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巡回报告突然中止


记者团离开单位已经有半个来月了，单位领导们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胡涂典型事迹报道的发表，却一直没见踪影。

后来，单位宣传部郭副部长专门带着小徐干事，又到北京跑了一圈，回来后跟许部长报告说，各家报纸的有关领导都见到了，来单位采写稿件的记者也见到了，大家都说没问题，之所以没有立即刊登，是因为当前的宣传气候有点变化，但很快又会变回去的，耐心等着好了。

果然，仅仅又过了两个月，北京各大报纸便同时在一版显要位置推出了胡涂的长篇通讯。当然，每家报纸根据自己读者的特点，在报道胡涂事迹时选择的角度有所不同。

比如，以领导干部为主要读者的报纸，标题是《从农家子弟到副处长——保安胡涂的独特成长经历》，详细描写了保安胡涂在各级党委的关心扶持下茁壮成长的经历。

这家报纸还加了评论员文章，标题是《知人善任，难能可贵》，对胡涂所在单位不拘一格降人才、下大力培养跨世纪青年领导干部的超人胆识和战略眼光，从理论高度上作了一番褒奖。

再比如，以青年为主要读者的报纸，标题就变成了《“把我的青春献给党”——记优秀青年领导干部的好榜样胡涂》。这家报纸也加了一个长约千把字的“编后”，题为《抓住机遇，砺身成才》，重点是提倡广大青年同志，要像胡涂一样，刻苦学理论、学文化、学高科技，尽快把自己锻炼成为国家建设所需要的优秀人才。

总之，一颗耀眼的新星诞生了，一个高大的榜样树立起来了。

事迹报道推出后的当天下午，单位就作出了《关于开展向胡涂同志学习的活动的通知》。一周后，上级主管部门党委发来通知，要求单位立即派有关领导带领胡涂同志赶赴北京，召开一个“胡涂同志先进事迹报告会”。

宣传部许部长、郭副部长和小徐干事等有关领导和同志，又是一通紧忙活，连着熬了三个通宵，为胡涂写了一份长达三十页、每页五百五十个字的事迹报告材料。

接着，领导们又领着胡涂躲进招待所会议室，对胡涂进行了整整两天的脱产培训，直到胡涂能顺利地、自然地照着材料讲述自己的事迹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场先进事迹报告会，在北京上级主管部门的大礼堂顺利召开，听众多达五百多人。胡涂的报告非常成功，一次次引起潮水般的掌声。

虽然胡涂在念稿子时，看上去有点紧张，但这却更加引起了听众的同情，都说一看就是自学成才上来的，不是那种有背景的小官油子。

作报告的一共有四个人。胡涂的主报告作完后，与胡涂一同进京的主管老干部工作的耿部长，又向听众们深情回忆了胡涂不计报酬、不计名利，像对待父母一样热忱关心广大离退休老干部的先进事迹，在台下一些上了年纪的听众中激起了强烈的共鸣。

第三个作报告的，是主管安全保卫工作的彭副部长。他的重点，是讲述胡涂是如何利用一切业余时间和工作机遇，刻苦自学，不懈努力，最终成长为一名副处级领导干部的。这在一些年轻的听众心目中，引发了深深的思考。

最后一个发言的，是主管宣传工作的许部长。他详细地讲述了单位党委和领导，是如何从党和国家的事业大局出发，发现和培养胡涂这样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村来的青年保安的。

许部长的这番发言，使台下许多领导干部都深受启发，觉得加强领导干部队伍建设，就是要像这样以实际能力为准绳，不拘一格地大胆提拔和使用青年干部。

这四个报告，虽然在所用事例上难免有些重复，但由于侧重点各有不同，分析角度也不一样，所以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报告会结束后，上级领导设宴招待了报告团成员。宴会上，胡涂听到上级领导对自己单位的领导们说，胡涂的事迹很能感动人，你们党委发现和培养干部的事迹，也有着较强的说服力。

上级领导还说，目前来看，正好需要这样一个先进典型，这样一种胆识和魄力。所以，我们已经研究决定，请你们发扬继续作战的精神，从明天开始，飞赴大江南北，到我们这个行业的所有大单位，去作巡回报告。

大家都挺高兴。宴会结束后回到宾馆，领导们都热烈地议论着报告会的盛况和上级领导的指示，都觉得胡涂这个典型是抓对了，抓得正是时候。

第二天上午，胡涂先进事迹报告团按照上级机关的安排，准备飞赴江南一个同行业单位。行李都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

不料，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原定的飞机航班起飞时间都过了，上级机关却还没有来人送他们去机场。于是，大家心里就都觉得感觉不太好。

一直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了，上级机关的一名处长才来到了宾馆。处长对报告团团长许部长说，事情有点变化，原定的巡回报告计划暂时取消，领导说请你们先回单位，等待通知。

这位处长陪着报告团一起吃午饭。处长的态度一直很热情，不停地跟大家敬酒，但就是不肯说到底为什么取消了巡回报告的计划，也不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被搞得糊里糊涂的报告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坐飞机回到了原单位。

到了家，大家见到了单位的主要领导，这才知道，原来就在报告团在北京举行报告会的当天下午，单位上级机关的上级机关，就接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说所谓的“胡涂从保安成长为优秀青年干部”的事迹，全是捏造出来的，还准确地列举了许多证据。

匿名信的矛头，直指单位党委和领导机关。

（17）举报信引来调查组


那封揭露胡涂是个“假典型”的匿名举报信，把上级机关的调查组给引来了。

调查组到达单位后，按照惯例和制度，首先向单位领导表明了两点态度。

第一点，调查组相信单位党委领导，不可能随随便便把一个无德无才之人提拔上来，并且还把这个假典型推向了全国；

第二点，调查组又希望单位领导给予大力支持和配合，尽可能地查清举报信中所说的情况，给上级党委和举报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乍看起来，这两点似乎有些自相矛盾，但又合情合理。于是，单位党委和领导就开始大力地支持和配合起调查组的工作来了。

首先，单位领导向调查组汇报了胡涂的基本情况，包括来历、工作、学习、生活及成长经历。最后的结论，是单位党委发现和培养这样一个好苗子，是正确的，是符合上级关于大胆提拔重用跨世纪的年轻干部的精神的。

接着，调查组又召开了两个座谈会。一个是单位机关部分领导干部座谈会，参加人有主管老干部的耿部长、主管宣传工作的许部长、主管单位安全保卫的彭副部长等。

大家的意见也非常一致，都认为胡涂是个难得的好青年，又爱学习，又肯吃苦，还乐于奉献。如果不把这样的同志提拔上来，就必然会严重损害一大批年轻同志的奉献热情。

另一个座谈会，是在干休所召开的。这个座谈会，是调查组近年来奔赴各单位开展工作的过程中，真正被感动的一个座谈会。

会上，十多位被单位选来的离退休老干部代表，以及二十多位自发赶来旁听的离退休老干部，都情绪激昂地向调查组陈述了胡涂热忱关心老干部的感人事迹，有的说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

座谈会临结束时，老干部们一致请求调查组，不要上了匿名举报信的当，不要毁了一个优秀年轻干部的大好前程。调查组成员都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把老同志们的意见带回去，反映给上级机关。

调查组加了一个晚上的班，把《就胡涂同志被提拔为副处长和成为全国典型一事的调查报告》整了出来，并同单位主要领导交换了意见。

临走时，调查组才同胡涂见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调查组的同志对胡涂说，从调查情况看，你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同志，不论那封举报信的匿名作者是谁，他都显然是别有用心的，请你放心，上级党委一定会作出公正的结论的。

调查组的领导还劝慰胡涂说，人的一生都是要面对各种挫折和考验的，能不能承受这些挫折、迎接这些考验，正是衡量一个年轻干部是否成熟的重要标志。所以，请你一定不要被匿名举报信打倒，一定要树立信心，不要辜负了党和人民的重托。

