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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晋作的奇兵队你们抗不住的,战局已经很明显了,也许海军还有一些优势,可陆军完全就是死撑了,”谷梅之助吹开杯子里漂浮着的茶梗,“还是放弃吧,为了百姓着想。”
“你们把我们视作叛贼,我们要是不战而降你们也不会放过我吧?”黄濑换上一脸恳切的表情,“还是说,只要我投降了你们就能不让我切腹么?”
“几年不见你怎么越发的不要脸了,这是一个武士该问的问题么?”
“所以嘛,”黄濑不屑地耸了耸肩,“装作站在我的立场上,为了我好,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减少战争开支啊。几年不见,小青峰你居然也转弯抹角起来了。”
谷梅之助——青峰大辉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黄濑,继续喝他的茶:“五月最近怎么样了?”
“挺好的,他们家的道馆一直由我们千叶家打理,地位相当的高了,作为大小姐,小桃子前几次来我府上玩儿还要在街上设步障呢。”
青峰沉默了一会儿,说:“打仗对谁都不好。对五月也是一样。”
“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想如果我们向陛下求情,应该没问题的,我们可以和平解放水户藩,桂小五郎先生也会帮你的,到时候你就带着老婆继续住在你的大名府里,继续过你的日子,那样岂不是更好?”
黄濑笑了笑,摇摇头:“我不是个真正的武士,不像孝允老师,不像小青峰你,也不像我老爹,你们是真正的武士,恪守武士道——而我不是,我不是那种可以为了信仰义无反顾地赴死的人,我也会做出不负责任地抛弃部下投降、一个人苟且偷生这种事情。所以我拒绝你,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高尚。因为我知道高杉晋作不会放过我们这些保守派的。”黄濑加重了语气,手指敲着桌面又强调了一遍,“他最痛恨保守派了,投降对我来说才是死路一条,可我不能死的,我还有我夫人呢。”
青峰气得一拍桌子:“那个马脸又不负责水户的事情!负责你这边的是老子!老子说了能保住你的命就肯定能保住的!”
“怎么保?像丰臣秀吉那样?”黄濑微笑着将身体前倾,看着青峰的眼睛,“我不可能让小黑子像当年的北政所宁宁一样,那对我来说才是最没面子的事情,那才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死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青峰有些失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当年秀吉战败投降了以后是个什么光景,跟随他的人当然都竭尽全力想保住他的性命,可怎么保?那种情况下秀吉只有宁宁,宁宁作为战俘家属低三下四地向德川家老、向天皇写信求情,跪在人家门外忍受着旁人的冷眼和侮辱——那可是北政所大人!曾经多么高贵的北政所!难道我要让我同等高贵的藩主夫人去做一样的事?他得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跪在人家门前,我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像廉价的食盐一样谁都可以向他吐口唾沫,我一直那样珍惜着、那样好好保护起来的小黑子变得谁都可以染指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没能力保护他,还要他以这样的代价来求得我的苟活!”黄濑说到激动处,狠狠地一拍桌子,震翻了桌子上的茶杯,“换做是你,你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吗?!这难道不是比不战而降更大的耻辱吗?!北政所为了秀吉做了那么多,可结果呢?秀吉还是死了,北政所一直被软禁到去世为止——如果我让那种事情发生在小黑子的身上,我会第一个想杀了我自己!”
“狗屁耻辱和自尊,那些事情比命重要吗?”青峰也一拍桌子,“红颜祸水!能不能暂时放一放你那可笑的华族的高傲和愚蠢的爱情观?你这样是把你自己和你那么当回事的人一起逼上绝路!脸重要还是命重要?!”
“这不是华族的问题,小黑子才是我的高傲,我的爱情观也并不愚蠢,小青峰可以做到以家国之业为先,孝允老师和老爹也能做到断绝儿女情长,但我不行,这只是因为我们所看重的事情不同,”黄濑说,“‘龙颈之下三尺逆鳞,触之怒杀人’,小黑子就是我那碰不得的逆鳞罢了。老爹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坚持自己的想法,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这就是我正在做的。”
青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赔上了整座城,赔上了你的命,赔上了你的一切,要是战败,等着你的就只有审判了。那样会更惨。不后悔?”
黄濑笑了笑:“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