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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望长安(历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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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家妹:汉人在外人面前称自己兄弟姊妹皆称家兄家姊家弟家妹之类,犹如后世的舍弟舍妹之类。
②所以:《荀子·劝学》: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
③汉人凡稍受过教育者,皆能歌善舞。女子于陌生人面前歌舞,不合于礼数,但此座中皆为其兄王禹军中熟悉袍泽,不能算是外人,歌舞一曲亦不算太过失礼。
④朱明:指夏天。本书中出现之诗歌,凡未注明者,皆为作者拟作。
⑤拊掌:即鼓掌。
⑥人定,西汉时制,约21:00~23:00。
⑦倡伎:秦汉时代,歌舞艺人称倡伎,与后世的娼妓含意不同。
⑧爱慕:尊敬喜欢。《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侍箕帚:即我要为汝打扫房间,古人以箕帚妾代指妻子,侍箕帚,即许以为妻的谦词。


IP属地:四川125楼2024-09-23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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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这回答简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差点将凌惠打昏,不可!为何不可!她忍不住抬头看了霍去病一眼,他一脸的愕然,凌惠的话对他的震惊其实不在他说出不可两字对凌惠的震惊之下。他对凌惠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印象,他全然没有想到会有此事!
    凌惠一看到他的眼神连忙又低下头,她娇怯的身躯在风中颤抖,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滚了好几滚,终于溅到地下的卵石上……那模样委实楚楚可怜。
    霍去病道:“女公子家世人品出众,确是良配。可是我已有妻室,岂能委屈女公子为侧室?令尊令堂令兄令姊皆不会同意。”
    他有妻室?凌惠竭力忍住,轻声道:“尊夫人是谁家公子?”
    霍去病道:“她是昌武侯单家之女单嫤。早在三年前,我便与她定亲。之所以未迎娶,只因她兄长伤人犯法,受刑弃市,除国,免为庶民,①她母亲因此而逝,她当为母守丧。阿母与姨母皆劝我与她家退婚,另聘高门,我与舅父皆不同意,她家有事,我就更应遵守婚约。岂能因其家没落而枉顾信义?当我是何等小人!我意欲下月便迎娶她!”
    凌惠颤声道:“原来如此,皆怪……皆怪下妾唐突。君侯重信笃义,为人高尚②,下妾甚……甚是钦佩!”她用尽全力才让她的声音尽量显得平稳一些,可是她的声音还是在发颤,头在发昏,浑身都变得冰凉,手足好像也在抖……
    霍去病又道:“去病有负女公子,敬请宥之③。女公子才貌人品出众,不愁良配。只是此事,请休要再提!”
    凌惠道:“下妾大错,痴心妄想。请君侯……君侯勿怪荒唐……”说到此处,她的心好像被利刃划开一样,在慢慢地碎裂,碎裂……所有所思,所有所念,如那氤氲雾气一般,随风飘散……
    霍去病低声道:“与我成婚,未必是一幸事。我所有心事,只在军旅,从未想过区区男女之情,碌碌儿女之欲!为汉家雪耻,马踏匈奴,方是我日夜所思之事!我恐是无暇顾及妻子!去病说话不知轻重,请女公子多多宽宥!”


