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胡媚子醒来。小猴子昨夜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时缩在炕头睡呢。虎爷不在，胡媚子坐起来踢踢小猴子，小猴子翻个身不耐烦的说：“干什么，干什么。”胡媚子问：“你昨晚跑那儿去了，我和喳喳使劲追也没追上。”喳喳也醒了，喳喳不习惯坐，她醒来就一骨碌从炕上站起，她也学姐姐的样，过去伸出小脚丫踢踢猴头说：“猴哥哥，你看到什么了？”小猴子睡不成气得哇哇叫，没办法坐起身揉揉眼睛，扯大了嘴巴打个哈欠，这才说：“我看到了小偷，我一直跟到他住的地方，看他进了屋点上灯，摘了头套。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石上鸡的二儿子。他昨夜偷了不少好东西呢，都放在破钟楼最顶上一层了。”
石上鸡的二儿子大家都熟悉，他在街上一家糕点铺当小工，他住在那家糕点铺，很少回家，没想到他还是个小偷。
胡媚子听小猴子说有好东西，立刻笑模笑样的说：“你带我去看看好么，你带我去看看好么。”
喳喳也跟着搀和，说：“猴哥哥，我也去，我也看小偷。”
“嚷什么，”小猴子担心起来，他往窗外瞧瞧说，“别让人听见，要不四爷会骂的。”
最后商量妥，下午吃过饭小猴子带胡媚子和喳喳去破钟楼。

破钟楼在县城西北角一座庙中，庙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早就断了香火，现如今只有一个年老失聪的和尚在里面住。三个孩子走进去，地上好些破砖烂瓦碎石头，在碎石头缝里长出瘦小的草，这些草，杆子细叶子小，带着刺飞着毛。小猴子蹦蹦跳跳在前边引路，胡媚子跟在他身后，喳喳追着哥哥姐姐，不小心被石头绊倒，膝盖磕的好痛哟。喳喳不哭，爬起来拍打拍打裤子上的土，又追哥哥姐姐去了。
他们来到一座大殿前，使劲推开漆皮斑驳的大门，殿里头乌黑，迎面是尊大佛坐在高高的莲花台上。小猴子和胡媚子进去站在佛脚下，他们背起手使劲仰起脸往上看，看到佛祖在笑呢。大殿门槛极高，喳喳腿短迈不过，她边爬带滚往里翻，进去后也站在胡媚子身边，学着姐姐的样子背起小手仰着小脸看大佛。佛祖在笑呢，笑得好开心。很久了，佛祖独自坐在这里可寂寞，今天殿门突然推开，进来三个小宝宝。佛祖慧眼看去，原来是一只小猴子，一只小狐狸，还有一只小麻雀，哈哈，好可爱哟。佛祖默默的为他们祝福。

看完大佛，三个孩子出了大殿往后走，后面就是那破钟楼。钟楼的门上挂着把大锁，日久天长风吹雨淋锁头早已锈死。
胡媚子左边看看右边瞧瞧说：“怎么上去呀，钟楼只有这道门，周围也没有个梯子。”
“从那里不就上去了。”小猴子指着钟楼旁边的大树。说完他爬上树，三蹿两跳就从钟楼高处窗户进去了。
“原来这么进去呀。”胡媚子说着化做一只小金狐也顺树爬上去了。
喳喳在底下叫姐姐，小猴子从楼窗探出头对喳喳说：“不带你来，你非来。喳喳，你飞上来不就行了。”
是呀，喳喳是小麻雀，小麻雀都会飞的。可喳喳好久都不飞了，她还会飞吗？喳喳试试吧，她看准一枝随风微动的树枝，舞动两条小胳膊，使劲往起跳，呀！奇迹发生了，喳喳又变成了小麻雀飞上枝头，飞进了钟楼。

在钟楼里，胡媚子和喳喳又变回来，又成了可爱的女孩子。她们和小猴子踏着摇摇晃晃的楼梯上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到了钟楼顶。这里四面都是极大的窗户，站在窗口能看出很远，全城都映入眼帘。胡媚子指着喊：“看，那是咱家药铺！”
“胡姐姐，叫我看看。”喳喳说。胡媚子就把喳喳抱起来看。
小猴子不看什么药铺，他围着那口大钟转，这口大钟原先是挂在梁上，现在掉下，扣在楼板上，把两块楼板都压弯了。
听小猴子说，胡媚子想起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她问小猴子说：“你说的石上鸡的好东西呢？”
“就在这大钟下扣着呢。”小猴子连说带比划，“我昨天夜里亲眼看见小偷把一个小包塞到钟下面。小偷力气可大，他轻轻一抬就把钟下面掀起一道缝来。”
“那咱们也试试，没准也能掀道缝呢。”胡媚子不自量力的说。
于是胡媚子与小猴子使劲掀那口钟，连喳喳也来帮忙。大钟像一堵墙，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算了，不看那东西了，咱们回去吧。”小猴子头一个气馁。
胡媚子出了一头汗，她也只好赞成。