调查组满载着单位现任领导们和离退休老干部们的热切期望，返回北京去了。

几天后，上级机关有关领导给单位有关领导打来一个长长的电话。上级领导在电话里说，你们发现和培养胡涂这样一个年轻干部，是正确的，是难得的，是符合上级要求的；举报信的事，已经证明纯虚捏造和毁谤。

因此，希望你们放下思想包袱，继续坚持这种知人善任的战略眼光和扎实作风。同时，考虑到培养和推出这样一个先进典型并不容易，请你们再慎重考虑一下，让胡涂只当个副处长是否有屈才之嫌，是否让他再往上动一动。

上级领导还说，比如，可以考虑让胡涂当个副部长么，如果我们这个系统有了这么一位如此年轻的副部长，就等于我们又放了一颗卫星么，一定会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的么。再说，只有让他这么再动一动，也才反过来证明了我们发现和培养他，是完全正确的。

不过，上级领导也提醒了两点。一是提拔一个副部长，超出了你们单位的权限，但只要你们报上来，我们会打破常规，抓紧时间办理的。二是胡涂的学历比较低，只有高中水平，这个硬杠杠不能忽视，但是可以采取一点措施么，比如先把他送到党校学习进修一下，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电话打完的第二天，单位领导就专门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当有关领导将电话内容向大家作了通报后，引来一片叫好。到会议结束时，送胡涂进党校学习两年的决定也正式作出了。

当天下午，彭副部长找到胡涂，向他宣布了这一决定。同时，也委婉地向胡涂透露了一点信息，让胡涂明白，等从党校学习归来，有可能就要被提拔当副部长了。

彭副部长还找到胡涂的直接领导，安保处的吴处长，与他作了一次长谈。彭副部长说，小吴啊，你的工作是很出色的，这一点领导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将来可能有人会说，胡涂当副部长，是抢了你小吴的位子，但是请你不要这样想，更不要产生抵触情绪。领导们对你的前途，不会弃之不管的，这一点你放心好了。

彭副部长最后强调，让胡涂去党校，将来再当副部长，是特殊时期的特殊情况，你不要跟他比。吴处长说，副部长，我明白，我明白，我不是那种让领导不放心的人。

消息很快在单位传开了。单位上上下下的同志，见了胡涂都很热情，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叫他“胡副部长”了，弄得胡涂都不敢出门了。

一天早上，彭副部长上班后，在办公室门下面看到了一封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他打开一看，大吃一惊。

信是胡涂写的，题目是《我要辞职》。

信不长，只有一页，但彭副部长还是没等到看完便冲出门去，喊来吴处长，让他立即去找胡涂。

胡涂的宿舍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但却都是公家配发的东西。凡是属于胡涂自己的物品，一件都不见了。

（18）结局篇


就在彭副部长、吴处长在单位四处寻找胡涂的时候，胡涂已经到了火车站候车室，准备坐火车回老家了。

提着个小包紧紧地坐在胡涂身边的，还有一位姑娘，就是芬芬家的保姆，小滕。

检票口打开了。胡涂和小滕手拉着手，站起身来，准备进站。就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轻声喊道：“胡副部长！”

胡涂和小滕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单位保安队的刘队长。刘队长头上戴着个钓鱼用的鸭舌帽，眼上扣着副大墨镜，跟香港枪战片里的黑社会保镖似的。

胡涂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箱子交到小滕手里，转过身来，对刘队长说，怎么，你来抓我回去么？要知道，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刘队长摘下墨镜，笑了笑，说，兄弟，不要看错了人，我才不会抓你回去呢，我正盼着你走呢，你永远都不要回到单位才好呢。

胡涂说，你有话就快点讲，我要进站了。刘队长说，放心，不会误了你们私奔。胡涂说，什么私奔，我们一到家就登记。

刘队长说，那我先祝福你们。胡涂你知道么，那封匿名举报信就是我写的。说实话我挺恨你，因为安保处副处长的位子本来是我的，我熬了多少年啊，一下子被你抢走了，我能不恨你么。

刘队长眼睛看着别处，自顾自地继续说，没想到，不但没有告倒你，反倒快把你告成副部长了。你为什么要走呢，当个副部长不是挺好么。

胡涂说，我是那块料么？我就是想当个保安。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火车站的？刘队长说，我不是跟你住隔壁么，我一直跟着你。

胡涂问，你到底要干嘛？送送我们？不会吧。

刘队长说，我才不会送你呢，你走也好，不走也好，都跟我无关了，我对这个单位也看透了，我也不想再熬下去了，我已经跟南方的一个老朋友说好了，我明天也辞职，到他那边去，他说给我一个保安部经理干干。你呢，胡涂，你回家后干啥？

胡涂说，我还没想好呢，先回去结了婚再说吧。你还有事没有？没事我走了，车快开了。

刘队长说，等等，我有东西给你。说着，刘队长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递给胡涂，说这是三万块钱，你拿去吧。

胡涂不敢接，说这是什么钱？给我干嘛？刘队长说，其实这是你的钱，是你跟芬芬结婚时，领导们送的礼金中的一部分。

胡涂疑惑地说，不对啊，那笔礼金不是都给芬芬妈给要走了么？

刘队长的脸便有些红。刘队长说，当时不是我管登记造册么，这三万块钱是我打的埋伏，本来是想拿来活动当副处长用的。今天一看你要离开单位了，我想算了，不拿这个昧心钱了，反正我也不想在这儿混了，还是还给你吧，你放心拿着，除我之外没人知道。

胡涂还没想好怎么办，小滕伸手把钱接了过来，塞进怀里，嘴里说刘队长，谢谢你替我们着想，我们正好为将来没钱怎么过日子发愁呢。

这时，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开始催了：“喂，你们那几个人，到底走不走？我要关门啦！”

胡涂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湿，便低着头，一把拉住刘队长的手，紧紧地握了握，说，刘队长，你比我更不容易，我对不起你。说不定，以后我会到南方去找你的，到时候你可别不要我啊。

刘队长把两个人握着的手朝自己这边拉得近了些，将另一只手放在胡涂的肩上，紧紧地按了按，说，兄弟，咱们都是苦命人啊，其实你走是对的，那个副部长你就是当了，恐怕将来也结不出什么好果子。

胡涂说，我知道，我知道，咱们以后再联系吧。刘队长说，好吧，你上车吧。

说完，刘队长便抽出手来，戴上墨镜，转身向门口走去。

小滕说，真没想到，他还会把钱还给咱们。胡涂说，别说了，快走吧，火车要开了。接着，从小滕手里抓过箱子把手，领着小滕朝检票口跑去。

他们检完票一进去，车站工作人员就把铁栏杆小门“咣当”一声给关上了。


（全文完，谢谢斧正）

打了一个大喷嚏
□齐桓大帅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一个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一辈子上不了福什么斯首富排行榜的小人物，竟然会打出那么一个感天动地、催人泪下、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的喷嚏。

那绝不是一个平凡的喷嚏，而是一个成心想帮我引起众人关注甚至让我出名立万的喷嚏。这一点，仅从这个喷嚏突然到来的非常时刻就能看出。

当我感到那个喷嚏从我的身体内部以极快速度酝酿而起时，我正昏昏欲睡地坐在单位外面一个小理发店的椅子上，以十元钱的代价，把我的一部分头发转让掉。

我的脖子上，正紧紧地塞着一条颜色深沉得看不出来什么颜色的毛巾；我的身上，正披着一块很可能是从世界军火商手里搞来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用过的迷彩布。

同时，那个身为理发师、被店里同伴称为“大工”的小伙子，正以与他那满头时代感很强的黄发十分相称的敏捷身手，举着一把电推子，在推我的头发。

这把电推子发出的声音，令从小就爱看《桥》且爱唱“啊朋友再见”的我，感到十分熟悉。据此我断定，这把推子里可能装着盖世太保追游击队时骑过的摩托车的发动机，而且消音设备已经老化。

