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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小说】废立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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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凌闻听,脸就白了。说着,锺毓宣读了朝廷的赦书,大意说,太尉王凌虽有不臣之心,念其乃太祖拔擢之臣,于国有功,只要诚心悔悟,不负隅以抗王师,则赦免其罪,官爵依旧,以示浩荡天恩云。

读罢赦书,锺毓又交给王凌一函,王凌展读,却是儿子王广手笔,说他已在太傅军中,朝廷之恩,天高地厚,我父子一时迷误,铸成大错,东海之水,难洗罪愆;肝脑涂地,难报天恩。劝父亲长跪丹墀,输诚服罪云。

王凌脸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知大势已去,呐呐向锺毓道:

“我已知罪,请归告太傅,我绝不敢以一兵一卒,以抗王师,请太傅取我之头,以谢天下!”


97楼2007-03-03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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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精心策划的大阴谋犹如一场噩梦,王凌觉得被魇在了这场可怕的噩梦里,永远醒不来了。他将失去一切,包括身家性命。他很奇怪这场如此正义的事情竟没有人响应,朝中诸臣对于皇帝受制于权臣谁不洞若观火,如果朝中多几个忠于社稷的臣子,他振臂一挥,应者云集,大功即可告成。

    可是,不仅朝中无人响应,就连他身边信重的人在关键时刻也背叛了他,他自己反倒成了孤家寡人,成了国家的罪人。

    扪心自问,他是希望大魏社稷长治久安的啊!他是忠于曹氏的啊!倘若太祖曹操地下有知,肯定会赞赏他的举动的。曹操怎会不知道,他拼尽一生打下的江山要完蛋了呢?而夺下这江山的,却是当初位在下僚的司马懿和他的儿子们。

    死者不能复生,他对曹氏的忠心唯有苍天可鉴!可苍天无言,苍天不佑,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98楼2007-03-03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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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凌乘了船,统领手下水军,前往百尺,以迎王师。沿途心中忐忑,虽说已有赦令在前,但终不托底。擅行废立,另立朝廷,就是谋反,此罪不可恕,他焉得不知?

      可是,求生的欲望使他生出一种幻想,以为念在多年老友的面上,司马懿会原谅他,放他一马。他觉得司马懿毕竟还是一个讲人情的人,他多年在东南执掌兵要,屏卫社稷,年高德劭,位列三公,或许他真的会和司马懿等朝中诸公握手言和,自己认个错,也就罢了。


      99楼2007-03-03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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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一个时辰,就远远看见官船黑压压的一片,艨艟蔽江,旌旗招展,逶迤数十里,看不到尾。王凌心里暗暗吃惊,这司马懿怎的如此神速?这阵势分明为他而设?他心中陡起一种不祥之感。 

        两艘快船迎面驶来,将王凌的船队逼住。只见上面站满持弓荷戟的士兵,站在船头一个校尉模样的人向这边喊话。王凌命手下人应答,说是太尉王凌求见太傅谢罪。那边说,就地歇锚,不得前行,可派员来营中。

        王凌即命落了帆,放一小船,遣一掾属带着自己的官服、印绶、节钺送去,以示服罪。并附一书云:

        “仆闻神军密发,已在百尺,虽知命将穷尽,迟于相见,身首分离,不以为恨。身陷刑罪,谬蒙赦宥,今遣掾送印绶,顷至,当如诏书自缚归命。虽足下私之,官法有分。”


        100楼2007-03-03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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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掾属去后,王凌头涨得老大,觉得耳中轰轰乱响,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顾攀着船首的横木望着江面发呆。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江面那边有一个小小黑影子,似缓缓而来。王凌擦着昏花的眼睛,惊道:

          “怎来了如许多的船?不,哪里是船,分明是大牛虻,上下乱舞,这却是怎的了?”

          左右道:“太尉累了,进舱歇息片刻就好了。”

          王凌道:“那些大牛虻轰轰乱叫,飞过来了!”