    IP属地:四川126楼2024-09-24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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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惠道:“君侯一心为国,男儿本色,忠孝信义,确是世间英雄!下妾无福,唯祝君侯与夫人相知相……”
      王禹与凌谊兄弟一路走来,夜半声静,二人虽说得低声,他仍然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忍不住喝道:“我说汝为何一定要随我出城!原来如此!季姜!汝如何如此不知羞耻!请君侯宥之。季姜实是无颜!”一把抓住妹妹的手:“汝随我走!不尽心以教汝,汝越来越肆意④!”
      霍去病道:“王中郎君,汝不必为此责怪令妹。此事天知地知,除我等四人外,无人知晓……”
      王禹道:“君侯,此事请勿管。此乃我家中之事!昔日君侯令我善教我妹,都怪我没教好!汝随我趋行!”抓着凌惠的手,连拉带拽,他可气坏了!
      凌惠的眼泪终于没能再忍住,大滴大滴地顺着脸庞流下来……她全身无力,好像被打几棍一般,任凭王禹将她从泬水边拖走。
      凌谊道:“三兄,汝不能如此待季姜,君侯,速劝他两句!”说完追了上去,拦住王禹。王禹放开凌惠的手,她一下子软倒在河滩上。凌谊赶快扶起妹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凌惠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把凌谊胸前的衣服都打湿了。
      霍去病踏上几步,对王禹道:“王中郎君,此事虽出意外,汝亦毋须如此大怒。此事只我四人知晓,于令妹清名无损,汝何苦如此伤她!”
      凌谊道:“汝看季姜多伤心!汝还忍心责备⑤她!汝就不知心疼季姜?”
      王禹看看楚楚可怜的妹妹,叹气道:“既是君侯说情,就此……作罢。四弟,汝先将季姜送回房间!”
      凌谊扶着妹妹,从原路返回,二人都不敢再回头去看霍去病和王禹在做什么。四周还是很安静,除虫鸟低鸣之外其它任何声音都听不到。凌惠脚酥手软,半倚半靠在凌谊身上。
      凌谊道:“勇敢些,立身走!不就是被人拒绝乎?凭汝之家世人品还恐寻不到一贵胄公子相配?或许汝以後能嫁为诸侯王后!汝亦知晓,有多家君侯来我家提过亲,哼!谁看重他霍家!”


      IP属地:四川127楼2024-09-25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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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惠苦笑不答,此种事情岂是想撇下就撇下的?不过现在她已经比适才好得多了,总是倚靠在兄长身上也不好,遂站直身子,跟在凌谊背後,兄妹俩一前一後向泬水亭舍走去。
        刚走了几步,只见对面草丛分开,出来一人,正是陈朔。只听他道:“如此深夜,汝兄妹尚未回亭舍睡……”
        凌谊打断他的话,怒道:“与汝何事?反是汝,汝夜半不睡,出来为何?”再不理陈朔,拉着凌惠衣袖快步回转亭舍。
        凌谊将妹妹送回房间,点上灯,拿过手绢,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道:“勿哭。此事已过。我去端热汤⑥,汝洗漱之後便睡,先熄灭灯,以免三兄归来训斥汝。他要骂,骂我即可。”
        凌惠差点又哭了,勉强忍住,道:“多谢四兄。”凌谊道:“无事,即使三兄怒火万丈,朝我来便可!汝尽可睡去。”说完走出房间,去给凌惠打热汤。凌惠压住悲伤,整理好了床铺。
        凌谊给妹妹端来了热汤,告辞走後,凌惠洗漱上床休息,吹灭了灯。她躺在床上,却又如何睡得着?望着窗外满天星光,忍不住又流下泪来,夜风从窗孔中吹来⑦,一阵清凉,可她却觉得甚冷,如今是盛夏,她手足却是冰冷的,与她的心一样的冷……
        突听得隔壁有动静,是王禹兄弟在说话。
        王禹低声道:“汝等早有预谋是乎?”
        凌谊道:“是又如何?”
        王禹道:“季姜心思,汝如何知晓?”
        凌谊道:“我当然知晓。汝以为每人皆似汝如此迷糊?我一心愿季姜欢乐,她之心思,我自然要尽量成全!”
        王禹道:“可是汝是否知晓,此事传出,我家简直名誉扫地。一个未出闺阁女子,竟然效法乡间野妇,自提婚事!此合礼不?不说君侯,换我皆会拒绝!汝为何不早点与我说?”


