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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折原临也】栖居Renewal[长篇/原创女主/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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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读波德莱尔的人,内心一定遭受着折磨——折原临也在观察过好几个自杀未遂的对象后,得出了这个结论。早川纪良也是其中之一,毫不例外的其中之一。折原临也见过好几个,处于同样躁动的、无福消受的、饱受折磨的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为着一丁点各不相同的不幸和挫折,而投入了波德莱尔对月亮背面的凝视之中。他们总是以为,让自己沉浸在广袤无垠的黑暗宇宙里,就能摆脱永恒而庸常的一切,做一个孤独的、精神上的贵族。
一个个,都只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无趣灵魂,却假装在波德莱尔的几行韵脚里分享相同的悲哀。“真是可爱啊。”折原临也如此评价。他对波德莱尔没有任何兴趣,却对疯狂朗诵波德莱尔的少年少女们有着近乎赤诚的爱怜,折原临也总是一视同仁地爱着这些人性的代谢物:卑劣而灵巧的心机、愚蠢但灵光一现的头脑、贫瘠又丰盛的灵魂,缺陷也可以是一种趣味,疯狂是最肥沃的土壤,人类即是所爱。
如果说岸谷新罗对人类肢体的热爱是被允许的存在,那么折原临也自然认为也对人类精神层面的偏执也是合法的。岸谷新罗热衷于探索“人类”这个定义的物质边界,而折原临也向来大言不惭地以“人类”的精神边界的捍卫者自居。而他自认为更甚于岸谷新罗的是,岸谷新罗早已将目光投向了边界另一侧、超越的所在;而折原临也则始终如一地,爱着人类本身。有的时候,他被人称为“神明”;另外一些时候,他不反对别人这么称呼自己——他确实在极高极远处,不可触及、但又平等地爱着众生。
折原临也是怀着某种意图把《波德莱尔诗选》留给岫野椋的。如若岫野椋选择翻开波德莱尔,那就证明她的心也同样深受折磨。她就不是看上去那般铜墙铁壁的模样,她的心上必然还留着一道缝隙般的伤痕,随时可供月亮背面的幽灵栖身潜入。她能救下早川纪良,不代表她就救得了她自己。
他们分别好些年了,波德莱尔是折原临也的见面礼。他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几乎热泪盈眶,兴奋得战栗。
折原临也真的差点脱口而出:岫野椋,你恢复如初了吗?
他不相信她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假的,全都是伪装。岫野椋如何能做到心无芥蒂地和自己交谈?不冷不热地拉扯又纵容他的刺探?开什么玩笑。看过他留给她的那首诗,她怎么可能坦然地面对他?
折原临也心知肚明,他当初有多想毁掉岫野椋,岫野椋见到他就该有多痛苦——她不该完好如初,她根本不可能完好如初。
折原临也如愿以偿地笑起来,并没有伸手去接岫野椋递过来的《波德莱尔诗选》,而是直接问她:“这是要摊牌的意思吗?”
岫野椋眨了眨眼睛,似乎自行领会了一番他的意有所指:“教唆未成年人自杀这件事我不会向警方告发的,学长姑且可以放心——倒也不是我不想,而是没有留下决定性的证据。反倒是纪良小姐,她不想遭受二次伤害了,我尊重她的意愿。因此,这回就放过您。”
折原临也皱了皱眉:“我倒不是说那件事……”“那您指什么?”折原临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于是回想起了今日诸种不自然之处:“不……”他不动声色地把《波德莱尔诗选》接下来,“没什么。谢谢你特意拿来还给我。”
“那么作为交还失物的回礼,我希望折原学长答应我一个请求。”
岫野椋出乎意料地提出了要求,折原临也的目光微微一沉,他沉思了片刻都没有揣摩出她的意图,便决定暂且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
“你说说看吧。”“离我远一点。”
折原临也当场愣住了。
“抱歉,听起来好像很不讲道理也很自以为是,可这是我真心的请求。”
岫野椋视线微垂,表露出一个较低的姿态,但折原临也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底一片傲慢的冷漠。
“我觉得我对您产生了某种应激反应。老实说,我对高中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与您相关的事情也基本不记得。您上午见到我的时候问我,我该不会把您的真名给忘记了吧——实话是您猜的没错,若不是苍川同学和您相熟,我根本回答不了您的问题,因为我确实想不起有关您的任何事;我以为‘奈仓’就是您的名字,而您只是一个与我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跟您说‘好久不见’,纯粹是我在顺势糊弄罢了。”
折原临也微微瞪大了眼睛,一时都没消化这些信息,而岫野椋还在火上浇油地继续她的补刀式坦白:“甚至我对平和岛静雄的记忆都比您的更多,要不是见到他,我都不敢确信学长是不是真的在我的高中生活里出现过。我对我的遗忘只有一个原则性的印象,那就是高中时发生了让我很痛苦的事,与之有关的一切,我都记不清楚。”
“……你是说,你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折原临也感到难以置信。“慢性的,已经很多年了。”岫野椋平静地补充。折原临也微笑着嘲弄道:“那你应该对你的心理医生提出要求,而不是来要求我。”岫野椋对他的指摘丝毫不为所动:“我有定期接受诊断并服药,心理状态也很舒适稳定——那个时候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认为回忆不起来或许更好,我很满意目前的生活状态。”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3-11-07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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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岫野椋的态度在折原临也的心里不期然擦燃了一朵愤怒的烛火,摇曳着,越烧越大,焰心里灼烧着失望和兴奋杂糅的感情,所有靠近的光影都瞬间扭曲了。
    “你不会觉得自己不完整吗?那可不是身外之物,那是记忆,组成一个人的人格本身的重要部分啊。”
    “折原学长没有否认呢。”岫野椋忽然露出一个深思的微笑来。
    答非所问。折原临也挑了挑眉。
    “否认什么?”
    岫野椋的眼睛里有一片荒凉的天空,里面倒映出黑色的月亮。
    “您与我的痛苦有关。”
    TBC.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23-11-07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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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捕风捉影
      折原临也最大的失策就是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他自己也同样熟读波德莱尔。
      为了观察人类,折原临也远比任何一个无病呻吟的少年少女更加精深地钻研过波德莱尔。波德莱尔公平地存在于云端之上和泥壤之间,行走在太阳底下的每一个人都避免不了来自月亮背面的注视。而那一瞬间,折原临也意识到,不只是他与岫野椋的痛苦有关,他的痛苦也同样与她的痛苦有关。
      结果,没有任何人完好如初不是吗。
      “您与我的痛苦有关。”
      ——岫野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折原临也确实从灼灼燃烧的愤怒中剥离出了一丝令他心血沸腾的狂喜。
      岫野椋将他与过去的痛苦一并遗忘这件事,远比岫野椋至今记恨着他更让他高兴。她以舍弃自己人格的一部分为代价,保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生活,甚至胆敢在他的面前大言不惭地宣读自欺欺人的主张:因为现下活得不错,所以变成一个不完整的人类也并非不能接受。
      开什么玩笑。不能接受,当然不能接受。折原临也是决不接受的。自断一臂式地逃离过去,如今却装作恢复如初的样子以完整人类的外壳平静地活在万千往来之人中——这种浑水摸鱼的事情,折原临也是不会允许的。
      “我没有否认,不代表我承认了。”折原临也从容地笑了,“本身你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有什么立场责怪旁人呢?你的做法太奇怪了吧。”
      “我并没有责怪您。”岫野椋对于折原临也曲里拐弯的讽刺和指责一概不买账,只是不卑不亢地与他对峙,“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我不想回忆,相对地也就不会追究——我只是想维持现状而已。”“维持现状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只要不与学长接触就好。”她表现出一种在折原临也看来极为可笑的自信,而可恨之处在于她的自信是自洽的——她只用这一张牌,也显然只需要这一张牌就轻而易举地化解他咄咄逼人的进攻,她还以一种很自然的态度解释起自己的主张,“只要不与您接触,我的精神状态和心理人格就仍然稳定,我只想过安宁的日子,这就足够了。”
      折原临也觉得更恼火了——岫野椋从前就是这样子,态度过于温吞,看上去没有一丁点攻击性却时时刻刻寸步不让,和她针锋相对永远得不到好处。
      “可是,依靠回避记忆维持现状真的好吗?”折原临也驾轻就熟地施展他对付过无数人且屡试不爽的苦口婆心话疗术——他挑拨过的神经、操纵过的人心比岫野椋走过的路吃过的饭还多,没有人的心是毫无缺口的,人心里藏着整个世界的腐朽和败坏;纵使岫野椋油盐不进,折原临也也坚信自己棋高一着。
      “就算小椋切断与我的联系,也很难保证不会有其他因素影响你的心理状态;而且那种情况一旦发生,应激反应只会更加剧烈,搞不好会人格崩溃哦?抛弃了自己的过去的人是不会被未来接纳的。”
      “是吗,学长这么说听上去也有道理……可是,真的是我抛弃了我的过去吗?”岫野椋语焉不详地反问,她那寂静到仿佛没有任何事能扰动的神态一时间将折原临也震慑住了,她竟坦然地笑起来,“我一度认为是我的过去将我抛弃了也说不定。”
      折原临也哑口无言。
      “倘若哪一天真的有必要……我想我的过去会来找我的。届时,我失去的、我应得的、我该背负的,我统统都接受。不过眼下——”岫野椋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委婉,言辞露骨,“还是放过我吧,折原学长,我暂时不想我把那不知名的痛苦白白送给您,变成您闲来把玩的笑料。”
      她周身看不见锋芒,却是个刀枪不入的怪物。
      “就像我之前说的,拜托您不要再和我接触了,就此别过,请保重。”
      岫野椋鞠了一躬,无意等待折原临也的回答,便立即转身一步步走下学生礼堂门前的台阶。折原临也驻足于三十三级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走完走后一步,像一只纤薄的雀鸟降落在恓惶暮色的最深处。他突然跨出一步,冲她瘦削的背影高声道:
      ——“要是我不呢?”


      IP属地:中国香港18楼2023-11-08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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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过后,来良学园祭进入高潮。主要项目除了传统的篝火晚会之外,还有由鬼屋历险、怪谈活动组成的试胆大会。参加试胆大会的游客分批进入搭建布置成鬼屋的简易屋棚,排队不花很长时间,折原临也上前冲鬼屋入口负责管理的一男一女轻声招呼:“晚上好。”
        身穿如今来良学园制服的娃娃脸男生率先点头道:“晚上好,临也先生。”旁边身形娇小的女生也紧跟着欠了欠身:“您好。”
        岫野椋并未留意那边在寒暄些什么。她掏出了手机,新邮件的发件人名字让她产生了微妙的预感——苍川泽奈。若真要说相遇和重逢是有意义的,苍川泽奈的意义似乎远比折原临也深远,她每次搭话或者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刚刚好了,让岫野椋产生了一种自己被时刻注视着的错觉——但苍川泽奈的注视和折原临也也不一样,她从她的目光里感受不到恶意,也没有那种毫无边界感的探究欲,准确地说,那是不带任何倾向性的注视——就好像苍川泽奈就仅仅是在看着她而已。
        半分钟后,岫野椋面色如常把手机揣回了口袋,抬起头就看见折原临也冲她招手示意:“小椋,介绍两个可爱的后辈给你认识。”
        “初次见面,我是龙之峰帝人,请多关照。”
        “园原杏里,请多指教。”
        “初次见面,我是岫野椋,来神毕业,低折原学长两届。”
        咔,嚓——
        银光乍现,岫野椋当即想要后退,但折原临也突然侧身一步卡了她的身位,横空出现的刀刃直接刺向她的心窝,岫野椋不得不摇摆重心倒向面露惊慌的园原杏里,听见她轻声惊呼:“啊!”
