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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望长安(历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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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鲍采高兴,凌惠小声在她耳边道:“阿母,後日三兄要出城去狩猎玩,令女儿随去可乎?”
鲍采道:“此事不可!若是当日去当日回,阿母倒可以说服汝父令汝去一玩,可彼等要在城外夜宿一晚,汝随着彼等既不合礼,亦不可行,汝父不会同意。季姜,阿母知汝生性好动,闷在家中不乐,可如今已经不比我家在西新里之时,礼数不可缺。勿噘嘴,阿母怜汝,要不令汝兄长另行选一时日,带汝到城外去一玩,当日去当日回。”
凌惠心想:此亦可行,只要汝同意姎离开长安即可。至于是否当日回,汝说可不算数。次日归来,难道汝会打姎一顿不成?姎一向都是汝之心肝宝贝,汝疼姎还来不及,如何舍得打姎?何况此又非是何等大事,虽然违礼,却不违法。嘴里忙道:“多谢阿母!”
鲍采道:“汝呀!年纪渐长,如此贪玩。汝看汝冯婼姊姊,有多娴静。”
凌惠道:“阿母宽心!女儿明白。”
到了东市,凌家弃车进市。凌寿夫妻带着凌贺夫妻去买器物,凌惠与王禹凌谊则自行在市集上闲逛。
这个市集凌惠有两年多没来,市面上繁华依旧,当年琴瑄的师父卓师父曾经卖艺的地言如今也围着一群人在表演,当然不是卓师父了,另行有一批人在卖艺。
凌谊道:“去一观!”拉着凌惠衣袖挤了过去,王禹也随着挤入人群。人群的对面站着四五个身穿皮衣的匈奴人,他们也正在观看。他们的装束与众不同,凌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此乃她头一次看到身着匈奴人服饰的匈奴人,前些日子来凌家庆贺的匈奴人穿的都是汉装,这几人除毛发甚多甚浓服饰有别汉人之外,其余与汉人无多大区别,其中两个人貌似年青一些,另三人皆是中年人。
凌谊道:“汝在看何人?看百戏!”凌惠转过目光,去看艺人的表演。


IP属地:四川106楼2024-09-0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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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十一二岁的小男②手执十余将短剑,一把一把地不停往上扔,又一把一把灵巧地接住,而且每一次他都能够准确无误地接住剑柄而不为剑刃所伤,但见群剑纷飞,上下飞舞,如花中蝴蝶翩翩起舞,突然隐入花丛,又突然飞出,令人眼花缭乱,围观众人不时发出叫好之声。
    突然之间,不知何处飞来一物,打中一柄正在落下的短剑,那位表演的小男猝不及防,手被一柄短剑划过,顿时血流如注,十余柄短剑尽数落在地下。
    凌谊道:“是彼人!是彼匈奴人!”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拥而上,围住那几名匈奴人。有人开始圈起袖子,意欲殴打那几名匈奴人。那几名匈奴人亦不示弱,伸手按住佩刀,貌似一场群殴便要开始。表演的几名艺人看来都吓坏了,领头的老者连忙走上相劝。
    ——————————
    ①大学,又称太学,古时大太二字有时通用。
    ②小男:汉时称十五岁以下的男子为小男,十五以上为大男;十五岁以下的女子为小女,十五以上的为大女。


    IP属地:四川107楼2024-09-07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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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一个看上去约二十来岁的年青匈奴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说:“我只是想试试他手艺,谁想他手艺如此之差!”有人道:“汝此为岂非是有意坑人?彼童子事先不知晓。汝既已伤他,必须予一交待!此乃我大汉之地,非是汝匈奴人之地!”
      另一名貌似年长一些的匈奴人道:“我等只是戏谑,汝等如此不依不饶却是何意,是想仗人多欺人乎?我等可是单于遣来长安之使节!殴打使节,大汉皇帝知晓亦必不饶汝等!”