正是由于这种声音十分熟悉，结果就更是加重了我的昏睡之感。于是，当那个喷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喷薄而出时，我没有来得及采取有效措施，就连一个必要的信号都没能发出。这样一来，就使得那个喷嚏顺利地撑开并冲出了我的喉咙和嘴巴，立即占领了整个理发室，还试图击破玻璃窗，但没有成功。

就这便已经够了，已经令理发室里产生了一些过去没有过的变化。旁边椅子上的顾客，是个老头，他居然以与他所余不多的头发完全不相称的力度，猛地蹦了起来。我想，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蹦过了。

我自己脖子上塞着的那条毛巾，也一下子弹出一米多远，飞到了对面的搁板上，痛苦扭动了好一阵才彻底静止，就像中了一颗子弹却心犹不甘的英勇战士。

我身上披着的那条很可能是来自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的花布，也如玉树临风一般猛抖了好几下，直到它将满身的头发碴子抖得一根不剩，才夸张地慢慢落下并恢复原状。

但是，这些还都算不上太大的变化。真正的变化，发生在我的头上。就在喷嚏喷薄而出的那一瞬间，理发师拿着电推子的右手失去了控制。于是，我的头顶上就横着出现了一块宽约四厘米、长约六厘米的空地。

考虑到我的头发发质不错，且又黑密，所以这块新开垦的空地中露出的青色头皮，就越发地显得十分耀眼，耀眼得令见多识广、摸过无数头皮的理发师小伙子，都有些惊慌失措了。

转让部分头发的原定协议不得不暂时停止执行，我已经交上的十元钱也正式退回。理发店也暂时停止营业，将全部人马都用来跟我谈判，协商如何处理这块原定协议之外的空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等问题。

当然，空地的所有权归我，这一点双方没有产生多大争议。但对其使用权问题，理发师及其同伴们本着友好往来、和平共处的原则，提出了许多条很中肯的建议，比如“抹点黑墨水”、“用胶水粘点头发上去”等等，并且在我的默许下一一试行。

但是很遗憾，效果都不理想，因为我的头皮用情比较专一，它已经完全陷入了对意外失去的头发的怀念，对任何“第三者”都以猛烈的刺痒感和济南趵突泉一般的汗水，来拼命驱赶，坚决不肯建立同居关系，所以理发店的外资投入一次都没有成功。

最后，我只得中止谈判，以右手捂着这块开发未成的空地，走出了这个理发店。外面，正午的阳光很刺眼，也很提神，令我一下子想起了一件别的大事。

这件大事，就是再过一个小时，我就要衣冠楚楚地参加单位的一个重要会议。这个会议的参加者，绝大多数都是局级以上领导干部。我在会上的任务，一是负责记录，二是负责替领导大声念一份上级刚来的长达三十多页的重要文件。

所以，我必须赶紧想个办法。根据我过去碰到各种复杂情况时的处理经验，我决定回家去找我的最高领导，让她在我的脑袋上这块新出现的空地上指点一下江山。至少，她也能做到旁观者清，因为我自己看不到我的头顶，照镜子时又只能看到我自己的脚。


但是，必须先把如何回家的问题解决好。直接从大街上走到单位家属院，显然不行，因为单位大门口就在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熟人很多；即使我能走到家属院门口，也没办法走回家，因为家属院里来来往往的熟人更多。

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我站在理发店门口发愁时，来了一辆夏利出租车。我灵机一动，便招手把它叫住了。我左右一瞧，正好没人，就拉开右前门钻进去了，然后我就坐着这辆车绕到另一条不那么繁华的街道上了。我们家属院的后墙，就在这条街上。

当我下了车并站在外面掏钱时，我瞅了一眼计价器，上面显示的钱数是二十三块六。不过因为我一直很紧张，所以递钱时就把一张钞票给掉到车里面去了。

于是，我便左手捏着没掉的钱，低下头拿右手去捡那掉落的钱。于是，我的脑袋便正对着司机了。没想到，当我把钱捡起来时，司机忽然说：“大哥，您走好，今天算我请客！”说完，他自己伸过手来关上车门，便一溜烟开走了。

碰上好人了。可惜没来得及问问他的姓名和单位，否则我就真给他在报上来篇表扬稿。感叹完之后，我开始实习从电影中学来的翻墙、绕树、进门洞等成套动作。最后，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把那块空地展示在了最高领导的面前。

最高领导正在梳头。听完我的汇报，只见她连看都没仔细看，便拿梳子照我那块空地敲了一记，作出了最高指示：“这还不简单，请病假！理由么，脚崴了，休息一个礼拜！”

这不就等于打破了古人所说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创造性地做到了“头痛医脚”么？英明。于是，我信心百倍地抓起电话，向单位的直接领导详细阐述了我中午下班回家的路上如何为了躲避一个踩滑板车的小男孩，如何不得不进行了一次紧急避险，如何又踩到了一块小石头，如何又感觉到了一阵来自脚踝的刺骨疼痛……

直接领导没等我说完，就火了：“小齐啊，你罗嗦个什么！不就是崴了脚么？休息吧休息吧，什么时候脚好了再上班！下午开会时，我替你作记录念文件算了！以后注意点，不要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这一下午，我便在足够的午睡和足够的好莱坞大片欣赏中，安然地度过了。最高领导下班回来时，我还躺在沙发上一边磕瓜子喝啤酒，一边第一百零九次在带有杜比环绕音响的家庭影院中，充分体验施瓦辛格的《终结者2》。

等到吃过晚饭，看罢新闻联播，我们两口子正商讨今晚看什么其他节目时，电话响了。我抓起来一听，是单位的直接领导：

“小齐啊，下午开会时，部长们都很关心你啊，都说你平时工作节奏太紧张，所以才会崴了脚啊。部长们还选定由苏副部长代表全体部长，让我陪着到你家看望你啊！我们的车已经进了家属院了，马上就到你家楼下！”

什么？崴了脚？谁崴脚了？噢对了，是我。我跟最高领导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崴脚传说的最先出处。还是最高领导英明，她立即就想出新主意来了。正好上次单位闹地震传言时，我家备下的急救包还没动过，这回便用上了。