        岫野椋眼也不眨地注视着那截泛着白光的刃尖骤停在距离她眼球不过三两公分的位置。
        “你倒是小心点啊,小椋。”折原临也单手环着她的腰捞住她。
        “欸?学姐,没事吧……”被挡住了视线的龙之峰帝人并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短暂的交锋。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一下子没站住。”
        岫野椋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园原杏里脸上,她的指尖斜抵在薄而锋利的刃面上,站直的同时不动声色拈着刀锋轻轻往下一压——园原杏里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震颤刹那间统治了她,罪歌瞬间收缩,退回了她体内。
        没有人能和园原杏里共享感官,因而只有身为罪歌宿主的她知道发生了什么:罪歌在惧怕。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热爱人类的妖刀第一次在人类的面前退却了。眼前这个女人甚至让罪歌不知疲倦从不停歇的爱语都陷入了沉寂。
        岫野椋不明所以但又感到些许莫名的不舒服,她搓了搓指尖,收回了手,一时沉默了。园原杏里几番犹豫,还是没忍住:“您到底是……”她拉住岫野椋的衣袖,贴在她耳畔用极细小的声音急切地问:“您到底是谁?为什么罪歌会对您如此渴切——”
        岫野椋面露疑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既然小椋累了,我们就先回去吧。”折原临也忽然出声打断了园原杏里,“回见喔,帝人君、小杏里。”“欸……”园原杏里想要挽留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跟着龙之峰帝人一道欠身:“下次再见,临也先生。”
        岫野椋一言不发,任由折原临也把自己带离。
        行至僻静无人的中庭时,岫野椋终于开口询问:“学长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解释呢?”“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非得和小椋解释不可的哦。”折原临也轻蔑地笑道。“您都当着我的面做了,不说出来肯定会憋坏的。”“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我的事,你不是都忘干净了吗?”“请您别扯开话题。”岫野椋说话从不绕弯子,“园原同学是怎么回事?您看见那截刀了吧——不对,您应该是知道那把刀的存在的,不然您不会挡住龙之峰同学。”
        折原临也沉吟半晌,又露出了那种捉摸不定的微笑:“那是罪歌——罪歌在蠢蠢欲动啊。”岫野椋皱了皱眉:“那是什么?园原同学为什么会说罪歌对我非常渴望?”
        虽然利用价值很高,但罪歌确实让人头疼,要是能想办法毁掉它就好了。折原临也稍带鄙夷地在心中冷笑。愿望是与全人类相爱的妖刀,证明自己的存在与爱的方式却仅仅只是砍人然后植入诅咒和意识——粗暴的占有、同质化的繁殖和剥削,这种东西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宣称自己是“爱”?妖异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真正具有“爱”这种行为能力的,唯有人类。怪物不具备和人类谈论“爱”的资格。
        “‘罪歌’是什么东西?”“……是一把妖刀,寄宿在园原杏里的体内。”折原临也思忖了一下,继续道,“一个月前,池袋的‘砍人魔’事件和‘撕裂者之夜’,你听说过吧?”“稍微知道一点。”“那是罪歌的后代所为。那把刀深爱着人类,所以不断砍人,将自己的意识植入到肉体中操纵人类,那把刀把这种诅咒扩散的方式视同繁衍,称之为‘生小孩’,以达成‘爱’的目的,不过最后,作为原始罪歌的持有者,园原杏里摆平了这件事,从此也就风平浪静啦。至于罪歌为什么会渴望小椋——”
        池袋“撕裂者之夜”,近百名罪歌的后代围堵了平和岛静雄,因为那是池袋最强的男人。罪歌对强者有着不可自拔的爱,想要掌控,想要获得“优秀的血统”。折原临也明白,刚才那一刹那的异动,显然是妖刀本身的失控而非园原杏里的意志。超越了母体宿主的意愿,妖刀罪歌对岫野椋表露出了相当强烈的侵占意识。罪歌会不受杏里压制想对岫野椋出手,只有一个解释——
        “罪歌钟爱强者。”
        在入夜时分迷离的光线里,折原临也扭过头看向岫野椋,呜咽般的稀疏风声中,他黑色的身影终于融化成了幽灵,他的一言一语,都像凭空生长的剧毒荆棘缓缓缠绕。
        “小椋,你是连超越常人认知范畴的妖物怪异,都首肯的强者。”“……您想说什么?这就是学长无论如何都要我来鬼屋的原因吗?”
        折原临也不置可否。
        ——“要是我不呢?”
        折原临也的挑衅让岫野椋停下了脚步,比起愤怒——事实上她几乎不会被激怒,情感的匮乏被证明也是慢性PTSD长期表现出来的症候之一;她最先感觉到的情绪,是匪夷所思。折原临也的行为逻辑诚然不能用常识去判断,但岫野椋仍单方面地认为,他不是喜欢对别人死缠烂打的类型,况且自己这样庸常碌碌的普通人,也绝对没有值得折原临也死缠烂打的地方。
        然而很快,岫野椋就连这点匪夷所思都一并割舍了——她是绝对不会问折原临也“为什么”的。他的言语是团簇盛开的恶德之花,她亲眼见过他如何靠着只言片语就将他人的理性逼至崩溃的边缘——岫野椋知道自己习得性的匮乏使得她对大多数的客体感知都很迟钝,而无数的事实却证明她内面性的直觉素来精准,因而一旦得出结论,她绝对不怀疑自己。
        她认为必须干脆利落地将折原临也从她的日常可及范围内剥除。不论她的过去与他有何干系,不论她的痛苦是否拜他所赐,她要做的就是与他一刀两断,否则他必定成为巨大的隐患,终有一日危及她的生活,甚至她自身。
        岫野椋转过身,仰起头望向高阶之上的折原临也。“要怎么做,学长才愿意呢?”
        只要能断绝关系,岫野椋认为谈判也并非不可取。当然,和折原临也谈判是危险的——任何他所临在的语言场域都杀机四伏,一不当心就被吞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早川纪良已经让岫野椋见识过了这一点,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最坏的结果,如若折原临也开出了什么太让人为难的条件致使谈判破裂,那就报警——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精神科的病患,属于弱势群体,申请对对方进行人身限制、禁止与自己接触的话,大概率是会被受理的。
        折原临也走下二十九级台阶,在第三十级停住了。他弯下腰,用带有压迫性质的姿态靠近岫野椋;岫野椋当即后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
        “陪我去晚上的试胆鬼屋,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岫野椋愣了一下:“……试胆大会?就这样?”“就这样。”折原临也爽朗地笑了,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全都烟消云散,他用轻快、放松的口吻说,“陪我去鬼屋走一趟,我就答应你,不再和你接触,离你远远地——我保证,只要你不想,你就绝无可能在目所能及之处见到我,你觉得如何?”“我能问您理由吗?”“不可以——再多提问,我可就要加码了。”
        “成交。”岫野椋一口答应下来。
        不论折原临也有什么意图,她的诉求能得到满足就行。况且,就算继续追问,折原临也也不会告诉她实话——言语是折原临也最趁手的武器,换句话说,只要他的言语失效,那就没什么可惧怕的。会受他挑拨的人,情绪和内在都是深厚而丰富的,就如一汪湖水,折原临也随手投一颗石子就能振出一片涟漪,召来飓风便能搅和一阵天翻地覆;而岫野椋深知自己的贫瘠。他再怎么折腾,最后也只能得到一片干涸的水洼,她没有什么可供他挥霍的。
        折原临也倒是不急于将岫野椋那片贫瘠的水洼蒸发干净,眼下他只是有一件事需要确认——需要园原杏里,确切地说,是需要园原杏里的罪歌帮他确认。
        岫野椋真的如她所说,通过遗忘彻底摆脱了过往的痛楚,过上了一般人的普通生活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罪歌的渴切就是如山铁证。折原临也有种设计得逞的开心,但同时又觉得不痛快。岫野椋已经暴露在了罪歌的面前,也许过不了多久,撕开她梦寐以求的安宁生活的,将不会是他折原临也,而是妖刀罪歌——就有点让人难以挤出笑脸了。
        “好了,我要求的,小椋已经达到了,相对地,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折原临也停下了脚步,伸出了手,“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保重,小椋。”
        岫野椋有一瞬间还想继续追问妖刀罪歌的事,但她的匮乏和消极心态让她及时地闭了嘴,好奇心在她身上的存活时间比朝生暮死的虫子还要短暂。她握了握折原临也的手——这是今天之内她第二次这么做了:“您也保重,学长。”
        折原临也走了两步,特意回过头提醒她:“对了,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池袋的晚间,一般而言都不怎么太平呢。”
        即便他的语气和神情都温柔而亲切,他说出来的话却仍让人分不清是温柔还是恫吓。
        “不管怎么说,自祈多福吧,小椋——你要是真的能如愿以偿,那就好了。”
        话音刚落,不等岫野椋的回答,他转过身就走。在岫野椋投向他背影的诧异目光里,折原临也露出狰狞的笑容。
        希望不要太快——
        园原杏里要是能争气点就好了,管教罪歌不该是她的责任吗?就算作为人类的园原杏里根本就指望不上,但作为怪物,这点程度她总归还是能做好的吧?
        别随便对别人中意的玩具出手啊,混账东西。
        折原临也笑着磨了磨后槽牙。
        唯独岫野椋,他绝对不想让给那把刀。
        TBC.