他们从楼梯上下来，沿着那棵大树来到地面。小猴子调皮，下来时攀着树枝还要悠荡两下。没承想树梢扫过楼檐，把一个大马蜂窝碰下来，顿时马蜂炸了窝，集团出动向孩子们扑来。小猴子和胡媚子哇哇叫着，发疯般跑，尤其是胡媚子，她都快吓死了。他们跑出很远，回头看，眼前的情景把他们惊呆了。喳喳没跑，站在那里对满天飞的马蜂，伸着胳膊摇动小手，马蜂像受到了极大的吸引力，纷纷飞向喳喳的小手并在那里消失 。很快马蜂没有了，喳喳笑着跑来。
胡媚子余惊未定，问喳喳：“马蜂都哪去了，是不是你都给能死了？”
“没有死，都在我指头缝里呢，”喳喳对胡媚子伸出小手指头说：“胡姐姐，你看。”
胡媚子和小猴子都来看，在喳喳的小手指甲缝里，藏着一只小虫子。不仅这根手指甲缝里有小虫子，喳喳的十个手指甲缝里都有一只小虫子。胡媚子和小猴子仔细看，这些小虫子都不一样，有苍蝇，有蚊子，有臭虫，有跳蚤，有蜈蚣，有蝎子，还有刚收伏的马蜂。那么一大群的马蜂这时变成了小小的一只，躲在喳喳的指甲缝里一动也不动。

胡媚子见了吓了一跳，说：“哎呀，怎么这么多虫子呀！”她找了根草棍说，“喳喳，让姐姐给你挑挑。”
胡媚子给喳喳挑了几下挑不出来，喳喳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不让姐姐挑了。
小猴子问：“喳喳，你能把马蜂收伏，能不能再放出来呢？”
“能放出来，”喳喳笑着说，“猴哥哥，我把马蜂放出来让你瞧瞧。”
“别放！”胡媚子大声嚷，“刚才都快把我吓死了。”
回到家，胡媚子把喳喳的事跟四爷说了，四爷把喳喳抱到腿上看了看她的小手，老眼昏花的也不甚看得清楚。四爷亲了亲喳喳的小脸蛋，笑着说：“我们家的小丫头还有这个本事呢。”
一天，喳喳跟姐姐在街上走，看到石上鸡的二儿子在糕点铺门口站着，喳喳走过去仰着小脸问：“你是小偷哥哥吗？”石上鸡的二儿子大惊失色，抱起喳喳就跑。胡媚子在后面紧追不舍，边追边叫：“你给我，那是我的喳喳，不是你的！“

石上鸡的二儿子才不要喳喳呢，他把喳喳抱到一条小巷子的避静处，把喳喳放下问：“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偷哥哥？”喳喳吓得都要哭了，她说：“是猴哥哥告诉我的，说你把人家的好东西藏在破钟楼上，我们还去看过，东西在钟下扣着我们没看着。”
这时胡媚子赶来，她一把夺过喳喳藏在自己身后，喘着气说：“你干嘛抱喳喳，喳喳是我们的。”石上鸡的二儿子笑了，他说：“你们别叫我小偷哥哥，我的事别叫人知道，我给你们一人一块蛋糕。”
胡媚子想了想答应了，女孩子最爱吃甜食了。
“不叫你小偷哥哥，我们叫你什么呀？”喳喳从姐姐身后跑出来问。
石上鸡的二儿子说：“什么小偷，多难听，叫偷还不行，还得加个小。”
“那我们叫你大偷哥哥吧。”胡媚子说。
“哈哈，大偷。你们干脆叫我大头哥哥吧，你们看我的头是不是好大好大？”
“是的，是的，大头哥哥。”两个女孩子一起说。
大头是糕点铺的伙计，他用自己的钱给胡媚子和喳喳各买了一块大大的蛋糕。蛋糕又松又软可好吃了，喳喳没吃完，剩下半块到家时给猴哥哥了。从此以后她们经常找大头哥哥玩，小猴子也和她们一起去。大头哥哥住在糕点铺后面的小屋里，糕点铺里没什么事了，他就把孩子们叫进他的小屋一起说笑。大头哥哥知道好些事情呢。

