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最后来和他们两个道别就返程的,怎么当着人家的面吵起来了啊……回想起风波过后这一月的经历,书翁继承人搜遍自己脑内所有库存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去概括自己大起大落的心情。先是被恰好赶到加州的亚连与李娜莉二人从废墟里徒手(……的确是徒手)刨出来,然后伤得相对重(据当事人A所言这是因为楼塌的时候他把当事人B 压在身下的缘故然而当事人B矢口否认还说要这样的话为什么你断的是右手不是脊椎于是当事人A就一边上演窦娥冤以便跟众人解释什么“三角承重空间”…然而收效甚微)的他就在病床上卧了三周,期间还要含泪吞下好战友们热情贡献的来路不明的补药偏方,以及接受大洋彼岸疑似幸灾乐祸的关心慰问……唯一不谋而合的是,所有人都没再提起蒂文斯兄弟的事情,就连某位以八卦着称的领导来电时也只字未提最重要的“任务报告”。直到有一天,拆线完毕的他和白头发的队友盘腿坐在褥子上,边毁形象地大嚼支部送来的蛇果边口齿不清地海侃“加州异闻录”时,他才心血来潮地问起:
“……话说回来,你们来得那么及时,难道就没有和他正面遭遇吗?”
至少也有发现些迹象啊。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哪个他?”再接再厉地削着第十二蛇果的少年,茫然地看着他,“你说……哎呀!差点削到手!”
“就是斯——”脱口而出,又因意识到了什么而改口,“就是那只带着六角花病毒的……AKUMA啊!”
斯诺。一提到这个名字,他就平静不下来了。尤其是在二轮复检后化验科竟宣布神田体内没有发现病毒时,狂喜和震惊简直在一瞬间把他劈成了两半——
“就像毒蛇的攻击并不是每次都释放毒液一样,事实上,那只AKUMA在袭击他的时候,有意识地控制了毒腺。”
“按照病人当时的伤势来看,若不及时采取措施是会致命的,担心再延误下去会导致病毒集体诱发,于是院方决定把疑似感染的伤患迅速转移到隔离间,所以……对于这一次的错诊,我们感到非常抱歉,希望您可以谅解……”
竟然是这样吗……?
负责人耐心的解释又一次把他推向了困惑的悬崖,万丈深渊下,还有为名怅惘的暗流在潜进。
纯净如雪的孩子。杀人如麻的恶魔。
即便如此,我仍愿相信……
“AKUMA么……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不是我看到的那只。”白发少年变得略为沉重的声音将他从回忆的泥淖中拉扯出来。
当他和同行的黑女发孩赶到现场的时候,正好看到……那是白发的少年第二次目睹这样的情形,他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我看到一个很庞大的灰色物体往山崖下移动。”
灰色的躯体像一座被切割下来的冰川。
“好像还发出什么声音……我没有听清。”
再也没有人,能够救赎我了。
“背对着我们,举起了前足。”
那震动甚至引起了雪崩。存在过的痕迹,皆被掩埋。
“……自爆了。”
“……什……么……”
“之后,就自爆了。”
其实那孩子的心里一定清楚,自决后恶魔的灵魂,是无法得到永生的。
却宁愿偏执至此,将自己逼上绝路。
“果然还是因为……无法释怀吧……”
面对着兄弟二人共同的墓碑,“父亲”,脸上酿出苦涩的笑意。
他仿佛又看到那双眼睛,湖蓝色的眼睛,大而透明,表面上看像波光粼粼的海子,实际上却是深不可测的死水。他望也望不穿那潭深水,正如他猜也猜不透孩子的心思。
忠诚与背叛,掠夺与补偿,感性与冷血,谎言与真实……游走于边缘,小小的身影若即若离。或许唯一能加以解释的,只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爱,也没有纯粹的恨。
今日无风,纹丝不动的丁香也似是在凭吊。
这一切的答案,都随着爆炸的一声巨响尽作了尘埃。尘埃已随风逝,活着的人应该明白,最重要的是咬紧牙关,握住不该放开的手……走下去、活下去。
似乎抱定同样的信念,两个劫后余生的人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以沉默的姿态向相偎长眠的雪与春天道别。
黑色的十字碑是过去的符号。
重要的人,重要的过去……作别。
并肩无言地走在通往外沿的干道上,良久,他听见他小声说了一句:
“那个时候,你……谢谢了。”
步子渐慢下来,他的眼睛却一直欲盖弥彰地望着前方。只有尽处那片绯红的朝霞才能窥见他脸上微妙的变化。
“喔……你不是不承认的嘛……”
即使嘴上那么说着,红发的男孩还是像得到了很大的鼓励一般。本想趁氛围正好的时候拉起对方的手,却悻悻地发现自己的右手还上着夹板。而对方看了他一眼,自然而自觉地走到他的左边……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出了安琪儿的墓园。
他感觉自己的左手正握着一片逐渐融化的冰雪。秘而不宣的心事,在紧紧相扣
的十指间悄悄发芽。
——这个春天,已经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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