五分钟后，尊贵的胖乎乎的苏副部长，在我那位提着一大把香蕉和一大块冻排骨的直接领导的陪同下，一齐进了我家的门，接着便一齐把眼睛瞪成牛眼了。

这时的我，好象刚刚从中东采访回来的记者，头顶正中安放着一块厚厚的医用白纱布，被横七竖八的医用白胶布粘得牢牢的。

这天晚上，平时很少到下属家里串门，就是串门也从来不会超过十分钟的苏副部长，以及我那位直接领导，一直在我家坐到将近十点半。

最后，他们终于满意地出门了。因为他们终于搞清了，并且好象彻底相信了，我既没有跟什么小流氓打过架，也没有被汽车撞上过，更没有在经常往下掉砖头的建筑工地上散过步。

我只是打了一个大喷嚏，仅此而已。

女同胞携夫购物致胜宝典
　　（齐桓大帅）
　　
　　根据自然和社会发展的铁的规律，假如您是一位女同胞，您一定想不惜血本买下那件您早就看中的美丽时装。您之所以还没有将它买下来，是因为那件衣服标价太高且不许砍价。
　　
　　更关键的是，您还始终没有得到老公的首肯。毕竟，假如买下那件美丽时装，他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得不经过一番番很伤脑筋的精打细算，才能确定能不能再喝一杯扎啤、再抽一包香烟、再参加一次朋友的聚会。
　　
　　但是，您无论如何都想买下那件美丽时装。您已经无数次到那家商场去实地考察过它，并无数次幻想过将它穿在身上走在路上的良好感觉。同时，您还无数次担心这件时装会被别的女同胞买走并且穿在人家的身上。
　　
　　那么，尊贵的女同胞，请您照我下面所说的去做吧。请注意，您千万不能着急，必须按照我说的要点一步一步地来。否则，您将被您的老公识破您的阴谋诡计，您买下并穿上那件美丽时装的愿望将再一次落空。
　　
　　假如您是一位尚未结婚的女同胞，请您也务必牢记我下面所说的一切。请注意，您迟早有一天会用上它的。而且我所说的一切，将会在很长的年代里都不会过时。
　　
　　好吧，让我们开始吧。
　　
　　假如您打算第二天去那家商场购买那件美丽时装，请您在头一天晚上吃晚饭时就隆重宣布这个计划。但是，不要提起那件美丽时装，您只是宣布您将于次日去逛一次街就行了。同时，您还必须向老公提出明确要求，让他明天必须跟着去。让他认识到老公必须陪老婆上街的理由是很多的，比如现在街上乱吃豆腐的色狼很多，乱掏钱包的小偷也很多，等等。
　　
　　在宣布计划的过程中，您不妨在饭桌上详细地列举出您准备考察的各个大中型商场以及各个街头时装店、小吃店等的名称。请您尽量把脑海中能够记得起来的全市各主要繁华大街上的所有店名，在晚饭结束前全部宣布完毕。
　　
　　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是确保您的老公完全同意明天必须陪您一同前往。这既是为了次日逛街的安全，也是为了您日后穿起那件美丽时装时，他不会提出令人头疼的抱怨，如是不是太贵了等等。
　　
　　第二个，是确保您的老公对次日即将进行的逛街产生丰富的联想。这一点非常重要，可以让他因为随之而来的严重恐惧感而吃不好这顿晚饭，睡不好这一夜的觉。为了尽量提前消耗他的体力，您还不妨在临睡前继续反复描述明天即将进行的逛街行动。
　　
　　好了，您久已盼望的一天终于到来了。请记住，今天不要让您的老公睡懒觉，一定不要，哪怕他反复地声明自己一夜都没有睡好，也得把他从被窝中赶出来。您可以让他去准备早饭，因为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比如哪位女同胞上街前都要进行的化妆工作。
　　
　　如果您看到您的老公两个眼窝有点儿发黑，那么您可以暗中高兴一下，因为昨晚的计划已经初步告成，他确实一夜没有睡好，这就为成功购买美丽时装增添了一个砝码。
　　
　　您将会发现，今天您的老公比任何时候都要勤快，早饭做得如此顺利，不像往常那样拖拖拉拉。请您注意，千万不要上他的当，您不妨在仔细化妆的同时，对他做出的早饭提出三、五点抱怨，让他重新去收拾，同时还要趁他不注意迅速把被窝整理好，以彻底打破他做饭早饭再上床小睡片刻的幻想。
　　
　　在您老公那接二连三的呵欠声中，在经过了两个半小时的精心收拾之后，您的面容已经焕然一新了。这时，可以吃早饭了。请您注意，在吃饭之前您不要换下睡衣，这项工作应该等到饭后来做，这样可以进一步地消耗您老公的体力和耐心。
　　
　　终于，您在您老公的陪伴下，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顺利地出门了。请您注意，在赶往那家商场的出租车上，您必须找到足够的话题，那种让老公不得不回答的话题。什么话题都可以，只要不让您老公的双眼合上就可以。
　　
　　商场到了。您打算购买的那件美丽时装，是在二楼。请您注意，您千万不要直奔二楼，而是必须从一楼逛起。请您尽可能地不放过对任何一个柜台内所有商品的详细浏览，不放过对任何一件商品的产地、价格、性能、作用的详细询问。您不用担心，在这个十分关键的时刻，任何一位售货员都会认真而诚恳地理解您并配合您的。


教领导老伴练防身
□齐桓大帅

一天上午，我们单位级别最高、权力最大的几个领导中的一个，把我叫去了。一进门，领导就举世瞩目地冲我站了起来，前所未有地朝我笑了起来，和蔼可亲地跟我握起手来。

领导说：“小齐啊，最近忙不忙啊？你爱人身体挺好的吧？家里有没有什么困难啊？有什么事就说一声啊！唉，我们这帮老头子，平时也确实太忙了些，对你们这些年轻人关心不够、照顾不多啊！”……

这次感人至深、撼人心魄的谈话，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到最后，我终于搞清了，领导是根据他掌握的我当年学过武术的情况，让我教他的老伴练练防身之术。

本来，这么高级别、这么大权力的领导的老伴，实际上就是领导的领导，出门在外都有人跟着，至少也还有个年轻力壮的司机陪着，所以她老人家是根本用不着自个儿掌握什么防身之术的。

但是，自打那天她老人家上街购物而司机又不在身边，结果被一个小胡子抢走钱包并被狠踹一脚之后，就改变主意了。

对这位领导的老伴，我倒是认识，在家属院碰见时也总能“阿姨您好”、“小齐干嘛”地来来往往。所以，我对她老人家的身体条件还是大致了解的。我的结论，是这个教她练防身术的任务，并不容易完成。

当然，并不是我就完全不顶用了，虽然如今自己打架不那么厉害了，但脑子里的理论还是保留着的，用上个把月时间，把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同龄人教得能空手打倒个把普通人，还是有那个自信心的。事实上，过去也教过，而且还让一个二十多岁的朋友的弟弟，最终当上了保安。

但是这回可不一样了，因为这次的徒弟很特殊，是个不掺假的老太太。根据我的观察，她老人家个头虽然不是很挺拔，但体重却至少也在九十公斤以上，比我的体重超出约十公斤。

要是教她老人家练习日本相扑，倒是比较合适，可惜我又不会日本相扑，让我立马跟日本相扑界建立友好往来关系，又不太可能。

所以，要想让她老人家掌握一招半式的防身之术，首先必须劝说她老人家落实减肥政策。至少，也得做到正面弯腰时能够以手触地。

可是，这一条我也没敢提出来，因为在一次新的暗中观察时，我发现她老人家对于掉在地上的东西，只能侧着蹲下身子去捡。要是让她正面弯腰去捡，那她老人家的手就连膝盖都够不着。

这就难了。要知道，可别把那防身之术看得太简单了。越是讲防身之术，就越是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击倒对方。不像电视上常见的武术套路表演，好看倒是好看，可是常常不大管用。更何况，如今街头上的坏人们，一个个都身强力壮，还都有刀。

所以，我就觉得这回这个任务是不好完成的了。于是，我决定采取一次“威慑”行动，把老太太吓回去，彻底打消练习防身之术的念头。

晚上，我就到领导家里拜访去了。领导不在家，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她老人家果然对我挺热情，比我那天在领导办公室里受到的热情浓厚多了，因为我手里多了一只老太太亲手剥开的大香蕉。

吃完香蕉，寒暄完毕，我开始在领导家客厅中央，表演起我当年学过的基本功来。迎面腿，摆莲腿，十字腿；下腰，劈叉，鲤鱼打挺……表演完了，我还详细回忆了当年为练到这种程度，吃了多大苦，受了多大罪。

之后，我满怀信心地望着张大嘴巴半天闭不上的老太太，准备听她老人家说出我盼望着的那两个字：算了。没想到，老太太惊愕完毕，竟鼓起掌来：

“好啊好啊，不错不错，你这腿脚这么利索啊！我早就听人说，人老是先从腿脚上开始老的，我也确实感到我这两条腿有点不听使唤了。这么着，先从腿脚上开始学吧！”

刹那间，我只感到我的心头遭了一记重击，狂跳不止，而且眼前还出现了成千上万个飞舞不休的萤火虫儿。好在我及时地清醒过来，认识到这是在领导家里，不能倒下，于是就站稳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一个动人的场景出现在家属院的小花园里。一个三十出头、人高马大的山东大汉，就是我，正在电影中慢镜头的速度，摆出弓步冲拳的姿态；一个年近六旬、心宽体胖的老太太，紧跟在我的身后，慢慢悠悠且晃晃悠悠地照葫芦画瓢。