        IP属地:四川128楼2024-09-26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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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谊道:“为何要与汝说?我与汝说过汝又能如何?”
          王禹道:“我至少能阻止季姜为此无颜之事!霍君侯定过亲之事,我早知晓!虽然君侯不爱说自身私事,可是我与他在一起四年,他之事我如何能不知?他年少成名,有多少王公贵人想攀上此门亲!若非霍君侯早已定亲,他恐已尚公主,旁人皆轮不上,更轮不上我家!”
          凌谊道:“好,就算我错。可是汝适才亦不当如此对季姜!自家妹妹不疼,只顾自身脸面!”
          王禹道:“我乃君侯麾下!我日日皆要见到他!汝二人如此行,让我以後如何有脸见他?我可不似汝!明日回去看汝如何与阿翁阿母交代!”
          凌谊道:“如何交代?自然是一字不提!汝若是将今日之事跟阿翁阿母说,我便将汝之事给抖出去!大家皆好看!”
          王禹怒道:“我有何事?”
          凌谊道:“汝自明白!汝与彼倡妇来往,阿翁阿母迟早得知晓!到时难交代是汝,可非是我!”
          王禹怒道:“汝如此与汝兄长说话!”只听啪的一声,想是凌谊脸上吃了一记。
          凌谊怒,道:“汝为何打我?我所说乃实言!汝若真逼急我,我便去官府告她贱民勾引良人!看官府如何处理她!汝亦学过我大汉律法,应当知晓此种事情,官府是非告不理,不去告便无事,去告便是大事!看汝心上人有何下场!”
          王禹顿时着急起来:“汝敢?”
          凌谊道:“我为何不敢?我实为汝!汝与倡伎来往,对汝名声又好?我大汉可有律法,官吏与优倡交结,免职!我与季姜之事传开,最多各挨父母一顿板子,汝可远比我严重!”


          IP属地:四川129楼2024-09-27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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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的声音都提高了,半夜三更,听着甚是清晰。此时,另一间房里有了动静,冯攸的声音传来:“王中郎君,汝兄弟在吵何事?”
            王禹忙道:“无事,吵醒汝,不好意思。”
            冯攸道:“早点睡!”
            王禹道:“好,汝亦休息!”放低声音道:“四郎,勿吵,将人家吵醒,事情闹大。汝不会真去告?”
            凌谊哼一声,也不说话。
            王禹道:“我就知晓汝只是说气话而已。好,适才我亦是气急,我二人终是兄弟,毋生气。睡觉,明日再说。”二人洗漱上床休息。
            凌惠躺在床上,越想越後悔,越想越难受,她真不当如此唐突冒犯,她当真应该先跟王禹说。王禹说她丢脸,她确实是丢脸,丢全家的脸!王禹说得不错,勿说是霍君侯,即使是他,她如此做,他亦会断然拒绝!
            其实,就算霍去病接受又如何样?难道她凌惠就能如此跟着他么?不来凌家下聘,这又算何事?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她非是一开始就将自身看低一等?霍去病没说错,她的父母兄姊能够同意她做妾否?
            以前凌谊就说过,宁肯将妹妹养成老怨女都不让她做妾!若非迫不得已,谁家良家女子愿意为人做妾?即使凌家不入宦籍,亦是属于乡里良家!她这种行为确实太失礼,太过份,岂是一个闺阁少女应该说之言做之事?霍去病没有臭骂她一顿,已经是口下留德,估计亦是看在王禹与王寄的面上!