第十五章 学习发财
兰兰搬来后胖女子经常来坐，来和兰兰说说话。兰兰初到县城，人生地不熟也没个朋友，胖女子能来聊聊天也解了她的寂寞。胖女子这人很随和，只要不提钱，她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她对别人家的事出奇的感兴趣，总爱刨根问底。她也没什么恶意，也不会添油加醋给你满处宣扬，她只是觉得她有这个权力，了解你的一切罢了。她的这个毛病引起一些人的反感，只是由于她有钱，才勉强忍受。胖女子对自己的事忌讳极深，特别提到钱，她顿时就变脸。很多人都知道她这脾气，所以跟她说话都加着点小心，有点像和官员在聊天是的。
胖女子对自己的事越忌讳，越招来某些人的好奇，卖菜老莱婆就是其中一个。兰兰挺着个大肚子走不成远路，只能出了大门在街边站站，老莱婆在街边卖菜，两人一来二去慢慢就熟了。老莱婆希望有人听她说，谁要听她说，她总能把传闻讲得夸张有趣。

兰兰这天送胖女子走，站在门口和老莱婆聊了几句，就说到了刚走的胖女子：“我听人说她狠有钱，家产都好几千银子。”
“哟，”老莱婆先来声惊呼，“你把人家胖女子说没了。跟你说，这半条街的房子都是她的，她的家产少说也有几百万银子。”
兰兰笑着听，她没往心里去。老莱婆说什么都好夸大，她说的话能让人信一半就不错。
常言道：隔墙有耳，何况是在大街上，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转天就把老莱婆说的话送到胖女子耳朵里。胖女子一阵风是的赶了来，凶神恶煞般一把揪住老莱婆的脖领子嚷：“你说，我怎么有一万两银子！你说我有一百万两家产是什么意思！”好些人围着劝架，兰兰也从楼上下来帮着说和。大家都说老莱婆不对，你管人家有多少钱呢。老莱婆自觉理亏，紫涨着面皮一声不响。胖婆子不依不饶，哆嗦着跳脚。后来大家好说歹说，老莱婆当众向胖女子道了歉，还赔了胖女子两捆菜，胖女子这才松了手，气哼哼的夹着两捆菜回家去了。

胖女子在云山县城大小也算个人物。云山县人对有权有势的人都十分尊敬，胖女子没权但有钱，所以常人也都敬她三分。胖女子是云山县的老住户，但亲戚不来往，朋友没一个，她经常来找兰兰，也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胖女子看不起四爷一家，四爷他们太穷，四爷不懂生财之道，她曾热心的建议四爷他们在药铺后面院子里养些鸡，这样可以增加一些收入。她笑着说：“我提建议，你们出力，到时有了收益咱们一人一半就行了。”四爷笑着点头连连说好。胖女子走后，兰兰不高兴的说：“就说那么一句话，将来就要分一半钱，也好意思张口。”四爷笑着说：“就那么随便一答应，你还认真了，咱们没事养鸡干什么。”
胖女子养着鸡呢，她每天拿个筐在街上捡拾菜叶，拿回去用刀剁碎喂鸡。她的鸡也随主人，都养得胖胖的下了不少蛋。胖女子舍不得吃，又怕鸡蛋放久了变坏，她找了口缸，把鸡蛋腌起来。有一次胖女子的老娘从乡下来看她，她给老娘煮了一只腌蛋，她娘很生气。胖女子说：“吃完再给煮。”结果她老娘一顿饭才吃了半个蛋，可见那腌蛋该有多么咸。这些事都是兰兰听老莱婆说的，也不知老莱婆都从哪里打听来的。

听老莱婆说话很难分清那是真那是假，老莱婆固执的认为说实话的人最傻。有回她儿子来找她要几个钱，顺便说起他来的路上碰见个熟人。
“他没问你什么？”老莱婆问儿子。
“他问你在哪儿卖菜呢，我说你在美又美大药铺门口卖菜呢。”她儿子说。
“你就该死了，你就老实的该死了。人家问你，你就说。”老莱婆骂起儿子。
“我说你在这儿卖菜怎么了！”儿子跟老娘嚷，拿上几个钱走了。
“你就老实的该死了！”老莱婆对着儿子的背影还在嚷。
老莱婆骂儿子骂自己男人是有名的，她只要回到家见到他们就不住口的骂。老莱婆从不骂下流话，她只有那一句：“你就老实的该死了！”

