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庚笑着摇摇头，一口喝了杯里的酒，望望窗外，又有点担心地说：“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希澈又给他斟满一杯，说道：“会顺利的，哪有不顺利的，你们安排得那么妥当，不会有事。”
     韩庚又喝了一杯，放下杯子，仍旧面带愁容地说：“但愿我们也能平安的回去。”希澈微微顿了顿，低头玩着手里的筷子，犹豫了一下说：“你说，回去？你是说我们一起……..回去吗？”
     韩庚没有觉察他的心思，大口吃着饭说：“是啊，怎么了？不是说好了到时候我要陪你回去的吗？忘了？”
     希澈的脸有点热，这是酒的原因还是其他，他有点分不清楚。对韩庚来说，是要去陌生的国家，是要去“别人”的家，而他说“回去”，这一个小小的字眼，怎么竟然就让自己心里一阵激动了，希澈不由心里一阵盘旋，这种感觉真的是奇妙啊。
     晚饭后，天还没有黑，雨真的下起来了，雨丝淅淅沥沥地飘着，时大时小，有点犹犹豫豫的样子。
     两个人靠在窗口望着廊檐的雨滴发呆。希澈眨巴着大眼睛说：“这雨下的真好看。”开口间，韩庚皱着眉也同时说：“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两个人都笑了。韩庚故意板着脸说：“好看有什么用吗？下雨天，旅途中的人该有多麻烦啊，你都不挂念父母吗？真是没心没肺！”希澈也不好意思地笑着，伸手按住韩庚：“知道了知道了。别说了别说了。”
     韩庚站起身来，无奈地长吁一声，随手拍了希澈一下，然后开门出去。
     希澈追出门，一连声地问：“就要走了？要走吗？你要到哪去啊？”韩庚边穿靴子边说：“回去拿东西啊，你难道敢一个人住吗？我收拾一下搬到你隔壁来。”   
     希澈高兴地跳起来，忙不迭地找鞋子，胡乱套上，又回头大喊：“有贵有贵，伞伞伞。”
     韩庚不解地看着他忙活，问道：“你要干什么呢？”希澈抓过有贵递上来的伞，一把拉住韩庚，边拽着他往外走边说：“跟你一起去啊，快走快走。”
     “下着雨呢，你去干嘛？别添乱了。”
     “我不管，我要去，赶紧打伞啊。”
     “你看看你，帮不上忙，还给我找麻烦。”
     “撑好撑好，雨淋到我了。”
     ………
     他们就这么吵闹着走出小院。
     夏天的雨带着一点凉意，虽然下得很克制，但却没完没了似的，看不出什么时候会停。
韩庚左手撑着伞，小心地侧向希澈，自己的右肩不知不觉已经湿了。
     他们在雨中慢慢走着。石板小径有些湿滑，希澈急着出门，居然穿了一双布鞋。起先他每走一步都迟疑地寻找没有水迹的地方，走着走着，鞋子还是湿了，他索性不再理会，随着韩庚的脚步走去。
     风裹着雨丝扑进伞下，希澈下意识地朝韩庚靠了靠，韩庚将伞交给右手，左手将希澈拥到胸前。希澈低头笑了，又悄悄抬眼看了看韩庚。韩庚抬着头并不看他，嘴里嘟囔着：“让你不要跟来的，真是拿你没办法。”
     走进韩庚住的小院，大奎迎了过来，边把他们让进屋里边说：“少爷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您自己再查看一下吧，如果可以了，我这就送过去。”
     桌上果然放了两个包袱。韩庚走过去随便翻看了一下吩咐道：“这就送过去吧。屋子里的其他东西也收拾一下，你们几个也搬去公子院里住吧。宅院大，人手少了，大家还是凑在一块方便些。”
     大奎应承着，拿上包袱走了。韩庚又四处环顾了一下，拿了两本书和宝剑，再看希澈，他正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韩庚把书和剑塞在他手里，推着他出门：“既然来一趟，你就帮我拿着吧。走了走了。”希澈并不在意，笑着说：“想让我做你的跟班？那好吧，少爷您吩咐吧。”韩庚右手撑着伞，左手仍旧拥着希澈，大步走着说：“你这样的跟班我可不敢要，折杀我啊公子，您消停点就是体恤小的了。”


                      第十二章    有你在身边，不论在哪里都好
     这天清晨，太阳还未升起之前，一辆轻便马车悄悄驶出金府，在城门刚刚开启的时候，迎着第一缕晨光，向城外疾驰而去。
     急匆匆的车轮碾压过寂静的栈道，从旷野飞驰进雾霭迷离的树林里，阳光正慢慢从树梢一点点飘洒下来，正如闯进了梦境里。
     车上的两个人却格外清醒。其实，希澈整晚都没有睡着。此刻，他兴奋地睁大了双眼，看着一闪而过的风景，抑制不住地一直笑着。
     一旁若有所思沉默着驾车的韩庚也不由得被他感染了，笑着问：“有那么高兴吗？”
     希澈看他，那笑脸就如同朝阳一样清澈明朗：“嗯，非常高兴！特别高兴！”
     是啊，这高兴的感觉，是不是就像飞出笼子的小鸟一样自在和轻松呢？或者，会不会与归途中的大雁一样充满了期待和兴奋呢？希澈不能确定这高兴的缘由，他只是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一路疾驰，只在饮马和打尖的时候稍事休息，天黑后才投宿在栈道边的一个小客栈里。
     旅途中的客栈，只是给人一夜睡眠和一顿饱饭的地方，食宿条件都非常的简陋。进了客栈，韩庚始终非常警觉地四处打量，见没有什么投宿的旅客，店家和两个伙计也都没有什么异样，他才放心下来。
     安排好车马后，韩庚与希澈被店家引进客房。店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帅气的少年，他见两个年轻人虽然衣着普通，却气度不凡，满脸堆笑地招呼着他们说：“上房有两间，正好门对门，两位公子各住一间，铺盖被褥我这就让小的们换新的……..”
