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不算久别的重逢
两天后,在红河旁边,人族和妖族分界处的大草原上赶路的陈长生突然感应到一股极为强大且熟悉的神识蔓延而过。陈长生一愣,正要自己释放神识追寻,却感到那股神识已经紧紧地锁定了自己。他猛地一勒缰绳,龙骧马长嘶一声,前腿一蹬,直立而起,长长的鬃毛随风招展。
陈长生动作敏捷地纵身下马,身躯有些微微的颤抖。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已经跑出数十步的朱砂、凤九和星旧回过神来,迅速打马而回,看到陈长生木头一般的杵在原地,眼睛依稀有些湿润,心中都又惊又疑,待要看得更清楚时,陈长生已经闭上了眼睛,嘴里开始数数。
“一、二、三……”陈长生凝神静意常常习惯于数自己的呼吸,但是这一次他强烈的心跳声盖过了呼吸,他只能捂着心口做着深呼吸,一边数数一边感受着胸腔的震动,心跳频率却越来越快,激动、兴奋,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心慌。明明盼着这一刻已经盼了三天两夜,也无数次地构想过这一刻,但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却反而有些莫名的手足无措。
“怎么了?”星旧诧异地问道,然后他马上就感觉到四方梦源传来的灵力波动,一阵错愕之后心头也是大喜。陌生的世界里,那个人在的话无疑是有了主心骨,凭那个人的实力,必然会将一切导向正轨。星旧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跟随樱空释的使命,到幻雪神山救出莲姬,解开所有的疑团。
陈长生数到三百时,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但是星旧和陈长生一点都不觉得冷,心里满满都是由衷的喜悦。这么强劲的冰雪气势,这世上除了樱空释,不会再有别人了。
寒风骤停,陈长生睁开眼睛,只见樱空释慢慢地转过身来,虽然变作了黑发黑眸的模样,那双眸子还是如乍暖还寒时分的清潭之水,波光粼粼,温柔又疏离,无情却有情。
樱空释放下了怀里的狐狸,眼神扫过陈长生身边的人,冲着星旧含蓄地一颔首,最后视线又落到了陈长生身上,嘴角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陈长生霎时头脑一热,冲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樱空释,快乐地大喊:“师父!”
樱空释找了陈长生这几天,神识覆盖了几千里,方才终于感应到了陈长生的气息,二话不说拖起襄铃火急火燎地就赶了过来,害得襄铃不得不变回狐狸的样子紧紧地扒着樱空释的衣领,这才不至于被樱空释甩出去。樱空释尤嫌幻影移形不够快,恨不得背上生出一对翅膀来,却也不想想他是什么实力,这速度已经赶得上这片大陆上最快的徐有容和南客了。
现在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徒儿朝自己奔来,而且抱着他大喊师父,樱空释得意的心情溢于言表,陈长生向来沉稳持重,很少能看到他热情外放,像个小孩子的样子,喜悦之下,樱空释直接抱起陈长生转了三个圈,就像陈长生真的是个小孩子一样。
星旧直接惊掉了下巴,这一幕太有冲击性了!幻雪帝国里最清冷出尘的神,和三界公认的最安静老成的少年,做出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很梦幻了,星旧甚至还摸了摸自己的四方梦源,确定这不是在梦境当中,于是星旧又淡定了,没关系,这毕竟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片大陆。
还有,那个一脸怨气的狐族女孩又是怎么回事?师徒俩什么时候形成的默契,身边都要养一只狐狸?
凤九开心地一路小跑过去:“襄铃,你怎么会在这儿?”
星旧原以为这边也会上演好久不见想死你了不如来个爱的抱抱之类的画面,好在襄铃表现得比较冷静一些,连执手相看泪眼的画面都欠奉,只是含蓄地弯了弯嘴角,简短地解释道:“刚好遇到樱空释,我说我也要找你,就一起了。”
“哦,”凤九扁扁嘴,又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啊?是不是青丘那边……”那个赤凝莲被盗的事情到现在还没解决,凤九心里也很着急,但这不是急也急不来的事么?青丘总不能把这账算到她头上吧?毕竟遇到那个小贼的时候她也很认真地打架了呀。
“赤凝莲呢?”襄铃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凤九舔舔嘴唇,不大想破坏樱空释和陈长生久别重逢的温馨气氛,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地说:“说来话长,我只知道它现在在另一片大陆,还得想办法到那边去找回来。”
襄铃眼睛一溜,看着樱空释,悄悄伸出手指指了指:“是不是跟他有关系?他是另一片大陆的人?”
凤九挠了挠头:“确切的说他是另一片大陆的神,实力境界高得超乎想象。赤凝莲的失踪跟他还真没关系,只是机缘巧合下他成了我的师祖,他有要事在身,要去完成自己的事情,但他会帮我寻找赤凝莲的。现在青丘那边是什么状况?”
