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聒噪,却不知为什么,竟然开始想念起拉比的话痨。
很,想念,很想念的样子。
“……优,”貌似犹豫了很久,混合着哥雷姆振翅的扑扑声,他的话,转达过来,像碎雪,滑过磨砂的玻璃,成为这个冬天又一道微浅而显眼的伤痕。
“你……这些天,睡得好吗?”
“……哦。”那家伙,八成吃错药了——这是什么莫其妙的问题?!
“有没有……梦见什么呢?”
似乎一直在试探着什么,遮遮掩掩地,让人觉得分外地反常。
“……莲花。”猜不透对方的用意,神田想了想,淡淡地如实回答。
这是他经常出现的梦境,近日也不例外。
“然后呢?”拉比知道他指的莲花是房间里的白莲沙漏——心跳在加快,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花瓣,一片一片,最后全部掉落。”
“是吗……”望着天花板,嘶地深抽了一口气,加州冬日干冷的气息毫不留情地穿过齿缝,在喉口滞结成难以下咽的黄连。这不算痛苦吧,这还不算吧,可是还有什么比这更接近的呢,他笑了——
“……你也……”
“你在说什么?”
“哈,不,什么也没有,我只是说优啊,你也——该休息了,我——明天会早点来陪你……”
保持着仰视的状态,涣散的目光无法看穿吊顶直达湛蓝的苍穹,一扇铁门默默地帮助他维持孤单的站姿,他用比起对白更像独白的方式,一字一句地说着:
“陪你——说好多好多话,说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将来的事,我们的事,还有别人的事,一直,一直说到……”
他用力地笑着 ,仰着头,背着手,倚着门,用力地笑——可是,那些流进嘴角的,又咸又苦的东西是什么啊……真奇怪……为什么止、止不住呢——哈哈哈……
他发不出声,徒睁着眼,任那些灼痛皮肤的液体不断涌出,滚落成河。
窗外的寒风刺耳地呜咽着,关上窗,资料管理员返身回到摆满牛皮纸袋的办公桌前,挑出其中一本,抽出里面的档案边翻边说,镇上的新生儿在医院都有登记,您要找的人在这里,先生。
“……驱魔师先生?”
“呃——啊?抱歉,我,刚才有点……”拉比从沙发上直起来身来,尴尬地笑了笑。
看来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有些头痛,像是缺氧。
管理员觉得他的样子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还是把文件递给了他。
“喔,没关系的……您看看,是他们么?”
“嗯,一对叫‘雪’和‘春天’的双胞胎。”他接过那两张薄薄的纸单,看下来——许多地方都填着“不详”,但是“母姓”一栏的名字一下子拽住了他的目光;
“……Rosemary•Elied?”
“是啊,这事情悬得很,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孕妇会在雪天出现在森林里——孩子的母亲,因为难产大出血死去了,他们活了下来,在医院检查过后就送到了Marcia孤儿院。”
“……森林……”
“就是那个会吞小孩的森林啊,有人还在那里见过‘怪物’……”,女管理员沉默了,她局促地,捉着手指,又放开,过了一会,才低着头断断续续地问道:
“驱魔师先生……请您告诉我……染上……那个病毒,还……有救吗……?”
他愣了一下。
“我的父母……都在那辆车上啊……”
寒风声嘶力竭地尖啸,淹没了屋里嘤嘤的啜泣声。
他长久地呆坐在那里。
------------第十五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