     希澈好奇地到处张望着走进房间，韩庚站在门口打量着楼梯和走道，然后对店家说：“不用了，给我们一间就行了。”
     店家愣了愣，旋即大声答应着：“好的好的，我这就安排小的们提热水上来给公子们洗漱，饭菜马上就好，您二位一路劳顿，先歇着吧。”
     希澈看看房间里那张并不宽敞的床，不解地望着韩庚。韩庚并没有理会他探询的目光，他疾步走到窗前，探头出去张望了，又关上窗户，将房内查看了一番，然后才坐下对希澈说：“今晚就请公子克服一下了，我可不放心让你单独住一间。”
     希澈低头抿嘴笑着说：“我怎么觉得韩少爷这一趟，不是陪我回去的，倒像是押镖的呢。”
     韩庚想了想说道：“押镖吗？差不多吧。对我来说，比押镖还要紧张。”他犹豫了一下又问：“公子知道我们这次出门为什么不带一个随从和侍卫吗？为什么不住官家的驿站，要到这样的小店投宿？”
     希澈眨巴着大眼睛说：“不是说带的人多了速度慢吗？今天时间不凑巧，正好经过了上一家驿站，赶不到下一家驿站了。”
     韩庚看看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简单的吃过了晚饭，希澈趴在窗口张望了外面，嘴里嘟囔着：“真的不能出去走走吗？就走到那个河边上，我就去看看，看一眼就回来，这样都不行吗？”
     客栈外不远处是宽阔的河滩，河对面的村庄这时已星星点点亮起了灯火，偶尔的一声声犬吠，让四野显得莫名的寂寥。
     韩庚也走到窗前看了看说：“还是不要去了，咱们一路上还是谨慎为好。公子昨晚上就没有好好睡一觉，颠簸一天了，明晨还要早早赶路呢，还是赶紧睡吧。”
     希澈不理会他，仍旧向往地望着远处轮廓都看不清的村庄说：“你说，那些灯火下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在自家的灯下，有什么悲欢离合的故事在上演呢？每一盏灯，每一户人家，相同或者不同的故事，我真的是好奇啊。韩庚，要不然……我说的是如果啊……不然的话，咱们首骊也不要去了，上京也不回去了，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就这么生活吧。”


    他回过身，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韩庚说：“真的真的，小村庄也好，你可以教人习武，我可以招几个学童，或者替人代笔，吃饱穿暖就行，住个小房子就行，咱们就那么过吧。”
     韩庚的心忽然重重地沉了下去，仿佛沉重的石块沉入平静的池塘般，缓慢地，冰冷地，无法控制地向深渊处沉去。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在烛光摇曳的阴影里，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希澈。
     希澈见他不吭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这样的疯话了。”他歪头拨弄着桌上的蜡烛，又轻声说：“你肯定觉得我是信口胡扯的吧，我这样从小生长在宫闱的人，怎么可能………，其实，真的，如果是有你在，不管去哪里，不管在哪里，我都觉得很好。什么辛苦都能接受。”
     韩庚赶紧转过身去，一行热泪奔涌下来。他站起身来，故意连声打了哈欠扑倒在床上说：“真困啊，真是太困了，我都打瞌睡了，赶紧睡吧。”
     山野里的夜，偶尔的虫鸣蛙叫更显出寂静。没有了更漏的声音，夜就似乎变得更漫长了。
     如水的月光轻轻飘进窗棂。面对窗子侧卧着的希澈轻声说：“你看见了吗？这里的星星都更亮呢。”
     韩庚嗯了一声，也怔怔地看着窗外的一角夜空。两个人这么沉默了很久，韩庚低声说：“其实，真的，我不觉得你刚才说的是疯话。那样的梦我也做过。不管是去哪里，不管是在哪里，守着你的我也才会觉得踏实。如果可以，我真的……只是……可是……。”
     他说不下去了，这时，背对着他的希澈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韩庚欠起身来，轻轻帮希澈掖了掖被子，然后安静地躺下。
     黑暗中，希澈的眼角却扑簌簌滚下一串泪珠，月光下，那泪珠星星般闪亮着滑落了。
     就这样晓行夜宿了五天，韩庚和希澈终于进入了高叶国境内。
     他们从国界边的关隘进入高叶国境内后，山道蜿蜒，马车在山间缓慢地走着。穿过一片树林后，眼前豁然开朗了。韩庚扶着希澈下了马车，两人并肩站在山巅。
     夕阳正火红地挂在眼前，层层叠叠的山峦在夕阳的金光里延展到了辽远的天际。
     希澈的面庞也笼罩在这样的金色里，微风轻轻拂动着他耳畔不羁的几缕头发，他轻轻咬着下唇，稍稍眯着眼睛，出神地眺望着广阔的山川。
     韩庚静静伫立在希澈身旁，他凝望着希澈，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眼前这个人纯真的笑容，娇嗔的表情，清畅的目光，所有一切都让他感觉心悸，这份悸动随即又化作隐隐的心酸了，还有些许不安。韩庚不敢细细揣摩自己的感觉，只是任由自己在这种种混乱的情愫中仿佛迷路般徘徊了。
     “这就是高叶国吗？我的故土，我的家乡。”希澈慢慢说道。
     韩庚回过神来，轻声说：“是啊，这就是你的土地，你要守护的地方。”
     “过去我幻想过很多次，如果能回来，会是什么样子。现在，我真的回来了。但是，我回来了，又会是什么样子？”
     韩庚顺着希澈目光的方向远眺，陌生的田野河川竟然散发着似曾相识的温暖气息，这个地方从此将成为他生命里抹不去的一部分。
     下山的路要快了许多，他们的马车驶到山脚，希澈忽然看见道边不远处盛开了一丛火红的凌霄花，他一定要过去看看，韩庚拗不过他，只好停住马车，看着他走进树林。
     太阳已经落山了，最后一抹艳阳映照在林间。希澈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像个孩子一样雀跃。