“现在还算安稳,但是人族和魔族一旦开始大规模的战争,青丘也很难独善其身。眼下决战时机未到,咱们还是先找到赤凝莲要紧。只是有一点我很在意,没有赤凝莲,他们是怎么会来到这片大陆的,樱空释倒还罢了,他已经有穿越不同大陆的境界实力了,但教宗陛下怎么看都还不到神圣境界吧?”
这一点凤九也没想明白,她是因为触动了赤凝莲的空间禁制才出现在幻雪帝国的,而在她到之前,陈长生就已经在那儿了。陈长生是怎么过去的呢?她私下里问过陈长生这个问题,但是由于当时陈长生已经重伤昏迷,朱砂神魂受损昏睡在周园里,陈长生是怎么出现在幻雪帝国的,他自己说不清楚,也没有旁证,这件事俨然成迷。
襄铃摸着下巴踱了几步,突然很肯定地说:“教宗陛下有空间法器。”
凤九有些懵:“可他也没提起过呀。”
襄铃沉吟着:“或许他知道,出于某种原因选择隐瞒,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无论如何,没有空间法器就无法触动空间禁制,让一个境界不足的人去往不同的空间,这个也是世界的法则。”
“好,我会留心的。”凤九郑重道。
几人互相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两天经历的事情,说到接下来的打算,一致觉得眼前东土大陆局势很乱,却还没到大决战的时候,在“游历”的教宗还是继续“游历”好了。“尽早离开这里比较好,恐怕我的……呃,老师,已经打起了师父的主意,要是被卷进来的话这边的事也很麻烦,莲妃和渊祭那边怕是等不了。”
陈长生提到商行舟原想说师父的,但樱空释也是他的师父,师父打师父的主意,说起来太拗口,所以临时换了叫法,好让樱空释不觉得别扭。
樱空释宠溺一笑,姿态很潇洒:“到了这边你可以不叫我师父的,毕竟我跟国教一点关系都没有,名不正言不顺,传到你那位师父耳朵里难免介意。”
陈长生憋红了脸,似乎要辩解一番,樱空释赶紧拦下了,揶揄道:“说好了既是师徒又是朋友的,以前也没见你对我有多少恭敬样子,时不时的拿这话来堵我,这会儿倒要摆出师慈徒孝的样子了?”
陈长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樱空释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先去雪岭看看。我一来就出现在那边,说不定可以找到空间裂口之类的。”
这也是没有线索之下的办法了,众人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樱空释和陈长生,襄铃和凤九分别共乘一骑,朱砂和星旧仍旧一人一马,一群人顺着西北方向前行。
……
一对卖唱的父女走在草原上,像是从一个城镇走到另一个城镇谋生的平凡人家。父亲是一个琴师,背着一床七弦琴,小姑娘清丽安静,有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
那个琴师的装扮很寻常,衣衫很旧,看不出时常清洗的痕迹,却干净异常。走在广袤的草原上,那双布鞋鞋底却没有沾上的泥点、草屑,看上去就像新的一样。
那个小姑娘身上也看不出畏怯或者自怜,她的眼间略有些宽,看起来不大聪明,除此之外可以说生得十分美丽。眼神虽有些木讷,但眉目间的漠然却与陈长生身边的朱砂有几分相似。这种漠然可以说是平静,也可以说是疏离,更确切的形容应该是植入骨髓的傲然,仿佛天地间没有人或事可以打动她的心湖,干扰她的平静。
这不是一对普通的卖唱父女,至少不是常见的卖唱父女。
现在这对父女正在赶路,仿佛前方有着什么在紧急地召唤着他们诱惑着他们。他们的速度很快,几乎可以同冰族幻术幻影移形相媲美。
“我好像闻到香味了,”中年琴师如是说道,看得出他是有些高兴的,“久违的,果子的香味。”
……
陈长生坐在龙骧马上,心里泛上一层不大舒服的预感。他的神识很强大,对于危机有着无比敏锐的洞察力。这种感觉具体说不上来,可是实实在在的不舒服,真要形容的话就好像他成了某个人的猎物。
陈长生原本还犹豫要不要跟樱空释说一下,谁知樱空释突然就消失在龙骧马上,留下陈长生愣愣地看着空出一个人位的马鞍。
“樱空释……”陈长生握紧缰绳,有几分疑惑,几分惘然,最后只得无奈地叹气,这个笨蛋八成又替自己把事情揽走了。
樱空释眯着眼看着眼前这对不常见的卖唱父女,先是对着琴师说了句:“你受伤了。”继而又看着小姑娘,很认真地说:“你有病。”
小姑娘反应有些迟钝,不代表心里全然无知,听到这句话,她怒了。曾经陈长生在周园里用相同的表情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这真的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