            IP属地:四川130楼2024-09-28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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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媒之女,丑而不信!她读过很多书,前贤的告诫难道尽皆忘乎?《内则》中的句子突然浮现在她心头: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她难道背的是望天书,背过就忘?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地说:“汝此行乃是放荡,是放荡,是放荡……”她用双手按住耳朵,竭尽全力去摒弃那个声音……
              那天晚上,她一直在半睡半醒之间,直到天亮时,她打起精神,起来梳妆,头还是有些昏。
              她的金质九瓣华胜如何不见了?糟了,一定是昨日晚上在泬水边上,王禹拖着她走之时遗失的。这首饰可是王寄给她的,若是失它,如何对王寄交代?
              她顿时着急起来,急忙穿戴整齐,走出房门,就向泬水边上走去。刚走几步,後面有人招呼:“季姜,汝到何处去?”凌惠一听是凌谊的声音,忙停下脚步,回身道:“兄长,姎之华胜失去。它乃二姊赐予姎之物。一定是昨日晚间遗失在泬水边上。妹妹欲去寻找。”
              凌谊道:“我陪汝一块去!”兄妹二人出亭舍,顺着昨日晚上之原路去泬水边上寻找华胜。照理说那华胜金光闪闪,应该很容易发现,可是二人找遍水边,还几乎将路边的草丛都摅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华胜。
              凌谊道:“会不会有人将它拾去?”
              凌惠道:“糟!昨日晚上,只有我等四人……不,还有一陈朔,三兄肯定没拾到,君侯不会拾,一定是陈朔!”
              凌谊道:“那亦不一定,万一是早上有人拾去,没有证据证明是陈朔拾去。再说,他是男子,拾一女子首饰去干何事,哈,他不会是看上汝?哈哈。”
              凌惠嗔道:“汝取笑姎!”
              凌谊道:“我随口说话,且勿当真。寻不到亦罢。还是先回亭舍吃早食,我等得回长安。”没办法,凌惠只能够跟在兄长身後回转亭舍。


              IP属地:四川131楼2024-09-29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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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单家之事,见《汉书》高惠文景功臣表,单嫤之父为昌武侯单贾成,其兄单德,因为伤人致死被杀。
                ②高尚:《易·蛊》:“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③宥之:即原谅,宽恕。
                ④肆意:《史记·秦始皇本纪》:“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海内矣。”。
                ⑤《淮南子·氾论训》:“是故君子不责备于一人。”
                ⑥热汤:即热水。
                ⑦西汉时代的窗子不能打开,上有空洞,风可以直接吹入,冬季时堵上。客舍的窗子一般不设窗帘,支摘窗百叶窗到东汉时期才有,西汉宫中的窗户有玻璃窗,民间无此高档窗户,所以凡是西汉及其之前说有人从窗出入皆出小说家言,根本不可能之事,除非他们将窗子打烂。一个真正知书识礼的西汉女子是不可能到非亲属男人的窗下去的,万一看到什么不当见到之事,失礼无行之至……


                IP属地:四川132楼2024-09-29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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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王禹端来了食案,道:“吃早食。汝二人一早去何处?”
                  凌谊道:“季姜华胜遗失,我等以为遗失在泬水边上,去寻找。结果没寻到。”
                  王禹道:“寻不到亦罢。”
                  凌惠急道:“此乃二姊赐姎之物……”
                  王禹微笑道:“无事,二妹不会为此事责汝。若是汝当真欢喜,另外求她再赐一支便是。”说是如此说,可凌惠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头,她华胜如何就此不见,到底谁拾去了……
                  吃完早食。王禹与凌谊到马厩里去套车,凌惠站在院中等待,霍去病与他诸同伴也从马厩里拉出马匹,正在准备鞍辔。凌惠低着头,站到一旁,刻意地回避他。
                  只听霍去病道:“女公子随着令兄坐车先行?”
                  凌惠低头道:“是。三兄说,君等骑马比我等快,让我等先走,君等能赶上。昨日晚姎未回家,想必阿翁阿母甚是焦急。须当速速归家,以安二老之心。”
                  霍去病道:“是,令尊令堂定然担心。”这些话真是些毫无意义废话。昨晚事后,在他面前,凌惠连抬头勇气都没有了,更不敢看他表情。
                  王禹与凌谊将马车套好,将凌惠扶上车,凌谊驾车准备离开之时,凌惠忍不住回头看了霍去病一眼,他们的眼神突然交集在一起,吓得凌惠赶快低头另顾……
                  王禹回到戚里家里,凌寿与鲍采因幼子幼女一夜未归,早就急坏了,已经派两批人去找。一见王禹归来,忙不迭地询问。王禹禀明父母,凌谊与季姜出车祸,凌谊受了点皮肉伤,因需要处理伤势,在泬水亭舍住了一晚,他们已经上路归来,想来很快就会回家。鲍采细问儿子伤势,确认并不严重才放了心。
                  凌谊与凌惠自觉没脸,不敢从洛城门直接回长安,又遇上霍去病一行,到厨城门去转了一圈,归来自然要晚些。