     希澈是爱笑的，他笑着的时候，满野的花都黯然失色了吧；他笑着的时候，日月星辰都被温暖了吧。这一刻，希澈就是这样笑着看了韩庚说：“这花开得真热闹啊。你吸一口气试试，吸气吸气，感觉到没有？风都是甜味的呢。”


    希澈饶有兴趣地看看韩庚说：“他说刚才你耍赖了，要重新揍你呢。”
     韩庚无可奈何地笑着上前一步，冲少年招手示意，让他进攻。
     少年大喝一声扑将过来，韩庚待他的拳头将到眼前时，轻轻闪身躲开，少年见一拳没击中，迅速回身又是更猛的一击。韩庚仍不忙躲闪，待他扑到跟前了，微微一侧身又错了过去。
     少年见打不着他，发了急，忽地一跃而起，飞起一脚迅猛地向韩庚踢过来。他的腿刚接近韩庚，韩庚一侧身，在踢过来的腿拉了一把，少年一下子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希澈忍不住笑了，看着少年窘迫的样子，他又赶紧掩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韩庚伸手拉起了少年，对他说：“不打了，停止吧。”
     少年甩开韩庚的手，气愤地说：“你们真的是太不讲道理了，放了我的貉子，还把我摔了两次…….。”
     希澈一听不干了：“谁不讲道理了？貉子的事不是赔你钱了吗？你武艺不如人，摔了怪谁啊，哪有你这么胡搅蛮缠的家伙啊。”
     韩庚见少年涨得通红的脸，怕这个好胜的小子一直这么纠缠，于是站定了，背过手去对他说：“我不动，你来打。”
     少年看看希澈，然后退后一步，深吸了一口气，大喝着朝韩庚的腹部就是一拳。这一拳击出，少年用了全力，呼呼带着风声打过去，希澈担心地轻呼了一声。再看拳头所到，韩庚的腹肌微微收紧，少年就如打在钢板上一样，他跳到一旁，甩动着自己被震得发麻的手，惊异地看着韩庚。
     希澈见韩庚没事，赶紧冲过来拉了他就往驿馆里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少年说：“这下行了吧，我们了结清楚了吧。”
     第二天一早，韩庚和希澈吃过早饭后，准备出发去首骊了。进了高叶国境，韩庚不熟悉道路情况，所以他们雇了一辆马车。两人出了馆驿的门，还没有走到马车跟前，身旁窜过一个人来，居然又是那个少年。
     希澈没好气地笑了：“又是你，又是你，你怎么那么黏人啊？这次又要怎样？”
     今天的少年完全没有了昨日凶巴巴的样子，竟然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说：“我还担心你们走了呢，一大早就来等着了。”
     他回身招呼身后另一个胖乎乎的少年：“神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两个不讲理的人。”
     希澈一听，忍不住上前拍了他一下：“什么？你说我们不讲理，到底是谁无赖来着？”
     这时，韩庚挡在了希澈身前，严肃地问少年：“有什么事情等我们？”
     少年嘻嘻笑着对韩庚说：“你是外国人吧，我昨天听你说话就知道了。中都国？我喜欢中都国，是吧神童，我对你说过的吧。”
     那个叫神童的少年笑嘻嘻地点头：“是啊是啊，强仁哥说中都国的武术最棒了，你昨天就是用那个打败他的吧？”
     韩庚无心跟他们啰嗦，见他们也无恶意，就对他们欠了欠身，拉着希澈准备上车。
     叫做强仁的那个小子殷勤地帮希澈扶着垫脚的木凳，笑着对韩庚说：“我是想说啊，能不能，请你教我武功呢？教我，武功。”
     韩庚不解地看看他，又摇摇头。在车里坐稳了的希澈笑着说：“昨天还嚷嚷着要揍我们呢，怎么现在又来拜师了？不过，我们还有事情，要到首骊去。以后有缘再见吧。”
     强仁眼看韩庚也登上了车，着急地抓住车辕说：“这怎么行呢？我原本打算今年要去考武科举的，本以为自己能当状元呢，现在因为你，我都灰心得不敢去考了，你就这么走了可不行。”
     在一边的神童也帮腔说：“强仁哥真的很厉害的，这一带没有人能打得过他。我们以后能不能去首骊找你们呢？能不能请教一下两位的尊姓大名？”


    希澈笑着说：“强仁是吧，真的够强的，我们领教了。放心，韩少爷不会参加咱们高叶国的科举的，不跟你抢状元，你就放心考吧。至于我们的名字…..。”
     韩庚不等希澈说完，赶紧用眼睛示意他，希澈会意地笑笑说：“名字嘛，下次有缘再见时候一定告诉你们。那么，我们就后会有期了。”
     看着身后渐渐离远的强仁和神童，希澈笑着说：“这个小子还真有意思，我觉得很喜欢，希望他科举能考中。”
     韩庚也笑了：“看他那个强词夺理的耍赖样子，当然与公子对脾气啊。”
     希澈嗔怒地拍了他一下：“哦？到了高叶国了，居然敢转着弯子骂我了吗？”
     从信阳到首骊还有两天的路程。这两天里，希澈渐渐从兴奋转为深深的忧虑。越是向高叶国腹地走去，路边的村落越是穷困。有的小村庄甚至连像样的屋舍都看不到，只有黄泥覆墙、茅草结顶的低矮茅舍。面黄肌瘦、衣着褴褛的人随处可见。
     另一种对比鲜明的情况是，那些贵族的深宅大院，远离闹市而建，却十分辉煌，远远看去居然比庙宇还要恢宏。那些贵族的私兵，衣着光鲜地骑着高头大马掠过，也很是耀武扬威。
     两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高叶国都首骊城。与巍峨、华丽的上京比起来，首骊再一次让希澈失望了。城墙不够高大，街道并不宽敞，百姓的屋舍也多半很陈旧。
     眼前的一切与希澈事先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与他在中都国见到过的情况也完全不同。这些年来，他知道朝野上下都很畏惧中都国，他知道两国的国力有一定悬殊，但是，没有想到这个悬殊是以这样的状况显现着。除了中都国，他们还要担心着海那边的倭国，还有另一个邻居东耶国也不能让人放心。正是这样夹缝中求生存的状态，使得父亲率军参与了中都国的统一战争，又忍辱负重在中都国做人质十几年，渴望用委曲求全换取暂时的和平，可是，和平了这十几年国内仍旧是民不聊生。
