在的自己也是差不了多少。一身的硝灰。军服破破烂烂的,以及同样看起来脏兮兮的,不过好在没有被子弹打中之类的重伤。却带着笑有些乖巧地歪头。“既然我活下来了,一起回去吧!”
“好”回答地挺直接,却带些气鼓鼓。原因嘛,大抵是不听话这件事。“走吧,”扔下一堆物资纱布。充当起了维克多的临时拐杖。『明明是军队的最高长官、最不能出事、要老老实实待在后方指挥的那个』。以及,当然,他不会承认。生气是因为自己担心。
“哈哈,只是回营地时候不小心扭伤了。”当然,他也不会承认是被用刀伤了的。意外地有着这种默契。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不过当回到营帐,用酒精消毒有伤的侧脸时。“真是疼啊,”维克多还是忍不住疼的哭了出来。白色的棉棒沾满酒精,轻轻擦在脸上、吸饱红色的血后便被弃置在一旁。看了让人忍不住吸口凉气,想捂住很疼的脸还不敢。眼泪汪汪地像是撒娇“海涅~海涅~”
“不想伤口化脓,变成毁容的吧?”虽说只有两处,创口不大却有点深,但刚才看到的时候还在往下淌血。应该会是……很疼的吧!想到这,自己先皱起了眉。
“没事的。”一把抱住了翘脚的海涅。“就算毁容海涅也不会嫌我的,不是吗?”而且还有把自己抱起来举高高的趋势。
“再乱动,就把一整瓶酒精浇上去。”
“不要嘛!”为什么维克多总是能这么轻易地让自己没办法啊。但最终国王陛下回王都时,脸上还是多了两个贴着白色纱布块的伤口。
五天后,军队一行踏上归途。浩浩荡荡,带着伤痕和荣誉。数天之后,抵达王都,一时间的鲜花彩旗各类赞誉加身。
他曾无数次出征,可哪次都不比现在开心。不是因为在不利条件下大获全胜;不是因为各类声音如同商量好一般同时看齐他、倒向他,还在民间得了个指挥如神的“军神王”称呼;而是因为他——那个始终跟在身后、并不作声的一抹红色。
没有知道他是来自哪里,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无所谓,因为这是秘密。是必须保守的一切,是为了那些在黑暗中的同胞。他是战场上拯救自己的英雄。这是绝对、不可否认的。而事实上,他也是对外如此说明的。临时给海涅授了一个闲职,侍卫长,准确来说是副侍卫长。有权无权全在他个人意愿。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调动整个王都的守卫巡逻军,没关系,他相信他。不过显然海涅对权利也没什么想法,作为侍卫长方面,根本就是无作为,这几乎真的变成了一个闲职。以及……出入宫廷也是自由的,无论是哪里,办公处、会议室、甚至于……国王陛下的寝殿。
但是,所有的事情并非都能尽人意……就比如怎么也逃不过的工作。自己不在的这半个月来积累的事务太多,光是单单需要签名的文件就达到一千五百张以上,还不包括各类密信、弹劾、批示一类。谒见推掉了三分之二,但还是有两百人左右。而且海涅还为了自己,杀掉了罗森贝克将军……军队的事情自己也得暂时代理。不过,罗森贝克家的庞大根系,应该是再也威胁不到王家了。但是,要想全部处理完,估计还得像现在这样每天写,再写上一个月!不过,能像现在这样。抱怨工作就说明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啊!他便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伸懒腰。这里并没有别人,偶尔这样一下也是可以的。
“海涅,”他将手背在身后,弯腰唤了一声坐书堆里的海涅,正在为他找资料,分拣信件。
“嗯,怎么了?”
“意外地觉得海涅办公也很厉害。”就是手臂上还缠着层层纱布,不然会更快。不不,无意间碰了一下粘着纱布块的侧脸。自己也挂着彩,脸上的划伤痒痒的。想到这儿,他自己也忍不住直接笑出来。
“我们,都很狼狈啊。”
“真是的,有那种时间开玩笑,还不如过来分拣信件。”语气听着却像是宠小孩一样。
“是是!”维克多也席地坐在了那堆书堆中间。找起了等下要用的书。却意外发现头发长得已经有些妨碍了视线。顺回低头又掉下、顺回低头又掉下……“海涅,头发的有些长了,”他在撒娇。
“那……”
“替我剪掉吧,”他挑起一缕金发。
“就算你那样说,我也并不是全能的……”海涅的声音有些疲惫,声音也听着渐弱。
“无所谓,只要是海涅就可以。剪得再难看也没事。明天怎么样?”他也知道海涅累了,便往后拖了一天。“可以吗?呐~呐~”
听着对方没了声音,不见回答。维克多便凑得更近了些,戳戳那张带有可爱睡颜的圆脸。“为什么最近这么嗜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