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是被寝宫门外嘈杂喧哗的声响吵醒过来的,他已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做了多少梦,以至于全身酸软,昏昏沉沉,如同梦游。
有人躺在他的身边,锦被下传来舒适的体温,令他不觉就想靠过去,想离他更近,更近一点……
他无力的身体终于翻过去,用双手抱住了对方的腰,将脸贴在对方腹上,闭着双眼深深地叹息。
一只手落下来,轻柔抚摸他的后背。
李世民叹息出声:“小妹……我又看到他了……”
顿了顿,一个声音暗带笑意问起:“他是谁?”
“......是太子……”
“太子?”惊异的男人的声调,但神志不清的李世民并没有察觉出来。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而幽远:“……好大的雾......白茫茫的树林,他们骑马过来了……就像浮在白云里......我已经在湖边等了他们好久……”
他就像一个寻求母亲安慰的孩子,在对方的腹部磨蹭着脸颊:“真像一个魔咒......五年了,斗了五年,什么手段都用尽......一点点把骨肉亲情,消磨殆尽……我已经喘不过气......小妹,我早就在想,只有一方死亡才能停止我们间的怨恨。我不害怕死亡,我期盼这一天早点到来,无论我杀了他们,还是他们杀了我,只要将这一切结束,我就能解脱了……”
“你想解脱什么?”
“……我怨恨父亲,他已经不再疼爱我了……父亲也永远不会原谅我,夺走了他的一切。”
“你后悔做过的事吗?”
肚子上传来沙沙的摇头的响动:“不……就算再来一次,我们都没有别的选择。我还会杀了太子和齐王,逼退父亲......他已经不再至高无上,他不能再把我怎么样了!”
他言语间充满压抑的苦闷,和不甘心的气恼,最终全化为鼻息间沉重的叹息:“至少,我活了下来……我还有你!”
他更用力地抱紧对方,呼吸的声音渐渐平缓、似乎又要睡着了。
但忽然间他全身一颤,从重病中惊坐而起,失声叫道:“你是谁?!”
他终于发现这个人不是他的结发妻子长孙氏,惊得他瞬间清醒过来。
低矮的大床两侧摆放着两排青铜铸灯,托举着上百枚烛火,光辉浮动,照亮一张年轻、英武的男人的脸,正是他不久前刚刚见过的秦始皇嬴政。
不,这时候应该还是秦王的嬴政。
他们一样都只穿着内衣,抱在一起睡觉。
看到他,李世民紧绷的神经却反而冷静下来,无奈道:“又是你......”
嬴政笑道:“你以为是小妹?”
李世民不觉动怒,嬴政听到了他的隐私,还以此嘲弄他,冷言道:“我至少想不到是个男人睡在我身边。”
嬴政倒很直接:“你病了,是我在照顾你。”
李世民一手扶额,坐在床上,也许是因为睡得太久太足,此时此刻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却出奇地清楚明晰:“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他又抬头看定了嬴政,满眼疑问和难以接受。
嬴政不禁抱着双臂笑道:“怎么,还没看清楚我?那你现在就看清楚了,看清楚你未来主人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李世民眉头一皱,这时屋外的声响忽然拔高,窗纸上映出人影幢幢排成一列,如同鬼魅般起舞的影子。
“外头在干什么?”
“是巫师在做法驱赶瘟疫,为了让你的病早点离你而去。”
李世民面色阴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嬴政拉住他手臂:“你要做什么?”
“让我起来。”
“你病成这样怎么起来?你不要命了?”嬴政把他拉回来,按倒在床上:“想要什么跟我说,我命人拿来就是。”
李世民不解:“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你怕我杀了你吗?可我若真要杀你,你还能活到此时吗?”
“我不明白......你......”
“现在先不要问。你现在只须想着自己的病,医师说你差点救不过来,你知道吗?”
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口吻也带上关切和喟叹:“我也有很多事要问你,但不是现在。你像一个谜,令我好奇不已,你若轻易死去,会令我留下终生遗憾。迟早有一天,朕会挖掘出你身上所有的秘密!”
他拉过丝被盖在李世民身上,一边道:“你既然醒了,那就把今天的药喝了再睡,不用我再喂你了吧?”
李世民并不记得嬴政以口哺水喂药的事,所以他只是表现出了几分疑惑。
嬴政转头呼了一声:“来人!”
进来一个宦官,圆脸慈颜,正是赵高。
他是贴身服侍嬴政的人,嬴政睡在床上,他就趴在帘幕外的矮几上小憩,随时候命。嬴政一呼,他便知道送药进来,不需要嬴政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