     想着这些，希澈感到非常迷茫，父亲这些年的牺牲究竟值不值得？高叶国究竟要怎样才能够富强？
     原本以为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政治问题，原本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去关心的这类问题，此刻深深抓住了他的心，他迫不及待地想快点见到父亲，快点跟他说一说自己的感觉，问问他高叶国怎样才能不再羸弱下去。
     马车停在了世子府大门口，希澈顾不上等韩庚，下了车子就奔到府门口。奇怪的是，大门居然紧紧关闭着。他拉住门环啪啪拍打了一阵，这才有个侍从一脸迷惑地打开一道门缝：“这位公子，您有何贵干？”
     希澈疑惑地朝里面张望，又退到大门前，抬头看了书写着“世子府”几个大字的匾额，惊讶地问：“这里，不是世子府吗？”
     侍从慢慢把门打开了半扇，说道：“是啊，是世子府没错。但是，世子一家现居中都国的上京城啊，公子是……..。”
     希澈的脑袋嗡的一声，险些跌倒。他惊恐地大叫：“韩庚，韩庚，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四章 你要走的路，就是我的路
     离开上京一月有余的世子一行，浩浩荡荡几十人的队伍，居然没有回到首骊，而且居然一路上没有留下任何他们到过的痕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韩庚也措手不及了。之前他与世子推测过很多可能发生的情况，商议了很多应对的办法，可是，唯有这样的情形是他们都不曾料到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此时的韩庚和希澈都没有了主意，满心慌乱地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才是。
     “我们去找始源和东海吧，看看他们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一起想想办法也好。”韩庚沉思着说。
     希澈摇摇头：“不，我们应该马上进宫去。世子的事情是国家的事情，必须先禀告陛下。”
     两人商议好之后，焦急地直奔王宫而去。


    高叶国的王宫，并不像中都国那样建在都城的中心，高叶的王宫建在首骊城西的明阳山边，王宫一层层依山而建，正门面对着首骊城，背靠着阳明山，从首骊城里就能看见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渐渐沉入明阳山后，最后一抹阳光燃烧起天边的云霞，王宫在霞光的阴影一点点暗淡下去，这让迎着它而来的两个人倍感压抑。
      还未到达宫门外，护卫远远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希澈镇定地表明了身份，要求即刻向他的爷爷高叶王辉宗通报，即刻进宫面圣。
      护卫仔细查看了希澈的通关文书，犹豫了一下，很为难的样子进了宫门里。不一会儿，里面快步走出来一位身着官服的大臣，他满脸堆笑，远远就伸出手小跑着朝希澈奔来。到了近前，他一把拉住希澈的手说：“公子回来了，真是大喜事啊，怎么一路上的驿站一点消息也不报来，害得下官失职了，没有远迎啊，恕罪恕罪！……”
      希澈迷惑地看着他：“阁下是……。”
      那人呵呵笑着说：“公子离开首骊时候，还是我抱您上的马车呢。在下是您父亲世子殿下从小的伴读魏满啊，公子忘了小的了？”


    希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满叔……看我唐突了，您现在官居左相了，应该称您左相大人的。”说着，希澈深深施了一礼，然后急迫地拉着魏满说：“魏大人，现在情况有些突然，我也顾不得跟您拘礼了，您赶紧帮帮我吧。”
      接着，他大致把情况说了一下。“我现在必须马上进宫，禀告陛下，恳请陛下派人沿途去查明我父亲的下落。”
      魏满听完，非常惊讶地大声惊呼：“怎么会有如此事情？怎么会？！”他沉吟了片刻又为难地说：“陛下近几日身体很弱，今天下午吩咐说要静养一下，不见任何人了，我刚才也是有要事禀告才入宫的，但是也被挡在殿外。现在天色已晚，世子这样意外的消息传进去，恐怕惊扰了陛下。这事公子也不要过于担忧，我看这样吧，今天你们二位先委屈一下，就在附近在下一处私宅暂住一晚，明天一早，我亲自陪着您上殿。今晚我就会派出府里的家兵，沿途前去查找世子的下落，同时快马通知信阳城、通浦港、砀山隘这几个入关要道上的驿站，让他们一站一站查。公子放心，世子一行那么多人，又有精干的护卫，不会有差错的，最多就是走着走着信步到某处探访了。你父亲这个人呢，一贯是这样的，亲民，………”
      经魏满这么一说，希澈也有些平静了，他回头对韩庚低声说：“这是我父亲的朋友左相魏大人，他明天带我们进宫，今晚先住在他的宅子里。那么，就这样吧。”韩庚有些不放心地正要说什么，魏满已经挽了希澈的手，安排希澈登上早已在一边等候的轿子，他自己则招呼着韩庚骑上了马。


    路上，魏满笑着打量了韩庚，用流利的中都话问道：“这位少爷是我们公子的朋友吧，远道而来辛苦了！”韩庚连忙冲他施礼说：“今天事情突然，晚辈失礼了，左相大人不要怪罪。”
      魏满很亲近地摆摆手说：“不要讲什么虚礼，希公子那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从小我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他还在我身上尿过尿呢。”说完他哈哈笑起来。笑声停住时，他忽然问：“你们今天进了首骊城就直接去世子府了吗？没有去议政司和左参赞府上吗？对了，他们是公子的舅舅和姨父，他们府里的两位少爷也在上京学习了好几年，跟公子很要好呢。你们来之前没有先去他们府上吗？”问完后，他认真看着韩庚，等待着他回答。