                  IP属地:四川133楼2024-09-30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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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使到凌家传旨,皇帝明日召凌家人入宫一见,戚里邻人得知,都到凌家祝贺,正当凌寿父子忙着应酬之时,凌谊兄妹回了家,见到门前兰锜①上放满了剑,都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打听,从下人口中才得知皇帝召见一事。
                    凌惠本想去跟父母老实交待昨晚之事,但客人众多,她与凌谊不便打扰,凌谊脸上又受了伤,不便见客,便各自回房休息。
                    此时未央宫椒房殿中,美丽端庄的大汉皇后卫子夫正与凌惠二姊——大汉皇帝新封的夫人王寄说话,下手坐的是卫皇后的二姊詹事陈掌夫人卫少儿。
                    卫皇后道:“二姊所言是实?”
                    陈夫人微笑道:“皇后,汝当知晓,陈朔是妾之家僮,自幼便服侍去病,他如何会欺姎?昨夜之事岂非天作之合?”
                    王寄喜道:“以前妾还担心季姜性子倔强,强行指婚会伤她。谁料她竟然爱慕霍君侯已久,妾还有何顾忌?若是皇后夫人作主,季姜能尚②霍君侯,此乃季姜之福,亦是妾与妾家人之福。”
                    卫皇后道:“我知妹妹所思所欲,其实我与汝同念。我两家联姻,朝中诸臣自然无言。此对陛下亦是美事。”
                    王寄道:“此事还是请先禀过妾父母,以免家人措手不及。”
                    陈夫人道:“王夫人所言甚是,妾此时便先去禀明太夫人。刚巧陛下已经下旨,于明日宫中召见夫人父母家人,此事若是说定,明日便可宣布。”
                    卫皇后道:“青弟与去病可是不同意③乎?二姊还是先去问他舅甥之意。”
                    陈夫人道:“青弟之处,请皇后说服他便是;至于去病,他之婚姻姎说即可!儿女婚姻,父母作主,天经地义!姎为他定下,他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岂能由他!只要凌家无所异议,此事便可说定。”
                    卫皇后道:“好。汝可自去。”
                    王寄道:“还是先请告知霍君侯为宜。”
                    陈夫人道:“亦可,姎先告诉去病。”
                    霍去病并没有与陈夫人夫妻住在一起,自从他封侍中之後,另行赐官舍居住,只数日一省陈夫人。陈夫人从宫中归来,急忙乘车去他的官舍。
                    霍去病本在家中休息,听说母亲到来,立即换上正装,亲自迎出大门,将母亲迎入堂中,行礼奉坐。
                    陈夫人道:“昨夜发生何事?”
                    霍去病道:“无事。孩儿正欲将昨日猎物送来请父母品尝,不欲阿母亲临舍下,倒可顺便带去,孩儿好早些休息,明日上朝亦可更专精神④。”说完微微一笑。
                    陈夫人正色道:“汝毋欺我!昨夜泬水畔之事,陈朔已经告诉姎!汝老实与姎说清,不许姎说十句汝说一句!”
                    霍去病道:“陈朔竟如此嘴快!此事传出,有累凌公子清名。阿母既已知晓,请阿母隐瞒。”
                    陈夫人道:“姎非是问此。凌公子汝已见过,汝觉得她如何?”
                    霍去病道:“阿母问得却是奇怪,我与凌公子只见过一面,岂知她如何?”
                    陈夫人道:“姎是言汝觉得她品貌如何?”
                    霍去病微笑道:“阿母问此为何?”
                    陈夫人道:“姎是说,她亲口说出,她爱慕于汝,汝可悦她否?”
                    霍去病急忙站起,道:“阿母何出此言?我只与她偶然一晤,岂能说得一悦字?”