      凌谊道:“我大汉之人已受伤!汝只一句戏谑即可?况我等何曾殴打过汝?”
      凌惠笑道:“汝真乃使节乎?使节会如此无礼?”
      那匈奴人道:“我当然是大单于亲遣使节!汝是何处女子?”
      凌惠道:“我乃大汉女子。我却不信汝是单于使者!”她怕这些匈奴人听不懂姎是何意思,特意改成我。
      那年青匈奴人道:“汝为何不信?”
      凌惠道:“身为使节,如此无聊,竟然到市集中来打扰百戏表演,还害得有人受伤,岂汝匈奴人歡喜以此为乐?单于便是如此令汝来大汉出使?入乡随俗,至我大汉之地,单于未曾告诉汝须遵守大汉礼法?子曰:君君臣臣,有何等君主便有何等臣下,就汝此行,我却不信,汝真乃单于使节!”
      凌谊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有何等君主便有何等臣下,臣既不似臣,君当然非是君!”
      四周围观的一群人爆出一阵欢呼:“说得好!”


      IP属地:四川108楼2024-09-08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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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青匈奴人额头青筋突起,伸手按住刀柄,似要发作,另一名看起来年纪最长的匈奴人对那年青匈奴人道:“住手!汝胡闹何为?”转脸对凌惠道:“汝此小女子说得不错,他年尚少,好戏谑,确是有过,请众人宽宥。彼小男子只受些许皮肉之伤,非有大碍,我愿意赔偿。此事便此揭过!”
        他从怀里拿出一把半两①,交给那个受伤的少年,一招手,令那几名匈奴人随他走。
        那年青匈奴人回头道:“汝乃何处女子,如此伶牙俐齿。汝何名字?”
        凌惠笑道:“我是大汉霸陵邑西新里良家子凌惠!可要记住我之名字,以免汝连折在谁人手上亦不明白。若是汝等真能见得钜公②,须得自称节下,勿只会称汝我!失礼之极!”那年青匈奴人道:“凌惠!凌惠!我定记住汝!”转身便走。
        只听身後有人道:“好一霸陵西新良家子凌惠!”声音清朗,凌惠忍不住回头一看,却不见人,此时,百戏班子的几个人过来向她道谢,兄妹三人忙着还礼,周围人群亦各自散去,便无时间去追究谁在身後称赞她。
        王禹笑道:“季姜近年可大有进步,书没白读。不过我度之,彼匈奴男子恐是当真戏谑而已,小孩心性。汝亦不必说得如此严肃③。”
        凌惠道:“姎相信他是戏谑,可是已伤人,打算一走之断不可以。便算真是过失,亦得赔偿!他抬出单于,单于便是如此教他臣子?”
        王禹笑道:“汝一利嘴越来越厉害!我等可说不过汝。以前霍君侯令我多加管教汝,照此观之,管教失败!”凌惠听他提到霍去病,忍不住心中一跳,脸顿时一红,她急忙低下头,不敢让兄长看见她脸色。


        IP属地:四川109楼2024-09-09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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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谊道:“季姜亦算是为我大汉挣得颜面,有此小妹,我可甚是骄傲!且行,我等再去市场一转。少顷对阿翁阿母说明此事,父母定会甚乐之。”
          王禹道:“女子如此利口,汝以为是美事?还是勿与阿翁阿母提及。就当无事发生,听我言必无误!”
          凌谊道:“亦可,我不会说。”
          兄妹三人在市集上闲逛,凌惠素来歡喜吃鸡寒(冷鸡肉)与蹇膊(驴肉干),王禹说东市有一家张氏鸡寒,甚是好吃,特意去给妹妹买了些,凌惠一尝,果然赞不绝口,连说此生真没吃过么好吃的鸡寒,王禹又多买了一些,说带回家去让妹妹慢慢吃。
          第二天,果然不出鲍采所料,冯允带着一家人来回访,将凌寿送出去的雉又给退了回来,果然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连只雉都送不出去。
          鲍采允许凌惠与冯婼到後院玩,凌谊找一个机会也溜了出来,凌惠借口更衣溜开,让他俩单独说话。
          送走冯允一家,天已黄昏,凌惠想到明日王禹他们便要与霍去病一块儿出城打猎,从下人那里知晓王禹在後院,她随着去後院,夕阳余晖,照得院中如同正午一般。
          只见王禹正在一棵树下用櫽栝④仔细校直箭杆,凌惠对他道:“三兄,汝明日欲出城狩猎乎?”