      韩庚的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忽然有一丝不安向他袭来，他极力笑着说：“是啊，始源和东海，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不过，我们回来的事情他们并不知道，还没有来得及去拜访呢。”
      魏满听完有点若无其事地答应着：“哦。那明天一早我派人去他们府上通报一下吧。”旋即，他又笑眯眯地问：“你们的随从呢？要不要差人去把随从们带过来？”
      听魏满提到随从，韩庚有些警惕地说：“随从还在赶路吧，我们今天先行，他们明后天也就到了。” 魏满点点头，又笑着自言自语道：“你们应该是从信阳入关的吧，信阳郡的太守怎么也不好好迎接一下，马上汇报上来呢，这些地方官真的是缺少见识，很失体统，叫中都国来的贵客见笑了。”
      他侧头笑着说：“我见少爷器宇不凡，应该也是出自名门世家。中都国的贵族官僚也有很多是在下的朋友，敢问少爷的府上是……？”
      韩庚犹豫了一下，连忙躬身说：“不敢当，小的自幼丧父，也无缘祖辈的荫庇，只是公子不嫌弃，高看了小的，将在下当做朋友，才能陪伴公子左右。”
      魏满有点怀疑地再次打量了他沉吟道：“是吗？这样啊…。”
      此刻，韩庚忽然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小看与魏满大人的对话。他的心里急切地反复回味起刚才的对话，反复反复权衡着自己回答的是否有什么差错，应该怎么答复才是最妥当的。
      不一会儿，他们绕到了明阳山后，在竹林掩映中的一处幽静的宅院。


    这是一座精巧的宅院，穿过前院和宽敞的正房，后面的院子里还有品字形布局的三座大屋。院子里很安静，只有不多的几个仆役匆匆忙碌着。魏满引着两人进了房间，这里早有仆役摆上了饭桌。魏满招呼着二人落座，殷勤地给他们斟酒、布菜。两个人都没有什么食欲，勉强地吃了一点。
      饭桌撤下去后，魏满起身告辞：“两位公子今晚就委屈一下，暂时在寒舍休息一晚，明早我再来接二位。今晚我要回首骊城去安排一下查找世子行踪的事情，顺便差人到议政司和左参赞府上通禀一声。那么，二位早些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下人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满脸堆笑地看着希澈和韩庚，烛光摇曳的光影里，这笑容瞬间让韩庚不寒而栗，他也说不清楚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只是清楚地感觉到，这张笑脸背后分明有另外一张面孔。这让韩庚十分不安，他回头望向希澈，想知道希澈是否有有着与他同样的感觉，见希澈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什么，他的心更悬了起来。
      魏满走到门边，希澈皱着眉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应付道：“那就有劳左相大人了！”
      魏满拉开门出去后，韩庚特意跟着他出来，将他送至大门口。魏满仍旧笑眯眯地对韩庚说：“两位一定很劳累了，今晚什么也不用想，踏踏实实睡一觉，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不用担心。”韩庚躬身施礼，目送着魏满的轿子走远后才折身回到院中。
      他闲闲地在院中踱着步，打量着匆匆走过的每一个仆役和家丁，打量着阴影里的每一处角落。这样若无其事地进了房间，他马上掩上门，靠近希澈，低声说：“这个魏满，总感觉让人不放心啊，咱们可不能大意了。”
      希澈若有所思地看看他，点了点头说：“我也觉得很不踏实，但是心里太乱了，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时候，屋外隐隐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韩庚警觉地来到窗边，轻轻打开一条缝朝外看了看，然后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一旁的希澈不解地看看他，小声地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韩庚环顾了这个不大的房间，屋里除了装被褥的矮柜和一个小几，一扇屏风就再无他物了。韩庚沉思着说：“咱们必须设法尽快离开。”希澈紧张地望着他：“你是说……？不会吧，魏满是从小就和我父亲要好的伙伴啊。”韩庚拉着希澈靠近窗边，轻轻把那道缝隙挪开了一点，小声说：“你看看外面，刚才还忙着的仆役都不见了，树下那几个家兵在商议着什么，鬼鬼祟祟的。看见没有，院墙上面有人，正与这几个家兵做手势呢。这一切都很异常，咱们必须赶快离开。”


    他们简短地商议了几句之后，简单准备了一下，然后韩庚拉开门大声叫道：“赶紧来人，快来人，公子晕倒了。”
      院子里顿里忙乱起来，一个看似仆役的小头目带了两个人跑进屋里，见希澈一动不动躺着，脸色煞白。韩庚狂躁不安地拉着他们大吼着：“叫医生，医生，让医生来。”
      小头目冲韩庚摇摇头，连比带画地说：“医生？太远了，要等明天。”
      韩庚一把抓过他说：“快去烧热水，去找些烧酒来，烧酒，热水。”他接着回头对另外两个仆役说：“你们铺床，赶紧，让公子舒服地躺着。”
      那个头目答应着匆忙向跨院跑去，韩庚一把关了门。
