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立于小船上的杜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背上(无意间)参与谋害萧家少主,(并没有)占剑不还之后的第三项罪名,(不知何时)成为萧家杀手团的灾星。
所以当他云淡风轻停船上岸,云淡风轻走近萧家大船,云淡风轻地微笑着,正要跟洛云打招呼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洛云唰一声指向他脖子,那把原本属于崔洋的长剑。
杜风一惊,无奈笑道:“小波,你这是做什么?”
洛云黑面如冰,冷冷说道:“我不叫这名字。你来做什么?”
杜风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冲他扬了扬。
“我来领赏钱。这上面写的很清楚,救了你有黄金为赏。”
那正是萧家少主发下的,画着洛云画像的悬赏令。洛云顿时语塞。杜风微笑着,目光越过他往大船上看,果然看到凤鸣那张十一国都认得的漂亮的脸,也正好奇地看着这边。于是扬声道:“在下杜风,见过萧家少主。”
杜风?
不止凤鸣吃了一惊,所有听见这名字的萧家人,全部神色一变,唰唰唰唰拔剑声不绝于耳。
罗登抢在前面,沉声下令:“所有人围住他,保护少主!”
虽然杀手团折损甚多,把一个杜风围得水泄不通还是没有难度的。杜风眼睛被丛丛剑光晃得直发花,脾气再好的人,也终于笑不出来了。
“小波,就算萧家不肯付钱,也不必如此吧?”
洛云眯起眼睛,从头到脚,冷气飕飕。“要赏金可以,萧家的规矩,想见少主,先搜身。”
不料,从洛云的冰寒冷面到萧家刀光剑影都毫无惧色的杜风,却因为这句话,神色大变。“不可!唯有搜身,绝对不可!”
洛云也没想到寻常一句话,竟能让这家伙可恶的笑容裂开,顿时起疑。“怎么,藏了兵器来见少主,怕被发现?”
立刻贴近,伸手就往杜风怀里摸。
杜风脸上一贯的悠然踪影全无,竟像面对极为恐惧的事情一般,浑身抖如筛糠,俊美的脸简直面无人色,拼命抗拒着洛云的动作。
洛云早趁乱摸了他脉息,知道他会武,且功底不错,此时却似忘记了自己习武,如同街上被调戏的小娘子一般,跌坐在地,只顾面色惨白地发抖,四肢甚至伴有一阵阵的抽搐。
洛云看他这模样,倒似犯了羊角疯之类的急病,只得停下搜身的动作,狐疑地打量他。
在这之前,罗登已经拗不过凤鸣,只能陪着他一起来到杜风所在的人墙之外。凤鸣踮起脚,伸着脖子越过人墙往里看,目睹了经过,也惊讶于杜风的异常,想了想,急道:
“都散开!让他透透气。”
罗登一脸不赞成。“少主!万一他再怀有歹心怎么办?”
凤鸣无语道:“上次那个根本就不是他啊!而且我看他这样子,很像是那个,肢体接触恐惧症,还挺严重的,再这样围着,说不定要送命的!”
人墙后的洛云听到,虽然又是没听说过的新词,但这些匪夷所思的话只要从凤鸣口中说出,他从不怀疑,立刻做个手势令众人散开,他自己却仍拿剑指着杜风,冷冷看着他有何动作。
果然人群散开后,杜风深呼吸几下,情况马上好转。冷静了半晌,抽搐渐止,才挣扎着爬起来,找回一点笑容,却笑得分外苦涩。
“谢过萧家少主救命之恩。”
都这个样子了,第一句话还是不忘致谢。凤鸣被罗登拉着,没法上前,只得抱歉地回了个笑容。“不知道公子有这种怪疾,冒犯了公子,还请恕罪!”
杜风整理了一下衣袍,拍去衣摆灰尘,重新恢复翩翩佳公子模样,方淡然道:“无妨,杜风自幼就患此怪病,世所罕见,极少有人懂得如何缓解。不料少主不但通晓相救之法,还知道这病的名字,不愧天下第一睿智之名。”
凤鸣也在长柳公主处见过他本人的画像,知道他确实是被余浪之事连累了。纵然沉玉文兰的阴影还在,受到如此无礼待遇,还能处变不惊地真诚道谢,光是这一点就是假杜风比不了的。打定主意放下心结,只要不靠近他,也不接受他送的任何东西,总可以了吧。
于是朝他一拱手,问道:“请问公子来找我,所为何事?”
洛云心里一咯噔,讷讷将剑放下。
可杜风却没说悬赏的事,只是微笑道:“少主稍等我一下,片刻就回。”
众人见他回到自己的小船上,从船舱里捧出一物,又返回来,对凤鸣道:“在下的家仆于阿曼江边捞到了这个,见剑柄刻有萧家字样,想来问问是不是少主的人失落了佩剑,好物归原主。”
洛云愕然抬头。旁边已有萧家杀手接了剑,解开裹布看了一眼,喜道:“这是洛云的剑啊!”把剑递给洛云。
洛云面色复杂地接了,看着丹青剑鞘熟悉的纹理,不知说什么才好。
凤鸣一看并不是送东西给自己,更放下心来,感谢道:“我弟弟前阵子被人暗算受伤,想必剑也是那时掉下去的。多谢公子送还,他很喜欢这把剑的,日夜不离手。”
杜风了然点头。“原来这位是少主的弟弟,萧家血脉,果然少年英雄。”
洛云面色越发复杂。杜风却没有再纠结他的话题,转而问道:“敢问少主,是否也和令弟一同遭到暗算?今日之事,看起来倒很像对外人心有余悸之感。”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凤鸣苦笑,朝罗登和洛云点点头,对杜风道:“此处说话不便,还请公子移步船上,备下茶水,容我对公子赔礼分说。此事确实,一言难尽。”
罗登还有些犹豫,洛云则低下头,什么也没说。