          王禹抬起头道:“是,前几日我已禀告过阿翁阿母。汝有何事?”
          凌惠道:“携姎同去可否?姎甚闷,欲随汝同去狩猎。”
          王禹道:“不可。非是我不愿携汝,汝之骑射之术在女子之中算是上者,不至为我等累赘。可是我等要在城外住一晚,汝一女子,杂于其中,为人知晓,必有闲言。日後我另择一时机,携汝出城一玩,可乎?”
          凌惠道:“姎只想明日随汝等同去。”
          王禹奇道:“此却为何?”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10楼2024-09-10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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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惠一时语塞,她总不能实话实说,赌气道:“汝不携姎也罢!”转身就走。还是去找凌谊,他同意携她出城。果然,凌谊听到王禹不肯携凌惠,当即拍着胸脯向她承诺,明日一定将她带出城去。
            是日晚间,凌惠翻来覆去,不能入眠,在心里反复盘算着见到霍去病如何说话,想到动情处,面热心跳,急忙将寝衣弄来盖在头上……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少女情怀,不能自已。
            次日天明,万里晴空,丽日风清。凌惠仔细修饰打扮,只希望能够给他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王禹一大早就出城去了,去与他的同伴会合,凌谊带着妹妹向父母禀告,说想趁今天天气很好的机会到城外附近一游。以前在西新里时兄妹二人一同出去架车玩耍这种事多的是,凌谊的驭术也不错,而且虽然兄妹瞒着父母,但凌寿夫妻却也知道女儿也学了驭术,私下看过,觉得女儿还学得不错,拉车的也是经验丰富的老马,料想无事,便同意了。鲍采到底还是有些不宽心,慈母心态,千叮万嘱,要二人一切当心,又要让婢青万年相陪,凌惠急忙推辞,有兄长陪着就行,反正很快就会归来的。在长安闷了女儿许多日,女儿一定很不习惯,让她再与兄长去玩玩透透气也好。鲍采想到此处,便不再坚持,只要兄妹早些归来。
            告别父母,凌谊和凌惠来到後院,侍仆本想将那匹经常为凌谊架车的老马为凌谊套上,凌谊看到马厩中有几匹新来的高头大马,料想肯定更有力气,跑得更快,便令人拉过一匹新马套上,他先将妹妹扶上车,自己站到舆前御手位上,回首朝凌惠一笑,关上车门,道:“发轫⑤!”侍从将车轫拿走,凌谊一摧马,马车起动。凌惠轻轻扶着红漆车较,看着上面那些凤凰于飞的图案,不由得脸红心跳,嘴边浮现一丝羞涩的笑意……


            IP属地:四川111楼2024-09-11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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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洛城门,凌谊便让凌惠下车到路边休息,只见四周青山绿水,和风习习,风中犹有一股泥土清香,空气异常的清新,闻着令人头脑一清。大路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大路两边,亦有不少人家。长安城内找房子难,长安城外倒是有不少人住,这里的人可比长安城复杂得多,凌惠第一次在这里看到了乞丐。
              凌惠问道:“四兄,汝可知三兄等已去何处?”
              凌谊笑道:“不管彼等去何处,今日晚间皆得到泬水边亭舍投宿,总不会野宿。我二人先在附近一玩,待天色将晚之时再去泬水亭舍等彼等。”
              如此也好,兄妹二人驾着车在泬水亭舍附近闲逛,欣赏风光,时间过得实在是太慢,如何天就是不黑?