          左右道:“太尉看花了眼,那只是一只小船,是咱们的船。”

          王凌叫道:“回来了,回来了!”说罢,目不转睛盯着那影子慢慢近了,只见派去的掾属站在船头,兴高采烈地举着黄绢包着的印绶,喊着:“大人的印绶还回来了,大人之罪已赦,大人无事了!”


          101楼2007-03-03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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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凌眼前一黑,往后便倒,昏晕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将王凌扶入舱中,饮了点儿水,王凌渐渐苏醒过来,脸上气色也好了一些,忙叫掾属近前,询问究竟。

            掾属详细汇报往见太傅的情景,说,太傅说了,朝廷已有赦命,王太尉无须如此,命下官将印绶、节钺以及官服带回。

            王凌问,太傅的脸色到底如何,说话是否和气。

            掾属道,太尉非常和蔼,还询问了大人的身体,让大人放宽了心,不要过分自责,重忧伤身,让大人保重。

            王凌听了,两眼噙了泪,以手加额,叫着司马懿的字,叹道:“生我者父母,活我者仲达也!我知悔知罪,更知天命矣!”


            102楼2007-03-03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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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凌此时,唯求保命存身。想一想自己从前简直走了魂儿一般。自己在朝中位列三公,握一方兵要,有自己的荫庇,儿孙的前程亦可无虑,本该宗族显赫,世世富贵。管他谁做皇帝干什么?又管他曹氏衰不衰干什么?从前刘氏衰曹氏兴,而今曹氏衰而司马氏兴,天道轮回,如同四季更替,昼夜相续,可却有一帮愚人,呼天抢地,如丧考妣,非要为衰朽将亡的一方拼尽身家性命,换得忠臣烈士之名。

              可是,挡不住衰,挡不住兴,挡不住亡,挡不住生,挡不住天道轮回,兴废更替如大河之水滔滔奔腾!忠臣死,烈士出,千宫万阙生糜黍,忠臣烈士尸骨无存,只供后人凭吊歌哭……


              103楼2007-03-03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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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此,王凌不禁一阵寒战贯通全身。那圣贤的教诲,臣子的节操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自己难道真做了天下第一等傻瓜?供今人嘲笑后人凭吊?倘若侥幸存身,是朝廷的罪臣;一旦受戮殒命,被杀了头,又是谁的忠臣?是大魏的忠臣吗?当然不是,大魏的朝廷决不认可。是曹氏的忠臣吗?他想废掉的天子曹芳更不会认可。

                那么,他只能算还未曾扶起的楚王曹彪的忠臣了。

                曹彪,他只在很多年前的朝会中见过一次,而且离得很远,只觉得他在诸王中年纪较大,好像带着一脸谦卑的笑容,他连一句话也没和他说过。


                104楼2007-03-03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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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有严法,为了避嫌,大臣们是不能和诸王侯随意交谈的,楚王曹彪甚至根本就不认得他。可是,就为了这样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他押上了自己的政治前程和身家性命!如今,那个倒霉的楚王或许正在自己的王城里晒太阳,可他王凌将接受命运严酷的裁决了! 

                  第二天,王凌命人将自己用绳子捆了,乘船前往。船沿淮河溯流而上,不一时,遥见旗幡大船,王凌又忐忑起来。迎面一船驶来,是太傅派来的主簿。登了船,见王凌身子被缚着,跪在船头,那主簿惊道:

                  “太尉何须如此?”命人将王凌身上的绳子解了。

                  王凌道谢,与主簿入舱。奉茶后,王凌道:

                  “身负重罪,应囚服重锁以见太傅,阁下解我身上之缚,怕是不妥吧?”
                  主簿道:“没有太傅之命,我何敢如此。”
                  王凌听了,流泪道:“太傅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105楼2007-03-03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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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主簿,王凌心情轻松了好多,好像卸去了千钧重石。他命人放下小船,只带了一名船夫,只身往见太傅。淮河宽阔的水面上,清风徐来,水波荡漾,两岸柳绿桃红,远山含翠,又是春天了。