      不一会儿，两个仆役也走出了屋子，掩好门，朝正房方向走去。又过了片刻，那个去准备热水和烧酒的仆役来到屋门前，却见屋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了。他在门口踌躇了一阵，也转身离开了。


                                      第十五章 迷途
     明阳山是一座南北纵向的山脉，山势并不很高，蜿蜒盘亘在首骊城边，由于王宫依山而建，整座山没有村落和农田，满山是繁茂的树木。
     韩庚拉着希澈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在山道上，他此时能够想到的只是赶紧摆脱目前危险的境地，至于要跑到何处，暂时无暇顾及。
     林间小路不常有人经过，杂草丛生，希澈奔跑中不时被石头和树枝绊得跌跌撞撞。韩庚也来不及顾及这些，他一边警惕地辨认着方向，一边拉了希澈朝前跑去。希澈尽管早已气喘吁吁了，也一直咬牙紧跟了他。
     为了避开可能的追堵，他们没有朝山外的田地、村庄跑去，而是尽量走在树木茂盛的山里。他们从魏满庄院所在的明阳山南端的山脚处，一直向北奔到了接近山顶的位置，才停了下来。韩庚站在一块大岩石上四处打量了一番。没有月亮的晚上，星星的光亮也不足以照亮四周，只是远远处依稀的灯火指示出那里是首骊城。此时，他们应该是到了王宫背后的位置了。
     希澈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韩庚走到他身边，正要对他说什么。忽然，他警觉地站了起来，侧耳听了听，然后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阵。韩庚一把拉起希澈：“快，有人追来了。”
     他们沿着山脊跑了一段，回头看时，只见远处影影绰绰有很多火把在移动，两个人不敢耽搁，继续朝前跑去。
     希澈实在是累得迈不动步子了，他弯着腰艰难地喘着气，头上的汗珠都滴到了韩庚伸向他的手臂上。尽管如此，希澈仍挣扎着继续往前走。韩庚见状，连忙扶希澈坐下，然后焦急地查看周围的情况。
     在他们近旁的树丛里有一块大石头，由于有大树和几丛灌木的遮挡，在黑暗的夜晚只能看见隐约的暗影。韩庚搀扶着希澈艰难地穿过那几株灌木，来到大石头旁边。这是一块斜插入地的石头，向一边倾斜下去，斜面的下方是茂盛的灌木和杂草。
     韩庚谨慎地用宝剑搅动周围的草丛，见没有蛇和别的什么野兽，他先钻过灌木丛爬到石头下，不出他的所料，这里果然有一个凹洞。韩庚赶紧伸手小心地把希澈拽进来。
     这个洞，与其说是一个洞，不如说是一个逼仄的凹槽，两个人挤在狭窄的空间里不能动弹。不过，灌木和草丛密密地遮住了他们，让他们感觉到一丝侥幸的安慰。
     两个人蜷身躲在石缝里，韩庚心疼地看着希澈，千言万语涌来，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一整天，他们似乎穿过了很多年代，穿过很多季节，太多太多的疑问和不安，让他们整个脑子都混乱了。
     希澈好半天才喘匀了，他小声地问韩庚：“肯定是来抓我们的吗？……”
     这时候，由远而近传来一阵零乱的脚步声，随后就见火光慢慢移动过来，果然有人追来了。
     韩庚不由自主地紧紧拥住希澈，一只手紧张地攥紧了宝剑。希澈也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靠紧韩庚。
     安静的山林里，除了这脚步声，就只有一声一声寂寥的鸟叫和虫鸣，韩庚和希澈屏住呼吸，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了。
     追来的一队人有二十几个，他们身着黑衣，蒙着面，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钢刀和长矛。借着火光的照应，他们一字排开搜索而来。他们查看得很仔细，移动的速度也很快，相互间只是打着手势，并不说一句话，沉默着向前搜索前行。
     看来，这队人应该是熟悉地形的，知道希澈他们如果朝这个方向跑，只能走这条路。而且他们训练有素，并不像是普通的家兵、匪徒。
     他们一步步接近了韩庚和希澈藏身的石头，甚至都能感觉到他们急促的呼吸声了。


    韩庚浑身绷紧了肌肉，一个膝盖已经微微立起，另一只脚紧蹬了身后的石头，只等着万一被发现就立即纵身跃出去厮杀。
     这时，一个蒙面人拿了长矛试探着捅过来，他胡乱对着灌木丛和草丛一阵乱捅，韩庚紧张地看着他矛尖所到之处，生怕伤了希澈。长矛从他们头顶的位置扫过，又捅向他们旁边的草丛。希澈忽然皱着眉头捂住了嘴，韩庚大惊，希澈连忙冲他眨眨眼睛示意他不要动。
     这队追兵并未发现躲藏着的韩庚和希澈。他们走远之后，韩庚和希澈又静静等了好久，这才小心地爬出石缝。
     黑暗里，韩庚拉住希澈查看着：“怎么？刺到你了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希澈拦住了他：“赶紧走吧，我没事的。咱们朝哪里走呢？……”
     他们就这样一直朝北艰难地走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终于出了明阳山。
     明阳山延绵到北，一路地势逐渐平缓，他们走出密林后，眼前豁然出现一片旷野。远远望去，视线可及之处都没有村庄和人烟，只有随风摇曳的满野荒草。
     韩庚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在这样的开阔地里穿行，很远就能被人发现，但是，此时并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尽快穿过这片草地，进入西边的丘陵，然后才能尽快抵达安全的地方。
     在韩庚的心目中，安全的地方只有中都了，他必须保护着希澈尽快到达中都国界边，尽快寻求中都的援助。