那天早上，我忘了一件大事，就是雇个人在现场拉个绳圈，或搭个棚子，并在入口处售票。如果办了这件事，我想我跟领导老伴都会发大财的，因为前来观赏的人太多了，简直是人山人海，足以与任何一个城乡结合部集贸市场上的马戏团相媲美。

据不完全统计，那天花园里在周围观赏的，共有本想在花园晨练结果不练只看的三十九个老头子、四十六个老太太，还有起床买早点路过这里结果停了下来的六十七个中年男子、一百零三个中年妇女，外加花园栏杆外面的至少也有二百多个的准备到附近学校上学的男女娃娃。

这些观众，都是别人告诉我的，因为我当时注意力很集中，没顾上清点人数。我在寻找一样东西。最后，我找到了。

就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小块不知什么人扔掉的香蕉皮。于是，我准确地踩了上去，并准确地摔倒在地。于是，我因为脚踝扭伤，向领导请了一周的病假。

其实，这一个礼拜我并没有在家休息，而是跑到市公安局去走后门托关系搞一样东西去了。最后，搞到了，是一根袖珍型的八万伏电压的电警棍。

当领导老伴接过这根电警棍，并在较短时间内学会了怎么让它发出“噼噼啪啪”的蓝色电火花时，满意地笑了：“哎，还是这东西好！”

可怜的部长真不易
□齐桓大帅

从今天上午开始，我们部长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对他的认识，又深入了一步；对他的敬佩，又垫高了一层。

准确地说，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变化，是从上午九点三十分开始的。当时，我正在办公楼另一层的一个办公室里，跟几个同事聊天，啊不，是谈工作，因为我手里毕竟还拿着一份红头文件，足以证明我是在谈工作。

就在这时，我们几个人都通过敞开着的房门，看到了部长那矫健的身影。就在确定门口那个人是部长而不是别人的那一刻，我们都立即转移了视线，继续热烈地讨论着正在讨论的工作。

我们之所以迅速转移视线，是因为部长不是来看望我们的，而是要去对门的厕所解决个人问题的。我们深深地懂得，部长本人甚至是局长以上的所有领导，都不希望下属们了解一件事，那就是他们领导本人也要上厕所。

所以，我们不光立即转移了视线，还提高了讨论工作的音量，以便让已经进入厕所的部长知道，我们没有看到他进入厕所，我们是在认真地研究工作，探讨当前面临的新形势和新问题。

大约一分钟之后，部长甩着刚洗过的大手，从厕所出来了。当然，我们还是没有看到，因此我们都不知道他刚刚去过厕所，我们仍在热烈地讨论、讨论再讨论，力求拿出几条切实管用的适应新形势、解决新问题的对策。

没想到，部长站在门口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我们，然后就迈开大步走进我们这个房间了。

我们都很激动。并不是我们就这么没出息，自己的部长走进来都要激动一下。事实上，比部长大好多倍、高好多级的领导，我们都见过不老少了。激动的原因在于，我们的部长一般情况下不会离开自己的办公室，顶多就是去个副部长或局长的办公室。

因此，部长一旦走进我们这种每个人都不带冒号的办公室，那就表示他老人家今天情绪非常好，而且他脸上的笑容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既然他情绪非常好，那么他就一定会参与我们的讨论，就一定会深入了解一下在场每个人的工作、学习和生活情况，而这又对我们每个有关的下属都非常重要。只有我们此时都非常激动，才会进一步促使部长的情绪向更好的方向发展，最后的结局才会更理想。

所以，我们才纷纷地激动起来了。显然，部长一下子就被我们的激动给强烈地感染了，因为部长一进来就开始参与我们的热烈讨论了。

首先，部长仔细地询问了我们此次讨论的主要议题；接着，部长又仔细地询问了我们每个人在讨论中所作的发言。之后，部长便充分运用起他那无与伦比的深厚的功底、敏锐的思想、雄辩的口才，开始给我们作起谆谆教导来了。

部长的教导是从十点十五左右开始的。部长从当前复杂的国际形势，谈到了我们面临的外交局势；从我国成功加入大不了踢偶，谈到如何提高领导干部队伍综合素质；从国家社会状况，谈到每个机关干部应当如何把握机遇、开拓创新、不断进步……

我们每个人都看出来了，部长真的是非常关心我们，非常希望我们能够认清形势、加强学习、迅速成长。否则，部长就不会讲得如此激动，比他刚进屋时我们的激动还要激动。

只见部长一会儿背手，一会儿挥手；一会儿迅速地在屋子里转圈，一会儿用力地按按某个人的肩。而且，部长的脸色也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高，就连隔壁几个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听到了，大家都挤在我们的门口，脸上洋溢着敬仰的微笑，分享着我们的幸福。

部长的长篇教导，是十一点左右结束的。那时，他的脸正红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之后的事情，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因为部长突然挥挥大手，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小齐说个事。”

于是，其他同事都迅速地、悄无声息地出门去了。我赶快走到门前，把门轻轻掩上。用不着上锁，因为我知道谁都不会有胆量在门口偷听。这会儿，走廊里肯定是一个人都没有。

当我关好门回过身来时，看到部长冲着我伸出大手，急促地说：“带手纸了没有？我他妈忘了带了，办公室的也用光了！”

夫妻同做一个梦
□齐桓大帅

今天早上，我跟我家最高领导上班都迟到了，分别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要在平时，迟到这么长时间，是要让单位领导犯上好几秒钟斜视病的，所以是不能允许的。

但是，我们并未自责，因为我们遇到的情况太出乎意料了。我估计，不论哪对夫妻遇到这种情况，都要上班迟到的。这个情况，就是我们两口子居然做了同样的一个梦。

大清早，闹钟响了，我跟最高领导都睁开眼了。接着，我们几乎同时对对方说：“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当然，考虑到她毕竟是最高领导，我就只好同意让她先说说自己的梦。

最高领导说，她梦见自己先是被人流放到荒原上，饿了好几天，然后碰到了一个人，他手里端着一口锅，锅里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炖排骨。

但是，这个人却不肯把排骨给她吃，而是一直在前边走，怎么也不肯站住，而且一边走一边掀开锅盖再盖上锅盖再掀开锅盖，所以排骨香气就一直在不停地散发。

最高领导最后总结说，这个梦做得好辛苦啊，怎么追那个人也追不上，饿得不得了，馋得不得了，还累得不得了……

最高领导讲完了，要求我也讲一讲自己的梦。我说，我梦见自己先是被人扔到了田野中，饿了好几天，然后碰到了一个人，他手里端着一口锅，锅里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炖排骨……

最高领导不让我讲下去了：“不可能吧，怎么两个人做的梦一样？”我说：“我骗你干嘛？我也是追了一夜的炖排骨！”

话音未落，最高领导一下子坐起身来了：“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香啊？排骨？是谁家这么神经，大清早的起来炖排骨？”

半秒钟之后，我已经穿着睡衣冲到门未关严的厨房里了。果然，那口专门炖汤用的紫砂陶电锅，正在厨房最里面的角落中慢慢悠悠地咕嘟着。一缕缕浓郁的香气，从透明玻璃锅盖上的小孔中慢慢悠悠地往外冒着，散发着。

我想起来了，头天晚上最高领导到办公室加班，是我一个人把排骨剁好，加足调料、放满了水，然后就接上电了。然后，我根据炖锅说明书的指示，把开关调到了“弱档”上。然后，就停电了。然后，就忘记了。

最高领导也冲进来了：“怎么回事？啊？你竟敢睡觉前不拔电源！看我不……嗯，好香啊。赶快做米饭，不能光吃排骨啊，是吧。嗯，有香菜没有？有啊，在哪儿？我来洗！”……

于是，我们就上班迟到了。我不知道最高领导在她的单位碰到她的领导是什么样子，反正我在我们单位碰到领导时，领导并没有斜视我，而是直直地瞪着我，满脸的问号。

最后，领导终于忍不住问了：“小齐，你怎么一上班就净打饱嗝？”