                    活着多么好,哪怕做一个渔夫也该是快乐的啊!他想,如真蒙赦免,他就辞了官,做一个寻常百姓,再也不在这凶险的宦途上赌命了。


                    106楼2007-03-03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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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移时,见一髹漆成红色的大船迎面挺立,船舷四周满布着五色旗幡,猎猎作响,船楼金碧辉煌,持戟武士的铠甲和兵器耀眼生辉,左右排列着各色战船,后面沿江一字拖开,望不到头。王凌见此,心生怵惕。

                      按说这样的阵势他并不陌生,和吴军作战时,他统帅的水陆之师其阵容比这还要威猛壮观,当时身居帅位,言出法随,虎贲环列,三军听命,真是雄豪万丈,气贯长虹;而今他却独乘小舟,以罪臣之身,前来投命请罪,与往昔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107楼2007-03-03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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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舟越往前行,对着那雄伟高昂的船首,他越觉得自己卑小,也越发感到胆怯。人生天地间,时也,势也;此时和彼时,小舟和巨船岂可同日语也?那红色的巨船是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象征,谁在它的面前不感到惶悚震惧呢? 

                        忽闻一声断喝,两船从对面交并驶出,船头两名披挂铠甲的大汉将手中长矛望空斜举,在空中发出乒的一声,叉在王凌的头上。王凌吃了一惊,忙道:“王凌前来拜见太傅……”
                        那两名大汉喝道:“不得靠前!”
                        王凌急道:“王凌请罪……”
                        没等他说完,那两名大汉又一声断喝:
                        “不得靠前!”


                        108楼2007-03-03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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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凌蒙了,望空一看,戈矛相交,叉在头上,左右逡巡,却见几艘战船已将他的小舟团团围定。正惊异处,忽闻有人喊:
                          “爹,爹——”声音凄楚。

                          王凌举目,见长子王广鲸面囚首,身披满是血迹的麻衣,由两名执刀的士兵架着,站在赭红的船头向这边张望。王凌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头顶,喊了一声:
                          “广儿……”
                          没等说出什么,就见那两名执刀的士兵拥着王广下去了,眼见着儿子渐渐隐在那高耸的船首下,空中仍响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爹,爹——”那尾音后似乎还有什么话,但却已听不清了。


                          109楼2007-03-03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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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凌眼前一片昏黑,趔趄着,险些跌进水里,被执篙的船夫一把扶住了。接着,他听到一阵笑声,船头不见了长子王广,却是身着常服的司马懿,捋着花白的胡须,含笑站在高耸的船头上。 

                            “彦云,你好啊?”司马懿寒暄道。 

                            王凌意已乱,道:“太傅有令,若折简召我,我岂敢不来,可是这……” 

                            司马懿笑道:“君位居三公,岂能折简相召?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王凌凄然:“太傅,我儿王广……” 

                            司马懿道:“父子一场,总该见一面的。” 

                            王凌知道一切皆无可挽回,痛叫道:“卿负我!” 

                            司马懿道:“我宁负卿,不负国家!”


                            110楼2007-03-03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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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凌被捕后,由五百人的马队护送回京。一路上,饮食起居倒也没受折磨。到了项地,有快马骑从赶来,说太傅有物送交太尉。王凌接了,见仍是黄绢包着的小玉匣,打开来,和上次礼物一样,仍旧是两枚长长的铁钉。王凌叹道:
                              “两次送我四枚棺钉,正好够用。司马懿之心我已知矣!可叹我年过七旬,身名并灭啊!”
                              周围的武士无言望着这个鬓发皆白的憔悴的老人,一个校尉解下腰中的短剑交给身边的武士。武士按照校尉的示意,将短剑举过头顶,跪呈给王凌。

                              王凌接剑在手,回望夕阳衔山,大河之波,金光射眸,远远的是一座祠堂,是大魏老臣贾逵之祠。


                              111楼2007-03-03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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