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抢果子的魔君
琴师看着樱空释,以他的境界竟然看不透樱空释的实力,他有些心惊,同时对于那个消息又确信了几分。
樱空释也同样看着这对父女,他知道他们很强,虽然比起自己来说还是弱了点,而且一个重伤,一个先天就有神识方面的问题,但是如果这样的两个人是陈长生的敌人的话,以长生目前的实力,未必能够扛得住他们联手攻击。
一个照面的功夫,双方都在心里暗自掂量分寸。
“但愿你不是来找我或者我身边人的麻烦,我不想惹麻烦,不代表我畏惧麻烦。”樱空释淡淡地给出警告,不管对方抱着什么的目的找来,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
“你不是人。”琴师突然微笑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确实不是人。”樱空释回应道。他是神,不论他自己愿不愿意,他拥有冰焰神族的血脉,具有强大的灵力,会操控冰火两族的幻术。
“那正好,我也不是人。”琴师又指了指他身旁的小姑娘,“她也不是。”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樱空释的脸上浮现出天真的笑容,语气听起来也有点天真。这倒不是樱空释故意做作出来的,而是他真心的觉得这对父女是人是魔还是妖什么的,跟他没有关系。
中年琴师哑然,樱空释脸上的天真神色是那么的真实诚恳,一看就知道樱空释说的就是他所想的。这话本身就有点堵人,让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可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所以这种感觉就更加的让人不舒服。
这种特质,陈长生身上也完全具备,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们都是属于让人无话可说的人,所以樱空释和陈长生这对师徒的缘分还真是上天注定一般的奇妙。
中年琴师身边的小姑娘已经抬起她的头,有些呆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樱空释,忽然开口:“那你跟人族也应该没有关系。”她说这句话只是单纯觉得樱空释这样的身份跟人类搭上关系完全属于自甘堕落。她是最骄傲的孔雀,无法忍受身份错乱贵贱不分。她放下骄傲说这句话,因为樱空释有值得她开口的实力。
樱空释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跟你们有关系吗?”
中年琴师叹道:“你该知道,以你的实力不可能独善其身,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注定跟我们有关系。哪怕你选择中立,可你一个念头就能倾覆平衡,所以我或者是人族京都皇宫里坐镇的那一位都会极力拉拢你。”
“我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这由不得你。”
樱空释看着眼前这位中年琴师,忽然有些惘然。他一直都想着给卡索自由,可是现在他发现自由这件事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不是那么轻易可得的。
琴师摆出诚恳的姿态:“我快死了。”
寻常的声音,寻常的姿态,寻常的淡漠,寻常的威严。他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夜色,那夜色里有碧海沙漠,无尽生动又冷寂的景致。只是这片景致已经蒙上了朦胧的灰,在他说出我快死了这四个字后,仿佛万千世界都会随之寂灭。
樱空释知道这是真的,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琴师受了重伤,眉宇之间泛上了腐朽的死气。他想到了陈长生医术超绝,但会治病不代表能救死,若是这个人盯上了陈长生,倒真是个麻烦。
他沉默了一会儿:“谁都会死。”
“只要活着的,都将死去。道源赋第四妙句。道理谁都懂,可是谁又真的甘心去死呢?我不愿意,所以我来了,从恐怖的黑暗里爬了出来,来找一颗果子。唯一能够救我的,长生果。”说着这些话,中年琴师的脸上浮现出梦幻般的笑容,那片夜色随之更加深沉。
樱空释默然,死亡与永生是亘古不变的命题,在任何一片大陆和世界都是如此。当年冰王的父亲,也就是他名义上的祖父,为了获得生存下去的力量,不惜逼迫冰王迎娶自己的母妃,借此获得一泪石,进而想要得到隐莲,向隐莲许愿获得永生。那就是一切荒谬的开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魔族的某位大人物,或许就是魔君?你找陈长生不是求医,而是想要直接摄取他的血液吧?”樱空释的表情依旧淡然,只是周身开始漫出诡异的气息,凛冽的寒气中似乎蕴含着暴虐的灼热,两种矛盾又霸道的气息像是彼此交融又彼此抗衡,樱空释身周数里之内的杂草顿时焦枯,随后马上覆上一层冰霜。
“魔族,那是人族才这么叫的。事实上我们是神族,拥有更坚韧的身躯,更高级的文明,更适合统治这片大陆,甚至,走出这片大陆。”
樱空释笑了:“你能要点脸吗?”
魔君也笑了:“要脸能活下去吗?”