沙尘暴，我代表人民谢谢你
□齐桓大帅

沙尘暴，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岁月如歌啊，一年过去了，你北方还好吗？我想，你一定打过不少喷嚏吧？人家不是都说，被人想念是要打喷嚏的么？

沙尘暴，你可别生我的气啊，我可不是有意要让你打那么多喷嚏啊，我只是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而已。一年前，你对我，对我们领导，对我们单位，甚至对人民大众，都给予了那么大的帮助，我怎么能不念叨你呢？

沙尘暴，请允许我代表人民谢谢你。虽然你那天把我搞得灰头土脸、呼吸不畅、咳嗽不停、泪流不止，但我还是要郑重地说，我代表人民，隆重地谢谢你。

沙尘暴，你还记得吗？那是一个多么有意义的下午啊。我坐着一辆与晚霞交相辉映的红色夏利出租车，缓缓地漫游在北京长安街的滚滚车流中。虽然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我却没有时间去欣赏，因为我很累啊，你知道。

沙尘暴，你还记得吗？那天我跑了整整十多个小时啊。信哗社、肿痒电视台、忍民日抱、肿锅轻粘抱、拱人日抱、嗑鸡日抱……每一个单位的大门口，都留下了我跟保安苦口婆心以便顺利进门的动人身影；每一个单位的某个办公室，都留下了我跟有关领导深情表达以便让人家赴约的感人姿态……

沙尘暴，你还记得吗？那天我发出的每一个邀请，都得到圆满的回应了啊。我不惜动用了我三十余年练就的如簧巧舌，深情回顾了我们单位与对方每家的多年交情，放眼展望了我们今后互惠互利友好往来的长远前景，甚至还细细陈述了对方如果不赴约将令我小齐的前途彻底砸锅的严重后果……

沙尘暴，你还记得吗？这些被邀请的领导，都是多么好的人哪。他们在最终接受我的邀请之前，每一个都长时间地坚守着原则和纪律，每一个都长时间地拒绝着我的邀请，每一个都长时间地“忘记”着刚刚在所辖媒介重要位置、重要时段上发表或播出了我们单位的先进典型的先进事迹……

沙尘暴，你还记得吗？坐在长安街红色夏利出租车上的我，当时是多么地志满意得啊。要知道，我们在那家北京头号大饭店订下的桌子，已经摆满了精美的餐具；而我本单位的有关领导，已经开始在饭店门口逐渐加快着踱步的速度，并且越来越频繁地看自己的手表……

沙尘暴，你还记得吗？当我回到饭店门口跟领导见面并汇报邀请工作全部完成的时候，领导是怎么表扬我的吗？当领导表扬完了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领导说，小齐啊，这事你办得好啊，那些讲党性讲原则的好人并不是那么容易请得动的；小齐啊，我们不这样报答人家是说不过去的，人家为我们帮了那么大的忙，请人家吃顿饭，实在是应当的……

沙尘暴，你还记得吗？就在这个非凡的时刻，你来了。你张扬着鲜明的个性，展示着铺天盖地的伟岸身躯，挟裹着如歌如泣的风声，及时地赶来了。那一刻，我是多么崇拜你的力量啊！刹那间，你遮蔽了夕阳，驱走了红霞，直令街上的每一辆车都不得不立即打开车灯、缓如蜗牛，以向你致敬……

沙尘暴，你还记得吗？仅仅一个多小时过后，我的手机就开始进入极端繁忙的状态了，因为每一个被我邀请的领导，都给我打电话来了。“小齐啊，不行啊，我被堵在半路上了！”“小齐啊，不行啊，我被堵在家里了！”“小齐啊，不行啊，去不了了，我看这事以后再说吧！”“小齐啊，不行啊，算了吧，跟你的领导说一说，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

沙尘暴，你还记得吗？到了晚上十点三十分，我还在跟我的领导，坐在那张摆着精美餐具的桌子跟前，进行着紧急的蹉商。之后，我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给已经领了我们心意的客人们回电。“什么什么主任啊，我们还在饭店等您哪，是啊是啊！啊，这没什么，那好，那就下次再说！实在不好意思啊，我跟我们领导都是明天离京的飞机票，已经拿到手了……”

沙尘暴，你还记得吗？在我跟我们领导退掉桌子、返回宾馆的路途中，我是怎样思绪万千的一副神态么？当时，我紧紧地捂着我的手包，那里面鼓鼓地装着本来预计当晚要全部吃掉、喝掉的整整两万元钱。这不是普通的纸啊，这可是人民币啊，都是人民的血汗钱啊……

沙尘暴，你还记得吗？这两万元人民币，我最终又带离北京、带回单位，并且重新投入到日常工作中去了。一年多来，我经过领导同意，用这两万元人民币做了多少好事啊！我们拿出一部分发放了一些离退休老干部的补贴，寄出一部分给了某个贫困山区小学的一些学生，暂时解救了八个下岗职工的生活困难，另外我还对办公室设备作了一下更新……

沙尘暴，我代表人民，隆重地谢谢你！

领导集体脱党了
□齐桓大帅

“小齐，你在干什么？”

问话的人，是我的部长；问话的脸色，好象不太高兴；问话的地点，是在单位会议室门口；问话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左右；问话的原因，是我从这里路过时，把一大堆多则五十元、少则五毛钱的钞票，外加一大把一元钢嘣儿，不小心全部撒落到地上了。

其实，不是我故意要满地撒钱，是装钱的牛皮纸袋子漏底了。部长正在会议室主持一个重要会议，传达一个重要文件。我发生这次“撒钞票事件”的当口，正好部长出来去卫生间，所以就撞了个正着。

部长紧接着问：“小齐，你小子哪儿弄来这么多钱？”我一边把那堆钞票往一块儿划拉，一边说：“啊，部长，不是我的，是党费，咱们部的党费。”“党费？党费怎么跑你这儿来了？小葛呢？”

小葛是我们部的众多秘书中的一位，负责管收、缴全部党员们的党费。我说：“嗯，葛秘书不是出差了么，临走时让我到财务处代交一下。”

部长一听，更不明白了：“财务处不是在楼上吗？你在这儿转悠什么？怎么能抱着党费乱跑呢？”我说：“我……我……我发现还有一多半人没交齐，所以……所以……所以我想收齐了再交。”

没想到，部长刚刚有些转晴的脸色，一下子又严重转阴了：“什么？有多少人没交齐？差几个月？”我从地上抓起那个记录本，翻了翻，向部长报告：“部长，有……有……有二十多个人没交齐，多的……多的……多的有七、八个月没交了。”

话音刚落，部长勃然大怒：“什么？有这种事？你跟我来！”没等我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部长就伸出大手，一把将拉进了会议室。我赶快抱紧那个牛皮纸袋，免得再次把钞票们撒落一地。

进了会议室，部长指指他身边的空座位：“坐这儿！”平时开会，部长左右两边的椅子都是空着的。人多得坐不下时，大家自会另找凳子靠墙坐着，没人敢坐部长旁边的这两个。

壮了半天胆子，不得不在部长身边坐下了，因为这会儿会议室里已经没了别的空位子，再出去找别的凳子又不太可能。所以，就坐下了，然后才敢抬起头来瞧瞧四周，发现今天召开的确实是个重要会议，传达的也确实是份重要文件，因为来的都是副局长以上的领导。

部长开始讲话了：“同志们，今天我们学习的，是关于如何增强党的组织纪律观念的文件。之所以要学习这样的文件，是因为我们有些同志的党的组织纪律观念太淡薄了！淡薄到什么程度？党费都不交了！”

部长越说越严肃：“党费，是任何一名党员体现自己组织纪律观念的重要形式！是任何一名党员保持跟组织联系的基本方式！如果连党费都想不起来交，那当初还入什么党？党章明确规定，任何一名党员，连续六个月不交纳党费，就表示他已经自动脱党了！”