        IP属地:中国香港19楼2023-11-08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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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捕风捉影
          折原临也最大的失策就是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他自己也同样熟读波德莱尔。
          为了观察人类,折原临也远比任何一个无病呻吟的少年少女更加精深地钻研过波德莱尔。波德莱尔公平地存在于云端之上和泥壤之间,行走在太阳底下的每一个人都避免不了来自月亮背面的注视。而那一瞬间,折原临也意识到,不只是他与岫野椋的痛苦有关,他的痛苦也同样与她的痛苦有关。
          结果,没有任何人完好如初不是吗。
          “您与我的痛苦有关。”
          ——岫野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折原临也确实从灼灼燃烧的愤怒中剥离出了一丝令他心血沸腾的狂喜。
          岫野椋将他与过去的痛苦一并遗忘这件事,远比岫野椋至今记恨着他更让他高兴。她以舍弃自己人格的一部分为代价,保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生活,甚至胆敢在他的面前大言不惭地宣读自欺欺人的主张:因为现下活得不错,所以变成一个不完整的人类也并非不能接受。
          开什么玩笑。不能接受,当然不能接受。折原临也是决不接受的。自断一臂式地逃离过去,如今却装作恢复如初的样子以完整人类的外壳平静地活在万千往来之人中——这种浑水摸鱼的事情,折原临也是不会允许的。
          “我没有否认,不代表我承认了。”折原临也从容地笑了,“本身你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有什么立场责怪旁人呢?你的做法太奇怪了吧。”
          “我并没有责怪您。”岫野椋对于折原临也曲里拐弯的讽刺和指责一概不买账,只是不卑不亢地与他对峙,“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我不想回忆,相对地也就不会追究——我只是想维持现状而已。”“维持现状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只要不与学长接触就好。”她表现出一种在折原临也看来极为可笑的自信,而可恨之处在于她的自信是自洽的——她只用这一张牌,也显然只需要这一张牌就轻而易举地化解他咄咄逼人的进攻,她还以一种很自然的态度解释起自己的主张,“只要不与您接触,我的精神状态和心理人格就仍然稳定,我只想过安宁的日子,这就足够了。”
          折原临也觉得更恼火了——岫野椋从前就是这样子,态度过于温吞,看上去没有一丁点攻击性却时时刻刻寸步不让,和她针锋相对永远得不到好处。
          “可是,依靠回避记忆维持现状真的好吗?”折原临也驾轻就熟地施展他对付过无数人且屡试不爽的苦口婆心话疗术——他挑拨过的神经、操纵过的人心比岫野椋走过的路吃过的饭还多,没有人的心是毫无缺口的,人心里藏着整个世界的腐朽和败坏;纵使岫野椋油盐不进,折原临也也坚信自己棋高一着。
          “就算小椋切断与我的联系,也很难保证不会有其他因素影响你的心理状态;而且那种情况一旦发生,应激反应只会更加剧烈,搞不好会人格崩溃哦?抛弃了自己的过去的人是不会被未来接纳的。”
          “是吗,学长这么说听上去也有道理……可是,真的是我抛弃了我的过去吗?”岫野椋语焉不详地反问,她那寂静到仿佛没有任何事能扰动的神态一时间将折原临也震慑住了,她竟坦然地笑起来,“我一度认为是我的过去将我抛弃了也说不定。”
          折原临也哑口无言。
          “倘若哪一天真的有必要……我想我的过去会来找我的。届时,我失去的、我应得的、我该背负的,我统统都接受。不过眼下——”岫野椋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委婉,言辞露骨,“还是放过我吧,折原学长,我暂时不想我把那不知名的痛苦白白送给您,变成您闲来把玩的笑料。”
          她周身看不见锋芒,却是个刀枪不入的怪物。
          “就像我之前说的,拜托您不要再和我接触了,就此别过,请保重。”
          岫野椋鞠了一躬,无意等待折原临也的回答,便立即转身一步步走下学生礼堂门前的台阶。折原临也驻足于三十三级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走完走后一步,像一只纤薄的雀鸟降落在恓惶暮色的最深处。他突然跨出一步,冲她瘦削的背影高声道:
          ——“要是我不呢?”
          傍晚过后,来良学园祭进入高潮。主要项目除了传统的篝火晚会之外,还有由鬼屋历险、怪谈活动组成的试胆大会。参加试胆大会的游客分批进入搭建布置成鬼屋的简易屋棚,排队不花很长时间,折原临也上前冲鬼屋入口负责管理的一男一女轻声招呼:“晚上好。”
          身穿如今来良学园制服的娃娃脸男生率先点头道:“晚上好,临也先生。”旁边身形娇小的女生也紧跟着欠了欠身:“您好。”
          岫野椋并未留意那边在寒暄些什么。她掏出了手机,新邮件的发件人名字让她产生了微妙的预感——苍川泽奈。若真要说相遇和重逢是有意义的,苍川泽奈的意义似乎远比折原临也深远,她每次搭话或者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刚刚好了,让岫野椋产生了一种自己被时刻注视着的错觉——但苍川泽奈的注视和折原临也也不一样,她从她的目光里感受不到恶意,也没有那种毫无边界感的探究欲,准确地说,那是不带任何倾向性的注视——就好像苍川泽奈就仅仅是在看着她而已。
          半分钟后,岫野椋面色如常把手机揣回了口袋,抬起头就看见折原临也冲她招手示意:“小椋,介绍两个可爱的后辈给你认识。”
          “初次见面,我是龙之峰帝人,请多关照。”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23-11-14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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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原杏里,请多指教。”
            “初次见面,我是岫野椋,来神毕业,低折原学长两届。”
            咔,嚓——
            银光乍现,岫野椋当即想要后退,但折原临也突然侧身一步卡了她的身位,横空出现的刀刃直接刺向她的心窝,岫野椋不得不摇摆重心倒向面露惊慌的园原杏里,听见她轻声惊呼:“啊!”
            岫野椋眼也不眨地注视着那截泛着白光的刃尖骤停在距离她眼球不过三两公分的位置。
            “你倒是小心点啊,小椋。”折原临也单手环着她的腰捞住她。
            “欸?学姐,没事吧……”被挡住了视线的龙之峰帝人并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短暂的交锋。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一下子没站住。”
            岫野椋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园原杏里脸上,她的指尖斜抵在薄而锋利的刃面上,站直的同时不动声色拈着刀锋轻轻往下一压——园原杏里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震颤刹那间统治了她,罪歌瞬间收缩,退回了她体内。
            没有人能和园原杏里共享感官,因而只有身为罪歌宿主的她知道发生了什么:罪歌在惧怕。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热爱人类的妖刀第一次在人类的面前退却了。眼前这个女人甚至让罪歌不知疲倦从不停歇的爱语都陷入了沉寂。
            岫野椋不明所以但又感到些许莫名的不舒服,她搓了搓指尖,收回了手,一时沉默了。园原杏里几番犹豫,还是没忍住:“您到底是……”她拉住岫野椋的衣袖,贴在她耳畔用极细小的声音急切地问:“您到底是谁?为什么罪歌会对您如此渴切——”
            岫野椋面露疑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既然小椋累了,我们就先回去吧。”折原临也忽然出声打断了园原杏里,“回见喔,帝人君、小杏里。”“欸……”园原杏里想要挽留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跟着龙之峰帝人一道欠身:“下次再见,临也先生。”
            岫野椋一言不发,任由折原临也把自己带离。
            行至僻静无人的中庭时,岫野椋终于开口询问:“学长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解释呢?”“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非得和小椋解释不可的哦。”折原临也轻蔑地笑道。“您都当着我的面做了,不说出来肯定会憋坏的。”“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我的事,你不是都忘干净了吗?”“请您别扯开话题。”岫野椋说话从不绕弯子,“园原同学是怎么回事?您看见那截刀了吧——不对,您应该是知道那把刀的存在的,不然您不会挡住龙之峰同学。”
            折原临也沉吟半晌,又露出了那种捉摸不定的微笑:“那是罪歌——罪歌在蠢蠢欲动啊。”岫野椋皱了皱眉:“那是什么?园原同学为什么会说罪歌对我非常渴望?”
            虽然利用价值很高,但罪歌确实让人头疼,要是能想办法毁掉它就好了。折原临也稍带鄙夷地在心中冷笑。愿望是与全人类相爱的妖刀,证明自己的存在与爱的方式却仅仅只是砍人然后植入诅咒和意识——粗暴的占有、同质化的繁殖和剥削,这种东西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宣称自己是“爱”?妖异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真正具有“爱”这种行为能力的,唯有人类。怪物不具备和人类谈论“爱”的资格。
            “‘罪歌’是什么东西?”“……是一把妖刀,寄宿在园原杏里的体内。”折原临也思忖了一下,继续道,“一个月前,池袋的‘砍人魔’事件和‘撕裂者之夜’,你听说过吧?”“稍微知道一点。”“那是罪歌的后代所为。那把刀深爱着人类,所以不断砍人,将自己的意识植入到肉体中操纵人类,那把刀把这种诅咒扩散的方式视同繁衍,称之为‘生小孩’,以达成‘爱’的目的,不过最后,作为原始罪歌的持有者,园原杏里摆平了这件事,从此也就风平浪静啦。至于罪歌为什么会渴望小椋——”
            池袋“撕裂者之夜”,近百名罪歌的后代围堵了平和岛静雄,因为那是池袋最强的男人。罪歌对强者有着不可自拔的爱,想要掌控,想要获得“优秀的血统”。折原临也明白,刚才那一刹那的异动,显然是妖刀本身的失控而非园原杏里的意志。超越了母体宿主的意愿,妖刀罪歌对岫野椋表露出了相当强烈的侵占意识。罪歌会不受杏里压制想对岫野椋出手,只有一个解释——
            “罪歌钟爱强者。”
            在入夜时分迷离的光线里,折原临也扭过头看向岫野椋,呜咽般的稀疏风声中,他黑色的身影终于融化成了幽灵,他的一言一语,都像凭空生长的剧毒荆棘缓缓缠绕。
            “小椋,你是连超越常人认知范畴的妖物怪异,都首肯的强者。”“……您想说什么?这就是学长无论如何都要我来鬼屋的原因吗?”
            折原临也不置可否。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23-11-14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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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我不呢?”
              折原临也的挑衅让岫野椋停下了脚步,比起愤怒——事实上她几乎不会被激怒,情感的匮乏被证明也是慢性PTSD长期表现出来的症候之一;她最先感觉到的情绪,是匪夷所思。折原临也的行为逻辑诚然不能用常识去判断,但岫野椋仍单方面地认为,他不是喜欢对别人死缠烂打的类型,况且自己这样庸常碌碌的普通人,也绝对没有值得折原临也死缠烂打的地方。
              然而很快,岫野椋就连这点匪夷所思都一并割舍了——她是绝对不会问折原临也“为什么”的。他的言语是团簇盛开的恶德之花,她亲眼见过他如何靠着只言片语就将他人的理性逼至崩溃的边缘——岫野椋知道自己习得性的匮乏使得她对大多数的客体感知都很迟钝,而无数的事实却证明她内面性的直觉素来精准,因而一旦得出结论,她绝对不怀疑自己。
              她认为必须干脆利落地将折原临也从她的日常可及范围内剥除。不论她的过去与他有何干系,不论她的痛苦是否拜他所赐,她要做的就是与他一刀两断,否则他必定成为巨大的隐患,终有一日危及她的生活,甚至她自身。
              岫野椋转过身,仰起头望向高阶之上的折原临也。“要怎么做,学长才愿意呢?”