     可是，越是想快的时候，越是快不了。希澈走得越来越慢了，这一个晚上，他始终一声不响地紧跟在韩庚身后，紧张焦急中的韩庚没有来得及考虑希澈的体力问题。而此时，晨光里分明看见希澈紧咬着嘴唇，一瘸一拐地走着，苍白的脸上挂满汗珠。韩庚停下脚步回身拉住希澈：“脚疼是吗？你哪里走过这么多路啊，还都是山路，脚一定起泡了吧，脱了鞋让我看看。”
     韩庚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去，希澈连忙后退了两步：“不用看了，我就是有点累，没事的，咱们赶路吧。”
     韩庚仍旧不放心地说：“要不，我背你吧。”
     希澈一听，着急地快步越过韩庚：“谁要你背啊，你自己不累吗？你不是已经背着包袱了吗，还打算连上我这个？快走吧。”
     韩庚拗不过他，只好上前紧紧搀扶了他。
     看似近在眼前的小山包，却总是走不到跟前。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烈日焦灼着大地，无遮无挡的旷野里，希澈和韩庚缓慢地行走着，他们都又累又渴。韩庚看着挥汗如雨的希澈焦虑地说：“这样不行啊，咱们休息一下吧，你流了那么多汗，这么硬撑下去非晕倒不可。”希澈吃力地冲他摆摆手，还是挣扎着朝前走。
     就这样，终于艰难地穿过了这片旷野，来到丘陵地带边。希澈一屁股坐在一棵树下，靠着树再也挪不动了。韩庚也在他身边坐下，赶紧摘下水袋递给他。希澈接过去，只稍稍抿了一口又递还给韩庚。韩庚看他几乎没喝，便说道：“怎么又不喝啊，你一直流汗，这样会生病的，赶紧多喝点。”希澈闭着眼睛调整着呼吸说：“那你呢，你不是连碰都不碰水袋吗？只想着省给我，那就让我陪你一起渴死好了。”
     正说着，身后不远处的丛林里走出来一队黑衣人，他们看见韩庚和希澈后，都意外地相互对视了一下，他们中领头的一个大汉从怀里掏出两张纸，对着韩庚和希澈看了看，然后冲其他人点点头，其余人都会意地抽出刀来，朝韩庚和希澈围了过去。
     这时候，韩庚早已拉着希澈站起身来，他拔出宝剑护在希澈身前。
     希澈看着这伙人，对领头的大声喝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奉了谁的命令来追杀我们？”
     黑衣人并不理会希澈，他们沉默着呈扇形步步紧逼过来。


    韩庚观察了一下，这队人有十二、三名，都是体格健硕的武士，看样子一场恶斗是无法避免了。
     韩庚对身后的希澈说：“希澈啊，你自己护着自己点，别担心，我能对付他们。”
     希澈紧张地道：“你自己当心啊，这一次可不准再受伤了，一点也不要伤到啊。”
     “我知道了。”韩庚大声答应了，提剑冲了过去。他就像一只迅猛无比的豹子，快速而有力地杀向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瞬间就撂倒了两名。
     一伙人见韩庚勇猛无比，也不敢松懈，合力向他发起了攻击。
     被围攻的韩庚，一个人犹如千军万马般，他以快速多变的招式和猛烈致命的攻击，在希澈面前筑起了一道防线，使得谁都无法越过他靠近希澈。
     见此情景，那个头目拿出一个短笛，急促地吹起来，尖厉的笛声惊得丛林里的鸟四处乱飞。
     韩庚知道这是在召集同伙了，他必须尽快解决面前的这一伙人。就在他稍微一分神的时候，一个黑衣人快速窜到希澈近旁，举刀就要劈向希澈。其他人见状立即拼命压向韩庚，牢牢将他困住。
     正在这时，忽然窜出两个蒙面大汉，护在希澈身前，砍倒了那名袭击希澈的黑衣人。他们得手后有点不知所措地相互对视了一下，又看看希澈，然后其中一个就冲到韩庚身边，与韩庚背靠背一同对敌。
     刚才的一幕，把韩庚吓得几乎眼前发黑了，此时见这两个蒙面人帮他们解了围，还出手相助，他顿时力量大增。那个与他并肩作战的蒙面人虽然刀法不算精湛，但是力大无比，而且打斗中非常机敏灵活。他一边砍杀着还一边发出各种兴奋的吼叫声，甚至偶尔得手后还有笑声，倒好像这不是一场严峻的厮杀，而是一次有趣的游戏。
     另一个蒙面人紧张地护在希澈身前，看着他们打斗就像个观众一样兴奋，韩庚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法使他一次次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地惊呼声。
     打斗正酣时，蒙在那个忘我鏖战的勇士脸上的布渐渐滑到鼻子下面，又滑到嘴巴下面，一张英气迫人的俊朗面容显露出来，这个人原来是强仁！
     强仁打得正高兴，没有注意到脸露出来了，护在希澈跟前的那个蒙面人着急地冲他指指点点，见他没有反应，索性也扯下蒙脸的布说：“脸，脸露出来了！”
     这人正是强仁的那个胖乎乎的朋友神童。
     强仁一摸脸，着急地退到一边，手忙脚乱地重新把脸蒙上，然后气恼地大叫：“不行啊，小爷我只是想帮朋友个忙的，被你们看清了我的样子，这不是逼着我统统灭口才行了吗？”
     这时，远处阵阵烟尘扬起，飞驰而来几匹快马。韩庚见了却是一阵惊喜。韩庚和强仁合力击溃了残余的几个黑衣人，然后迅速掏出几只飞镖，待马队靠近，他一扬手，几名骑手跌下马来，强仁明白韩庚的意图，招呼着神童迅速冲上去勒住了几匹马。
     韩庚顾不上再战，也顾不上和强仁说什么，他拉过一匹马，拽着希澈上了马，之后又立即摘下挂在马鞍环佩上的弓箭，在弦上搭上了三只羽箭一并射出，飞速向他们冲来的三名骑手都中箭摔下马去。
     韩庚调转马头，一面扬鞭催马，一面冲强仁和神童大喊道：“走！快走！快走！”强仁和神童各自催马紧随在韩庚身后飞奔而去。
     他们一行向着南方疾驰了一阵，强仁赶上前去大声问：“咱们这是去哪里啊？前面有他们设的堵卡，我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被韩庚紧紧环抱在胸前的希澈听了，侧头对韩庚说：“他说前面有围堵我们的人，不能朝前去了，咱们要去哪里啊？”
     韩庚放慢了速度，缓缓勒住马站定，强仁和神童也停了下来，大家都望着韩庚，等着他拿主意。
