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无月，微雨。
陆星野在狼牙大营外的一根树枝上已经站了一柱香的时间了，他在等待时机，他小心地扯过背后的宽大的兜帽戴上，细细的雨打在身上，冰凉，终于，他等到了一队士兵换班的空缺，飞快地动了一下，转眼之间就落到了大将营帐上。
他刚站着的树枝上落下了一片枯黄的树叶，飘飘悠悠地从空中刚落到了地上。

雨渐渐下大了，黄泉站在屋檐下看雨慢慢低落，一滴接着一滴。盾立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能成眠；宝蓝坐在桌边，盯着不断流泪的残烛沉默。
众人各怀心事，转眼天明。

史思明率先带兵逼到城下，冲着城楼上的李光弼口出狂言：“李光弼，这太原城早晚要落入我们之手，劝你识时务，早日开城投降，不然……哼哼，我们可就踏平太原城了。”
李光弼不与他多作口舌之争：“你我各
为其主，要李某卖国求荣，妄想！”
狼牙兵如潮水般朝城墙涌了过来，李光弼站在城头：“诸位将士，今日，就是我们为国尽忠的时候了！承蒙各位不弃，李某纵使万死也不能退一步！”

盾立望着城外：“但求于心无愧，对得起天下苍生与拼死相护的兄弟。”
“俯仰无愧天地。”相逢站在王不空身后，朝盾立点了点头。
陆星野没有回来。黄泉面无表情看着远方，仿佛这里的战火与他无关，不过无妨，生死对他们的意义也不大。
城内军民共同联手抗敌，狼牙军击破哪处的城墙，城内立马用前几天烧制好的砖石填补上，一边还加高城墙。有很大一部分狼牙兵陷落在了城墙四周的壕沟中乱了阵脚。
狼牙兵没有攻城器械，进不了城墙，只能在城外叫骂。李光弼下令封锁城门，也不去理会他们。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个狼牙传信兵匆匆赶来：“将军，大事不好！牛将军他，遭遇不测身亡了！而且……而且……”
史思明问讯又急又怒，挥鞭抽了吞吞吐吐的报信兵：“怎么了？！！还不快说！”
“将军的首级也不见了！”狼牙兵惊魂未定，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狼牙军纷纷议论，士气大乱。
忽而听的城头房顶上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找什么？”陆星野笑嘻嘻地跳到了李光弼边上，面朝史思明，“说不定我能帮你们找呢。”
说着，抬高手臂，手中赫然是一个染血的包裹。
史思明冲着他破口大骂，他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松开了手。

一颗还鲜血淋漓的头颅从城墙上落下，顺着土坡一路滚到史思明面前，狼牙兵士气大乱。史思明气急败坏地大吼：“全军暂时撤退20里！！”
陆星野看着他们缓缓撤退了，松了一口气，身形也软了下去。黄泉见状，轻描淡写地拍他了一下，陆星野径直倒了下去，血顺着他紧抿着的唇角绵绵不断地流了下来。很快在他脸颊旁晕染开来。

然而我还是没当了土匪。

第十章
盾立和相逢赶忙把他扶了起来，黄泉闭了闭眼睛，一脸意料之中的样子淡淡开口：“我说过了，会死。”伸手探了探陆星野的脉门，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言语了。
陆星野直到黄昏才恢复意识，木挽终和土豆都趴在床边，他一醒来，就听到耳边银铃的声音，有一瞬间他以为回到了大漠，但很快他就清醒了。
自从出了西域，他就没想过活着能回去。

陆星野看着木挽终红红的眼睛笑了起来：“小姑娘哭了就会变丑的。”
盾立，宝蓝和相逢都坐在他旁边的桌子旁，但是，没有黄泉。
“真是心胸狭窄，就一次不带他威风，就最后一面也不和我见。”陆星野笑的咳了起来，宝蓝抬头看着房梁，黄泉正在这间房子的房顶上站着，他没有下来。
“休息吧，现在说生死还言之过早，会有办法的。”盾立抱走还赖在床头的两个小孩子，“宝蓝已经修书给他师父了，那是当世神医，很快就会赶来了。”
陆星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疲倦地点了点头，便阖眼自顾自地休息去了。

