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一处相思两处愁
漫天樱花飞舞,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气萦绕,靡靡之中含有一丝冷峭。清秀的少年挥剑而至,一剑刺穿了一个魔族将领的胸口,脚步一错,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对方喷射而出的绿色的血液。
陈长生收剑,微微有些气喘。对于这招他自创的幻剑,随着一次次的战斗,使用越发纯。这招剑法的灵感来源于樱空释的噬神剑,之后,他在樱空释的教导下学会了真正的噬神剑法,对于幻剑的领会也更深了。
这一招虚实相间,惑人心神的剑法,在面对数量众多的敌人的时候就有很大的优势。此刻施展出来,从容不迫,美感十足,已然深得“幻”字诀的精髓。
“先生好厉害!”凤九鼓掌欢呼,朱砂淡淡地瞟了一眼,然后用更淡的口气说道:“要是最后不避开的话看起来或许还更帅气些。”
陈长生很诚恳道:“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第七波,”星旧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魔族尸首,表情有些疑惑,“出京城以后,我们已经遇到了七波来自魔族的攻击,这个频率未免也太高了些。”
陈长生不想做声,这么密集的遇袭当然不能用巧合来解释,所以他有些心冷。唯一精准地掌握他行踪的人,竟然不惜放出风声,让魔族一路追杀他,师父,为了你的计划,你又一次将我作为果子推了出去,可是,你真的这般希望我死吗?
星旧看出陈长生沉默的背后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隐衷,聪明如他,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追根穷底,跟在陈长生这样干净直接的人身边,该他知道的东西早晚会一清二楚。只一件事,必须得问清楚:“方才你情绪鲜少地失控,说你已经不是果子了,听起来就像你曾经是果子……什么意思?”
朱砂知道陈长生身上最大的秘密,怕引来祸端,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东土大陆有一种叫做花生的植物种子,长于滋养补益,有助于延年益寿,人类喜欢叫它长生果。陈长生的名字中刚好有长生二字,虽然俗气了些,但毕竟也是很好的祝愿,果子,便是长生果了。”
理当当然不止如此,不过这番解释也算是合理。幻雪帝国里没有长生果这类东西,难怪谁都不知道果子指什么。
“果子已经成熟,樱花不会凋零,莫非含义在此?”星旧默念着那一句新得的预言,如果果子指的就是陈长生?带有兴味的光芒从星旧眼中掠过,他突然很好奇,这一花一果的组合,能够将所谓的命运扭转到怎样的程度。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最好赶紧找地方修整一下,打了这一路,你们都需要休息。”星旧提议道,“而我需要尽快适应这片大陆的星空,并且借助四方梦源的力量找到王。”
陈长生闻言心中一喜:“是了,星旧梦主主司梦境,如果能够进入樱空释的梦境,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这是什么关系变化?竟然连师父都不叫,而是直呼其名?星旧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显,只是略带歉意地回答道:“恐怕不行,四方梦源已经离圣魔方很远了,它的力量被削弱很多,而王的灵力又太强大,如果不是他主动入梦的话现在我是没办法进入他的梦境的。”
陈长生的眼睛黯了黯,嘴巴轻轻地扁了扁,这种感觉有点不大好受。本来他和樱空释之间有一个约定,等到忙完幻雪帝国的事情,他们就到东土大陆来。现在这个约定算是误打误撞地实现了一半,可他居然把樱空释给弄丢了!
而且,还是在樱空释莫名其妙地吻了他之后!
陈长生有些无力地想,身为一个纯爷们他还不能表现得太过耿耿于怀,尤其是他还是这片大陆的教宗陛下,更是一方圣人,就更需要表现出博大的胸襟气度,不然就会显得小家子气。可不能像个吃了亏的小姑娘,非要提着无垢剑追着樱空释要回清白不可。
不过,等到见了面,怎么也得跟樱空释讨一个解释,这应该不过分吧?
纠结淡去,思念却丝毫没有减少。陈长生还迷迷糊糊的没有察觉到,他现在所有的情绪、心思、行动,围绕的重心都是樱空释,这人如他身上的香味一般,不动声色却强势霸道地将人笼罩,恍然已经占据了他心海的半壁江山。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在繁复绵密的情网里,谁还不是个傻子呢?
“不过在此之前,一定要确保能够好好地活着。”陈长生想着,又回到现实的问题上来,该怎么甩开这些闻风而至的苍蝇?