              凌谊说他教过凌惠鸣和鸾、逐水曲,还没教她过君表,通交衢与逐禽左,如今没事,地又宽,就在此处教她,凌惠也觉得有事情做,时间会过得快些,便欣然答应。
              所谓的过君表,便是指驾车通过窄形关口的能力,凌谊找了块长着野草的空地,在上面用石块设置些模拟关口,就在那里教凌惠。
              凌谊在学校里学了什么学问,总是兴致勃勃地回来教凌惠,他一向乐为人师,不过学生却只妹妹一个。教她一个如此聪明的学生能使考绩平平的他得到一种满足感。
              凌惠学得认真,一时忘记想要等霍去病等人之事。好像只过了一会,太阳便已经偏西。
              凌谊道:“日昏之时已至,已可投宿。且行!”将马车拉到大路上,只见远处有一群红衣人正驰马而来,凌谊兄妹看得清楚,正是王禹等人。
              凌谊道:“迎上去!”一摧马,马车便往前驰去。不料,马车没跑几步,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马车猛地一跳,凌谊额头撞到车盖上,顿时鲜血直流,他怒道:“死马!”一鞭抽在马背上,那马可不是凌家从前拉车的老马,性子没那么和顺,这一鞭抽出了它的野性,长嘶一声,奋力往前便是一窜。


              IP属地:四川112楼2024-09-11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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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谊没料到那马会这样,没能站稳,往後一仰,摔在车上,握辔之手顿时松了,那马失去控制,由着性子在路上乱奔,车门也被撞开,吓得行人纷纷闪避。凌惠在车厢中大惊,她毕竟学过驭术,虽惊不乱,急忙伸手去拉辔,但马车摇晃,几次都未能拉住。
                只见对面的红衣人群飞一般驰上来,听到王禹的声音道:“獳子,季姜,是汝等!”
                凌惠又慌又怕,叫道:“三兄,三兄,速来救我!不,汝先救四兄,他已受伤!”
                马车在路上乱撞,凌谊竭力想坐起来,可是马车颠簸得十分厉害,兄妹二人都跌坐在车上,几个红衣骑士追逐着马车,希望将凌家兄妹救下来,可是马车在路上横冲直撞,他们如何能够靠近?
                突然之间,不知马车撞在什么上,兄妹二人都被从车上抛了下来,飞了出去,完了,这下子不摔得半死才怪!
                就在那一瞬间,凌惠只觉眼前飞扬起一片红色,象红云一样,又象一只飞翔的神鹰一般,一个身影飞到她的面前,她感到有一双坚实的手托住了她,她跌入一个人的怀中,在巨大的惯性冲击之下,二人都顺着道旁的斜坡一直滚了下去,直到有树木挡住,这才止住下落,她被跌得昏昏沉沉,一时爬不起来。那人站起身,扶了她起来,她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
                定睛一看,她又惊又喜:“霍君侯!”救她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霍嫖姚!一时之间,凌惠如痴如醉,她不知该说什么话,适才是他抱住了她,可她却惊惶失措,全然不觉,早知如此,她应该体会体会他的温存才是。她觉得自己太笨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她得赶快道谢才是,忙道:“多谢君侯,多谢君侯相救之恩!”除了这句,她竟然无话可说。她昨日晚上盘算了一夜的言辞如何都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霍去病笑了笑,道:“我情急之下,抱住女公子。失礼之极!够不上相救之恩,举手之劳而已,汝说得过重。”一边用手拂去沾在头上与身上的泥草。


                IP属地:四川113楼2024-09-12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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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头戴红色鹖冠,身穿戎装,背负箭箙,腰系长剑,目如朗星,顾盼神飞,龙凤之姿,英气逼人,虽然头上身上沾些泥草,却丝毫不觉其狼狈,举止神情依然是如此自若,如此潇洒,这般仪表,又如此英武知礼,怎不令凌惠如痴如醉?