部长的讲话，持续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效果当然很好，在这个会议室里，我还没有发现过部长有讲话效果不好的时候，这次也一样。在座的全体副部长、局长、副局长，仅从面部表情和点头频率上看，也都对部长的讲话产生了深刻的理解和认识。

部长最后总结说：“今天在座的同志们，除了小齐之外，我看都是老党员了么，党龄都有几十年了么，对这个问题，应当树立应有的认识么。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文件么，下午再继续学。我建议，利用这段时间，你们都看看小齐手里那个本子，看看你们各部门都是谁不交党费！查清了，回去要好好地批评教育！”

于是，领导们就纷纷跑到我身边来了，一个接一个地认真翻看那个本子。接着，又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吭声了，一个说话的都没有。部长觉得奇怪，就从我手里把本子抓了过去。翻开头一页，部长就呆住了。

部长不光是呆住，脸膛也跟着红了：“嗯？怎么搞的？七个月没交党费的，是我啊！”不过，部长的脸没红多长时间，因为他话音刚落，其他领导就纷纷接上了：“唉，我也七个月没交了！”“唉，我估计也有六、七个月没交了吧。”“唉，我上次交党费是啥时候，都想不起来了！”……

为了孩子，别把“艺术”当饭碗
□齐桓大帅

星期天，在街上饭店吃饭。邻桌来了一对父女，父亲看上去约有三十四、五岁，女儿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父亲的手里，提着一个小提琴盒子。显然，这位父亲是送女儿到老师家学拉琴，可能学得不错，到饭店里来奖励女儿一回。

饭店里人很多，也很嘈杂。忽然，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透过嘈杂声传到了我们这边。转头一看，拉琴的是一位站在前面小台子上的姑娘。她拉得确实不错，一曲终了，引来一片叫好声。接着，饭店的主持人向大家介绍，说刚才拉琴的是某某文艺团体的骨干成员。

我没有叫好，因为我正在听邻桌父女的对话。“爸爸，那个姐姐拉得真好！”“是啊，你看看人家，你得向人家学习，努力加油把琴练好啊！”“爸爸，等我练好了，我也来这里拉琴给大家听！”“嗯，这个么……再说吧。”

显然，父亲对女儿的愿望，并不赞同。对这位父亲的顾虑，我也能够理解。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孩子，将来有了，也会像这位父亲一样，送孩子去学点艺术方面的知识和本领。但是，如果我的孩子将来也坐在这里，听完了“姐姐”的演奏，并向我提出同样的问题时，我也会说，“再说吧”。

我想象不出，如果我的孩子，在拉琴的时候面对着这样一个杯盘狼藉的混乱场面，耳听着这样一片狼吞虎咽的饕餮之声，那我将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此时，那仍在我耳边悠然回响的小提琴声，与眼前这些油亮嘴巴中发出的叫好声，无论如何也协调不起来。我想，不光是我，不光是邻桌的父亲，还有那位拉琴的姑娘，也必定是在这样想。因为她脸上出现的笑容，是那样的勉强。

我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父母会那么忍心把孩子从小送去学“艺术”，而且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让孩子永远干这个。换句话说，就是让孩子一辈子都端定这个“饭碗”。

我们单位有一位母亲，把女儿从小送到北京一个艺术学校，学习舞蹈。春节期间，女孩放假回来了，母亲走到哪儿，女孩就跟到哪儿。女孩名字叫冬冬。

一次，这位母亲所在部门全体领导和同事聚餐，冬冬也在场。吃到半截，一位领导说：“冬冬，你在北京学了好几年了，学到什么了？给叔叔们表演一段！”冬冬很听话，离开桌子，就在地上表演起来，前后折腰，横竖劈叉，朝天蹬，汗都出来了，领导才抹抹了嘴，满意地说：“好了，不错！”

这时，冬冬母亲的脸色并不好看，饭桌上那些喜欢冬冬的同事们的脸色，也不好看。整个气氛有些冷场。饭后上车返回时，另一位母亲问冬冬母亲：“你怎么忍心让女儿去受那么大的苦呢？”

我见过冬冬跟她同学们的合影。我看着那百八十个清一色都很美丽的女孩，心想，她们中的绝大多数，在“艺术”这条路上最好的结局，恐怕也就是在舞台上给歌星伴伴舞了。或许，她们在舞台上集体展示优美身段、灿烂笑脸时，只有她们的母亲才会认出来，如果正好给了镜头的话。可是将来，将来怎么办呢？

说到她们的将来，我又想起了跟我们单位合作关系较多的另一个单位的一个女职员。忽然有一天，这位不到二十岁、爱好声乐的小职员下定决心，跳了槽，走上了“艺术”之路。如今，她的最大艺术成就，除了有了一辆红色跑车，一栋三居室住宅，再就是上过一次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时间为一秒钟，位置为五个女歌手的最左边。如果不是认识她，恐怕还注意不到。

这位前任小职员，如今的歌手，仍然没有结婚，但晚上却一般不会一个人睡。她的床上，总会有个要么花白头发，要么肥头大肚的老头子。这些老头子，就是她走上“艺术”之路的资助者。目前，由于年龄关系，这位歌手的“艺术”之路基本已经到头了，但她还在努力地表现着，在舞台后面，在床上。因为，“艺术”已经成了她的饭碗。

我不并讨厌艺术。相反，我自认为还挺喜欢艺术。凭独唱上过舞台，手风琴也表演过独奏。其他如书法、美术等等，也都搞过。但是，不论是我自己会的那三两招，还是音响中那迷醉人心的大师之声，都只是我生活乐章中的一点“和声”。没有这些，我的生活将会显得无味。然而，它们都不是我生活的“主旋律”。

将来，我肯定会让我的孩子也学上三两招，培养一点音乐感、节奏感。但是，我决不会让“艺术”成为孩子的饭碗。哪怕这饭碗有可能日进斗金，我也不会。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欣赏艺术的场合将不再如此之多地局限于杯盘狼藉之所，艺术的欣赏者们也不再如此之多地局限于边欣赏边抹嘴之人。或许到那一天，我才会同意我的孩子，把艺术当成饭碗。但是现在，不行。

黄段子上了大广播
□齐桓大帅

肿痒经常强调，领导干部一定要不断实现年轻化。

经过我的观察，这条指示是非常有道理的，非常值得各有关单位和部门认真贯彻落实的。

一个最明显的效果，就是新上任的年轻化的领导干部，普遍都思路开阔、思想活跃、点子很多，所以就常常给一个单位带来许多新鲜的变化。

我这可不是妄发虚言，而是从我们单位的实践经验中得出来的深刻认识。

前不久，我们单位新来了一名领导干部。这位从头到脚都体现着肿痒那个“年轻化”精神的年轻领导干部，确实跟过去那些只会坐在办公室里盯着自己胖大肚皮发愁的老牌领导干部，大不一样。

新来的领导一上任，就深入基层开展调查研究了。他去的第一个地方，是食堂。这个食堂，是我们单位的众多食堂里的一个，绝大多数机关干部都在这里吃午饭。

当然，新来的领导既是来这里调查，也是来这里吃饭的。光调查不吃饭，那叫走马观花，或者叫浮光掠影，都是作风不扎实的表现，是肿痒反复强调要克服的，所以是应当避免的。因此，新来的领导就一边吃饭一边开展调查研究了。

在这深入实际的调查研究过程中，新来的领导了解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听到了一些来自群众的呼声。这个情况和呼声，就是大家都认为，在吃饭时来点广播、听点音乐，是件“有利于增强食欲、有利于身心健康、有利于活跃气氛”的事，简称“三个有利于”。

可是，如今这个食堂里却总是充满着要什么菜、买什么菜的喊叫声，然后就是咔嚓呼噜的大嚼声，听上去实在不雅，情绪也大受影响，甚至会搞得大家直到下午上班还打不起精神来。

新来的领导认为，有必要在这方面采取一点有力措施。他还认为，只要是符合“三个有利于”的事，只要是群众想要的事，就应当立即抓紧办好，办出成效来。不仅在这个食堂办好，还要在其他食堂都办好。