     韩庚朝四周看了看说：“我们必须先返回中都国去，先到中都国界……。”
     希澈沉吟了一下说：“他们的目标如果确定是我们，他们一定会料到我们此刻急于返回中都的意图，那么这一线通往中都国界的所有道路，甚至是国界一带，他们应该都会做好部署等我们去的。”
     他见韩庚沉思着点头认可了自己的判断，便对强仁说：“现在我们也不清楚是什么人在追杀我们，如果可以，我们想绕远道接近中都国。你愿意帮我们吗？就是太危险了，恐怕会连累二位。”
     强仁见希澈诚挚地看着自己这么说，高兴地笑了：“说什么连累啊，咱们不是朋友吗，当然要帮你们。再说了，刚才要不是我们帮忙，……。”他笑嘻嘻说到此处，望了望亲切注视自己的韩庚，又对他笑着说：“我可以叫您哥哥吧？我知道两位的想法了，那么我们就从这里往西去金刚山，翻过金刚山再朝北到沙田坞，在那里的渡口找一只船，然后就可以沿着海路到中都国界边的通浦港了。”
     希澈听见提到通浦港，眼睛一亮，他急切地对韩庚解释了一下，然后说：“就这样办吧，既然从信阳城到首骊的一路上没有父亲他们的行踪，那咱们到通浦港或许能打听到什么，也许他们是从那边入关的呢。”
     韩庚点点头，真诚地对强仁施了一礼说：“那么，拜托了。”
     强仁又笑了，他转过马头，领着大家走另外一条路，朝着金刚山奔去。


    韩庚看着情绪逐渐激动的希澈，心里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愧疚和怜惜，所有他不愿意发生的事情以他不敢想象的猛烈程度发生了，想要保护希澈的他，此刻感觉自己真的没有了任何把握，这种无助的感觉让他沮丧，也使他非常紧张，甚至是慌乱。而希澈的责备，更深深地加剧着他心中的懊恼和无助。就像一个胸有成竹的猎手，猝不及防地发现原来不是自己在安排着打猎，而是被围捕着，并且陷入了庞大的陷阱中，随时随处都有巨大的攻击袭来。更何况，对于韩庚来说，最让他揪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希澈。
     在一旁的强仁和神童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着两个人的神情越来越不对，他们疑惑地看看希澈又看看韩庚。强仁忍不住问：“那个，我说，那什么，两位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有人这么不要命地追杀你们呢？”
     希澈冷笑一声：“是啊，我们是谁？追杀我们做什么？我也很想问问谁呢！”
     韩庚见希澈真的开始怄气了，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对强仁说：“我，韩庚，中都国的；他，金希澈，高叶国世子殿下的公子，希公子。世子殿下一个多月前回高叶国了，然后我们回来，但是，世子他们并没有到达首骊，没有了消息，我们遇到了危险，不知道什么人追杀我们。”
     强仁和神童听韩庚说完，都惊讶得不知所措，神童连忙拉着强仁拜倒：“小的们不知道是公子殿下啊，小的们多有冒犯了。”
     强仁大咧咧地行了礼后，仍是一脸不解问韩庚：“韩庚哥，那你们的卫队呢？你们没有卫兵吗？官兵怎么不保护你们呢？算起来希公子您就是陛下的孙子嘛，孙子被追杀，那你的爷爷陛下还不灭了他们？要是我被人欺负，我爷爷还不拼了命救我？……”
     强仁还想说下去，神童见希澈又瞪圆了眼睛望着韩庚，立马扯着强仁的衣角让他住嘴。
     希澈恍然大悟似地对韩庚说：“王后驾崩后，应该就是我们遇到刺客的时间，但是国丧的消息迟迟才传到上京，然后父亲回国，没有了消息，然后我回来，立马被追杀，这一切绝对不是偶然。你说，你说陛下，陛下他知道这一切吗？难道说他真的毫不知情？难道，难道就是陛下……。”
     韩庚见他已经陷入胡思乱想了，赶紧走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说：“希澈啊，希澈你看着我，不要乱想好吗？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们要保持警惕，我们可以猜想，但是不要这样否认一切，不要这样。”
     希澈冰凉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的大眼睛里满是愤怒和绝望。
     神童犹豫着说：“世子殿下回国了吗？民众中倒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听说呢。世子殿下在中都国做人质这么多年了，如果殿下回来，那每到一处大家都会夹道相迎的，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啊。”
     “接下来怎么办？”强仁试探着问“你们有什么打算？公子，您再回到中都国，再去，还会回来吗？”
     韩庚看看默不作声的希澈说：“我们回到中都去，然后奏请皇帝陛下下圣旨，请高叶国国君查明真相，再派钦差和卫队护送着公子回来。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强仁听不明白韩庚的话，他迷惑地看着希澈。
     希澈出神地凝视着火堆，手里的小棍子不停地拨动着火苗。他沉默了一阵才慢慢说道：“去中都国？为什么？自己无能要去找靠山吗？没错，中都国庇护我们很久了，陛下一定会帮忙的。可是，我们高叶依靠中都到现在，又得到了什么呢？贫苦的民众，羸弱的国家，黑暗的权谋，这就是我回来到现在感觉到的，我金希澈再无能，就是去死，我也想要保持自己最后一点自尊心，我再也不愿意摇尾乞怜地依靠别人存在了！”
     强仁不知道希澈对韩庚说了些什么，韩庚严肃的表情和希澈激动的语气使他不敢再啃声，只默默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