                  —————————
                  ①半两:秦及汉初通行的货币,一般认为半两铸造于秦惠文王年间。经过吕后八铢,文帝四铢等多次改铸,因盗铸、减重,榆荚半两钱盛行,再加上汉匈战争的影响,终于使半两钱制度土崩瓦解。而五铢钱是汉代最通行的货币,为汉武帝元狩五年,即公元前118年开始铸造并发行的,但半两仍于五铢共同流通了数年,直到汉武帝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令天下非三官五铢钱不得行,半两钱才最终彻底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其间武帝曾铸造过三铢,但旋即废止。此时为元朔六年,应为半两,五铢从汉武帝起一直使用七百余年,为中国历史上使用时间最长的货币。
                  ②钜公:汉人对皇帝的口语称呼。
                  ③严肃:《吕氏春秋·尊师》:“和颜色,审辞令;疾趋翔,必严肃。”
                  ④櫽栝,音引田,汉代用来校直箭杆的一种工具。
                  ⑤轫:古代用来阻止车辆行动的一种器具,发轫即拿走轫,车辆便可启动。


                  IP属地:四川114楼2024-09-12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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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王禹拉着凌谊与另外几个同伴围过来。凌惠突然想起自己头上身上沾了泥草,她苦心修饰的仪表肯定荡然无存,不由得又气又慌,赶快拂去自己身上的泥草。
                    王禹道:“多谢君侯相救家妹①。季姜,汝速致谢!”
                    霍去病道:“她已经道过谢。令妹于危急关头尚且先念着兄长,友悌之情弥重,我甚是敬重。有妹如此,足见王中郎君家风。”
                    哈哈,凌惠大喜,他称赞她!顿时心里如同吃了蜜汁一样,偷眼看看他,他却只对着王禹说,好像压根儿没注意她,不由又有些失望。
                    王禹道:“多谢君侯称赞。”
                    凌谊走了过来,他鼻青脸肿,额头流血,凌惠一见,顿时吓得不轻,甚是内疚,兄长是为她才搞成这个样子的,忙问:“四兄,汝摔伤矣?伤得重不?”
                    凌谊苦笑道:“我无汝侥幸,马车翻倒,我摔在路边。汝且宽心,我所受之伤皆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都是我之过,我当真不应携汝出来闲步,既已出事,还连累君侯与诸位。现赶回长安亦不可,长安城门将闭,归亦不及……”
                    霍去病慨然道:“无事,我等在泬水亭舍定过屋舍,少顷便去投宿,王中郎君,汝兄弟可以同宿,让出一室予令妹。明日众人同回长安。”
                    王禹道:“多谢君侯。看来只有如此。”
                    凌惠心中狂喜,她便是想这样,今日晚间,她肯定能够找到机会与他单独说话的,昨日晚上她打了一夜的腹稿,此时都回到她脑中,她慢慢梳理了一下,到时与他说。
                    获得这个机会的代价却是凌谊为此鼻青脸肿,凌惠喜悦之中又甚感愧疚。
                    霍去病带着这一群人,到了泬水亭舍,找亭长办理入住手续,连凌惠在内,一共十一人。原来定的房间是他单独一间,其余人原本是每二人一间房,如今多了一个凌惠,他将陈朔叫去与他同室,王禹凌谊一室,另外两间房里各加一人,让出一间房来,让凌惠住。
                    这次打猎,他们收获颇丰,猎得大小猎物共有二三十只,堆了满满一地。汉家本规定,春夏禁猎,但朝中贵人却均不大遵守,这条法律无形中作废了,于是後来又规定,若定要打猎,春夏时禁狩牝兽(母兽),这条法律他们倒是遵守了。