                    IP属地:四川134楼2024-10-01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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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夫人道:“可姎听陈朔说,汝救过她,还称赞过她!”
                      霍去病道:“当日危急之时,凌公子大言先救她兄长,友悌之情弥重,男子亦不多见,乃于女子?孩儿实是相敬,出手相救,出言相赞,何等不可?此与悦字何关?”
                      陈夫人笑道:“如此便是。皇后与夫人之意是令汝与单氏退婚,另聘凌公子为妻!退婚之事汝早已知晓,阿母如今便去凌家言明此事。”
                      霍去病道:“此事断不可为!孩儿早就说过,孩儿绝不退婚!另聘凌公子更不可行!”
                      陈夫人道:“单嫤之事汝岂不知!她兄长受刑,其家败落。世有刑人不娶,乃我汉家婚俗,汝退婚名正言顺!”
                      霍去病道:“阿母,单氏之兄不过是因伤人致死而受刑,并非大逆之罪,家人皆不当连坐,此事与她无关,我岂能以此事退婚?”
                      陈夫人道:“汝呀!为何不能!她无甚才气,不及凌公子远甚!凌公子工书计,能诗文。汝昨日非是亲耳听到凌公子所作诗歌,彼诗乃她特意为汝作之!”
                      霍去病道:“为我作之?孩儿不曾注意⑤。阿母,当日夸单氏温淑有礼之人是汝,如今说她无甚才气之亦是汝。汝要我听何辞?”
                      陈夫人道:“汝此言何意?汝见都未曾见过单氏,如何就此一口咬定非她不娶?汝毕竟还见过凌公子!如今姎便去凌家说明,等定下婚事,便去单家退婚,再寻媒人去凌家提亲。”说完便站起身。
                      霍去病急忙道:“阿母,此事万不可行!人生在世,信义二字。婚姻大事,岂可说退就退!阿母,孩儿已经寻过卜人,立即择定婚期。”
                      陈夫人怒道:“婚姻大事,父母作主,岂能由汝!姎未同意,汝敢犯此不孝之罪!汝又不是不知皇后与阿母苦心!”说完急步走出门去,径直去凌家。
                      霍去病不敢拦阻,见母亲走了,急忙吩咐下人:“速备车,去北阙舅父家。”
                      大将军卫青得知此事,与霍去病一起赶到修成里陈詹事家,此时陈夫人已经归来,却是一脸沮丧之相,卫青一看便知此事多半不谐,惊喜交集。
                      陈夫人一见舅甥二人,便道:“汝不必去寻汝舅父说情!凌家不同意!”
                      卫青笑道:“凌家不同意,岂非休矣?”