              只要能断绝关系,岫野椋认为谈判也并非不可取。当然,和折原临也谈判是危险的——任何他所临在的语言场域都杀机四伏,一不当心就被吞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早川纪良已经让岫野椋见识过了这一点,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最坏的结果,如若折原临也开出了什么太让人为难的条件致使谈判破裂,那就报警——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精神科的病患,属于弱势群体,申请对对方进行人身限制、禁止与自己接触的话,大概率是会被受理的。
              折原临也走下二十九级台阶,在第三十级停住了。他弯下腰,用带有压迫性质的姿态靠近岫野椋;岫野椋当即后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
              “陪我去晚上的试胆鬼屋,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岫野椋愣了一下:“……试胆大会?就这样?”“就这样。”折原临也爽朗地笑了,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全都烟消云散,他用轻快、放松的口吻说,“陪我去鬼屋走一趟,我就答应你,不再和你接触,离你远远地——我保证,只要你不想,你就绝无可能在目所能及之处见到我,你觉得如何?”“我能问您理由吗?”“不可以——再多提问,我可就要加码了。”
              “成交。”岫野椋一口答应下来。
              不论折原临也有什么意图,她的诉求能得到满足就行。况且,就算继续追问,折原临也也不会告诉她实话——言语是折原临也最趁手的武器,换句话说,只要他的言语失效,那就没什么可惧怕的。会受他挑拨的人,情绪和内在都是深厚而丰富的,就如一汪湖水,折原临也随手投一颗石子就能振出一片涟漪,召来飓风便能搅和一阵天翻地覆;而岫野椋深知自己的贫瘠。他再怎么折腾,最后也只能得到一片干涸的水洼,她没有什么可供他挥霍的。
              折原临也倒是不急于将岫野椋那片贫瘠的水洼蒸发干净,眼下他只是有一件事需要确认——需要园原杏里,确切地说,是需要园原杏里的罪歌帮他确认。
              岫野椋真的如她所说,通过遗忘彻底摆脱了过往的痛楚,过上了一般人的普通生活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罪歌的渴切就是如山铁证。折原临也有种设计得逞的开心,但同时又觉得不痛快。岫野椋已经暴露在了罪歌的面前,也许过不了多久,撕开她梦寐以求的安宁生活的,将不会是他折原临也,而是妖刀罪歌——就有点让人难以挤出笑脸了。
              “好了,我要求的,小椋已经达到了,相对地,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折原临也停下了脚步,伸出了手,“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保重,小椋。”
              岫野椋有一瞬间还想继续追问妖刀罪歌的事,但她的匮乏和消极心态让她及时地闭了嘴,好奇心在她身上的存活时间比朝生暮死的虫子还要短暂。她握了握折原临也的手——这是今天之内她第二次这么做了:“您也保重,学长。”
              折原临也走了两步,特意回过头提醒她:“对了,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池袋的晚间,一般而言都不怎么太平呢。”
              即便他的语气和神情都温柔而亲切,他说出来的话却仍让人分不清是温柔还是恫吓。
              “不管怎么说,自祈多福吧,小椋——你要是真的能如愿以偿,那就好了。”
              话音刚落,不等岫野椋的回答,他转过身就走。在岫野椋投向他背影的诧异目光里,折原临也露出狰狞的笑容。
              希望不要太快——
              园原杏里要是能争气点就好了,管教罪歌不该是她的责任吗?就算作为人类的园原杏里根本就指望不上,但作为怪物,这点程度她总归还是能做好的吧?
              别随便对别人中意的玩具出手啊,混账东西。
              折原临也笑着磨了磨后槽牙。
              唯独岫野椋,他绝对不想让给那把刀。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23-11-14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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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年前让我流泪的文章,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再见😭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3楼2023-11-16 0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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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暗潮汹涌
                  来良学园祭将在篝火舞会结束后迎来谢幕。入夜时分,外客已基本退场,留在来良学园内的大部分是学生。岫野椋绕过中庭和体育场,来到无人问津的教学楼的角落。
                  “久等了。”岫野椋一步踏入弥漫着潮湿冷意的阴暗处,看向倚靠在墙边等待她的女人,“找我有什么事呢,苍川同学。”
                  “啊,我还以为岫野你不会过来了。”苍川泽奈直起身,迎了上来。“我有看到苍川同学发来的邮件。”岫野椋举起手机晃了晃,“不过稍微耽搁了点时间。请问,专门叫我过来,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我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苍川泽奈抿了抿嘴唇,岫野椋感到她的视线定格在了自己脸上——充满探究和审视意味的那种眼神,与此同时,白日里那种活泼天真的表情也从她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白天没来得及问你,但我无论如何都想确认一下,你和折原临也是什么关系?”
                  岫野椋没想到苍川泽奈会在意这件事——或者说,她表现得过度在意了。岫野椋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他对你……表现得很熟稔也很亲近,当然,他表面功夫一向不赖,对谁都是那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相信我,折原临也他……”苍川泽奈欲言又止,后半截话就这么生生咽下去了,“我想问的是,你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吗?”
                  “不是。”“哈?!”“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是了。”岫野椋抬起手看了看表,“大约二十分钟前,我们正式绝交了。”“绝交?!”“嗯。”“为什么?”“直觉。”
                  苍川泽奈一口气堵在喉头,憋得她额角青筋都快爆出来了:“……你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岫野椋不做声。“不过这样也好。”苍川泽奈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不和折原临也扯上关系就是最好的——那个人不是能轻易招惹的,离他越远越好。清见同学走的时候,可是特意关照我提防着折原临也,不要再让他……”
                  苍川泽奈呼吸一窒。她没有再说下去,岫野椋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双目圆睁,神情骇然。苍川泽奈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伴随尖利的颤音,从岫野椋的胸腔内部振荡开去,逐渐膨胀、扩张,逼近爆裂的边缘。苍川泽奈一把托住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岫野椋咬字变得十分困难:“‘清见’……是谁?”苍川泽奈停顿了一下,面露惊讶:“……你不记得了吗?”
                  岫野椋面色苍白,短短几秒汗如雨下。她大口喘气,让冰冷的空气泵入气管和肺部深处,发出尖锐的高鸣。她痛苦地弯下腰,脊背佝偻,心里却不断地重复着那个名字。
                  清见,清见,清见。
                  清见……
                  姓氏是什么,这是谁的名字?
                  清见,清见……
                  清……见……
                  一阵暴烈的晕眩袭来,将这个发音顷刻间碾成碎片。
                  “过呼吸……!”苍川泽奈顿时反应过来,她快速将岫野椋扶倒在地,倒空了自己的手包,在一堆零散物什中间找到一个分装杂物的塑料袋,抖落开来扣在岫野椋的口鼻周围,一边轻抚她的背部,一边引导着她,“慢慢呼吸,岫野,别怕,慢慢地,对,慢慢地……”
                  几分钟过后,二氧化碳流失减缓,呼吸碱中毒造成的麻痹渐渐退去,紧绷的肢体放松下来。“没事了吗?”苍川泽奈小心翼翼地问道,岫野椋缓了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啊,消失了。她漠然地想。果然消失了。
                  只要应激反应得到缓解,那么刺激源就会从意识里被自动抹除。仅仅几分钟过去,她就想不起方才强迫自己一次次重复的那个名字了。
                  岫野椋在苍川泽奈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苍川泽奈神情复杂地盯着她:“岫野,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岫野椋皱了皱眉:“谁?”“□□□□啊,高一开始,她就一直坐在你旁边,□□□□,你居然不记得了?”
                  听不见,根本就听不见。岫野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苍川泽奈一讲到那个名字,耳朵里就爆开一阵杂乱高亢的耳鸣。
                  不可言说,不可听闻,将她抛弃的过去唐突找上门来,她却将其拒之门外。
                  暂时还不行……会被摧毁的。
                  如若现在就打开这扇门,自己一定会被摧毁的。
                  岫野椋意识到,她的痛苦不止与折原临也有关,苍川泽奈口中这个听不见的名字,更加直接地指涉她的过往;因为比起折原临也,她对这个名字的反应更加过激。
                  “抱歉……苍川同学,你能不能暂时不要提那个名字?”“可你们不是……”
                  “我不在乎我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岫野椋当即打断了苍川泽奈,她绝对不能让她继续释放刺激源了——再让苍川泽奈说下去,搞不好她今天直接死在这里,“要是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同你解释的;现在,就请你不要再说了。”苍川泽奈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好吧。对不起,岫野,我不知道提起……那个人会让你这么难受。”“不是苍川同学的错,你不需要道歉。”岫野椋欠了欠身,“我还要赶末班电车回去,就先失礼了。”
                  苍川泽奈还想再说些什么,而看岫野椋异常坚决,便没再挽留。
                  “……好,路上小心些。”“嗯。”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24楼2023-11-20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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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袋阳光城60大道,华灯初上,车马喧哗。人行道上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中,瘦削的身形加上一百七十公分的海拔令岫野椋显得格外出挑:休闲衬衫是最普通的款式,随意地扣了中段三个扣子,露出的内搭却是白色超低胸露脐背心,下着深色长裤;一头柔顺的浅亚麻色短发似乎鲜少打理,只是任其自然下垂;厚重刘海下的脸孔没有表情,眼神甚至有点麻木:她的神情和姿态都像极了低欲社会里每一个情感贫瘠、精神疲倦、懒散而冷漠地游荡在街头的年轻人。
                    不过她步履匆匆,这点又和流连街心公园和夜间场所打发时间的街头青年不同。岫野椋蹬着一双轻便的靴子,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没有任何触碰与摩擦,行人的每一次擦肩而过都被恰到好处地避让,尽管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压根没离开过。如此一来,她自然也没怎么注意他人偶尔的侧目和注视。
                    在和苍川泽奈道别后不久,她又发来了邮件,除了再一次叮嘱她路上小心,还附上了一一长串字斟句酌的劝告。
                    【我知道高中发生的那些事让你非常辛苦,对不起,我一直没能帮上什么忙。要是碰上什么困扰的事情,请随时来找我商量。不过以防万一,我想提醒你的还是关于折原临也的事——那家伙太危险了。】
                    苍川泽奈对折原临也的警戒心已经强烈到了说是敌意也不为过了。考虑到已经同折原临也和平绝交,岫野椋并未放在心上,继续往下读邮件。
                    【他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就到处惹事,如今可以说是变本加厉。他是都内一代的地下世界有名的情报贩子,和粟楠会之类的好多组织都有牵扯。请多加小心,搞不好会被卷进糟糕的事情里去。以上。】
                    岫野椋思忖了一下。蓦地,她有了些想法,于是退出邮箱打开搜索引擎,键入了一串字符,点着下拉键浏览起跳出的搜索结果。显而易见,搜索结果比苍川泽奈发来的邮件更吸引人,岫野椋放缓了脚步,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切回邮件界面,开始打字回复:
                    【我记住了。非常感谢。】
                    按下确认键,发送完毕的提示框弹出后,岫野椋收起了手机。
                    折原临也是个什么样的人委实跟她毫无干系。折原临也也好,未闻其名的“那个人”也好,她暂时都没有打开那扇门,让他们进入“门扉”这一边的打算。她为了筑起如今封闭安稳的窠巢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因此格外珍惜日复一日、平淡无奇的日常——即便她心中对此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甚至不曾感到一丁点的惋惜。
                    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岫野椋决意不去打开那扇门,让至今付出的努力功亏一篑。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迈开腿——以此为起点,她抱着割舍一切的觉悟所捍卫的、平静安宁的日常,就此走上了被颠覆的道路。
                    等一下。岫野椋眼光一沉。有点不太对,从刚刚开始就有点不太对。
                    她迟疑地放慢了脚步,时时留意着身后,走了大约五十米后,她确定了这个事实——有人在跟着她。她明确地感受到后方的人群中有一个突兀的步调和气息——像是狩猎者似的人物在追踪她,步步紧逼,越来越近,她甚至察觉到了杀意。
                    岫野椋下意识地抿紧双唇,余光来回扫视周围,思考脱身的办法。可是下一瞬,当五米开外的一抹金色映入眼帘时,她就产生了糟糕的预感。
                    平和岛静雄。一看到平和岛静雄,她就条件反射想起折原临也的警告:池袋的晚上,是真的不太平。他说她没法如愿以偿,这么快就要应验了吗?
