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短命新婚
离胡涂保安跟离休老干部独生女芬芬的婚礼,只有一个礼拜了。这短短的七天中,似乎整个单位都进入了一种临战状态。
胡涂怎么也没有想到,关心自己的人居然数都数不过来。胡涂刚刚从老家接来、眼下正住在单位招待所套间内的老爹老娘,对此更是感动万分,一个不停地感叹“如今世上还是好人多”,另一个则一迭声地表扬胡涂“工作肯定干得很好,要不怎么有这么好的人缘”。
胡涂的爹娘在赶来的火车上,还曾一个劲儿地问胡涂,芬芬已经四十五岁了,还能不能生孩子。等到在芬芬家作客吃饭时真的见到芬芬,两位老人一下子放了心。饭后回招待所时,跟胡涂说,怎么看也不像是过了四十的人哪。
对胡涂的婚礼最热心的,要数胡涂的最高领导安保处处长吴大明,以及保安队队长刘山这位曾被胡涂在面试时摔过,但却因此而喜欢上了胡涂的直接领导。此外,还有那个带胡涂上了第一岗的王保安等。
这几个人,事实上从胡涂的婚事确定下来之后,就不再上班了,整天忙于替胡涂操心办事。吴处长成了胡涂婚礼的总策划人,刘队长则负责对所有前来送礼的人登记造册,对礼品、礼金进行归类。王保安等一干弟兄,承担了招呼客人、端茶倒水的重任。
芬芬的老父亲,那位可敬可亲的离休老干部,这几天也经常来到离单位不远的三室一厅的新房中转转。虽然这老头不太说话,但他脸上的笑容就说明一切了。他每次转完告别时,总要挨个儿拍拍吴处长、刘队长及王保安等人的肩,然后挥挥手出门。
不过,他从来没拍胡涂的肩,因为胡涂最近不大敢正眼瞧瞧未来的老丈人,所以老头临走时,胡涂总是躲到被崭新的家具和铺盖弄得晃眼的新房卧室内不肯出来。
等老头走了,胡涂的肩却轻松不了了,吴处长等人都会跑来使劲地拍他的肩,亲热地说着“将来老弟可不要忘了我们”之类的知心话。
前来送礼的人,非常之多。据吴处长和刘队长回忆,足以超过单位几个部长的儿女结婚时的规模,令刘队长那负责登记造册的手几乎每天都得不到足够的休息。
偶尔有个空闲时,吴处长和刘队长就开始分析所送之礼的类别。胡涂每次都听到他们说,凡是“带长”的,送的多是红包,最多的居然上了五千块。当然,这送得最多的自然是单位现在的主要领导,而他们又都是芬芬她爸的老部下。
而那些什么官也不是的普通职员,送的多是实物,像什么微波炉、皮箱等等。就连刘队长手下的一帮子保安,也联合起来送了一套六十六头的上等餐具。
每次清点完,大家就一起开胡涂的玩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有福气,竟然被芬芬她爸给看上了”、“你跟芬芬结了婚,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等等,弄得胡涂一天到晚面红耳赤的。
婚礼宴席是在中午举行的,地点在位于单位跟新房中间一处繁华路段上的“得月楼”酒店。选择这个地点的是吴处长,他还因此得到了由一位秘书传过来的单位领导们的表扬,说“这个距离正好让大家不必开车过去,免得太过张扬”。
婚礼的程序,跟眼下流行的差不多。吴处长、刘队长带着一辆租来的加长花车,拉着胡涂,先跑到干休所老干部家,去接新娘子芬芬。
令胡涂作难的是,他的几个哥们儿,也就是保安,竟然临场“叛变”了,成了替女方家维护权益的人,堵在芬芬家独门小院的门口,非要他掏红包不可。幸亏刘队长早有准备,在胡涂的口袋里塞了一大堆红包,每个装有十块钱。就这,也还让胡涂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进了院子。
到了芬芬的卧室门口,胡涂又被干休所的一帮老太太给挡住了。刚才在突破院门口的防线时,胡涂对接了红包还要挡路的人,不得不使出了摔跤术中的“托臂小跌”之术,才将他们搡开。可这会儿对这帮接了红包却还是不让进的老太太,却彻底没了招,只好不停地一边作揖一边叫“阿姨”,最后就差磕头了,才被放进去。
一进屋门,见到新娘子芬芬,胡涂忍不住大吃一惊。芬芬这阵儿的模样,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一个已经四十五岁的女人,竟然看上去比平时那三十来岁的印象还要年轻。胡涂放心地想,这下子不会在喝交杯酒时,让别的人笑话自己没眼光了。
按照事先商定的规矩,胡涂抱起芬芬开始下楼。当然,又经过了一番左冲右突,弄得胡涂出了一身大汗,那身高档西装也被搞得七零八散的,这才出了院门,上了花车。
婚宴在“得月楼”一楼按时开始。偌大个店堂内,整整摆了三十桌酒席。据“得月楼”老板回忆,这个婚礼的规模之大、酒席质量之高,是在饮食业混了多年的他都没见过几次的。
就说酒席上任大家敞开喝的酒,也都是清一色的“五粮液”,谁家结婚时有过这份气派。就连门口放的鞭炮,超过了“得月楼”去年开业时的三倍还多,放的时候连交通都要堵塞了。
婚宴进行得非常顺利。但不知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故意灌新郎倌胡涂喝太多的酒,弄得胡涂还挺奇怪,心说过去参加别人的婚礼,新郎倌总是跑不脱的呀,这回是为什么?觉得我不能喝么?当然,胡涂并没有表露出来。
婚宴结束时,已经都快吃晚饭了。当然晚饭谁都没吃,也没人安排,因为事实上谁也不可能再吃得下什么东西了。等到回了新房,又闹完洞房,吴处长、刘队长等最后一班醉醺醺的人马准备离去时,已经快晚上十二点钟了。
临走时,吴处长忽然把胡涂拉到一边,悄悄地说:“晚上多动点脑筋啊,讲点文明礼貌,千万不要蛮干!”接着,刘队长也紧紧地握了一下胡涂的手,并做出了一个令胡涂感到十分奇怪的笑容。
这时,一整天光知道洋溢着灿烂笑容,却因为害羞而几乎没说过什么话的新娘子芬芬,也跑出来跟吴处长和刘队长等人送别,并热情地说了一句:“你们以后可要经常到我家来玩啊!这次多亏了你们啊!”
吴处长和刘队长赶紧点头说是是是,那当然那当然,接着便带着手下们离开了。之后不久,一对新人熄灯睡觉了。
夜里一点来钟,单位干休所那位刚刚嫁出去独生女的老干部的院门,突然被急促地砸响了。睡在楼下小房内的保姆穿着睡衣跑出来一看,大吃一惊,竟然是刚刚做了新娘子、这会儿同样穿着睡衣的芬芬!
被惊醒的老干部和老伴披上衣服,从楼上卧室内跑了下来,紧着问芬芬是怎么回事,芬芬却窝在沙发上捂着脸只哭不说。被爸妈问得急了,芬芬才抬起头怒火万丈地吼了一句:
“那个臭小子,他想对我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