新来的领导不仅这样说了，而且还亲自去这样抓了。于是，仅仅过了不到一周，我们单位所有的食堂，就都安装了内部广播系统，安排了一男一女两名兼职广播员，每到开饭时间就定时播出符合“三个有利于”的文艺节目。

从此，单位里所有的同志，一到正午十二点，就都开始在“三个有利于”的浓厚氛围中，幸福地吃着饭了。这时，新来的领导总会在各个食堂里转一圈，总会谦虚地接受着大家的感谢，还总会诚恳地询问着大家对广播形式、内容的宝贵意见与建议。

有一天，新来的领导果然听到宝贵意见与建议了。有的同志说：“这些节目有点呆板，能不能搞点什么活泼的东西呢？”这个宝贵意见与建议，引起了新来领导的高度重视。他立即召集有关人员进行研究，要求他们立即采取行动。

第二天午饭时间，广播按时响了。所有食堂里的所有卖饭、吃饭的同志，就都听到了这样一个笑话：

“有那么一个村长，跟村里一个妇女偷情，被人发现，受到了组织上的反复而深刻的批评。这个村长却不思悔改，把偷情地点转移到了村外很远的玉米地里。

“有一天，村长正跟那个妇女在那片玉米地里干好事，突然，不知何方飞来一颗炮弹，‘轰！’落在他们俩不远的地方爆炸了。村长一下子跳了起来，不满地说：‘多大个事嘛，我都作过检查了，还不行啊，还拿大炮来轰我！’事后才知道，是附近驻军在搞演习，一发炮弹打偏了。”……

据不完全统计，这个笑话播完之后，平均每个食堂的就餐人员中，都有89.23%的同志，在十分之一秒的较短时间内，喷出了自己嘴里的饭。其中又有56.43%同志，把饭喷到了桌子对面同志的身上、脸上。据说，还引发了一些不利于安定团结的争吵现象。

有时候，真理不完全是掌握在大多数人手中的，这次也一样。笑话播出之后，引起了如此之大的反响，大家一致叫好，认为以后应当多播一些，必定更有利于营造“三个有利于”的浓厚氛围。

但是，作为极少数人的领导干部，可不是这样认为的。特别是那位新来的领导，有点儿下不来台了。因为提出建立广播系统的指示是他下的，事情也是他监督着办的，改革节目形式的决策也是他作出的。可是，谁也没想到有关同志的思想境界如此之低，竟然会播出了一个黄段子。

当天下午，新来的领导就把有关人员再次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十分严肃的、蒸治色彩极浓的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批评教育。会议开了整整两个小时，几个有关同志都分别表了态，决心从此以后加强学习、提高蒸治敏锐性和思想觉悟、不断改造世界观和方法论，并作出了深刻的、保证决不再犯的检查。

紧接着，新来的领导又参加了由全体领导干部参加的会议。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请这位新来的领导，就“黄段子上广播”事件作出详细的解释，谈出深刻的认识。

据说，我们单位的那个位最高权最大的主要领导，本着爱护干部、治病救人的原则，在会上对新来的年轻领导提出了严肃的、严厉的批评，而新来的领导也按照大家的严肃的、严厉的要求，作出了详细的解释，谈出了深刻的认识。据说，新来领导最后都流出了滚滚的热泪，把一块大号手绢都湿透了。

这次会议结束后，晚饭时间也到了。那位对新来领导提出过严肃的、严厉的批评教育的单位主要领导，在我的陪同下到单位招待所食堂去吃饭。当然，我们这并不是腐败，而是上边来了客人，总得招待一下。

酒过三巡，我们的单位主要领导满面红光地对客人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有那么一个村长，跟村里一个妇女偷情……”

祝福你，路边的农家少女
□齐桓大帅

那是一个夕阳正红的时刻。彩霞满天，春风袭人。

我们的小车缓缓地穿过了一个小小的村落。村外，是一望无际、绿得耀眼的麦田，令人为之一振。

前方来了几辆机动三轮车，挤在一起，把路挡了个严严实实。我们只好停在路边，等他们把路让开。

我透过半开的车窗，向外面投去了不经意的一瞥。就在这时，我就看到了那幅纯素而优美的画面。

路边半人多高的田坎上，站立着一位正准备穿过公路的农家少女。

少女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穿着一件雪白的短上衣和一条休闲型的淡蓝牛仔裤，还有一双黑白相间的休闲旅游鞋。

首先令我心中一动的，是少女那透射着年轻和朝气的挺拔的身材。少女正是那种双腿修长、与身体形成最佳比例的年龄，还没到丰满的时候，但却已经在展示着似有若无的曲线。

少女敞开的雪白短上衣，在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一阵阵将同样雪白的紧身圆领T恤展露在外面，一遍遍让人看到了她那似可盈握的细腰。

少女留着长发，随意地扎着。在身后夕阳的衬托中，少女的每一根长发都在发出红色的、跳动着的光芒，更加映照出少女那脸庞的清纯与甜美。

少女在微笑，这微笑同样在骄傲地展示着无与伦比的清纯与甜美。或许，公路对面有她认识的某个人，但我没有转头去看，因为我们的车子随时会启动。这个时刻，时光似乎显得比什么都宝贵。

少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将两只小手插进衣袋，摆出了一个十分随意的姿态。而这姿态，又使人感觉到了一种只能属于她自己的调皮。这种调皮，同样是如此可爱，而换给任何一个别的女性，可能都会成为一种造作。

刹那间，我心中涌起了对上苍的深深谢意。如果不是上苍的安排，我的人生轨迹将永远不可能在这里稍作停顿，也就永远不可能在这个远离闹市的地方与这位动人的农家少女如此接近，也就永远不可能欣赏到如此令人心醉的画面。

终于，我们的车子重新启动了。我与这位少女的人生轨迹，在经历过这短暂的接近之后，再次分离，可能今生都不会再碰到一起。

但我并未感到遗憾。我知道，我的人生轨迹只能与她接近，而不可接触。否则，哪怕是与她说一句话，让她听到我的声音，都会成为对她的不敬。

祝福你，路边的农家少女。

对不起，这个吻不能给您
□齐桓大帅

邮箱里，又是一封您的来信。我知道，那一行深蓝色的标题后面，一定又是背负着您那深深的情意。但是，我仍然只能对您说一句，对不起。

我没有记住您给我来过几封信了。我只知道，当我问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发现我并对我产生兴趣的时候，您没有正面回答过，从来没有。您只是说，网络无处不在，您也无处不在。所以，您看到了我，并注意到了我。

您曾经无数次对我声明，您绝对没有欺骗我的意思，您对我说过的都是真话，没有隐瞒。对此，我相信，真的相信。但是，我无法承受您寄托在一封封来信中的沉重。

或许，我可以帮您解脱这份沉重。但是，我无法向您承诺我能做到永远。或许，您会说我自私，说我没有男子汉的胸怀。但是，我无法向您表露我的宽容，我没有足够的勇气，而胸怀的展示却恰恰需要勇气。

我看到了您给我发来的照片。我承认，您很年轻，也很美。但是，我看到的不只是美，我还看到了潜藏在美丽背后的那道刻在心灵深处的伤痕。

我曾经想过，我是否应当问问您，究竟是谁这么残忍，残忍地给您刻下了这道伤痕。但是，我最终没有，因为我仍然没有足够的勇气。

我很抱歉，我或许永远无法在您面前鼓起我的勇气。或许，我们有可能成为朋友。但是，请不要将如此厚重的情感送给我，不要。

我知道，这可能会伤您的心，使您对生活更加失望。但是，虽然应当有人而且必须有人在您面前鼓起勇气，但不应当是我。因为，我的勇气，我的宽容，我的大度，都已经给了一个人。

我看过您最后发来的这封信了。您说，您只要我给您送去一个吻，只是一个吻。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因为我的吻不能再给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