                    身后那阵脚步突然变得沉重又急促起来,岫野椋深吸一口气,转身冲进了一旁的小巷。她依稀记得从这里穿过一片老旧的廉价出租公寓群,就能直接抵达JR池袋站东口。然而在纵横交错的巷道中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了好一阵子,方才回过神的岫野椋意识到自己离开池袋三年了,这一带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了。
                    她弯下腰扶膝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直起身子,茫然四顾——她踮起脚,隐约能望见那座标志性的猫头鹰雕像。岫野椋长吁一口气,以为摆脱了险境,背后便响起了不怀好意的脚步声。寒气从脚跟沿着脊椎骨直直涌上了大脑皮层,岫野椋迅速转身:“谁?”
                    出乎意料,入眼的是一名年轻女性,看打扮也只是普通的公司白领,对方开口打招呼,声音轻柔,礼仪周全:“晚上好,初次见面,岫野椋小姐。”
                    岫野椋警惕地打量着她:“请问您是?我应该不认识您吧。”
                    “嗯,岫野小姐不认识我,但是——”她依旧保持着柔和的态度,但却让岫野椋产生了毛骨悚然的不安,仔细一瞧便会发现:对方的眼球呈现出严重充血的病态鲜红色。
                    ——“但是我,可是从第一眼起就深深地爱上了你啊!”
                    女人突然露出了癫狂的神色,一道冰冷的光弧破空而来,带着恐怖的力道兜头劈下。岫野椋矮下身来就地一滚,拉开距离后以膝盖为支撑翻身而起,戒备地盯着面前突然发起进攻的女人。岫野椋咽了口唾沫,试图继续套话:“搞错什么了吧,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呵呵呵,怎么会呢?那么优美的身体线条、紧实的肌体纹理、灵敏的反射神经。”她一步步靠近,岫野椋这才看清,这个文弱的女人手里竟提着一把一尺长的大砍刀,“我是多么地爱慕你啊!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23-11-20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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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是……”岫野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罪歌的后代?”“正是!十分聪慧,岫野小姐!”女人很是开心地笑起来,提步扑上前,“请与我相爱吧!”
                      岫野椋侧身闪过,撩起腿一记高段踢将人掀飞出去几米:“您是位美丽的女士,但请容我拒绝——我的性取向很正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真很强!母亲说得没有错呢!”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呈现出扭曲的笑容——岫野椋一怔,暗呼不妙。
                      居然能站起来,刚才那一下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等等。
                      岫野椋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我在干什么?
                      我怎么可以对他人随意使用暴力?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紧握成拳的双手。
                      身体为什么会擅自行动起来呢?从刚才开始就……
                      好像非常擅长应对这种状况似的。
                      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心跳声越来越大,岫野椋再度犯了耳鸣,呼吸也开始变得浅快起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
                      就在这个当口,化身砍人魔的女人握着砍刀再度奔来,情势不容乐观。岫野椋除了躲闪以外别无他法,她内心的疑问像被用力摇晃着的碳酸饮料的泡沫似的疯狂上涌,马上就要溢出瓶口。她不断退后,眼见着退路将尽,她迅速拉开一步,抬腿踩上挥空的刀刃高高跃起,借势空翻,力道十足的横踢扫向对方持刀的手臂。
                      嘭——对方整个人呈抛物线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后脑着地,“咚”的一声听得岫野椋都抹了把汗,见她久久不动,大约是昏过去了。岫野椋喘了口气,连连退了三五步,接着扭头走开。她已有点神思涣散,耳鸣越来越响,不堪忍受。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以免被人看见出现在暴力事件的现场而惹上麻烦;不料没走几步,黑影一闪——
                      糟了!岫野椋一惊,转身的刹那,闪光的刃面晃痛了她的双眼。她凭着感觉大幅度后仰身体才险险避开,刀刃贴着衬衫前襟划过,刀尖勾住了衣扣的缝隙,布料随之遭到暴力撕扯,裂帛声在阒静的街道中显得尤为刺耳,纽扣接二连三崩落在地,前襟瞬间大敞。
                      岫野椋踉跄着后退几步才勉强稳住,胸前肌肤大面积暴露让她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她还没来得及大骂对方变态,刀光一转又贴了上来,她手忙脚乱地躲避,无奈已被逼至墙边。
                      停手吧……
                      别再过来了……
                      尖锐的耳鸣声反复倾轧着她的神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混杂其中嘶声尖叫。
                      我叫你别再过来了。
                      别逼我打开那扇门!
                      无路可退。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岫野椋不再迟疑地摸向腰下,砍人魔带着狰狞的笑意高举屠刀,不遗余力地兜头劈下,岫野椋亦伸手抵住了她的胸膛——
                      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岫野椋冷漠的眼睛里一瞬间迸出了凶光。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大型物件横空飞来,将砍人魔直接砸飞出去。岫野椋吃惊地睁大双眼,然后反应迅速地把手收回来。借着路灯灯光,隐约可以辨认出那个大型凶器——是个红色的自动贩卖机。这种手法,这种突然出现的时机,都让她觉得眼熟。
                      她僵硬地转过头,望向街那端站立着挺拔高大的身影。
                      平和岛静雄扶着后颈活动了一下关节,看样子没打算袖手旁观。
                      岫野椋艰难地平复呼吸,恍然间发现方才还暴戾狂乱的耳鸣声,在见到平和岛静雄的那一刻,好像奇迹般地平复下去了。
                      tbc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23-11-20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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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又看到您了😭😭😭😭好感动啊感觉青春回来了😭😭😭😭😭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23-11-21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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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恶战苦斗
                          “啧,好像又碰上麻烦事了。”
                          看不清表情的高大男人嘴里蹦出一声慵懒的弹舌,抬腿走来,黑白分明的装束逐渐从阴影中显露出来。“……其实平和岛先生没资格这么说吧。”岫野椋小声嘀咕。“哈?你说什么?”平和岛静雄一脸烦躁地捏紧了拳头,骨节的轻响相当清晰,架势拉开眼见着就要上来揍人,行至近前却明显一愣,然后立马别过头去。这一反常的表现让岫野椋露出一丝错愕,她终于回过神来,旋即伸出双手拢住被刀剐开的衬衫前襟,故作镇定地颔首:“失礼。”平和岛静雄皱紧眉头,解开黑西马甲的扣子,脱下马甲递了过去:“套上。”岫野椋也不推脱,伸手接过,欠身道谢:“非常感谢,平和岛先生。”
                          “平,平和岛……静雄……”
                          岫野椋刚把马甲反穿到身上,双手背在身后扣上衣扣。女人仿如肋骨折断般痛苦的呻吟,以及夹杂其间难掩亢奋的低喃就飘进了耳朵。岫野椋看向那边在被自动贩卖机迎头砸中的情况下,仍以扭曲的姿势站起身的砍人魔,血红的双眼泛着悚人的光芒,刀尖直指平和岛静雄。
                          “静雄啊——平和岛静雄也出现了!我的兄弟、我的姊妹、我的手足们……我们一直思慕着您啊!没想到在那一夜过后,我们还能与您相见!”
                          “我不太理解,平和岛先生。”岫野椋不理会砍人魔疯狂的发言,反而主动向平和岛静雄搭话了。“啊?”平和岛静雄偏了偏头,等待下文。“从刚刚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这位女士的抗击打能力,实在是太超规格了,还是说您手下留情——”岫野椋话音一滞,转而干脆地否认自己的假设,“不,我不认为在您那样的暴力打击下普通人有毫发无伤提刀站起来的可能——对面这位女士,不是正常人吧。”
                          “我怎么会知道。”平和岛静雄干脆地一摊手,“不过我之前也碰上过类似的事。”“类似?”“嗯,被围攻过。”
                          ——“撕裂者之夜”啊。
                          岫野椋在心中将在学园祭上从折原临也那里得到的消息,加上目前状况进行粗略的整合后,提出最直接的问题:“既然您有经验——”她和平和岛静雄同时闪身避开劈面而来的砍刀。
                          “要怎么解决?”“啊?什么怎么解决,直接干掉就行了啊。”“……您还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砍人魔跨开双腿架刀:“请与我相爱吧,强大的人们——我保证,那会是很幸福的事情!”
                          岫野椋立马回绝:“我刚才都好好拒绝过了,能不能请您别死缠烂打?”或许是由于她过于不讲情面的态度和不合时宜的发言,砍人魔明显怔忡了一下。
                          咣——蓦地,大砍刀掉落在地,声音刺耳。
                          “咦?母亲……不许……对他们出手?”砍人魔喃喃自语,“既然是您的命令……是的,我明白了。”
                          她双臂一展,右腿后撤微微弯曲,姿态怪异而又风度翩翩地行了一个礼:“真是太可惜了,母亲希望今夜不要打搅二位;那么,岫野小姐,平和岛先生,下次再会。”
                          上一秒还是个暴戾失心疯,下一秒又变成了礼仪周全的淑女模样,砍人魔女性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而作为凶器的刀具还堂而皇之地躺在地上,丝毫不见要回收的意思。“要追吗?”岫野椋礼貌地征询平和岛静雄的意见。“最好不要。”“那就按您的意思。”岫野椋从善如流。
                          一时间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岫野椋硬着头皮小声打破了这阵古怪而尴尬的寂静:“谢谢您帮我,平和岛先生。”平和岛静雄无所谓地摆摆手:“噢。我看见你一个人钻到这里,不太放心,就过来看看。”岫野椋默默点头。
                          ……
                          “我才是,不好意思啊,下午我以为你和临也那个混蛋是一伙的,差点就要动手了。”“您不必在意。”岫野椋终于抓到了一个撇清关系的机会,“我和折原学长没什么来往——他是……在恶作剧,才故意那么说的;我没有帮他做过什么事。”“那就好——但是啊,和那家伙扯上关系真的超级麻烦,你一定要当心!”平和岛静雄说着说着就痛心疾首起来,“就算你不想理他,他可是会像甩不掉的臭虫那样没完没了缠着你的!”