相逢趁着宝蓝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在一个拐角截住了盾立，盾立在看到相逢的时候，就轻声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盾立你最近怎么了？宝蓝说你老是避着他。”相逢故作无意地问道。
“明知故问，”盾立盯着相逢，也没打算跟他绕圈子，“你要说什么？”
“那我就直说了，既然生死你们都交付了，有些事，就不重要了，你好好想想吧。”相逢说完，就与他擦肩离开，留盾立一个人在原地站着。
那天，黄泉在陆星野的屋顶坐了一夜。

不过三日，太原城来了几位贵客。
凉笙叹接到徒弟宝蓝的消息，便带着同门师妹毅然出谷，东方谷主也没能劝住她，眼下正逢乱世，万花弟子本不该涉足战火。
凉笙叹看着在座的众人微微颔首：“万花谷，凉笙叹。”
“有劳前辈了。”盾立诚恳地抱着拳。
“言重了，”凉笙叹拉过身旁的小姑娘，“这两位是我在来的路上遇到的同门师妹，北堂和小鱼，听闻太原战事紧急，想必伤员不少，医者父母心，特来略尽绵力。”
“师父！”晚来的宝蓝看到来人，原本忧愁的心绪似乎都不见了，径直扑了上去。
“许久不见了，宝蓝你都长这么大了，性子还是那么孩子气。”
宝蓝高兴地拉着凉笙叹不放：“师父，我好想你啊，你都不来庄里看我了。”
凉笙叹拍拍他的手：“不是说有人重伤难治吗？还不带我去，叙旧先放一边。”

宝蓝领着凉笙叹往陆星野那里走，经过盾立身边时，偷偷看了他一眼，凉笙叹看在眼里，面不改色走了出去。
相逢用手肘捅了捅盾立，盾立往旁边挪了挪，脸色有些僵硬地看着宝蓝拉着凉笙叹的手拐过了角落。
陆星野正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着房梁，黄泉靠在门边同样很无趣。陆星野这样的人，完全没有一点将死之人的样子，活的比他都滋润。
凉笙叹来的时候，就是这副光景。陆星野甚至还说了句“哟，哪来的大美人啊？”，宝蓝只能扶额无语。
凉笙叹只是看着这个大半个脸都隐藏在兜帽下的男人，然后说道：“望闻问切，我想，这望大概是可以省了。”
伸手探脉，黄泉依旧靠在门上，时不时看过来一眼，陆星野闻到了凉笙叹身上传来的药草香，精神一下松懈下来，舒适地昏昏欲睡。

凉笙叹细细察问了病人的病症，点头表示知晓了。递给黄泉一个小瓶子：“这是我前不久闭关研读古籍所得出的一张方子，取花谷中的各味珍稀药材炼制而成，精炼半月，都在此了。”
“承蒙大恩，日后如有差遣，我们师兄弟万死不辞！”黄泉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浪迹中原，除了命，他们一无所有。
凉笙叹摇头：“我没什么需要你们报答的，药本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并没有贵贱之分。救人是医者的本分，能救则救。”
凉笙叹想着她跟着裴元师兄出谷行医救人的第二天，谷中传来书信，凌云天梯无端起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谷主东方宇轩下令封谷，不再准许外人进入。
裴元师兄带着流落在外的师兄弟入了大唐军营，发誓施展生平所学，以求救治大唐军民。她接到宝蓝书信的时候，想这也许是个机遇，她要效仿师兄，尽好医者的职责。
虽不能医尽天下苍生，但也唯求竭尽所能，不留遗憾。

@怜鱼袖 @正直的墨染酱 @诸冷一 @顾桃夭兮灼灼 @三月流年

业火倾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