                      IP属地:四川135楼2024-10-03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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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夫人对霍去病道:“凌夫人仅说此事当与凌公及诸公子商议,并未拒绝。凌公子却坚决推辞!她说,她爱慕于汝,并不知汝有婚约在先,若是有知,绝不敢提此事。人生一世,信义二字。汝既然与单家有婚约在先,又岂能罔顾信义于後。若是汝听从母命与单家退婚,只为另聘她之故,她不敢苟活于天地之间。她此心可昭日月,请姎与她母亲垂怜!凌夫人一听此言,便对姎言,儿女婚事,务须慎重,此事容後再议!姎只得归家!”
                        卫青道:“不欲凌公子如此知礼明义,确是难得之女!”
                        陈夫人苦笑道:“凌公子品行才貌,胜单氏多矣!汝二人……唉。”
                        离开陈家,卫青对霍去病道:“我原以为皇后夫人既允,若要劝服,必是难事,不意凌公子竟如此深明大义,一语解困,难得!”
                        霍去病道:“舅父说得是,她乃世间奇女子,令人钦佩。我当酬谢之。”
                        黄昏时,凌惠的三兄王禹给她送来一件礼物,一只被猎杀之麂,王禹道:“此乃霍君侯令人送来,托我赠汝,此麂便是昨日他亲手所猎之物之一。他说,此乃上杀⑥之麂,感谢汝下午所言。以此向汝致谢!”
                        凌惠双手捧麂,对王禹道:“请兄长转告君侯,多谢君侯。无论如何,季姜心中始终敬重于他!愿君侯与夫人琴瑟和谐,共偕百年!”
                        凌惠虽以大义之言劝退陈夫人,心中可着实难过,她爱慕霍去病已久,就如此无果而终,岂能不悲?收到上杀之麂,只得自我安慰:他以上杀之兽相赠,待我以客礼,明摆着是告诉我,他愿意以朋友之礼待我,其实此……此亦不错,既不能谱鸳盟,能做朋友我亦愿足!不能得汝之爱,得汝之敬亦可!
                        虽作如此之思,可她的眼泪偏偏就是那样不争气,在眼睛里转了几转,收也收不回去,到底还是流下来……她索性伏在枕上饮泣了一场。


                        IP属地:四川136楼2024-10-05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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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食後,凌寿将几个儿女与子妇徐真都叫了去,对明日受召的注意事项反复说了好几遍,生怕子女有任何失礼,对女儿昨夜失礼之行及今日拒婚之事却一个字没提,他怕女儿难堪伤心。
                          凌寿说的这些礼仪其实早有专人来教过,凌家人皆耳熟能详: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坐如尸……眼神还不能高过天子的衣领,拘束之极。
                          凌惠又是好奇又是忐忑,今上到底长得何等样貌?虽然眼光不能高过皇帝衣领,但她若是趁大家不注意看看他的脸应该没问题吧?一时之间,这种好奇之情甚至超过被霍去病拒婚之後的沮丧之情。
                          ——————————
                          ①兰锜,放置兵器的架子,汉人贵人士人皆以配剑为时尚,上门拜访,在门前解下兵器,以示对主人之尊敬。
                          ②尚:汉代风俗,对高攀的婚姻皆称尚字。
                          ③同意:《孙子兵法》上下同意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
                          ④专精神:指专心致意,亦汉人俗语。
                          ⑤注意:《史记》陆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
                          ⑥上杀:古礼,猎杀禽兽有上杀次杀下杀之说,上杀中心,以奉宗庙,次杀中髀髂,奉宾客,下杀中腹,自食之。以上杀之物本当奉宗庙,而来转送于人,有敬谢之意。