                          岫野椋忍不住笑了:“好,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忠告——今天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地告诫我同样的事呢。”
                          平和岛静雄望着她罕见的、微薄的笑意,愣了一下,转而挠挠头,嘟囔道:“你好像和我差不多大吧……不要用那么正式的敬语了。”“我确实您在来神高中的后辈,低您两届。”岫野椋想说她用敬语是应该的,而平和岛静雄依旧坚持:“不要用敬语了,听起来很不爽。”岫野椋拗不过,答应了:“好吧,平和岛君。”
                          “还有,在池袋,别随便把那种危险的东西拿出来。”“危险的……什么?”岫野椋很奇怪,老实说在自动贩卖机都能被扔来扔去的地方,她不太清楚平和岛静雄对“危险的东西”的具体定义。
                          “别装傻。”平和岛静雄看上去不太高兴了,他迈开长腿上前一步,岫野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平和岛静雄又上前一步,岫野椋接连退了两步。
                          啪。
                          她没能继续后退。平和岛静雄越过她的身侧,抓住了她背在身后的胳膊。他的力道不是很重,却完全不容抵抗。岫野椋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她慢慢地撇过视线去看,平和岛静雄扣着她的手臂,缓缓把她手里紧抓不放的东西拉到了眼前。“你觉得这个东西是可以堂而皇之拎在手里上街乱逛的吗?”平和岛静雄的余光从墨镜的边缘漏了过来,钉在了岫野椋一片煞白的脸上,他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不管怎么看……”
                          岫野椋的呼吸又一次变得急促,她对于自己手里持有的东西,抱着比平和岛静雄更大的困惑:
                          为什么我会拿着这个东西?
                          为什么我理所当然地随身携带,却从来没感觉到它的存在?
                          为什么我像熟悉自己的肢体一样熟悉它的结构和触感?
                          岫野椋快要窒息了。耳鸣、头痛犹如冰冷的潮水翻涌而上,顷刻间将她淹没;意识闪烁,知觉紊乱、视觉映射和记忆影像碎成断片与感官信息交错掺杂,在平和岛静雄的质问中濒临崩溃。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货真价实的喷子吧。”
                          这是她的过去,毫无疑问就是如此。岫野椋绝望地捂住了头,她在漩涡般混乱的影像和意识中飞快地塌陷,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让她出现了共济失调的症状,她脚下趔趄,重心不稳,脊骨和颈椎都失去了力量,整个人犹如软体动物,毫无支撑地瘫倒在地。
                          “喂!你怎么了!喂!!”
                          这是她真正的过去,比折原临也、比苍川泽奈口中的那个名字更加清晰的过去,一份触手可及的、切切实实的凄凉遗产。视野融化成大块大块的模糊光斑,仿若隔着深水看过去,一片光霭淋漓。岫野椋知道自己在被人用力摇晃,也听见有人在喊她,而她的声音逸散成气味、影像融化成温度,世界如堕冰窟,她的神经却处于一种焚心蚀骨般的灼热中。
                          她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摆脱且时刻傍身的过去,就在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叩响那扇紧闭的门。
                          “听得见吗!醒醒!喂!!”
                          岫野椋绝望地意识到,她今日终归是无处可逃的——当她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岫野椋再度转醒时,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和柔和的灯光。盖在身上的毛毯有一股消毒剂的陌生气味,她动了动,试图起身,却被头颅中异常的沉重感给压垮了。
                          耳鸣散去了,还留下些轻微的后遗症。岫野椋挣扎了几次都起不了身,忽地,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背,给予她恰到好处的支撑,她便很轻松地以一个舒适的姿势坐起身,倚靠在沙发背上。
                          岫野椋刚转过头想要道谢,却毫无心理准备地见到眼前赫然一个空荡荡的脖颈——
                          ——?!她骇得双目圆睁,下意识双手撑住沙发重心后移,却被对方一把拉住。
                          【当心。】
                          塞尔提·史特路尔森单手在PDA上敲完字,指尖一顶便翻过来给她看。岫野椋免不得怔了一下。她手臂上那一小块触感分外清晰:柔软的肌肤,人类的体温——岫野椋屏住呼吸,试图放松自己紧绷的肢体——但却是实打实的妖异。
                          “呀,你醒了。”岸谷新罗从料理台后转出来,手上端着一杯热牛奶,“抱歉——吓到你了吧?其实塞尔提不会轻易在新客人面前露脸,不过你是静雄带来的人,又是我的后辈,所以我想,让你见见塞尔提也不是不可以。”他走到岫野椋面前,把牛奶递给了她。岫野椋犹豫了一下,双手接下低头谢过:“受您关照了,岸谷学长。”又转身向塞尔提欠了欠身,“塞尔提小姐。”
                          塞尔提闻言又飞快地敲字,往岸谷新罗跟前一送。
                          【原来是新罗认识的人啊】
                          “嗯。静雄那家伙不擅长记人,我倒是有印象——对吧,岫野……?”“椋。”岫野椋顺着岸谷新罗的话头颔首道,“岸谷学长居然记得我的事。”“啊,对,没错,是‘椋’——毕竟高中的时候,你也来过我家的医疗研究所嘛。”
                          岫野椋又感到脑内闪过一阵抽搐似的疼痛,她把头低得更低:“给您添麻烦了。”岸谷新罗弯下腰,自下而上看着她:“你哪里不舒服吗?静雄说,你是突然昏倒的。”“不……只是疲劳过度而已,现在没事了。”岫野椋不着痕迹地偏过头,躲开岸谷新罗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是吗。”岸谷新罗的镜片上折过一道光,他安抚道,“我给你做了简单的检查,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你可以安心。”“谢谢您。”岫野椋又一次道谢。
                          “塞尔提,捆住她。”
                          塞尔提·史特路尔森一惊,岫野椋也冷不防怔住。她甚至花了短暂的片刻去理解岸谷新罗的命令:他让塞尔提捆住她,拿什么捆?怎么捆?为什么要捆?
                          而当她迅速扭头看向塞尔提,才发觉自己确实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她的四肢和身体被一种材质不明的黑色物质包裹住了,可塑性超常的物质,影子般毫无重量地、精密地贴合她的皮肤,大面积铺展开来,就如一摊泼洒在她身上的黑漆,将她牢牢固定在了沙发上。但凡她试图挣扎,所有的施力都会被塞尔提身上流溢出来的黑色物质消解,她不会感到疼痛,却也无法移动分毫。
                          岫野椋转而看向岸谷新罗,语气不善道:“岸谷学长,您打算做什么?”
                          “好了好了不要慌,我不想伤害你,塞尔提也不会的对不对?塞尔提是个温柔的人呢——”岸谷新罗轻快地停了一下,尔后口吻急转直下,“但我不是,所以我要拷问了:提起高中的事情会让你那么痛苦吗,椋小姐?”
                          岫野椋瞬间握紧了拳头——但那失重的黑影却温柔地流淌着,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抚平。塞尔提显然有些焦虑,急匆匆地打字,岸谷新罗看过后,便又下指令:“帮我监测她的心跳和血压。”
                          说完,岫野椋便感到黑影又流动起来,在她的胸口和上臂形成了一定压力。“岸谷学长到底想做什么?”就算情绪再贫乏,她如今也禁不住有些恼了。“放缓呼吸,按我说的做。一旦你反应过激我会给你上镇静,我对本次诊疗的一切后果负责,记住,你现在是我的病人。”“我拒绝您的看诊。”“你无权拒绝——你是静雄带来的患者,我受他所托,至少要给他一个交代。”
                          岫野椋忽然间出离愤怒了:“我和平和岛静雄先生没有任何关系。”“那么折原临也呢——我猜至少和临也脱不了干系。”“我和他更没有——这不关岸谷学长的事!”
                          岫野椋知道自己的心脏和呼吸道不受遏制地起了反应,而塞尔提也如实地把她的心跳过速和其他异状汇报给岸谷新罗。
                          “请擅自别插手我的事情好吗,您明明什么也不知道……!”
                          岸谷新罗走到岫野椋的跟前,双手放进白大褂的衣兜里。他弯下腰,一下子凑得很近,鼻尖几乎压到了岫野椋的脸上——这个距离,他能把她的瞳孔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椋小姐,听听我的建议怎么样?倒不是作为医师,而是作为有过一面之缘的普通朋友——差不多放过自己怎么样?”“我倒是更希望您能放过我。”岫野椋冷冷地回答。“到底是谁不放过谁,你心里有一个再清晰不过的答案——呼之欲出,我都能看见了。”岸谷新罗露出了一个事不关己的凉薄笑容,“我多少知道你高中的时候经历了些什么——别误会,我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兴趣,我是综合了多方面的信息推断出来的;但是我知道,比起你所经历过的一切,喜欢上折原临也才是你最大的不幸。
                          “不过只有这件事我可以断言:对他产生了越线的感情,之后又能全身而退的人寥寥无几,你是其中之一,这已经足够你原谅自己了。”
                          岫野椋的瞳孔一瞬间涣散了。
                          “——更何况,你姑且也算是,让临也那家伙都动过心的人啊。”
                          TBC.


