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呀,这回是真的到齐了……”
斯诺兴奋地摇着两只与他矮小的身材极不协调的巨臂。遍体粼伤、筋疲力尽的二人在他手中就像一对任人摆弄的填充玩具。
“怎么你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就要死了么?”孩子的脸与病态的笑,重叠成蜃气般诡僻而迷离的图景——
“那么,不想在临死前听听[真相]吗?”
我的身体里,是另外一个我。
“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拐孩林,那个老女人不过声泪俱下地扯了个弥天大谎,你们这群白痴就全相信了。”
整个事件的契机——天使林传说就像一层窗纸被哧啦一声轻易地撕开,带给他们的震慑可想而知。
“她是个骗子,无耻的骗子,杀了我之后我就索性把她杀了,所以你们那天看到的院长其实是个演技蹩脚的二级AKUMA。”
不明就里的人听起来一定会觉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当事人一脸淡然地陈述着,一笔带过的重点却没有被书翁继承者忽略,他的心猝缩了一下。
“没错,我可以感应到数公里外圣洁的灵能。失踪,相遇,结交,潜伏,狙杀……全都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你们玩得也很尽兴不是嘛。”
天生的导演,出色的导演。
基本丧失了反抗能力的两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悬在半空,不能动,不能语,只能听——他们的沉默令这场独白平添了些肃穆的气氛,薄薄的忧伤像一层轻雾缓缓地弥散。揭开[传说]华美的帷幔,幕后的[真相]有如一锅粘稠的沥青,翻腾着疱疹般的大小泡沫,散发出奇恶的臭气。那些或令人发指的,或教人扼腕的,或催人涕下的过去,均被见证者以出奇平静的口吻一一复述出来。听罢只觉得好像是困在一场荒诞不经的梦中——那是:黑色森林,黑色童话,黑色的片翼,黑花……
真实的,曾经发生过的,不为人知的噩梦。
“——其实你早就怀疑了吧,我的身份。”结束了回忆,早夭的孪生兄弟湖蓝色的眸子盯住了拉比,笑颜的轮廓放肆却带着难以过滤的不自然。他加重了左螯的力道,“‘改邪归正’这种幼稚的想法,实在不是你们这些驱魔人该有的啊!”
“……对不起。”
“对……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虚弱得微不可闻,但恶魔的笑还是凝固了。
“对不起……”他喃喃开口,祖母绿的眼中包罗了许多,许多——唯独没有任何虚假,“没有能救你……”
对不起。恶魔嗫动着,似在哑然地重复那三个字。
“这个笨蛋……”漆黑的长发垂落在毫无温度可言的螯肢上,言不由衷地低声数落了一句,脸上分明是一丝苦笑。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啊……总是这样,一厢情愿地,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以为什么沟壑都可以跨越,以为什么重要的东西……都可以留在身边。
“救我……?你要怎么谢我——杀了我,毁掉我吗?”斯诺失神地絮语着,像感觉胸口发闷一样艰难地倒吸了一大口气,停顿了一下,才点着头缓缓地呼出来,“是,是啊,似乎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可是,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我现在……”
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如果这也不是真的,那真不是真的,我能抓住的还剩下什么呢……果然我还是比较适合孤儿的身份啊……”他悲哀地看着脚边两个唾手可得的Innocence,声音也低下去,“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钳子松开,他们重重地掉在地上。
而斯诺依旧举着两只仿佛不属于他的巨手,站在原地,休眠一般不动了。大部分面孔被垂发遮蔽,以致于无法分辨出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他的背随即就隆了起来,弓成某种诡异而夸张的姿态,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蠢动着要从那副身体着破茧而出——
他们突然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
——咻——咻——
无止息的朔风朔风无止息地呼号着扫过,刮走可能刮走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最后一点可以依靠的东西,也被风刮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找不回了。
拖着庞大而丑陋的身体,钢铁的怪物背对着身后那栋楼的残骸,向光线最亮的地方爬去。
“死了,都死了……”他抬起头,湖蓝复眼被彤红朝阳漆成迟暮的紫色。
再也没有人……能够救赎我了……
——第十八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