                    IP属地:四川115楼2024-09-15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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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晚间,按照他们的吩咐,亭长会从这些猎物中烧烤一些,招待整个住在这泬水亭舍之人。除了凌家兄妹,住在此泬水亭舍的还有十余人。人人都可以分到一份。
                      凌惠到凌谊身边帮他涂药,以前在西新里乡下之时,她曾经同父兄去打过猎,有时父兄受些皮外伤,亦是她相助涂药裹伤的。
                      她小心地给凌谊裹住他头上的伤。趁王禹出去配药的机会,凌谊对妹妹道:“如何?我今日可是为汝立下大功。”
                      凌惠道:“多谢四兄。连累四兄为此受伤,小妹心中甚愧之。”
                      凌谊笑道:“为汝之终身,我受些许皮外伤不算大事,想来甚快便可愈,汝勿须愧之。我亦不知会如此,莫非汝以为我是故意受伤?所以②汝毋须宽心上。”
                      凌惠笑道:“汝当然非是故意受伤。汝要姎不宽心上,姎便不宽心上。”
                      凌谊笑道:“如今亭舍人多,无有良时。听闻今日晚间,霍君侯要去泬水边上洗马,若是彼时只他一人,我便将汝呼去,若是还有他人,我就将他人引开,为汝寻一良机。其实今日,从霍君侯谈言中,他对汝颇有美誉,定然观感良好。再说,汝之家世容貌才学人品皆上上之选,汝之所欲并非无望。汝思咐已定,如何对他说不?”
                      凌惠低声道:“姎昨日已思索一晚……”说到此处,不由自主的脸热了。
                      凌谊道:“为何脸红?尽管壮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固是正理,反之,谦谦君子,淑女好逑亦无关紧要!我家季姜才德兼备!理应有君子相配!”
                      刚说到此处,王禹拿着药走进来,交到凌惠手上,道:“汝二人今日甚怪,告诉我,究竟何因?”
                      凌谊道:“汝可以出城打猎,我就不可以?我与季姜皆甚是烦闷,今日天气晴好,遂出城一玩,不意出此意外,如此而已。”
                      王禹道:“好,但愿如此。顷之举行猎宴,霍君侯请汝二人同去。”这太好了,正是凌惠求之不得之事。


                      IP属地:四川119楼2024-09-19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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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人的男女界线没後世那么严格,所以凌惠也可以与他们一块儿去参加猎宴,大家围着篝火,各座苇席之上,但座次的尊卑还是马虎不得,霍去病是这群人的首领,地位最尊,坐西朝东,王禹地位仅次于他,坐北朝南,其余人围绕着在他们左右,凌谊兄妹因位最卑,是故坐东向西。如此倒便宜了凌惠,坐在霍去病对面,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凌惠既想看着他,又不敢看他,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闺阁的少女,如此肆无忌惮地看着一个男人,哪里像是受过礼仪教育的女子?若是她如此失礼,他肯定会鄙视她的。
                        此时明月在天,月华清凉柔美,如水流般泻满山川,与篝火之光交相辉映,这般恬静温馨的月色,不知充盈多少绵绵情愫,依依思念。古往今来,这月光之中曾寄托多少世间儿女之相思柔情。明月明月,可知晓女儿情么?
                        霍去病从亭长那里接过烧烤好的鹿肉,拿刀切下一块,交给王禹,王禹又切下一块,依次传下去,落到凌惠手里之时,整块鹿肉只剩下了一小块。
                        霍去病道:“诸君请。”说完自己先吃喝起来,余众这才依礼各自吃肉喝酒。虽然肉只剩下一小块,但凌惠仍将鹿肉切成小片,慢慢嚼烂咽下,酒更是只喝了一小口,吃相斯文之极。她岂有酒量,万一喝醉了,如何得了!闺阁女子醉酒,听都没听说过!这是最为失礼之行,一般醉酒的女人都是些优倡伎人或者村妪,素来为时人所藐视厌恶。凌惠怎敢纵情饮酒?为人所轻?尤其是霍去病还在此处!