                          IP属地:中国香港28楼2023-11-28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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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eriod.08 五里雾中
                            凌晨悄无人声的街道上,黑色机车穿行于朦胧薄雾之中。岫野椋在早间的第一班电车发车之前抵达JR池袋站,送她到车站的是池袋大名鼎鼎的都市传说“黑机车”,无头的妖精塞尔提·史特路尔森。她一路上总是时不时操纵着黑影把PDA递给后座的岫野椋,内容无非是单方面的安抚和一再道歉:
                            【真是太对不起了,新罗那家伙,一旦牵涉到静雄和临也的事,就容易失去分寸感。吓到你了吧……
                            【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就算是病患也不可以这么粗暴,请你别放在心上……
                            【实在对不起! 】
                            岫野椋一言不发,弄得塞尔提有些失措,那些恳切而沉默的言语如同扔进湖里的石头再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耳边聒噪遥远的风声。
                            “塞尔提小姐真是很有人情味……”过了好一会儿,岫野椋望着街衢楼厦之间渐渐漫漶开的初日晨曦,轻声低喃,“温度、边界感、同理心——身为妖精的塞尔提小姐绝对比大多数的人类更像人类。”
                            【欸?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这个非人类呢,谢谢你……】
                            岫野椋抱着塞尔提的腰,倚靠在她的脊背上。或许是因为塞尔提·史特路尔森并非人类,反而令岫野椋感到安心,甚至平白地生出一股罕见的倾诉欲。“我实在是太不擅长和人类打交道了。”她苦笑道。
                            【椋小姐是比较内向的类型吧,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善于交际的,我想你不必为此难过。】
                            “是吗。”
                            【什么都不想说的话,不说也可以;对于他人的话语和感情,不想回应的话,不回应也可以。椋小姐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没有那么容易。”岫野椋的口吻表露出少见的轻蔑和无礼,“我也不想回应,我也不想针锋相对,我只想一个人过安宁的生活——可是每个人都不肯放过我。”
                            塞尔提终于沉默了。岸谷新罗的所作所为的确让她失去了安慰岫野椋的立场。塞尔提在目睹了那样的场景之后,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劝慰岫野椋。
                            “你想要的平静生活会回来的”——这种透明泡泡似的轻飘飘的话塞尔提根本说不出口。
                            岫野椋在岸谷新罗的逼问下产生了严重的应激反应,岸谷新罗当机立断给她上了小剂量的镇静,她沉睡了一夜,在凌晨时分醒来。她看到端坐在扶手椅中的岸谷新罗,奇异地感觉到平静——身穿白大褂的密医坐在床尾一侧的房间角落,离她既不太远也不过分逼近,他们之间保持了一个足以代指互相妥协的安全距离。岸谷新罗手里端着一杯冷掉的咖啡,显出黑眼圈的双目望着窗外,神色平和,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早上好,椋小姐。”“早上好,岸谷学长。”
                            不同于前夜暴烈的谈话氛围,他们确实在这样一段安全距离的催化下,普普通通地、心平气和地交谈了。
                            “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很好,您不必担心。”“你昨晚差点就休克了。”“给您添麻烦了。”岸谷新罗放下了咖啡杯,坐着向岫野椋欠了欠身:“我向你道歉,椋小姐,我的做法或许太操之过急了。”“……您不用道歉。”岫野椋低下头盯着被子上平滑的褶皱,没由来地感到疲累。
                            “椋小姐,恕我失礼,你记得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吗?”岸谷新罗忽地问道。“家母吗……”岫野椋抬起头,不理解岸谷新罗为什么唐突提起她的母亲,她自然而然地张嘴,“……”
                            ——她冷不丁僵在了那里。
                            岸谷新罗耸了耸肩:“果然,这你也不记得。”
                            “我没想到……”岫野椋揪紧了手里的被单,“这不应该的,我从前明明是记得的,我不至于连这种事都忘记……”“你的慢性创伤后应激障碍仍然在缓慢恶化,这不是个好的征兆。”岸谷新罗往后靠在椅背的软垫上,食指习惯性地轻轻敲打着扶手,“长此以往,你的记忆会流失得越来越严重,我认为你应当去接受更积极的干预治疗。”
                            “您对我高中时候发生的事……知道得很清楚吗?”岫野椋试探着问道。“倒也很难那么讲——我说过,我和椋小姐只不过一面之缘。但是,静雄说他见到你和临也在一起,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岸谷新罗的每一句话似乎都经过了深思熟虑,透露出来的信息可有可无,但每一句话无疑都是正确而恰当的,“我的确和你不熟,但是我和临也——却已经是那么多年的孽缘了,在这件事上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了解他。”
                            岸谷新罗的镜片上折过一道白光。
                            “我很清楚地记得高中毕业前那一段日子里,他表现出来的异常——仔细想想,那个时间点正好与发生在你身上的巨变相吻合。我不知道你经历的不幸之中临也插手了多少,但他脱不了干系。”岸谷新罗停顿了一下,“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临也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只是不管从什么层面上讲,他都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凡一个糟糕的局面里,有能容他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的间隙,他就很少选择袖手旁观。当年他是这样,如今他也没有任何长进——我想这点你是能明白的。”
                            “我……完全理解您的意思。”“除此之外,我依然劝你,彻底否定自己的过去是不可能解脱的,无法接纳曾经的自己的话,你的未来也将毫无希望可言。”岸谷新罗的叹息让岫野椋一阵心悸。
                            咚咚。
                            塞尔提敲门进入房间,托盘上端着一杯热牛奶。“谢谢啦,塞尔提。”岸谷新罗把牛奶端到岫野椋的面前,“好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么多;喝了吧,要是你能觉得好些就好了。之后塞尔提会送你到车站——你现在不住在池袋,我猜你高中毕业之后就搬家了,对吧?”岫野椋默默地接过牛奶,点了点头。
                            “那也不错。”岸谷新罗如此评价道,“毕竟池袋从很久以前就不够太平啊。”
                            到了池袋站东口的猫头鹰雕像处下车,岫野椋同塞尔提道别。岫野椋在凌晨的蔼蔼薄雾中悄无声息地行走,刷PASMO进站。确认过发车时间,岫野椋背靠站台的石柱,深深地呼吸。犹豫再三,在电车进站之前,她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森岛医生,是我,岫野椋。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您真是不好意思……”
                            岫野椋在空无一人的站台,对着影子倾诉般地呢喃。
                            “虽说有点突然……我现在可以去您那里吗?”
                            ……
                            车窗外的景象杂糅成一片繁华而明亮的虚影,飞快地后退。岫野椋在空旷的车厢里陷入一种恍惚的困顿之中。她知道自己的心底有一道裂痕,随着车轮一次次轧过轨道拼接处而产生的颠簸震动着,不知何时就会碎得七零八落——而在那之前,她都只想随波逐流。岫野椋一直都渴望过一种离群索居的生活,对外事外物不闻不问,并非排斥,而是自身太匮乏,没办法应对丰饶的世界。
                            而如今岫野椋意识到,恐怕在不经意之间,她早已深陷某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在她听来,若是苍川泽奈还仅是过分的警惕的话,那么岸谷新罗几乎已是在明言警告:折原临也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她并不知道,就在昨夜,在登上与她所乘坐的同一列电车之前,折原临也亦靠在站台的承重柱上打了一通电话。
                            “喂?波江小姐吗?是我,你有没有离开事务所了?刚准备走?呀,那太好了,恰好赶上——麻烦帮我从电脑里调一份档案出来。因为当时是当做‘以后大概都不会用到的无名小卒’的资料存档,所以我也记不太清被我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哦。”
                            ……
                            “别这么说嘛,这是今天下班前的最后一个工作请求了,怎么着也请对得起我支付给你的报酬好吗?不要随便对雇主说‘去死吧——’这种话啦。
                            “那么姓名是‘岫野椋’,找到之后打印出来放在桌上,我回去后就看,辛苦你了。”
                            岫野椋抵达新宿时,第一批上班族正蜂拥进入车站。她缓慢地逆行在庞大的人流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静默。
                            “椋。”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岫野椋停下了脚步,揉了揉因犯困而惺忪的眼睛,看见几步远的地方有人在等他。她快步上前。“森岛……”在看清对方的面孔后,她陡然改变了称呼,疲态消失不见,甚至微笑起来,“直辉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森岛直辉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我只是很担心你——这么早联络我,出什么事了吗?”
                            岫野椋点了点头:“有重要的事拜托直辉先生……”森岛直辉自然地牵起岫野椋的手:“那就到诊室谈吧。”“好。”
                            岫野椋走在森岛直辉的身侧,安静而快速地行走在新宿街头。晨间的路人都行色匆匆,无人在意他们;而若仔细去看便会发现,他们牵着手,步履起落间偶有靠近犹如依偎的年轻情侣。森岛直辉二十八岁,身形修长、体态挺拔,染了一头深棕色的短发,高窄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遮住锋利的眉眼,穿规整的深色T恤和长裤,外罩一件薄风衣,看上去就是个受过良好教育、气度温润的男人;而岫野椋依在他身边就成了一个瘦弱的少女,挽了几折的衬衫袖子下面垂着一截过分纤细的手腕,手掌则被牵着放进森岛直辉的风衣口袋。
                            “椋,放松一些;我感觉到你的压力快要溢出了。”
                            他捏了捏岫野椋冰凉的手心示意。“抱歉,我还是不太习惯……”
                            森岛直辉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安心吧,我们是‘会面限定’——在我们见面的时间里,你大可以不用顾虑,只管依赖我就好。来,看着我的手。”
                            森岛直辉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朝上,慢慢抬起,又翻转落下;岫野椋便跟着这个约定俗成的手势,依从森岛直辉的引导调整呼吸,直至每一次吐息都变得平缓、自如。
                            “好点了吗?”“嗯,好多了,谢谢您,直辉先生。”
                            岫野椋和森岛直辉是“会面限定”的恋人。只有在见面,准确地说是只有在诊疗时间段里,会以恋人的身份相处。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从岫野椋十六岁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后便维持至今。
                            森岛直辉提出将自己作为移情对象的方案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这个方案比起单纯的心理治疗方案,不如说是一次垂死之际力挽狂澜的精神维稳行动。记忆的突然流失导致岫野椋的人格无法自洽,情绪反应机制陷入紊乱,一度濒临崩溃。当时刚刚入行,还不具备丰富的经验,同时也缺少各方面的顾虑,因而比大多数精神科专家都更加大胆的森岛直辉,铤而走险选择了催眠疗法。
                            清洗残缺不全的记忆,厘清混沌错乱的认知,重固支离破碎的人格框架。整套治疗方案以严重的情感匮乏和记忆固着为代价,换来岫野椋的人格维持了暂时性稳定。而其中最难以处理的一部分,是岫野椋对某个人的感情。
                            ——满心绝望的爱恋。森岛直辉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把那份致命的情感从岫野椋的人格里剥除。那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只要存在就必然威胁到宿主的性命。森岛直辉最后找到的解决办法是代偿性移情。他通过三期长达两年的治疗,逐步将那份绝望的、得不到回应感情牵引、转嫁到自己身上,由他来回应、由他来引导,以此完成岫野椋残破人格的二次整合与自洽。
                            只有在与森岛直辉见面的时候,那份过往岁月的凄凉遗产才会在岫野椋心里苏醒,她会难以遏制地产生由来不明的“爱意”。好在那份转嫁的感情,在经过对人格排异反应的长期适应之后也变得贫瘠了许多。岫野椋对森岛直辉的恋慕成了她人格中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颗螺丝钉,承受着整个人格的重量。但凡这颗钉子还在森岛直辉精心测算的位置上,岫野椋就算产生危及生命的应激反应,不断气的话,就仍能恢复如初。她的记忆缺失和情感匮乏成为保护她的不败堡垒,只要她还能在森岛直辉的身上安置那份改换了姓名的爱情,那么她的过去就永远不可能闯过那扇门,岫野椋永远都是安全的。
                            森岛直辉相信,只要岫野椋定期来会诊,他就能一直保护她。无论是绝望的过去,还是未来的恶意,谁也无法越过他设下的屏障伤害岫野椋。
                            ——直至岫野椋自己决定打碎这屏障的那一天到来。
                            TBC.