樱空释歪了歪头,神情甜美而又邪气:“好像不能。”
“可是为了活下去,我可以不要脸,包括欺负一下人族的教宗。”魔君突然收了笑,很严肃地对樱空释说。
世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如果这话从一个流氓混混嘴里说出来,那是分分钟会被群殴的,可是一旦从这样的大人物嘴里说出来,就是一种表态了。关键是,以他的实力,不要脸起来基本上是谁都拿他没办法的。
樱空释也跟着严肃起来:“其实我挺讲道理的,我也很要脸,但我有一点不好,就是护短。你欺负谁我都没意见,就不能欺负长生,你欺负他的话,我会让你死得更快些。”
“你为什么要护着他?”魔君面颊上的肌肉微不可见地颤了颤,面上的夜色如黑色的海水一般荡起了涟漪。
“我想护便护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樱空释又展颜一笑,笑得甜美,笑容中也有冰雪寒意轻轻覆盖。
“这话就不讲道理了。”
“是你先不要脸的。”
天空瞬间转黑,浓郁的夜色顷刻覆盖,草原上的景致仿佛跟魔君脸上的夜色融为一体,也成为冷寂的一部分。
樱空释眉头微微一皱,一片雪花刺破夜幕,远看就像夜空中飘落下来一颗星星,带着晶莹明亮的光辉,虽然不大,但足够耀眼。随着这片雪花的降落,魔君脸上的夜色里,碧海终于泛起波涛,沙漠终于卷起沙浪。而樱空释的身前很快又降下第二片,第三片雪花。
魔君的脸上灰霾更重,面颊上的肌肉微不可见地颤动,强劲的疾风借着夜色肆虐,猛烈地吹向樱空释,有着翻江倒海能量的飓风将樱空释身上的长袍刮得猎猎作响。这种程度的风,似乎能够将所有的存在直接掀翻,抛向夜空中那片无尽的虚无里。
樱空释身形不动,站立如松,稳如磐石。他的眼睛在夜色下依旧明亮,身前一道幻术屏障无声息地撑开,而中心跃动着蓝色火焰的雪花逆着狂风软绵绵轻飘飘地向着魔君身上飘落,看似绵软无力,可每一朵雪花都蕴含着冰焰族幻术的巨大威力,极度严寒中裹挟着极度的炽热,沾上一片就会引起冰冻和灼烧的冰火两重天。
这是属于当世两大巅峰高手的对决,可是这样的不期而遇却是没有观众捧场的,场面未免有些冷清。不过这样子的场面,谁又敢贸贸然地参与呢?不说就近观摩了,光是二位气劲的余波,就足矣将聚星境以下的修行者秒成渣渣。
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响,有人踏着夜色风雪而来,似旅人,似归客。
于是天地间冰雪骤缓,夜色稍淡。
陈长生一人一马,孤身闯入这片杀机弥漫的天地,他的修为明明不高,特别是在樱空释和魔君面前,那是根本不够看的,可是偏偏他的到来就像是往静谧的湖水里投入了一粒石子,也许是他的神情太平静,又或者是因为他的眼睛很干净,总之他一出现就为这危机暗涌的天地间注入了一丝清新。
“你可以不过来的。”等着陈长生走近,樱空释埋怨道,语气里有着一丝无奈。早知道自家徒儿是个死脑筋,现在看起来不但死脑筋,还不怎么识时务,难道不知道这里对他来说有多危险吗?还是说陈长生信不过他的实力,以为他搞不定一个重伤快死的老头子?
“我是不想过来的。”陈长生苦笑道。难道樱空释还真以为他脑袋缺根筋?明知道这里有多危险,还巴巴赶来送死?
“可你还是来了。”樱空释越发不满,“本来不该来,偏偏来了,本来不想来,偏偏连心意都违背了,长生你好样的,在你心里我是有多无能呢?”
“别闹!”陈长生觉得耳边聒噪得很,而且樱空释这样闹腾,无非是心里不爽,指望着自己哄着呢。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别扭,口是心非得很,有时候好心做出来的事情就是不那么好看,还喜欢死鸭子嘴硬自己扛,就这脾气,除了他还有谁吃得消?
长生居然说他闹?樱空释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气呼呼地瞪着自家徒弟,差点就要跳起来暴走了。
好在,陈长生是知道樱空释的,所以第一时间转头看向魔君,很认真地说:“你是不会成功的,还是快点离开吧。”
魔君也知道这样胶着的场面已是极限,即使在他的全盛时期,他也未必打得过樱空释,何况那一次寒山堵截陈长生失败,回去时遭遇白帝伏击,重伤到现在都未愈,加上后来魔族又发生了一次内乱,他的生命力每分每秒都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在流逝。
可是就这样放弃,他真的不甘心。瞎子都看得出来陈长生和樱空释关系匪浅,如果樱空释一直护着陈长生,他还有机会下手吗?而且,樱空释看起来是这么年轻,他若想护,完全可以护着陈长生度过漫长的人生,他的实力会更加精进,境界会更加稳定,时间会馈赠给樱空释的,恰恰是时间会从他那里夺走的,这才是最让他恼怒的。
“以你的智慧和经验,应该不难看出这是我师父布下的局,诱饵就是我这颗果子,他知道你的渴望,也知道我和樱空释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利用起来,相信他很期待你在这片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回归星海。即使是这样,还是要尝试吗?”
陈长生的双眸一如既往得澄澈,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话,神情也是一贯的认真。
“放弃吧,有他在,你是杀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