                        汉人这种猎宴,吃肉饮酒只是个开始,真正的玩乐在後面之歌舞与射覆游戏。汉代男女无论贵贱人人能歌善舞,以歌相和,以舞相属是当时风俗,在宴饮之中宾主歌舞相属本是常事,这群人都是男子,凌惠一个女子杂在其中,一起宴饮倒罢了,若是一块歌舞,却是不成体统之极,为礼所无。若是凌惠不在,他们早就起身歌舞了,有些人心里不免暗暗埋怨凌惠。可是虽说多此凌惠一女,难以尽情尽欢,众人可也不愿吃了酒肉就散伙,简直无趣之极。


                        IP属地:四川120楼2024-09-19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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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朔道:“王中郎君,听闻今上王夫人能歌善舞,令妹想亦不差。在场皆是军中袍泽兄弟,未有外人,不如请令妹歌舞一曲,以助酒兴。可乎?”③
                          王禹还未回答,凌谊便道:“好!季姜歌舞甚佳。季姜,汝去为大家歌舞助兴!”
                          这个提议一出,居然得到众人一致附议。凌惠也想在霍去病面前展现自身的才艺,便站起身,依礼向在场诸人施礼完毕,便即起舞。
                          当时的宴饮歌舞本有音乐,歌舞之人将词填入即可唱出,不需要另外作曲,当然也有即兴度曲,词曲皆是新作的事。要凌惠即兴作曲,以她此时的本事还做不到,因此凌惠只是旧瓶装新酒,在原有的《朱明歌》中将新词填入,便即唱出。
                          她边舞边歌:“ 草木莽莽,朱明④盛长。
                          今日相乐,惭无宫商。
                          彼君子兮,洵美兰芳。
                          中心深藏,何日敢忘。
                          皑皑山雪,皎皎云月。
                          乐哉相识,忧哉河广。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澹容与矣,为献嘉觞。”
                          这是凌惠特地为霍去病作之诗,她昨日晚上早就想好的。不知他是否听懂诗中的含意?
                          一曲歌舞既罢,众人都为凌惠喝采,凌惠见霍去病与所有人一样拊掌⑤称赞,神情亦无丝毫动容,显然,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首诗是凌惠为他做的,只当是随意所唱的情歌。凌惠大失所望……
                          接下来众人玩投壶射覆游戏,投壶便是往壶中投羽箭,射覆便是将某物藏在盆中,令人去猜,输者罚酒,凌惠只坐在一旁看着。众人各有输赢,直到人定时刻⑥,才各自回房。
                          凌惠在房中睡意全无,她一直找不到与霍去病单独相处的机会,凌谊说他会去泬水边洗马,适才看他喝了不少酒,不知他酒量如何,有无几分醉意?若是他有醉意,很困乏,不去洗马她又该如何?好不容易找到的与他见面的机会岂非就如此告吹?今日白天他为了救她,曾抱过她,凌惠闭上眼睛,拼命地去回忆那片刻温存,可她当时太过惊慌,那片刻温存竟然没一丝记忆,唉,若是他能再来抱抱她就好了,她宁愿多摔几跤,象凌谊一样摔得鼻青脸肿都无所谓---一想到此,她面红过耳,她竟会那样想,不觉得羞愧否?
                          脸热了半晌,她渐渐平静下来。如今该当如何?她总不能自已到他窗下去叫他出来说话?此种行为与倡伎⑦村妪简直没区别,肯定被他视为不知羞耻,毫无礼数,百分之千地被他瞧不起!