                            IP属地:中国香港29楼2023-11-28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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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拨云见月
                              抵达森岛直辉位于东京医科大学内的诊疗室是二十分钟后的事,而森岛直辉受聘成为东医实验室的研究员则是三年前的事。
                              为了方便跟进岫野椋的疗程,加之改换环境也有益于治疗,他建议岫野椋在高中毕业后也搬到新宿居住。岫野椋听从了森岛直辉的建议,在取得当时唯一的亲人兼监护人,姨母小关津绘子的同意后,她搬到新宿开始独居生活,此后仍照旧接受森岛直辉的定期诊察。某种程度上说,虽说与她非亲非故,从她十四岁起便以医生的身份陪伴、照顾她的森岛直辉更像是她的家人。
                              进入诊室后,岫野椋自觉地在桌子前面坐下,森岛直辉去里间换衣服。片刻过后,身穿白大褂的森岛直辉从里间转出,手里拿着一份纸盒装牛奶和一个空杯子。他到岫野椋的对面坐下,将手里两件物什在二人之间的桌上轻轻放下。
                              那是一个具有奇妙仪式感的动作。杯子和盒装牛奶同时降落在桌面上,就像两样对称的、平行的、互相呼应的特殊器物。二者之间的距离也是经过精确计算的,就仿佛在这一天这一刻之前的无数个此刻,牛奶和杯子都是以同样的速度降落在同样的位置。
                              森岛直辉双手交握搁在桌上,露出一个让人心安的笑容——那也是个精确的、仪式性的笑容;他的嗓音低而温柔,带有催人入睡的魔力。
                              “我们开始吧,椋。”
                              ……
                              “请等一下。”在森岛直辉伸手去取桌上的牛奶的时候,岫野椋蓦地出声打断他。“怎么了?”既定的程序被叫停,森岛直辉没有表露出任何惊疑和不耐烦,反而一如既往耐心地笑着询问。岫野椋站起身,拉开椅子,站到桌旁,向森岛直辉深鞠一礼:“森岛医生,一直以来,感谢您对我的关照。”
                              森岛直辉愣了一下,他沉思了片刻,收敛起那种仪式性的笑容:“椋在这个时候叫我‘医生’——理由是我理解的那样吗?”“是的,诚如您所想。”岫野椋直起身,坚定地点了一下头。森岛直辉也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来到她的跟前:“我再确认一次:椋是终于准备好,取回你的‘过去’了,是吗?”
                              “我也不敢说我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岫野椋迟疑了一下——仅仅是对措辞的迟疑而已,“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有不太好的预感。再拖延下去的话,毫无疑问我会陷入被动,局面可能变得对我相当不利,我无论如何得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
                              森岛直辉叹了口气:“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倘若只是暂时性的困难,可以找我商量的,不必非得……这个决定有多大的风险,椋不会不明白吧。”“我明白。”岫野椋垂下了目光,“但是情况可能没有预想中那么好……我的病症一直在缓慢加重,对吧,森岛医生?”
                              森岛直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见过别的医生了?”“……只是我的一个朋友给出的结论,姑且是情势所迫。”回想起昨夜不太美好的经历,岫野椋叹了口气,“您可以同我说实话的,不必顾虑我——”“怎么可以随便相信别人的话?”森岛直辉罕见地严厉申斥道,“我是椋唯一的医生,椋只能完全信任我,绝对不能因为外部因素动摇,任何对于病症的判断只能由我来下。”
                              岫野椋只用短短一句话便击穿了森岛直辉的严防死守:“我已经连母亲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森岛直辉愕然,一时间相对无言。岫野椋轻轻地询问:“您愿意同我说实话了吗?说实在的,我都能接受,我没有责怪医生的意思——森岛医生是最优秀的,也是最关心、爱护我的,我至今依然全心全意地信任您。”
                              森岛直辉背过身去,一手用力扣着桌角,手背上暴起青筋。岫野椋在想,“优秀”和“关心爱护”,究竟是哪个词语刺激到森岛直辉最薄弱的那部分了呢?哪个都好,无所谓。她漠然地对自己说。让对方去纠结、让对方去痛苦吧,不能再沉溺在虚伪的泡影里度日了,再不清醒过来的话,到最后在劫难逃的一定是她自己。
                              岫野椋握住森岛直辉的手,执拗地使劲把他拉着转身面对自己。森岛直辉的不甘、懊恼,以及各种各样的复杂思量一应落在她废墟般的眼底,变成一片荒凉的灰烬。
                              “请您和我说实话,森岛医生。”她又一次要求道,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
                              “……没错。椋的记忆,几年来一直在缓慢流失。”森岛直辉终于放弃了和她对峙,“我也一直都在尝试维护你的记忆固着,但是收效甚微……”“果然如此。”“我确实考虑过进行积极干预,但是,每次哪怕是轻度刺激,椋的反应都太可怕了。”“是吗?”岫野椋有些惊讶,“我完全没有印象。”“那些记忆我也一并清洗掉了——留下来只会让你更痛苦。”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有朝一日我会连自己是谁都忘记吗?”“不会的!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森岛直辉抓住岫野椋的肩膀,“椋,再给我点时间好吗?我一定会找到挽救的方法的,我已经拜访了好几位精神科的专家,给他们看你的案例,我和早川教授一起拟定了几种方案,我们一定有办法的……!”
                              岫野椋忽然张开双臂,拥住了森岛直辉。
                              “直辉先生,不必了。”
                              ——她突然又叫他“直辉”了。爱人似的温柔语气与她冷淡的表情、僵硬的姿势之间形成了强烈反差,而这种诡谲的反差反而让森岛直辉冷静下来。
                              “一直以来谢谢您,但是,不必了。”
                              森岛直辉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双手,克服了颤抖回抱她。
                              “这对你来说很危险,我不敢保证解除催眠之后会发生什么。你目前的精神状态实在是……我无法评估你的承受力——就算如此,你也坚持你的决定吗?”
                              “没关系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您都会帮我的,不是吗?放松,放松。”岫野椋轻拍森岛直辉的脊背,学着他一贯的口吻说,“我都感觉到您的压力溢出了。”
                              他们在诊室里久久地相拥——这对森岛直辉来说是严重有违职业伦理的行为。但他明白,这个拥抱意味着一段长久的、异常病史与治疗史的终结,尽管表面上风平浪静,他也深知他与岫野椋在这段漫长的时日里早已精疲力竭。森岛直辉甚至感到庆幸,他和岫野椋在扮演“会面限定”的恋人长达五年之后,终究得以从零开始,于此刻回归到医生与患者的身份。
                              这或许是好事。毕竟,再这样下去,森岛直辉自己都会困惑于他对岫野椋的爱意,究竟是出自一个悉心照料病人的医者,还是那个“会面限定”的恋人。
                              到了某个时间点,他们默契地松开彼此,各自后退一步。
                              岫野椋堂堂正正地抬起头,说出了森岛直辉当年执行人格重组方案前,与她约定的密钥——岫野椋几年以来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唯有这句话深深地烙印在她的潜意识里。这是森岛直辉当年交给她的最重要的“钥匙”,用以打开“那扇门”。他们约定,只要岫野椋说出这句话,森岛直辉就必须依言照办。
                              “还给我吧,森岛医生。”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某种沉重的东西终于从心上被轻轻卸下了。
                              “我的痛苦、我的爱恋、我的过去,请全都还给我。”
                              时间从指缝流过的痕迹,蜿蜒如同掌纹。其间经年累月地流淌着的,是终其一生、不论怀着怎样的心情,都在一次又一次不断被回望着的“过去”。
                              森岛直辉驾轻就熟地拆开盒装牛奶,高高举起,缓缓倾斜。
                              极其平常、随处可见的乳白色食用液体在此具备了强烈的暗示性。牛奶从纸盒的豁口间倾下,像旱天里的一涧溪水,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地落入空空如也的水杯中,以一种精确的、固定的节奏将其填满,缠绵而琐碎,叫人昏昏欲睡。
                              岫野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倾倒入杯的牛奶,双眼渐渐失去焦距。她的呼吸放缓,心跳也变弱,只有听觉变得格外敏感,牛奶落进杯子里,溅开的清晰声响不断膨胀、延长,然后接二连三地破碎,填满了她的思绪。世界在森岛直辉的手掌中安静下来,时间的流速得到调节。墙上挂钟的滴答作响和牛奶入杯的声音交错重叠,回环往复,仿若催人入梦的小调,舒缓而安逸。岫野椋阖上眼睛,呼吸渐趋均匀绵长。
                              “椋。”
                              她听见森岛直辉温柔和缓的嗓音,与此同时又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仿佛有别于人声的天外低语,徘徊在她的耳畔生出长钟般绵绵不绝的回响,却无法进入她无底洞窟般幽暗的心。
                              “现在,为你解除深度催眠。”
                              岫野椋什么都听不到了。意识向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不断下坠。
                              “椋,你会沉睡很长时间,你会取回所有的记忆。”
                              她的梦境从黑暗的尽头生长起来,金色光晕一层层向外渗透,逐渐扩散,晨光漫漶着淹过高枝密叶细碎的枝杈,填满了记忆褶皱里的千沟万壑,从荒芜中绽放出摇曳多姿的年华。睡梦中,岫野椋习惯性缩紧自己,双手交握在一起,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她无意识地流下了眼泪。
                              “你的梦境里有全部的真实。
                              “你的爱,你的痛苦,你最重要的、不可割舍的过去。”
                              在森岛直辉神谕般的语言浸润下,她的爱和痛苦,终归尽数得以恢复本来的姓名。
                              “它们现在,回到你的手中。”
                              啪!
                              一声响指过后,十六岁的岫野椋睁开眼睛,面前是一杯冷掉的牛奶。
                              二十三岁的森岛直辉微笑着望着她,例行询问道:“小椋,现在感觉怎么样呢?”
                              听见医生询问了无数遍的询问,病人自然而然地说出回答了无数遍的回答:“感觉很好。”
                              “最近还有失眠吗?”森岛直辉一边写医嘱一边问道。“只是偶尔……”岫野椋老老实实地答道。森岛直辉抬起眼:“因为紧张吗?”岫野椋咬了咬嘴唇,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羞赧:“有一点。”
                              森岛直辉心领神会地笑笑:“真是令人期待啊,高中生活。”“是。”感受到鼓励的准高中生也微微颔首。“放松一点,你压力溢出了哦。”森岛直辉惯用的句式对岫野椋来说的确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抬起手,岫野椋便随着他的手势调整吐息直至淤积在心中的焦虑得到缓解。
                              “森岛医生,我很担心。”岫野椋说。“担心什么?”“普通的高中生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对很多事情的想法和反应都很异常——您不必安慰我,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虽然我一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但是其他人会不会受不了我这样的人呢?”
                              森岛直辉揉了揉她的头顶:“不用在意那些事情,小椋只要成为小椋自己就好——我相信即便是‘异常’、‘让人受不了’,也一定会有人被你吸引的。相遇的机缘很珍贵,小椋的感情又不丰富,节省一点,留给合得来的人不是很好吗?没必要讨好所有人——我就很喜欢缺少常识、冷漠又钝感、情绪匮乏得像个人偶似的小椋哦。”
                              “……您在骂我吗,医生。”“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放轻松,放轻松!这些都是可以慢慢调理的——不明白的就去学习,不理解的就尝试去理解,总有一天,小椋会接受自己,也会被接受的,安心吧。”“……好。医生的话,我都会记得的。”
                              诊疗结束后,森岛直辉惯例款待岫野椋一杯热牛奶;闲聊一阵后,森岛直辉便送岫野椋出门。
                              “小椋一定没问题的,肯定能交到朋友,好好享受高中生活吧——明天就要入学了吧,加油哦。”“是的,谢谢您,森岛医生。”
                              岫野椋结束了定期诊察,离开森岛直辉的诊所,她的家就在半条街外。出于某些原因,十四岁之前的岫野椋和其他同龄人过着迥异的生活;又因为某些事故,她总算能够回到阳光下的世界里,获得梦寐以求的平凡日常。
                              这是一切遗失时光的起点,也是她一生中最渴望回去的地方。
                              起-青萍之末
                              END.


                              IP属地:中国香港30楼2023-12-07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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