                          IP属地:四川138楼2024-10-06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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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次日一早,凌惠特意换上王寄赐给她的一件月白色外衣,尽量显得素雅一些,她可不想令人说凌家有暴发户气派。
                            宫里派了车来,凌寿与几个儿子同乘了一车,凌惠与鲍采徐真同乘了一车,凌贺之子凌胤不过两岁,年纪太小,没有带去。
                            等到马车停了下来,有人请凌家人下车之时,已到司马门前,虽有中官引路,启传①俱全,但卫尉依旧检查是否携有禁物,直符使则查验启传,绝无松怠。
                            司马门检查比长安城门更严,即使官吏入宫,必须得有符籍②,直符使是认符不认人,三无人员即使有高官带领亦是绝对入不了未央宫的。
                            大汉风雨飘摇之时倒难免不出漏洞,成帝时就曾经发生过一个小女孩闯入宫中事件,但此时正值大汉盛世,未有符籍启传等证明能入宫者大概只能够出现在异世幻想症患者与三岁小孩的梦中。
                            未央宫本就建在龙首塬上,在长安地势最高,而从前萧丞相建筑之时,又刻意以高台筑之,使得未央宫显得更高。长乐宫与未央宫分布于汉长安城安门大街东西两边,因而它们又分别称为东宫与西宫。大汉尚右,方位以西为上,所以西宫便是皇宫,即所谓之“公宫”。未央宫别称紫宫或紫微宫,我华夏古时分天体恒星为三垣,中垣有紫微十五星,称紫宫。紫宫即是天帝之居室,将未央宫称为紫宫,因为它是人间皇帝的宫城。
                            但见画屋朱梁,金戺③玉阶,在阳光映照之下熠熠生辉,曲廊回还,千门万户,据说此等建筑所用的木材是清香名贵的木兰与纹理雅致的杳木,屋顶椽头贴敷金箔,光明耀眼。华贵的大门上装饰铜铺首,镶嵌着闪光的宝石。窗户上雕饰着古色古香的花纹,回廊栏杆上雕刻着清秀典雅的图案。白玉般础石之上耸立着木柱,皆用金釭为壁带,紫红色的地面④,显得更加富丽堂皇,如仙宫般壮丽。尤其是未央宫大朝的前殿,竟高达三十五丈(约115米),远远望去,亦觉气势宏伟,压迫心弦。


                            IP属地:四川139楼2024-10-06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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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寄在宫中位号仅次于皇后,居于皇后的正宫椒房殿旁边的飞翔殿之中,陛下之旨意说就在那里召见凌家,而且是以家人之礼召见。
                              凌寿及诸子走在左边,凌惠跟在鲍采身後,後面是二嫂徐真,走右边。按礼,新妇是外姓,理应走在最後。到飞翔殿外先脱鞋,只穿袜子进殿,凌家人穿的袜皆以帛制成,高尺余,上端有两带,用缚系于足胫。以前在西新里之时,袜子皆是用麻布做的,编入宦籍之後,可以改穿帛袜。哪个等级就得使用哪个等级的衣服鞋袜,不遵守此种等级制度之人,便是犯罪,在大汉称僭越之罪,重者皆弃市或族诛。
                              登阶之时,亦有许多讲究,可绝对不是影视剧中那样一脚一脚地上,而是有许多规定的。登阶有四种登法,一是“连步”,即前脚登一阶,后脚跟上与前脚并立,逐阶并脚而登;二是“栗阶”,即快速登阶,开始也是聚足连步,接着改为左、右脚各登一阶;三是“历阶”,即左、右脚一脚各登一阶;四是“越阶”,即左、右脚跨越三级而上。凌家因从西阶上,按礼法则当先出左足。凡是正式的场合,皆应拾级而上,即连步法。即前脚登一阶,后脚跟上与前脚并立。然后一级一级地登上去,历阶向来是无礼之行,当年毛遂自荐,在楚王宫中,便做过这种行为。凌家可不敢这样,汉宫礼仪严整,历阶太过无礼,确实地道田夫行为。
                              本来天气很热,可是一进飞翔殿,顿时一股清香与一阵凉意袭来,只觉得浑身舒坦,清凉宜人。
                              殿中地上铺着锦茵,墙皆以文锦搏壁,殿角有冰鉴(盛冰的器具),冷气溢出,无怪殿中如此清凉。殿中所置之灯亦皆是多枝灯,灯盘中之油不知是何物,油色碧绿,香气袭人,与殿中熏炉所熏之香混一起,使整个殿中香气氤氲。据说皇帝起居与处理政务的宣室殿与举行大朝的前殿有百枝灯,点燃之时犹如火树,照得殿中明亮如白昼。飞翔殿中没有这种灯。
                              皇帝应该还没来,只有凌家人等他,他是不可能等凌家人的。
                              中官道:“夫人请诸君上殿。”凌家人快步上前,王寄端坐于上,见到家人,她伏几欲起,但旋又坐下。


                              IP属地:四川141楼2024-10-09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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