……
樱空释和襄铃走进了西北边陲的一个镇子,因为战乱,整个镇子呈现出了颓败的景象。百姓流离失所,年轻的壮丁都去充军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这个镇子在雪山边沿,又没什么出产,更不是什么攻防重地,人族和魔族对这里都不感兴趣,倒也在战争的夹缝中保存了下来。
“谢谢你一路指引,耽误你这一天,实在抱歉。接下来我还得去找人,若是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自便了。为表谢意,这个玉坠子相赠,就当是添个小玩物吧。”樱空释和善地微笑着伸手,一枚晶莹油润的玉挂坠荡在指尖。
这是冰族特有的冰玉制成的挂坠,形状恰恰是一朵盛放的樱花,光泽流转处轻盈灵动,就像落樱坡上的雪樱。樱空释没说的是,这样的玉坠子随身带着不但有助于修行,而且他还在这颗坠子上施了幻术,万一遇上危险,襄铃可以凭借此物抵挡住相当于从圣境强者的全力一击,这在关键时刻就是一个保命神器。
襄铃见了心中很喜欢,可是心中又打着其他的主意,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樱空释就这么温柔地冲着她笑,好像宠溺着一个小妹妹一般,这样的神情与襄铃记忆中的某一张脸有了一瞬间的重叠,恍惚了一下后,樱空释已经将玉坠塞进了襄铃手里。
襄铃将玉坠子系在自己的脖颈上,摸着那一朵光滑的樱花,自嘲地笑了一下。回过神来,看到樱空释已经转身离去,忙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
樱空释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襄铃尴尬一笑:“我这人恩怨分明,指路这种小事不值当这么好的玉坠子,为了不占你便宜,我还是继续帮你好了。不就是找人么?我的狐狸鼻子可灵着呢。”说完还配合着皱了皱鼻子,做出嗅东西的样子。
樱空释失笑:“我要找的人很好找,用不着辛苦你的狐狸鼻子。”
“那你要找谁?”襄铃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国教,陈长生。”樱空释情不自禁地噙了笑意,回答道。
“啊,就是那个被流放的教宗陛下?”
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襄铃都在给樱空释讲述关于陈长生的事迹,这些事迹太过耀眼,以至于襄铃这样在青丘避世不出的狐狸都有所耳闻,虽然襄铃所知也并不详尽,但以樱空释的智慧和经历,听了一个大概,就差不多能把一件事还原到七八分,理解起来倒也不困难。
原来,陈长生在与他相遇之前,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累的。他单知道陈长生的命不好,却不料这命不好到这样的程度——即使逆天改命活了下来,还要面对来自至亲的打压甚至是抹杀。
是怎样的心志如铁,才能在经受了这些不公对待,看透世态炎凉之后还能保持双眼里的那一份纯澈的?
樱空释由衷地笑了,一点点地将心里的一丝小心疼释怀掉,陈长生是他的骄傲,一直都是。
“樱空释,你到底是谁?这片大陆的每个人都知道教宗的事,可你好像不知道,偏偏你又认识他,急着寻找他。你的实力境界那么强大,现在想想,我遇上你那会儿天现异象,你就像是一个横空出世的人一样。你……到底是谁?”襄铃俏脸一扳,带有几分戒备地直视樱空释的眼睛,意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樱空释心中一凛,琥珀色的瞳仁映照着襄铃的身影,清澈而又神秘。他依旧保持着甜美的笑容,桃花眼弯着,微翘的嘴唇弯着,弧度恰到好处,但是真正的笑意却一点一点,从眼角眉梢褪去,于是这样完美的笑容反而沾染上了一种冷冽的邪气。
襄铃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大步,这样子的神情让她感到很不舒服。记忆中一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黄衫公子,也是像这样子笑过之后,她那段单纯懵懂的青涩青春,就差不多走到了最后。他为了心中的执念走上了魔道,背弃了朋友,想要毁灭一切的同时也毁灭了自己。他的所作所为落在襄铃眼里,逼着她看清自己的不成熟不懂事,结果似乎还没来得及品味成熟,就感觉心已沧桑。
眼前这个跟呆瓜长得很像的年轻人相当相当危险,这是襄铃的直觉。她强迫自己勇敢地面对樱空释寒气凛凛的笑容,暗中不停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你的真身是九尾白狐吧,跟青丘狐族有什么关系?”樱空释没理会襄铃的问题,自顾自地问道,上位者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是神族血脉天生的凌驾于所有生命的优越感。樱空释对这个世界没有恶意,不代表他会轻信一个认识不过半天的小姑娘,他也有他的防备,不为自己也是为了陈长生。
他知道青丘狐族?襄铃摄于他的威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心中虽然有些不服,不过她也知道实力决定话语权,而且信任是相互的,总要有人先拿出诚意,于是敛了气势,老实答道:“我是青丘襄氏狐族,父亲是九尾狐,母亲是人类。我奶奶姓白,算起来我是现任青丘帝君的表外甥女。你怎么知道青丘狐族的?”
“也就是说,你和白凤九还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咯?”樱空释细问了一句,盘算着如果真跟凤九是表姐妹关系,也算得上半个自家人,似乎可以给出一点信任了。
他竟然还认识凤九?襄铃怔住了,下意识地问道:“她在哪?”
樱空释挑了挑眉,调皮地笑道:“你说呢?”
襄铃仔细地想了想,很快明悟过来:“教宗陛下?”
樱空释给了襄铃一个“算你聪明”的眼神。这下襄铃不淡定了:“那我要和你一起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