胖女子的儿子和老莱婆的儿子年龄差不多，胖女子的儿子在胖女子的教诲下心眼多，精于计算。你要是见了他，三句话没说完他就要问你：“今天买菜了吗，买的什么菜，一斤多少钱？”你如果说：“我买的黄瓜，一斤四个钱。”他立刻会说：“我也买的黄瓜，我买的黄瓜一斤三个钱。”接着他就热心的给你介绍他的经验，“开始时卖菜的也是要每斤四个钱，我说了半天硬是给了三个钱。你看，说上几句话就能省下一个钱，有人吃亏就是不愿多说两句话。”
老莱婆极欣赏胖女子的儿子，她不止一次对人说：“你看人家儿子，你看看人家儿子。人家儿子也不是怎么养活的，就那么精。你看我那儿子，教都教不会，跟他爹一个料，老实的该死了。”
胖女子的儿子脾气也不好，有一次他突然来到药铺，直着眼谁都不理，脸上像挂了霜是的。他照直走到药铺后，跑上楼，闯入兰兰住的屋。兰兰和胖女子在说话，胖女子的儿子进屋就对胖女子吼：“你还做不做饭了！你就说上没完了，有什么好说的，你还不给我回去！”
胖女子笑着红了脸，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一路小跑下了楼。在街上胖女子的儿子气哼哼的跟在她的身后，没人看他们，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胖女子的男人极怕胖女子，他表面上对胖女子百依百顺，暗中却想方设法偷胖女子的钱，据说胖女子的男人在外头还养着一个……这些事也都是老莱婆悄悄说的。
四爷很欣赏胖女子这个人，在钱的问题上胖女子待人冷酷，但只要不提钱，胖女子也是个热心的人，脾气不错，有时简直称得上是温柔。
一天，四爷在街上散步，看了墙上贴的一则小广告，四爷动了心。广告大意是：有一所皇家极的商业学院，在云山县举办发财速成学习班，学期一个月，学费每人五十钱，到期学不会者可免费继续学，学会为止。广告特意注明：学习期间不再收任何费用。
想当初，四爷给人贴过小广告，他还散发过小广告，他从不相信这些小广告，更不相信有什么发财速成班。让四爷心动的是广告上的那句话，“到期学不会者可免费继续学，学会为止。”广告后特意注明：学习期间不再收任何费用。四爷想，小猴子和胡媚子都不小了，整日游游荡荡惹事生非，如果花几个钱，把两个孩子送到这个学习班，不管会不会，然后继续学，学一年最好。花上五十个钱，人家管护孩子一年，这个账挺划算。

四爷回到家和大家商量，兰兰首先不同意：“要学就去正规学校，街上贴的小广告，哪个不是骗人。”
“上正规学校哪有那么多钱，去这个发财班，学上一个月总能学到点东西。”四爷这么说心里也犹豫。
后来商量的结果，决定明天叫虎爷先去看看，视情况如果行，再交钱。虎爷那是办事的人，第二天去了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他先交了两人的钱。
就要去上学了，小猴子和胡媚子可兴奋。喳喳问胡姐姐，胡姐姐说不带她去，喳喳掉一次泪。喳喳问猴哥哥，猴哥哥说不带她去，喳喳掉一次泪。喳喳问兰兰姐，兰兰姐笑着把喳喳搂在怀里哄了半天。
开学这天，小猴子和胡媚子跟在虎爷身后，来到了那个所谓的发财速成班。他们进了一个大院，来到一间大房子前，房子里摆了不少桌子凳子，今天还真来了不少孩子，有二十多个吧。有年岁大的也有年岁小的，在房里说笑打闹。小猴子和胡媚子马上就融入到孩子们中间，一下子有了这么多朋友，他们高兴极了。

上课了，孩子们在凳子上坐好，教书先生走进来，他是一位年轻小伙，头发新梳，脸刚洗过，他穿戴整齐，除了领口有圈油污，衣着上下都很讲究。老师来了虎爷就走了。后来中午放学了，小猴子和胡媚子回来说，还有一位女老师呢，女老师可厉害了。小猴子说：“我们老师说了，明天上学时每人交一个钱，要是不交就不许上学。”
“交钱，交什么钱？”四爷敛住笑，问。
“老师说是卫生费，买扫帚用的。”小猴子说。
“买扫帚用得上每个学生都交钱，”四爷生气的说，“就你们那教室，买那么多扫帚，扫大街都够了。”
“就是变着法要钱，”兰兰对四爷说，“你还说广告上写的，学习期间不收任何费用呢。”
胡媚子说：“我们老师说，发财秘诀第三条就是说话不算数。”
兰兰说：“上学也不去个真正的学校，去什么发财速成班，不教孩子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