                          若是她请凌谊去请他……哎,真要如此,她今日出城实在是多此一举,直接让凌谊向他转达她一片真情那还好些,无论他是拒绝还是接受,至少不会因此瞧她不起。凌惠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彷徨无计。


                          IP属地:四川122楼2024-09-21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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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到床头,瞪着灯,看着那摇曳的灯光发愣,正在此时,突听有人敲她窗户,凌谊的声音传来:“季姜,快出室,三兄与霍君侯已去泬水边洗马,我去将三兄引开,汝可独去见霍君侯。”
                            凌惠惊喜交集,急忙坐起,想了想,又回到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吹熄了灯,随凌谊走出泬水亭舍。四周各房都已经一片漆黑,亭舍中诸人应该都已入睡,有的房间中还传来鼾声。
                            泬水亭舍离泬水还有一两里路,路上尽是草木,此时正值盛夏,草木格外繁盛,小路两旁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盛开,草木丛中虫儿叫得正欢,偶尔林中还会跑出只小兽来。此时已是夜半时,月亮已经下山,只剩下满天繁星在黑丝绒一般的天幕上闪烁。河风清凉,令人神清气爽。
                            凌惠跟在兄长身後,借着满天星光,很快便走到泬水河边。耳边听到河水潺潺流淌的声音,但见一株依依垂柳之下,王禹与霍去病正在给马梳毛,二人一边还在谈论着什么,不远处的泬水上停着一条空船,随河水轻轻摇晃。凌惠突然想:若是能得与他同去夜游划船,真乃今生至美之事。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脸又热了。
                            河水倒映着满天繁星,波光粼粼,如梦如幻,真不知是天上抑或是在人间。凌谊拉着她躲到一块石头後面,对她道:“季姜,我去引开三兄,汝去与霍君侯说话。”说完走了出去。
                            凌谊走上前去,王禹道:“汝为何不睡?来此何为?”凌谊道:“我有要紧话须立时与汝说。”说完拉着王禹便要走,王禹忙向霍去病道了失礼,跟着凌谊走了。泬水边上,只剩下霍去病一个人,他继续给马儿梳理着鬃毛。
                            凌惠赶快向泬水边走去,踩在河边的卵石上,高一脚低一脚。她的心怦怦乱跳,头亦有些发昏,尽管夜风吹来颇有凉意,她的手上却满是汗水。
                            霍去病听到声音,回头一看,道:“是汝!”
                            凌惠鼓起勇气,道:“君侯,下妾有数言与君侯说。”
                            霍去病笑笑,道:“请说。”


                            IP属地:四川123楼2024-09-21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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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了,凌惠心慌意乱,竟然不知该如何说起。昨晚她打的腹稿呢?如何都忘了,她临阵怯场?哎呀呀!凌惠真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两下。
                              霍去病道:“汝究有何言?此时已是夜半。”语气甚是不耐。
                              凌惠慌了,忙道:“君侯记得两年多前,我二人在长安见过一面乎?”这,这不是她打的腹稿,看来她的临场发挥很不好!情况不妙!开局不利!凌惠话一出口,更是着急,汗水从她脸上流了下来。
                              霍去病道:“在长安见过?在何处?”
                              凌惠道:“下妾曾经冲撞过君侯,君侯还将姎与兄长带到军营中审问……”
                              霍去病微笑道:“有此事?请恕我已尽忘矣!汝是要与我说此言?”恍惚之间倒是想起确有此事。
                              凌惠忙道:“非,非是……”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正在此时,听到王禹的声音道:“汝究竟要与我说何等要事?马尚未洗完,我要去洗马。夜色已深,汝不困乏乎!今日汝真怪!勿拉我,我要回去。”
                              糟糕,凌谊拉不住王禹,他即刻便要归来,情急之下,凌惠顾不得别的,忙道:“下妾爱慕君侯已久,若蒙君侯见怜,下妾愿为君侯侍箕帚⑧……”说到最後三个字,她的声音明显低了,但她知道霍去病肯定听得清清楚楚,毕竟,现今是半夜,除水声虫鸣之外更无别种声音!
                              好了,凌惠终于厚着脸皮说出了心事,倒也舒了口气,她低着头,就象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等着霍去病说话。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更不敢去揣度他的心思,双手紧握丝带,越握越紧,她的呼吸也变得那么急促……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他的答复:“此事……此事不可!”


                              IP属地:四川124楼2024-09-23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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